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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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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融化了,冰水顺着衣领滑入,他在彻骨的严寒中瑟瑟发抖,想爬起来,挣扎许久,却敌不过疲累与寒意,再次倒入雪中。
  力气与温度渐渐流逝,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正在慢慢变凉。黑暗的世界一瞬变得好远好远,被推到与北极星相同的距离。那一刻,他又觉得温暖,手在雪中抓握,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与世隔绝般的麻木。
  他合上了双眼。
  纯黑降临。
  好像做了一个梦。
  于深夜疾行的黑影上前来抱住了他,那黑影有着一张酷似幽灵的白皙脸孔,还有宛若绿宝石的眼睛。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赫肯叔叔,想起那些曾伤害过他的厌恶与憎恨,又想起庄园里那怪物的一对尖牙。
  “我要……死了吗?”
  他对黑影说,气息奄奄。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了起来。
  即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黑影冰凉的体温。
  玛丽曾给予他恩惠。
  可玛丽死了。
  仔细想想,那怪物也曾给予过恩惠。
  在他被叔叔毒打时,那怪物出现过。
  他不确定那算不算巧合,但现在那些也不重要了。
  “我要死了吗……”他又问,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要回去了吗?赫肯叔叔……在家吗……你等得到吗?反正我就要死了……我的血都给你……”
  权当报答。
  他努力想扬起下巴,可这具躯壳的每个部分都那么重,这颗头颅自始至终只能无力地垂着。
  而那双抱着他的手臂忽然收紧。
  “不会让你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第11章
  
  母亲总说他是她从猪圈里捡来的。
  “晚上就听见有什么可怕的动静,一群人不知在追捕什么,想想可能是豺狼或者野猪。第二天早上去猪圈里一看,居然凭空冒出个脏兮兮的小孩。”
  那时她的大儿子已经两岁了,她没有奶水,他是用羊奶喂大的。他两岁的时候,四岁的哥哥得天花死了,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强忍眼泪看着丈夫用裹尸布包着大儿子的尸体抱了出去。
  那时他才有自己的名字。
  父母把大哥的名字给了他。
  “菲利克斯,看好艾玛和盖勒斯。”
  “菲利克斯,怎么少了一只羊?”
  “菲利克斯,家里没水了。”
  他是父母的大儿子,父母外出劳作时,他就背着弟弟和妹妹去给地主老爷放羊。家里很穷,粮食不够吃,父母会把好吃的留给弟弟和妹妹,最后剩下的才是他的。到了冬天,母亲会把厚实的旧衣服改小给弟弟妹妹穿,他的衣服总是最单薄的。
  但他并不怨恨他们,毕竟他们给了他名字,给了他避身之所,给了他蔽体的衣物和果腹的食物。如果他们没有捡回他,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篱笆墙外多了一具婴儿尸体罢了。这种事不少见,每年都能看见又有人挖坑埋尸,裹尸布里的尸体小得只有小臂那么短,有饿死的,有冻死的,最多的是得病死的。
  他是弃婴,能活下来不是上天的垂怜,而是父母的恩惠。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从五岁开始他就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的孩子,那年他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七岁时又多了一个弟弟。那年作物的收成不好,父母拼了命的干活,他跑去山上打果子抓兔子,下河里抓鱼,不管走到哪里都背着最小的弟弟。
  后来弟弟长大了,还是喜欢往他背上爬,揪揪他的头发,拖着软软的童音叫他的名字。十岁那年他被父亲送去铁匠那里做学徒,走的那天,那孩子摇摇晃晃追出来,他回头一看,小男孩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或许是追得太急了,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还光着。
  做学徒之后就不能回家了,师父有什么事都会交代他去做,最重的、最累的还有最脏的。头两个月他的身体总在痛,四肢酸痛,常因为行动迟缓被师父打骂。师娘是个尖刻的女人,家务全交给他了,做不好就会向师父告状。他时常被人高马大的师父揍得鼻青脸肿,夜里睡在铺子的草堆里偷偷哭,第二天早上还是要擦干眼泪老实干活。他也没想过要逃走,毕竟每年最末的那几天师父会象征性地给他一点钱,还会在最后一天和新年第一天放他假。
