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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心人-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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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哥哥从大老爷的庄园回来并无异样,只干巴巴地跟我和妈妈聊些琐事。他每次都能带回些精致好吃的点心,因此我每天傍晚都盼着能看到哥哥从那辆马车走下的身影,然后扶着他一起回家。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傻兮兮地笑。菲琳被一伙人领走,说要把她带到其他亲人身边。菲琳走那天,双眼失明的哥哥摸索着树枝艰难前行,最终在马车的绝尘声里垂头抽泣。失去菲琳的哥哥愈发沉默寡言,偶尔坐在院子里,将双手伸向半空,最终也只是默然放下,紧紧环抱住自己。
  那时我猜他在大老爷的庄园里并不快乐,有人欺负他么?有人嘲笑他么?直到有一天,哥哥从马车走下来,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溅了满身污泥。我去扶他,他尖叫着甩开我,向着茫茫黑夜跑了几步,再度跌倒在泥地里,呜呜哭泣。他无法流出眼泪,但呜咽声却比谁都骇人,仿佛心被撕碎了一样。
  我被他吓坏了,跟着哭了起来。我们一起哭了很久,哥哥才止住声音,摇摇晃晃地起身,继续步履蹒跚地向前走。
  宛如行尸走肉。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妈妈的摔打声和继父的吼叫声。当我赤脚跑到另一间屋子,我那狗养的继父正把哥哥一巴掌扇倒在地。我奔过去,咬了继父的手一口,把浑身抽搐的哥哥扶回了床上。
  我记得哥哥哑声道,“杰里米……麻烦你替我接一桶热水,好么……我想洗……洗一洗……”
  我猛地点头,跑去仓库取出了家里唯一的木桶,接了足够的温水,随即惶恐不安地看哥哥迟缓地躺进去,就像躺入一只死寂的棺木。
  哥哥最初还把头倚在桶沿,我打着盹,再一睁眼,却发现哥哥没了!我哇地大喊出声,扑到木桶边,看哥哥整个身子沉在桶底,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我哭了,把软绵绵的哥哥扶起来,抱着他湿漉漉的身体痛哭流涕。
  然后,哥哥突然有了声音,尽管那干瘪的声线犹如木偶的梦呓,“活……活……”
  我没搞懂他在说什么。
  第二天,我的继父和妈妈是亲自把哥哥送到马车旁的。继父揪着哥哥的衣领,而哥哥面色灰败,憔悴瘦弱,看上去就像只遍体鳞伤的灰鸟。一晚上的功夫让他的背影从一个温和的男孩完全变成了迟钝的老人。这种可怕而奇怪的日子持续了三天,随后大老爷的仆从来到我家,跟继父妈妈商量要将哥哥买下的事,并付了一部分丰厚的定金。
  然后,第四天的清晨,哥哥跑了。
  ****
  “人呢?!”那些老爷的佩剑走狗嚷道。
  然后是我妈妈的哀求声,“唉哟,各位大人,我儿子顽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会找到他的,请您们再宽限几天吧!”
  “顽皮?该不会跑了吧?!”
  “不会,不会的!”
  我妈妈跪在走狗面前恳求,那些人不信她的话,便派几人进屋里搜寻。这些训练有素的走狗戳烂了床褥枕巾,砸碎了我们的水缸木桶,终于在一只陶罐内发现了哥哥留下的纸条。他们只匆匆扫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大吵大叫,几乎将我们的屋顶掀翻。
  “该死的婆娘!看看你那好儿子写了些什么玩意儿?!那小崽子跑啦!你给我好好看看!”
