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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接连死了两位骑士团长，空出来的位子可够那些老爷抢夺一段时间了。”
　　两个士兵又家长里短地絮叨了一会儿，时间就那么过去。
　　走着走着，他们遇到一个瞎子教士。那教士蒙着眼睛，杵着杖走，行动不大方便。士兵走上前说：
　　“可怜人，你要去哪里？”
　　瞎子教士说：“我要去帝都。”
　　另一个士兵说：“那你最好与人结伴而行，或者在伊蒂尔先住两天。最近伊蒂尔周边出现了一些魔物。我们已经通知了全城的居民，在骑士们清理工作结束前，尽量不要外出。你既没有同伴保护，眼睛还瞧不见，要是遇到魔物说不定就被吃了。”
　　蒙住眼睛的教士笑笑：“魔物？真可怕啊。我从南方来，没有见识过那种怪物。”
　　“不是一种怪物，”士兵抱着胳膊叹气，“什么类型的怪物都有，狼啊熊啊狐狸啊。我见过一只，骑士们拖回来的尸体，那狐狸不仅大，全身的毛都掉光了，光秃秃的肉上长满了眼睛和肉瘤……”
　　“长满了眼睛，我的天……”另一个士兵做出了戏剧中听闻噩耗的贵妇人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这个话题过于恶心，他的同僚话锋一转，笑道：“瞧你，总是爱看戏，做派也像是戏里的。”
　　“最近新排演的《玫瑰传奇》我简直爱死了，专门赶去帝都看的。那个剧作家简直是我的女神，席梅大人……她可是伯爵夫人，因为兴趣才写剧本的。”
　　“就因为你那该死的兴趣爱好，我可为你值了不少班。每次有新戏就跑去帝都……真不知道你老婆会不会揍你。”
　　两个士兵又闲聊起来，把瞎子教士完全忘了。
　　那蒙眼的教士从袍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块，像是某种晶石。他说：“两位大人说的眼睛，是这个吗？”
　　？
　　士兵们不知所云。
　　瞎子教士翻过手掌，那黑色方块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悬在半空。粘稠黑色的液体被倾倒而出，空气好像被划开的伤口。
　　还不等两个士兵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脚下已经完全被黑血没过。两人动弹不得。
　　怪物从黑血中爬出，数十只魔物出现了，接着又是几十只，似乎源源不断。野兽逼近，大群的飞蛾遮盖天空，覆满鳞粉，眼睛图案密密麻麻地排列。
　　没有脸的教士张开双臂，无数的飞蛾停在他身上，触须蠕动。他身周的怪物们饥肠辘辘，等待主人的命令。
　　“欢迎我们吧，风景秀丽的伊蒂尔！”男人欢快地鼓掌，许多蛾子从他手臂上抖落：“卵已经成熟，那孩子就要出生，我们来接她了。”
　　两个士兵又怕又恶心，茫然地挥剑。
　　来不及了。
　　远处的森林也在不安地震颤，有更多的东西从黑暗中来了。
　　“石楠老师，我听到声音……！那个男人的声音！”少女挣扎着，疯狂地抓挠自己腹部，“他们来了！好恶心……在里面，那东西在里面！”
　　“以雅！”尼尔抓住少女的手。
　　浓血冒着泡，从她手腕硬化的皮肤中渗出，好像覆盖着厚厚油脂的沼泽。尼尔吓了一跳，根本不敢用力。
　　两位法师没有停下。
　　石楠强撑着，让即将成型的“名册”尽可能地保持在未凝结的状态。
　　白光炙热且刺眼，他们两眼疼痛，大汗淋漓。
　　那感觉就像撑住一块巨石。强悍而失控的力量压在术士身上，她的全身的骨骼都在承受，石楠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儿。”佩列阿斯轻声说，其实他也一身冷汗。
　　重任在他。
　　佩列阿斯必须趁着少女的“名册”还没有凝固，将被污染的部分剥离。要识别不难，因为被黑血污染的部分经过命名法术的重塑，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构。但是这个作业无比繁琐，简直就像在针尖雕刻。法师必须万分专注，仿佛自身的神志也进入到了“名册”错综复杂的肌理血脉中。
　　一定能行，一定能行。佩列阿斯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少女哭嚎着：“好疼，好疼，我想死……”
