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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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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别,千万不能,咱们都般般大。”曹霑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紫雨、墨云给曹霑磕过头之后,紫雨问玉莹:“姑娘,我们今后怎么称呼这位小爷呀?”

“这……”

老夫人发话了:“就叫他霑哥儿吧,我们都这么叫他,三太太,让她们把西厢房打扫干净,给她们主仆三个人住,玉莹,我再给你引荐引荐,这位是从北京来的老亲,就叫她卿卿姐姐吧。好了,往后说话儿的日子长着哪,你们先去梳洗梳洗。翠萍,让她们传宵夜吧。我是真饿啦。”

“嗻,老夫人。”翠萍应声而去。

料峭的春寒总算过去了,柔媚的春光复苏了江南,这真是“三千里地佳山水……春风更比路人忙”。

曹霑放了学,翠萍陪他进了内宅,他把书包扔给翠萍:“你先回咱们屋吧,我去找玉莹姐。”

翠萍把手指放在脸上羞他,曹霑要追上翠萍报复,翠萍笑着,做着鬼脸跑了。曹霑来到西厢房,正巧卿卿也在,这是两明一暗的格局。靠北是个暗间,三个女孩子住,两个明间算是客厅吧。紫雨和墨云正把玉莹画的四幅济公活佛图铺在桌上,玉莹说:“小时候家严带我去过一趟苏州,在西园寺里看到两尊济公活佛的塑像,那真是精巧绝伦栩栩如生,至今记忆犹新,今日我画了四幅,但含意不同……”

第三章燕雀齐飞残月天(19)

卿卿说:“她让我题字,可惜我看了半天,不解其意。霑哥儿,你来看看。”

“好,让我试试。”曹霑稍一过目,拿起笔来在四幅画下各写了一个字,是“喜”、“笑”、“怒”、“骂”。

玉莹深为感叹,她动情地看了曹霑一眼,然后在他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真知我者也。”卿卿毕竟还是听见了,可惜没听得真切:“你刚才说什么?”

“我……”玉莹灵机一动:“噢,我说还有一幅画,请你们二位题示。紫雨,把那幅画也展开。”│本│作│品│由│ 。电子书城 。  │收│集│整│理│

紫雨和墨云把另一幅画铺在桌上。卿卿看了半天:“我认不准这是个什么人,怎么也不睁开眼睛呢?”

墨云插嘴说:“这是玉皇大帝。”

“噢!明白了,是说他‘有眼无珠’。”

曹霑好像胸有成竹的说:“我看像是‘苍天无眼’。”

玉莹点了点头:“你们二位说的都对。”

紫雨一乐:“我们姑娘原也说是‘苍天无眼’。”

墨云惊奇的笑了:“霑哥儿,你怎么一猜就对,好像是我们姑娘肚里的混屎虫。”

卿卿笑弯了腰。

紫雨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墨云的头上,把墨云打哭了:“你凭什么打人,我说是好像,我又没说是真的。”

玉莹一把将墨云搂在怀里:“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咱们三个人应该比一奶同胞的亲姐妹还要亲,谁也不许……”一阵哽咽,下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显得一片凄然,紫雨也红了眼圈儿,低下头去。

曹霑把墨云拉过来:“你看,我给你变个猪八戒的混屎虫。”他做了个鬼脸儿,把墨云给逗乐啦。

“唉……”玉莹虽然只是一声叹息,可这其中包涵着多少感激、理解、仰慕、依赖和满腹的柔情。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了曹霑一眼,可是自己的脸却突然一阵绯红,她怕别人识破其中端倪,又连忙把头低下。

寒暑更迭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六月底、七月初的一天,紫雨怕热把头发盘在头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鬓发乌黑。一张鸭蛋脸上配了两只含情似水的大眼睛,厚厚的双唇犹如新桃初绽,穿一身薄绸衣裤,更显得胸围丰满,腰肢袅娜,体态风流。她拿了一把竹扇,守在二门专等曹霑放学,曹霑刚一踏进二门,便被紫雨一把抓住,拖到走廊的转角处,翠萍站在门口喊:“干什么?干什么?你想绑票儿吗?”紫雨跟她又摆手、又作揖,意思是不让她管。翠萍笑笑只好自己走了。

曹霑被弄得莫名其妙:“哎哎,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你是真心跟我们姑娘好吗?”