  他揣着钱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盯着那些好吃的直咽口水,然而最后总会双手空空地离开集市,把师父给的钱一分不剩地交给父母。
  第二年就好多了,他又长高了一点,一年的累活干下来,曾经干瘦的身体也结实了不少。摸透了师父和师娘的脾气,他学会了讨好,也知道要像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那样照料师父的孩子。铁匠的铺子离家不远,师父嘱咐他看铺子,待师父一家睡下后,他会蹑手蹑脚锁好门,偷偷跑回家。
  那年艾玛九岁了,盖勒斯八岁,最小的弟弟亚伦四岁,三个孩子围着偷跑回家的哥哥,亚伦抓着他的腿还想爬到他背上,他弯腰抱起他,男孩咯咯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十七岁那年,也不记得是几月的哪天,师娘突然冲出来捏着正在推风箱的他的下巴,冲自己的丈夫大喊“就看这张脸也要让他做我们的女婿”。他不解地看着满脸激动的师娘,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低下头继续推着风箱。打铁的师父大吼着让师娘别碍事,身材丰满的女人插着腰站在铺子门口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骂咧咧,师父扔下手里的铁锤就冲了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师父气呼呼地带着脸上的十道抓痕折返回来,抡起锤子泄愤似的一锤一锤砸在铁片上,过了许久这才闷声咕哝了一句“我把蕾嫁给你。”
  他拒绝了。
  师父闻言惊诧地抬头瞪向他,忽然发了疯似的举起锤子朝他砸过来。他被怒气冲冲的男人追着跑了两英里,最后情急之下一跃跳进河里才终于躲过不会游泳的师父的追杀。
  师父不知道,他有秘密。
  他有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师父的那通火过了整整一个礼拜才消下去,而师娘对他更尖刻了,那年年末拿到的钱也是历年里最少的。回家把钱交给父母时,他们还怀疑他私藏了一部分,拿狐疑的眼神盯着他打量许久,直到孩子们扑到他身上这才不得不作罢。
  长大的亚伦早就不再热衷爬他的背了。那年最后一天的晚上,三个孩子手里拿着母亲裁布的剪刀围着哥哥,吸着鼻涕傻笑着,咔嚓咔嚓给他剪了个特立独行的发型。
  他在铁匠那里做了十年的学徒。倘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战乱,或许还会一直做下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二十岁那年的冬天,十一月的隆冬夜,屋外有人敲着钟大吼敌军来了,他从睡梦中惊醒,只见窗外火光冲天。他立刻跳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匆忙叫醒了师父一家,打开门就看见刚从梦中惊醒的四邻同样惊慌失措地涌出家门,朝着火光的反方向跑去。
  回过神时,师父带着家人已经跑远,他挨家挨户叫醒尚在睡梦中的邻居,最后拔腿冲回自己家,发现父母已经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原本已经顶到嗓眼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他跟着四下逃散的人群逃出村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他猛地回头,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村落渐渐被火焰侵吞,漆黑浓烟直直涌向天空,仿佛一柄邪恶的利刃要把清明圆月捅穿。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费力地呼出一口气,拽了拽身边的陌生人,犹疑地问他是否听见马蹄声。
  只顾逃命的男人下意识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袖,目光怪异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听见。
  他怀疑那只是错觉。
  村民们挨挤着,在寒风中朝临近的村子逃去。有些人逃得太急,穿着单薄的衣服就出门了,此时已被冻得瑟瑟发抖。没穿鞋的他同样冷得牙关打颤,一双焦急的眼睛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却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村民们好不容易逃到另一个村子,他们纷纷捶响紧闭的门,请求主人收容。熟料震天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高举的火把连贯成刺目而恐怖的城墙,敌人的军队踏雪而来,披甲的战马冲散人群,冰冷的利刃刺穿人们的咽喉与胸膛。