　　石楠咬紧牙关，法术的斥力压得她面色青紫，青筋突起。尼尔看得快哭了，只能握住孩子的手。以雅哭喊，直到无力地抽泣。
　　“名册”的光暴烈地燃烧，如被链住的豹，烧伤法师们的手指与双眼。
　　有一段时间，佩列阿斯觉得自己也要撑不住了，眼睛几乎看不见，心脏也要疼得支撑不住如此高强度的法术。
　　不能放手！绝对不能放开这个孩子——
　　就在这个时刻，佩列阿斯恍惚地听到了某个声音，陌生的回忆向他涌来，恐怕是……
　　「这样真的好吗？你并没有做术士的天赋。」
　　想要成为术士。
　　每当她走过作坊昏暗的走廊，仰望高窗中那片光亮的蓝天，她就会想起那个梦想。
　　思想啊，就像风，像骏马疾驰在夜里、在平原、在缓缓展开的卷轴之内。烛光照亮羊皮纸上的彩墨与金箔，此外皆是黑暗。
　　学者们走向塔林。
　　月在高天，正如文字在书上。
　　她总会想起这个画面，想到师傅走在前方。想要成为术士，然后也帮助学徒们成就自身；就像师傅曾如何成就她。
　　石楠轻触学生的额头，“以雅，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我为你骄傲。”
　　少女惊讶地抬眼，好像上一秒的痛苦已是遥远之物。她看着石楠，泪水不止。
　　“为什么老师要说这样的话呢？像这样……我就得加倍努力，才能配得上您的鼓励啊。”以雅试着笑起来，又因疼痛而神情扭曲。
　　石楠说：“因为你就是我，是以前那个拼命想要成为术士的我。”
　　是这样的，是这样。
　　佩列阿斯沉默地工作，双眼酸涩。尼尔看出来了。佩列阿斯就别过头，银发略微挡住侧脸。
　　狭小的地下室，四个人忍耐着，时间沉重地磋磨着肉体。
　　“我做完了。”佩列阿斯点点头。
　　等的就是这一刻！
　　石楠终于可以接过工作。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她高声念起咒言。尼尔紧张地祈祷，佩列阿斯握住他的手，尼尔也就安心了。
　　石楠昂首，宛如迎着风暴立在悬崖上。
　　凭着旧世界众神所创立的语言，以及守护新世界的大学者阿涅斯的法术体系，术士宣告——
　　忽然，钟声敲响！
　　“出什么事了？钟声这么乱？”
　　尼尔最熟悉军队信号：“是敌袭！伊蒂尔遭到袭击了。”
　　敌袭？
　　“什么人？”
　　“难道还是冰原人？他们还没放弃？”
　　佩列阿斯说：“果然还没结束……我们一路来清理了不少生产魔物的符文，但肯定还有更多。而且那个黑法师……可恶。”他想起了技不如人的耻辱。
　　乱钟哀鸣，敲得人太阳穴阵阵发紧。
　　尼尔后背一阵冰冷，他猜到了守城卫队肯定彻底慌乱了，情况不容乐观。他抓起剑就往门外跑，跑到门口又回身说：
　　“我去看看，你们千万别出去，用法术守好门！”
　　“别去！”
　　“不用担心，我很厉害的，您知道。”尼尔十分高兴老师的反应，忽然又强烈地想要拥吻心爱之人，好在忍住了。
　　佩列阿斯不舍，又不知如何表现才算得体。
　　“锁好门，照顾好这孩子，保护好你们自己。”说完，尼尔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假期！！！
　　大家久等了><国庆前一直加班，假期可以尽情写了超高兴XDDD故事进入尾声，我这段时间更新不太规律，特别特别惭愧QAQ
　　总是想着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朋友们就好了，在文完结后给大家送明信片，正好有一些新朋友><
　　到今天为止先写了两章更新，先放出来，接下来几天再试试看能更几章。爱你们，假期好好玩儿啊~~
　　下一章开始可能会出现挺多【怪物描写】，包括飞蛾、肉块什么的……先预警一下，大家请见谅（主要是我害怕的东西）


第40章　神怒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出去吃饭，回来改一下错别字。真的好高兴，谢谢小天使们给我留言。
　　今晚回来继续加油写，假期再更两章XDDDD
　　预警：接下来可能出现一些【血//腥描写】和【怪物描写】（主要是我害怕的东西）
　　乱钟齐鸣，明明是正午天却黑得像傍晚，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臭味。人们惶恐地逃命，门窗全部锁死。惨叫声四起。
　　尼尔逆着人群奔跑，往城门那边赶去。