曹霑点点头。

“天长地久?”紫雨问。

曹霑点头。

“地久天长?”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好,我告诉你。”紫雨抱住曹霑的脖子与其耳语。说完之后又找补了一句:“后天就是七月七,记住,别忘喽!”

“那天要是不下雨呢?”曹霑傻乎乎地问紫雨。

“嗐!你怎么专会找这种扫兴的话说,不理你啦!”紫雨说完,一甩袖子走了,可她没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说:“不下雨不是听得更清楚吗!”

七月初七,天上牛郎会织女,一年一度鹊集为桥,夫妻相见,怎么能不抱头痛哭呢?牛郎织女的眼泪落到人间,便是淅淅沥沥的霏霏霪雨。曹霑和玉莹坐在花园里的葡萄架下。

玉莹瞪大了眼睛,问曹霑:“下着雨,挺冷的,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干什么?”

“别出声儿!听……”

“听什么?听下雨的?”

“嘘——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呀?”

“你真笨,听牛郎跟织女哭嘛。这回听见了吧?”

“没有。”玉莹摇摇头。

“再听!……怎么样,这回听见了吧?”

玉莹仍然摇头。

“完啦!”

第三章燕雀齐飞残月天(20)

“什么完啦?”

“唉——听不见牛郎跟织女的哭声,就不是夫妻。”

“谁跟谁是夫妻。”

“……”曹霑无言以对。

“这是谁跟你说的?”

“紫……紫雨。”

“死丫头,看我不撕碎了她的嘴!”玉莹说完拔腿就走。

“哎,伞,雨伞!”玉莹不睬,竟自而去。曹霑茫茫然,还坐在葡萄架下。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重阳过后。仰望长空,天更高了,也更蓝了。归来的大雁一字排开,凌空而过。好一片清秋景色,宜人心境。

曹霑下了学到西厢房来找玉莹,可是屋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咦!”曹霑心里想,这三个人上哪儿去了?难道在花园里?可花园里已是一片秋煞萧瑟,有什么好玩的?

曹霑找遍花园仍然没有找到,他在那儿愣愣地站了半天,只见落叶飘飘,衰草枯黄,好没意思,幸好还有几株秋兰,不怕风,不畏寒,吐放着缕缕幽香。

曹霑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可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为好。当他走过藏书楼时,从楼上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声,而且分明是玉莹的笑声。“噢——原来她们都在这儿!”曹霑高兴了,三步两脚登上二楼,他刚要开口,卿卿指指书,向他打了个“嘘”声。曹霑只好不说话了,他看了看每一个人,紫雨向他点点头,卿卿仍旧看自己的书,玉莹连看他一眼都没看,只有墨云站在较远的地方,向他笑笑,又点点头,意思好像是让他过去。在这尴尬的气氛下,曹霑像是遇见救命星,急忙来到墨云的身边。小声的搭讪着说:“你也认识字?”

“不多。”

“谁教你的?”

“自然是我们姑娘。”

“哎,好。”

“这个字念什么?”墨云用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字。

曹霑看了看:“这个字念‘讨’。”

没等墨云开口,紫雨说话了:“是讨,讨厌的讨。”

“哎,你……”

“我还是上厨房学烧菜去吧,失陪了。”紫雨把手中的书扔给曹霑,她真的下楼去了。

墨云跟曹霑努努嘴儿,让他去找玉莹,曹霑会意,来到玉莹身边,弯下腰去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噢,你也爱看野史小说。”

玉莹没理他。曹霑接着说:“我以后专写野史小说,就给你一个人看。”

卿卿不让他再贫嘴,向他又发出了“嘘”声。

曹霑故意调皮,单腿打扦儿:“嗻嗻,格格。”“什么,格格?”玉莹不由得一愣。

卿卿立时拉长了脸。曹霑自悔失言好不尴尬,他以乞求的目光望着卿卿:“告诉她吧,好在她又不是外人。”

“外人”二字把卿卿逗乐了。曹霑借此机会,在玉莹耳边将卿卿的身世,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玉莹听罢大为惊讶:“天下真有这样的事!手足相残,骇人听闻。唉——这真是‘双悬日月照乾坤’哪。”

“我自幼生在西宁,没读过书,只有阿玛和老平郡王公余之暇,才跟我说说讲讲,求你们别笑话我,我不懂这句诗的意思。”