  我妈妈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却吓得不敢拒绝,只能哆哆嗦嗦地捧起那张纸,两只眼珠子蹿得要晕过去似的。在那些走狗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她又崩溃般地哭起来啦,说的无非是些“请您们原谅”、“我们会找到他”的话。
  我觉得妈妈说得是废话,显然那几个走狗也这么认为,于是他们把我和妈妈暴打了一顿。我们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大哭,让走狗们心烦了,便用更沉重的拳头让我们闭嘴。
  我哭着叫哥哥,不是因为别的,大概是习惯。但哥哥没有回来,我的混蛋继父回来了。他刚拿着那笔钱出去快活了一番,喝得酩酊大醉。他一踏进门,看到我和妈妈的惨状,当即跳脚大骂起来,抡着酒瓶就要打走狗。
  那是我觉得他最像父亲的一刻,然后他的胸前就插了把剑,鲜血染红了衣襟。继父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像狗,却无法像狗那样大叫。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咽气了,比一个娃娃还脆弱。
  走狗们将血刃从继父胸口拔|出来,踢了他的尸体几脚。一条人命突然间消失在我们眼前,没有任何铺垫和犹豫,我和妈妈完全被吓傻了。
  走狗们将继父的尸体留在院内,相继走出大门。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指着死掉的继父,对我和妈妈说,“三天。三天后我们见不到那个叫罗的男孩,你们就一块儿去陪这狗东西吧。”
  我找到了哥哥,我有些小运气,我一直都知道。何况哥哥是瞎子,他逃不远的。我见到哥哥时,他缩在一棵树下发抖,好像被晨露冻发烧了。但我没注意他苍白的面色和滚烫的身体,只是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像遭遇了举世无双的不幸那般张嘴大哭。
  “你害死了爸爸!你害死了他!”
  他在我的吼叫声中昏昏沉沉地回了家,我让他摸继父冰冷的身体,哭喊着让他的手伸入继父胸前的血窟窿,感受那粘稠的血块和死气沉沉的尸肉。他一意识到现状便愣住了,先前被高烧搞得瑟瑟发抖,现在却静如僵石。我和妈妈在旁边哭闹不休,而哥哥跪在继父的尸体前,半天也不发一言,仿佛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仿佛那把剑捅的不是其他人,是他。
  ****
  哥哥终究没有逃离这个家。
  跟走狗约好的前一天晚上,哥哥又一次走出了家门,在我的跟随下。妈妈让我盯紧哥哥,我发现她看哥哥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愧疚,可很快又被她再度成为寡妇的悲惨命运掩盖了。
  我觉得妈妈没必要担心,因为冥冥中我相信,哥哥不会无动于衷。一想到那些走狗的嘴脸,我便意识到哥哥可能在庄园遭受了什么虐待,才让他这般郁郁寡欢。
  为什么呢?那位老爷不是该很喜欢哥哥么?
  我走在哥哥身后,头一次难过地觉得,我们真的很弱小,也很可恨。
  我们对不起哥哥。
  “就在这里吧……”哥哥挑了一处还算干燥的草地,声音轻弱地说,“我想看星星……”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不是瞎了吗?”
  这话仿佛一记锤子打到了哥哥脑袋上,我看他的身体晃了几下,然后颓然坐倒在地。我紧张地坐在他身边,留心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害怕他突然跑走,让我和妈妈明天变成两具鲜血横流的干尸。
  但哥哥没有跑,只是静坐在璀璨的星空下,默然无声。那夜的星辰很亮很密,像一条流光溢彩的长河,苍穹也很静谧,若不是忧心忡忡,恐怕我会欣赏这难得的景致。
  而瞎掉双眼的哥哥就这般抱着膝盖,仰头望了璀璨的星空很久,然后道,“这个世界恐怕并没我想象得那么好。”
  我呆住了,忽然感到漫天星辰黯淡无光。在夜空下,哥哥那两只漆黑的眼洞显得神秘难测。他自顾自地抱膝说着,声音无一丝起伏,“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活呢?我曾以为聆听经书的箴言便能坚持下去,但那位可敬神父的声音却被死神切断了。我曾以为看到黎明的晨曦便能坚持下去,但它现在消弭成深渊般的黑色。我曾以为感到阳光的温暖便能坚持下去,但我现在浑身覆满了污泥。我曾以为逃离就是唯一的救赎之路,但我只摸到了他人的尸块……”
  “为什么呢?神啊,你能告诉我吗?我听不到你的回答,也感受不到你的触碰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肮脏,我不配,我于世间就该受尽这些苦楚呢?为什么是我呢?是你说的,暴力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谨遵这一条,结局只是愈加痛苦。这真的是你所创造的世界吗?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我醒来吧。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可否允许我逃离此处,抵达真正的净土,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能回答我吗?……”