　　“蛾子……好多蛾子！”有人尖叫起来，人群望向南边，只见黑云般密密麻麻的虫群正在飞来。妇女们尖叫起来，蛾子扑腾翅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快进屋！”尼尔扶起一个跌倒的男孩，冲人群高喊。
　　市民们疯狂地敲着最近的房门，乞求屋主人放他们进去躲藏。屋门没有迟疑，纷纷敞开，收容邻里。尼尔感觉放心一些。
　　尼尔继续往城门卫队的方向跑，他想：“得赶到士兵们那里去！伊蒂尔的常规守备部队比较薄弱，恐怕应付不了。”
　　跑着跑着，尼尔忽然看到了一只被啃食过的手臂，血液仍新鲜。
　　“真的是魔物……已经到城里来了吗！”
　　他赶忙追踪血迹，在街道拐角处果然发现了一只猴型魔物，正在啃食一对母子的尸体。尼尔怒极，上前就把猴型魔物的脑袋削去一半，那浑身都长着嘴的怪物倒下死了。“已经有魔物爬过城墙了……天哪，城墙可一定要守住！”尼尔万般焦急，一路狂奔，遮天蔽日的飞蛾群越来越近，恐怕也是吃人的魔物。
　　马车狂奔，街上到处都是掉落的鞋子和血迹，尼尔时不时就得斩杀爬进城的猴型魔物。越靠近城墙，尸体的数量就越多，其中不少是士兵的，尼尔心急如焚。
　　“达尼亚阁下在哪儿！”尼尔终于来到城墙下，连忙向两名正在推车的士兵询问。
　　两名士兵瑟瑟发抖，指了指车上的裹布。尼尔心中发凉，他匆匆掀开裹布——只见步兵长已经被撕成了好几块，一看就是怪物干的。
　　糟糕了，步兵长死了！
　　“怎么死的？”尼尔慌忙问。
　　“被怪猴子……好几只……”士兵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精神完全崩溃了。
　　尼尔赶忙问另一人：“那现在谁负责指挥？”
　　“不、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尼尔急了，“林恩·多里多呢？他不是达尼亚的副手吗？”
　　“多里多大人不知道哪儿去了……自从怪物来了，就、就没见到他。”士兵颤颤巍巍地说。
　　跪在地上痛哭的士兵抽泣道：“他逃走了，我、我看到了。”
　　尼尔忍不住骂出来：“该死的胆小鬼！”
　　他已经猜到了各种糟糕的情况，只是没想到城门卫队竟溃不成兵。伊蒂尔只是个很小的城镇，别说敌袭，这支守城步兵队平时恐怕连山贼都没碰见过。如今皇家骑士已经撤回帝都，而步兵队的指挥也死了……！尼尔环顾四周，士兵们仍在坚持抵抗，但全然乱了阵脚，有人甚至想趁乱逃跑。
　　“你们站住！”尼尔抽出剑，厉声呵斥几个打算逃之夭夭的士兵。
　　逃兵被吓得不轻。
　　尼尔同情他们，可怜的人已经害怕得涕泪既下，连盔甲的系带都松了，松松垮垮地晃荡在胸前。可是绝不能心软！这不行！尼尔知道没有时间了，但如果守城卫队士气全无，那么大家都会完蛋。
　　他站在城墙下，将剑狠狠插入地面。
　　“逃兵与叛徒必死！”
　　几个想逃跑的士兵吓呆了，其他士兵也茫然地望向这边。
　　尼尔用剑指着那几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怒斥道：“士兵都逃跑了，城内的妇人孩子又往哪里跑！你们年老的父母与病中的亲眷往哪里跑！再发生这种情况，脱战者的尸体就要被挂在城门上示众！”
　　士兵们不知道他是谁，但又被这种长官的气势威慑了。有两个士兵认出他——“是他！是恩里克大人的副官，第二骑士团的大人！”这俩人之前同尼尔与石楠打过照面，被尼尔欺骗了。
　　尼尔将计就计，高声说：“我正是皇家第二骑士团团长的副官，休·以赛德林爵士，但这不要紧。我是否比你们军衔高？这也不要紧——因为如今魔物袭来，如果有谁不战斗，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城中的居民们都会死。你们的妻儿、父母、朋友与敌人，所有人都只会被怪物追逐撕咬。”
　　士兵们更害怕了。
　　“是的，恐惧——”尼尔重重地说出这个词，“我感到恐惧，和你们一样害怕，因为怪物就在城外！这城门能撑多久呢？你们平日的训练甚至不及骑士的一半。我害怕，可是我不愿你们死去，我们的生活昨日仍安详平静，难道今天就要终结？”
　　尼尔顿了顿，接着怒气冲冲地高喊：
　　“不！”
　　城门重重地被撞击，一再撞击，有什么巨型的野兽在攻门。兽的咆哮声响天彻底，士兵们战栗不已，却仍睁大了眼，专注地望向尼尔，仿佛病人不顾一切地渴求不知效果的药。城门再次被撞击，地面都在震颤。