曹霑精神来了,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我来说,说错了你纠正,好吗?”他看到玉莹向自己点点头,更高兴了,便说:“这首诗乃李白所做,是《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当中的最后一首,原诗是:‘剑客重关蜀北门,上皇归马若云屯。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意思很明显,是说天上同时悬有一对日月,人间同时存在两位皇帝。”

卿卿听后面色阴沉,频频颔首。

这时翠萍在楼下喊:“霑哥儿在楼上吗?小戏子十三龄来了,给老太太请安哪!也要给你请安哪。”

“,来啦!”曹霑异常高兴,向她们做了个孙悟空的姿势,跑下楼去。

十三龄今年十四了,高挑身材,细腰乍背,宽脑门儿,浓眉大眼。他是唱花脸的,脸上还真有一团正气,凛凛雄姿。

第三章燕雀齐飞残月天(21)

老太太斜靠在短榻上,高高兴兴地听十三龄说话儿,地上摆着十个大文旦,圆圆的大大的看上去十分喜人。十三龄就坐在文旦旁边儿一个矮凳上,跟老太太说:“这趟我们戏班儿上杭州跑码头,还唱了几回堂会,唱堂会大伙都能分到赏钱,我没舍得花,买了十个大文旦,他们说这东西不酸,老年人吃着最合适,故而船一到江岸,我背上它们这哥儿十个,就给老祖宗送来了。我师父还夸我有良心,说老祖宗没白疼我。”

“哈哈,哈哈……”老太太开怀大笑:“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东西的小嘴儿多会说话啊,曹霑要能赶上你的一半儿就好喽。好!我不能辜负了你这一片孝心,一个文旦赏你一两银子。”

“我可不要,我也没地方花去,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攒着,你北京不是还有个老母亲吗?遇上机会,我回北京的时候,带你跟霑哥儿咱们一块去,回北京把银子孝敬给老母亲,也让她高兴高兴。来人哪,取银子来。”

“嗻。”丫环答应了一声走啦。

十三龄急忙趴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谢谢老祖宗恩典!我要早知道一个文旦能领一两银子的赏,我怎么不运上一大船来呢?真笨!真笨!”

说的满屋子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乐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曹霑一步闯了进来,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十三龄给曹霑请了安。被曹霑一把抱住:“什么事儿,这么可乐?”

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个小猴崽子,可逗死人啦!我是有日子没怎么乐过了。好,好。你们玩儿去吧,让他慢慢地学给你听,去吧。”

“嗻。”十三龄回答。

“吃了晚饭再走,我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就在霑儿那屋里吃,你们都随便点儿。”

十三龄、曹霑同时给老太太请安:“谢老祖宗恩典。”

他们出了内宅的大厅,手拉着手走在通往自己住处的路上。十三龄说:“刚才老祖宗还说,遇机会带咱们俩回北京。我真想这机会早日到啊!”

“你离开北京有几年啦?”

“两年多了。”

“北京有母亲?”

“还有个妹妹,叫明珠,跟你同岁。我妈一年老一年,还一身的病,明珠又小。我不回去,她们娘儿俩可依靠谁呀?”

“你还有几年才能出师?”

“还有一年多,不过出师之后,还得给师父白效三年力,然后才能自主去搭别的班儿,拿包银,可你要唱的不好,没点儿小名气,什么班儿也不会要你。”

“唉,这也真够难的。”

他们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地就来到曹霑的居处,这个小院只有三间砖木结构的北房,两间耳房,前无廊后无厦,门上也没有题额,院子虽说不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和点缀,无非一条石案,两只石鼓而已。房门前栽了两株秋海棠,倒是满树果实累累,一簇一簇红中透紫,真像一颗颗玛瑙一样。三间北房是两明一暗,暗间自然是曹霑的卧室,明间是书房,书房中除去函函古笈、累累叠叠的书架,和一般日用家具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张黄花梨木的大书案。据说这是汉府的遗物,这张书案不独花纹美观,木理清晰,而且平整光滑、反光照人,案上画册笔砚,浓墨喷香。

曹霑一进屋门就喊:“翠萍姐!翠萍姐!”翠萍应声从里间屋走了出来:“什么事儿?茶已然沏好了。”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你的月钱一个子也没动啊。”

“都拿来。”

“有什么用处?”