  哥哥突然双膝跪地,朝天穹长久地伏拜,跟那些走火入魔的教徒一模一样。我被他异常的举动骇得大哭起来,但哥哥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执着地问,“求你回答我吧……为什么,为什么……”
  我听到他的呜咽,“为什么……你要剥夺属于我的所有爱与美好……生而为人,我看不见了,除了痛苦一无所有,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
  之后,我便很久没见过哥哥了。他临走前夜的那番话牢牢扎根在我的脑海里,忘都忘不掉,就像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世界烂透了,我两岁死了父亲,得了重病,我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美好。但哥哥偏偏愿意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然后看那些透明晶莹的肥皂泡被现实狠狠地打碎,再执着地寻找下一个肥皂泡。
  不知为什么,看到努力寻找美好的哥哥,我会有种看到美好本身的错觉,尽管那在很多人眼里愚蠢至极。
  在之后十多年,我和妈妈经历了很多事,战争、饥饿、瘟疫,还有万疆帝国的倾颓。而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哥哥,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追寻那些肥皂泡。
  那些愚蠢的泡泡支撑我活到十六岁,然后在兀鹫城里,我再度遇见了他,还有当今的索尔国王——陛下大概是哥哥的爱人。真不可思议,哥哥和年轻的国王,这场纠葛令人匪夷所思。尤其索尔国王当时和几个残废闯进我家,盯着我的腿和眼睛,凶神恶煞地吓唬我。我对哥哥熟悉这些怪人而惊异不已,更为他和国王的亲密关系感到震惊——毕竟,国王在床上熟练打开了哥哥的身体,仿佛这种事他们已做了很多次。
  ——莱蒙,拜托你,今天我不想……
  ——我好久没见你了,别拒绝我,罗……
  哥哥一开始在推拒,但索尔国王咬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他们便紧紧拥抱了彼此,仿佛一对溺水濒死的爱侣,互相纠缠着缓慢下沉。隔着窗子我听不太确切,只略微听得国王低哑沉醉的喘息,还有哥哥含混不清的呻|吟。
  我忽然便想起了哥哥在十几年前,于星空下沉吟的那番话。那时他询问上帝为何要夺走他的爱与美好,那他现在找到了么?从哥哥的一举一动里我看得出他对陛下的迷恋,仿佛他拥抱的不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而是光,是爱,是失而复得的温暖的世界。
  陛下又是如何让哥哥那颗寂冷的心重燃火焰的呢?
  我不明白,更不懂曾经跟着那位老爷马车离开的哥哥为何会与未来的国王在一起。可能我不懂的就是哥哥刻骨铭心的,从小就是这样。因此,尽管我觉得哥哥和陛下的过往故事很神秘,神秘得像个禁忌,但依旧对哥哥重新找到了属于他的“爱与美好”倍感安心。
  不过在印象里,国王都会选择优雅美丽的贵族小姐。但或许陛下是个例外,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哥哥呢——我这般想着,安慰着自己。
  然而,当我见到陛下时,他却说,哥哥是他的玩物……
  ****
  “唉,这玩意儿……还是烧掉吧……”
  写下最后一个字,杰里米睡眼惺忪地嘀咕,最后瞄了眼七扭八歪的字迹。他撕下最近的几页,正打算引燃蜡烛上的火焰——
  “长官,不好了,有暴民闹事!”
  窗外似乎有叫喊声由远及近,如涌动的水流一波波冲击着玻璃。杰里米手指一抖,纸页哗啦滑落在地。他猛地冲出门,视野满满充斥着狰狞的火光,以及火光后一群熙攘的凶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可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焰苗高蹿的火把。焰流随众人手臂的挥动连绵起伏,宛如从夜幕拖曳而过的星辰,在空中迸溅出无数火星。
  前几日,国王的军队清除了迟暮帝国的物资车队。那时下城区的民众就怨声载道,已有攻击税官的先例。当杰里米就任高级征税官,负责管理和统计下城区的税务。年轻的税官很有野心,他暗暗盘算,现在是下城区的税官监管,将来便是上城区的,甚至王城的!既然他有能力从一众税官候选里脱颖而出,便有能力在一群高级税官里平步青云,得到他和妈妈梦寐以求的贵族生活。
  所以,他决心要好好做起,首先就不能有任何纰漏。他严苛地查录每一笔税收。他太清楚下城区的这些人了,他们家里有什么,能交上来什么,他都了如指掌。税官杰里米头脑精明,谁也骗不了他——他因此感到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是个聪颖绝伦的天才。
  谁能料到不出几日,事态就变得这么严重。
  “……”
  杰里米头脑嗡地一声,呆愣在原地,惶然注视着暴民们如蝗虫过境般的扫荡,根本无计可施。其他税官试图阻挡暴民,但很快就被对面凶悍的叫嚷声骇得四散逃窜!
  “该死的税官,你们不让我们活,今天大家谁都别活了!”