  惊叫、哭喊、狂笑与马嘶声交织,不知何处而来的血溅上他的脸,那温热的温度与异常诱人的气味叫他猛地一个激灵,黑色战马冲到身前,剑刃反射火光投射在他酸涩的眼皮上,他扑进雪里,狼狈地滚了两圈,躲开剑与马蹄,用他那几乎被冻麻痹的双脚追上了逃亡的人群。
  他们在寒风中逃了整整一夜,黎明来临之际,敌军嗜血的狂欢终于停歇。自血与尸体中勉强得以逃生的村民个个都被染了一身血,他们中有些人受伤了,有些走运的竟毫发无伤,多数人都与家人走散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也没有人敢折返回去寻找。
  他从死气沉沉的人群中找到艾玛和亚伦已经是傍晚的事了。两个孩子挤在一堆大人中间,艾玛披散着头发,额头上有一大片血污,嘴唇冻得乌青;亚伦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件大得不可思议的厚衣服裹在身上,一只手死死握着姐姐的手。
  他们看到哥哥,哭着扑了过去,他焦急地询问他们父母还有盖勒斯去哪儿了,孩子们只是摇头,艾玛紧紧抱着他,颤抖着说自己好饿。他为难地咬咬嘴唇,不知这冰天雪地里还能找出什么食物来,一回头却发现亚伦又不见了。他急忙背起艾玛匆匆寻找亚伦,过了一会儿,只见小男孩鬼鬼祟祟跑了回来,敞开身上那件大得过分的衣服,扔出了一双染了血的鞋和一块冻硬的面包。
  “哪里来的?”他诧异地看着弟弟。
  “那边有个人死了。”男孩忍着颤抖的哭腔小声说道,羞赧地低下头,弯腰把鞋往他跟前推了推,“再不穿鞋,你的脚就要冻坏了。”他说着又把面包捂进怀里,说面包太硬了,等捂软了再吃。
  他把面包留给了艾玛和亚伦,自己什么都没吃。受伤的艾玛总是平静一阵又忽然吓得哭起来,他把妹妹抱进怀里,看看亚伦,不忍心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说等安全了就一起去找父母和盖勒斯。亚伦也挤了过去,伸手搂着哥哥和姐姐的腰,小声说等天完全黑了,他还要再去偷点面包来。
  担心敌军又会追上来,村民们都不敢单独行动了,天黑之后所有的幸存者都挤在一起。伤得最重的那些被刻意留在了最外围,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死了,倘若敌人来了,他们的躯体还能为其他人挡一阵。这当然引起了伤者的不满,他们拼命往人群中挤,又被几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扔了出去。冲突越来越激烈,人们纷纷指责伤者,个头小的亚伦趁机摸进人堆里,想碰碰运气再给哥哥偷点吃的,谁知还没得手就被逮住。
  对方也是个小个子的男人,可虽然矮小,但肌肉发达,他拎起亚伦狠狠扔进雪里,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肚子。男孩捂着疼痛的肚子狼狈地在雪地里爬行,可还没爬出多远就被男人扯了回去。更多拳脚落下,男孩大哭着捂住自己的头,拼命求饶。
  最后是他去救下了弟弟。他跑过去抱起男孩,不住地道歉,男人不依不饶,一拳砸在他脸上,颧骨上传来火烧般的疼痛,他见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了弟弟的头发,而弟弟就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男人的咒骂声传入耳中,红着一双眼赌咒要打死这偷东西的小杂种。
  向来好脾气的他只觉得一阵热风刮过大脑,耳畔翻滚着血液沸腾与心脏隆隆跳动的声音,他低头看着那只几乎要剥下弟弟头皮的大手,忽然愤恨地咬紧了牙。等他回过神时,在耳畔回荡着的只剩男人的惨叫了。他抬起头,男人捂紧了被折断手指的那只手,痛得满脸是泪。
  “我不饿,别再为我偷东西。”他抱紧弟弟,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说道。
  亚伦在他怀中抽噎着用力摇头,哭着呢喃“你骗人”。他带着弟弟回到艾玛身边,伸手把她也搂进怀里,低头看看弟弟,认认真真地说:“我不骗人。”
  男孩哭了一会儿就困了,他脱下男孩身上那件衣服披在艾玛身上,让艾玛抱着弟弟。他把妹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哄睡了他们。
  四周的喧腾随着时辰渐晚也慢慢平息,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再确定没有马蹄声之后这才悄悄抽回手,起身从熟睡的人群中走了出去。但他也不敢走出太远,只能偷偷去背向人群的地方刨开厚厚的雪,期待能挖出一两只死掉的兔子。可是他没能找到,只在雪里刨出两只冻死的老鼠。
  聊胜于无。
  他把老鼠捧在手里,回头又看了看睡得沉静的村民,反复确认不会有人跟过来,这才终于又扭过头去,张嘴咬在了老鼠冰冷的脖子上。
  尖锐的犬齿咬破皮毛刺入血管,冰冷的死血涌入口腔,他贪婪吞咽着腥臭冷腻的液体,不消片刻就吸干了一只老鼠。把干瘦尸体扔进雪里,他迫不及待地又咬穿了第二只老鼠的脖子。
  十七岁那年他不肯娶师父的女儿。
  因为他揣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第12章
  