　　恐惧似乎化为了愤怒。
　　“我再说一次——不！”尼尔指向城门，“怪物要攻破这城门吃人，敌人要凌//辱我们的母亲与姐妹。难道要因为我们的失败或懦弱，致使城中无辜的人们受难？不、绝不可忍！士兵们，我也不能忍受你们担惊受怕、你们恐惧、茫然、受尽折磨！你们昨日仍努力生活，今日难道就要拱手放弃？假如有什么东西要剥夺我们的尊严与生活，我们绝不接受。假如我们终将战死或害怕，那么……也绝不是今天。”
　　他说完，人群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撞门声接连作响。
　　尼尔登上城楼。
　　士兵们分开一条道，他走来。
　　“我们还剩多少人？”尼尔向城外瞭望，目之所及似乎都是黑压压一片，天空中大得恐怖的虫群越来越近，而无数的魔物已经扑到城下。有的魔物已经没有动物的形态了，只是巨大的肉块，由数十只脚支撑着，连身上的肉都像是的脓包，丑陋不已。不过尼尔没发现冰原人的踪影，是那些家伙在控制魔物吗？可是这次来偷袭的冰原人似乎只有数十人，而伊蒂尔城下的魔物看起来简直成百上千！肯定是那个黑法师。
　　“报告阁下，守城卫队加上步兵队目前总共有39人，其余的……”
　　“谢谢，比我想的好一些。”尼尔转向那几个逃兵，耐心地说：“你们几个，去准备热沥青和热砂，趁机也平静一下情绪。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动物而已，有的是办法解决它们。努神在上。”逃兵们赶快照做了。
　　尼尔环视一周，从弓兵里挑出四个人，对他们说：“你们的箭术一定精准。从现在起，你们四个负责盯着城墙，但凡有怪物爬上城墙，你们先用箭射它，同时赶快报告方位，让热沥青和热砂来解决。”
　　他嘱咐几个双臂肌肉极有力的汉子，说：“你们的臂膀很好，浇沥青的工作就交给你们几个。两人一组，轮流休息，一定要配合弓箭手的指令，绝不能再让猴型魔物爬墙进来。”
　　“那飞蛾群……”有个半大的少年插嘴，“飞蛾喜欢火，我们可以弄一个很大的火堆来引开它们。”
　　尼尔很高兴：“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不知道魔物化的飞蛾是否还保持这种习性，不过有值得一试。你觉得在那里点火比较好？”
　　少年观察了一圈，说：“为什么不让城下的魔物烧着呢？飞蛾就会去扑火，说不定能同时解决。”
　　“太好了！那么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去安排，这四个人交给你调度。”尼尔说。
　　被点名的四个人十分不快，顶嘴道：“凭什么！那小子只是马童，我们是巡逻兵。他平时见了我们都得弯腰行礼！”
　　尼尔冷淡地说：“是吗？好的，那从现在起他就从马童升为我的传令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伊伦，今年十五岁。”少年回答。
　　“你好伊伦。我叫休，今年二十六岁。”尼尔握住少年的手。
　　佩列阿斯坐立难安。
　　地下室一直在震，天花板不时落灰下来。钟已经不敲了，外面异常死寂。
　　“尼尔为什么还不回来？”佩列阿斯起身。
　　石楠刚刚安抚少女睡下，安慰朋友说：“别担心，尼尔是一流的剑士，肯定能保护好自己。”
　　“问题不在这里！”佩列阿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赶忙调整了语气：“我当然相信尼尔的剑术，他是最优秀的，我悄悄去他们骑士团观察过……但是……”
　　石楠很想做出某些评论，不过她忍住了。
　　“但是……这孩子有个毛病，他总是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别人。有时候这已经不是出于道德或信念，而是……”佩列阿斯欲言又止。
　　“我觉得这是可贵之处。”石楠说。
　　佩列阿斯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说：“的确，但我认为尼尔在这方面很偏执……我觉得，这和他目睹了母亲的死亡有直接的关系。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小尼尔一直在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