  下城区的民众扯着嗓子吼道,就像一群脱笼而出的猛兽,龇着獠牙冲向那些身穿棉衣长靴的税官。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去抢夺囤积在仓房里、还未上缴给王城的粮食,一队则全是下城的恶徒,借着众人难以阻挡的威慑,如狼似虎地朝税官扑去!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杰里米喧闹声里逃窜,冷不丁撞上另一名税官!对方按住他的肩膀,焦急地乱晃,杰里米眼花缭乱,差点晕厥过去,只结结巴巴地说,“去……去禀报国王……”
  嘭咚!他话未说完,面前的税官突然软倒在地,露出后方一张野熊般黑壮的阔脸。
  “哟,杰里米……”那人磨了磨坚硬的牙齿,狞笑道,“你当了狗头头,来抢我们的东西,不错嘛……”
  杰里米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到处都是挥着火把咆哮的人群,几乎无处可逃。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在几个膀大腰圆的恶徒冲向自己时,凭直觉奔向了东边的方位。
  心底一个声音默念道:“一切都交给运气吧,幸运的杰里米。”他气喘吁吁地翻过篱笆,大衣却被勾在铁钩上。年轻的税官心急如焚,怒骂着想拽断衣角,岂料棉衣太结实,根本扯不坏。
  杰里米心中懊恼:该死,我当初就不该挑最厚实的大衣!
  “看,那小子在那儿呢!先前还在黑街的赌场厮混哩,不知搞了什么鬼,当上税官了!”
  “呵,好一条贱狗。今晚我们就打死他,剥了他的贱狗皮!”
  那些恶毒的辱骂撞进耳膜,杰里米腿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他勉强稳下心神,想着此情此景和当年弑君者入侵万疆帝国没什么两样,一样都需要逃跑、藏匿和努力迈开脚步。大不了他的税官不当了,及时跑去通报消息,或许上头的人还能饶他一命。
  “杰里米——杰里米——!孩子!”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夹杂着恐惧和哭嚎。杰里米脚步一顿,转头在朦胧的火光中望见自己瘦弱的母亲。他这才想起他将妈妈从那间空荡凄冷的屋子带出来,带到了自己身边。而他明明是打算几天后,一旦把征得的粮食送往王城,就把妈妈安置在上城区。
  “杰里米!”
  他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唤他,跌跌撞撞地在混乱的人群中前行,朝他惊恐而绝望地伸出手。他看到几人跟在他母亲身后,火把舞动得像一双双愤怒的眼睛。【你这该死的老婆子,就知道给我拖后腿,别叫我啊!】杰里米在心中骂道,犹豫了比眨眼还快的时间,还是朝妇人跑去——
  “啊!!”妇人尖叫一声,忽然绊倒在地。她瘦削如骨的身体当即被拥挤的人潮踩踏在脚下,很快连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大家看好了,那小子叫杰里米,曾经下城的小混混!他就是这群税官的头,就是他算计我们的!”
  众人的吼声如铁网般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而自己就是网中央那条无处可逃的翻腾的活鱼。杰里米僵滞的眼珠朝妇人毫无声息的“躯体”看了一眼,又瞥了眼朝他狂奔而来的朦胧模糊的人群,两厢比较后,终于扭转了僵硬的上半身,将自己瘫倒在地生死不明的母亲抛在身后。
  就像他当年眼睁睁看自己的哥哥被带上通往王城的马车,依旧选择转身离开那样。
  我不过是个弱小的,想活得好一点的小蚂蚁。杰里米想,我可救不了谁,我能顾好自己就万幸哩。
  “该死的狗东西,别想跑!”
  沉重的棍棒朝他后脊砸下,杰里米痛叫一声,身体随即撞上冷硬的大地,被尖锐的石块划伤了皮肉。他蜷起身体,抱紧头颅,雨点般的棍棒和拳脚落在他的脖颈和后脑上,砸得他鼻孔和嘴巴都溢出鲜血,耳膜几乎破裂。
  我……不过是……
  意识晕眩的最后,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黯淡模糊的影子,站在他不远处,怜悯而悲伤地望着他。耳边狂蜂般的喧嚣逐渐散去,杰里米艰难地将双眼撑开一条缝,额头感受着硬底靴子的踢踩,湿滑的血液染透了牙齿和嘴唇。
  杰里米……
  他迟钝地将瘀肿的头颅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想去聆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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