  西瑞尔醒来时浑身暖烘烘的,壁炉里的火呼呼烧得正旺,蜡烛把房间照得亮若白昼,他一时还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记忆停在雪中昏迷的前一秒,后来发生的事一概不记得了。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被毯子裹着靠在壁炉旁的椅子上,他忍不住四下张望,熟悉的摆设告诉他已经回到了庄园。
  这是他的房间。
  中断的记忆仿若有人故意为之,他跳下椅子,正想开门出去,却被身后陡然传出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菲利克斯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不冷不热地问他饿不饿。
  吸血鬼的殷勤叫少年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怀疑。他警惕地打量着一身黑色斗篷的菲利克斯,思量着如何回答,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下。
  多年前叔叔说过的话他一直没忘,每到假期回来他都竭力避开菲利克斯,生怕怪物真会对他做些令他反感恶心的事。
  扯了扯过长的衣摆,他向上拉起几乎盖住双手的袖子,意识到这可能是菲利克斯的衬衫后身体陡然僵住。他偷偷看了身后不远处的吸血鬼一眼,吞咽着,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急促。
  “不、不饿。”他撒谎,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听见菲利克斯发出嗤笑声。
  懊丧地一手捂脸,大脑飞快转动着,搜肠刮肚想着能让菲利克斯赶快离开的借口,菲利克斯却迈开步子朝他走来。黑影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少年那颗小小的心脏好似被一根绳子吊了起来,顶在喉咙里,堵得呼吸困难。
  吸血鬼朝他伸出手,他咬住嘴唇正想抬手挥开,然而菲利克斯只是握住门把开了门。
  “别锁门。”离开前,菲利克斯是这么说的。
  而少年在他出门后就立刻关上门上了锁。
  他是怎么回来的?
  西瑞尔什么都想不起来,此时满脑子只剩当年叔叔对他说过的那些下流猥琐的话语。他甚至连叔叔当年看他的眼神与抚摸他的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寒意与厌恶沿着脊椎向上攀升,即便腹中空空,可还是无可抑制地泛起了呕吐的冲动。他抱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搓了搓,又跑到壁炉旁把自己裹进毯子里,曲起膝盖呆呆坐了好一会儿,身体这才在炉火的温暖中渐渐放松下来。
  而一个想法也在此时忽然撞入紧绷的大脑。
  丑闻。
  那个被发现与牧师在一起的半裸的男孩。
  他想要的是消抹错觉,倘若与他有染的不是老师或者牧师而是住在这庄园里的吸血鬼……说不定父亲会立刻把他带回家。
  父亲之所以还能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是因为实际上什么都还没发生过。
  西瑞尔的双手忽然用力抓紧自己的小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炉心里的火焰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的锁。
  他在等菲利克斯。
  既然说了别锁门,就一定会回来。
  再次拉高衣袖时西瑞尔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不只是双手,他的膝盖也打着颤,踩在椅子上的双脚冰得不像话。他用毯子将它们裹住,双手揉着脚趾和脚背,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它们都无法温暖起来。
  理智和计划是一回事,真正到实施的时候,还是会怕。
  他等待着,闭上眼睛,希望菲利克斯别来,又希望他快点来。
  时间在矛盾的夹缝中静默无声地流逝,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睁开眼睛扭过头,看见脱掉了斗篷的菲利克斯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那画面怪异又滑稽,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菲利克斯把肉汤递到他手里,见他双手发抖,挑起一边的眉毛,没说话,转身作势就要走。
  手中滚烫的温度稍稍安抚了他那颗紧张躁动的心,见菲利克斯要离开,西瑞尔急忙开口,结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赫肯叔叔在吗”。
  “不在,大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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