“给十三龄。”

翠萍冲着十三龄一笑:“这回你可发了,有十好几两哪。”说完又回到里间屋去了。

十三龄急忙拦阻:“哎哎哎,我不要银子,刚才老祖宗已然赏了我十两啦!”

“不对,老祖宗那是赏的,我是赠的。你看看,我既无兄弟,又无姐妹,两年前咱们结识之后,我可没把你当外人,我就拿你当作我的哥哥,咱们结为金兰之交吧,你是大哥,今后我就叫你龄哥。”

第三章燕雀齐飞残月天(22)

“不不不,千万使不得!你是什么人,富家公子,我,一个臭唱戏的,贱民,下九流……”

“龄哥,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富家公子,我们家是包衣、奴才,真正的贱民,八阿哥允禩的母亲如何?康熙皇帝还说她是辛者库的贱妇呢,辛者库指的就是包衣、奴才。”

“霑哥儿,甭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敢高攀,再一说,要是让老爷知道喽……我,我这戏还学得下去吗?”

“唉!”曹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

朔风嗖嗖吹不醒如睡的冬山,却吹得残枝枯叶遍地漫卷。玉莹来到曹家,转眼之间一年过去了。今天她身着素服来给老夫人请早安,老夫人一见略显惊诧:“孩子,你今天为什么一身缟素?”

“今天是家父的周年忌日,孙女欲借西园一席之地祭奠祭奠,先来请老夫人的示下。”

“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大孝革天,人子之道,快去吧。也替我拜一拜令尊大人的亡灵。”

“家严怎么敢当,孙女先为家严致谢了。”玉莹言罢率领紫雨、墨云飘然下拜。

织造署的西园,往日景色宜人,可在这冬季里也显得十分肃杀,枯枝败草一片荒凉。向以瘦漏透著称的高大的太湖石,像个凝神伫立的少女,在等待着一诉衷肠的来者。

紫雨、墨云为姑娘在石案上设下香炉,点燃线香,供好灵位,放上瑶琴。三个人眼含热泪纷纷跪拜。曹家待人宽厚,尤其是老夫人爱如己出,但是毕竟是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啊!玉莹一阵悲从中来,扑向瑶琴,半晌,她调动宫商。低声吟诵:——

一炷香,愤满腔。

仰望长空思绪茫茫。

老父洁身如冰雪,

赤子情怀敢对穹苍!

缘何碧血溅高墙?

二炷香,怨满腔,

只言片语酿祸殃。

清风本来不识字,

何怪民间论短长,

缘何太荒唐?

琴音词韵飞到了西园书斋,曹霑和张先生俱被吸引,凝神谛听。

“不妥!”曹霑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哎,你……”

“老师,我得请会儿假!”曹霑跑了。

西园内,玉莹继续弹唱:——

三炷香,恨满腔,

此恨悠悠能历沧桑。

丧家遗下孤弱女,

满腔激越寄工商。

此情此景玉莹激动万分,竟将琴弦挑断,致使放开喉咙,高歌尾句:

弦断人亡两折殇!

玉莹伤感过分,一口鲜血喷上琴台。恰在此时曹霑一步赶到,他抱住玉莹高声呼叫:“玉莹!玉莹!”

第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

老夫人的预见还算是有道理的,她让曹上的折子,三年还清欠款,如蒙恩准可保三年平安。果然从雍正二年到雍正五年,曹家算是平安无事,到了雍正五年的冬天,京里的坏消息不断地传来。有一天,三太太、四太太正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聊天,曹跟桑格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哥儿俩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被三太太、四太太安排好座位,桑格抢先说:“老太太,您可得沉住气,我们哥儿俩有几件事儿,得跟您回禀。”

老太太微微一笑:“说吧,不是天还没塌下来嘛。”

曹说:“八阿哥、九阿哥先后被削爵禁锢……”

“一个赐名阿其那,一个赐名赛思黑,说他们猪狗不如,这不是去年的事了吗?我都知道啦。”

“可如今不同了,这二位都死在监狱里,尤其是九阿哥,头天解到保定监狱,第二天就死了。这不分明是……”曹把下边的话咽下去了。

桑格接着说:“十四阿哥允禵,跟儿子被明令圈禁在景山寿皇殿旁边,咱们家的老姑老爷傅鼐,好好的御前侍卫,也被革职,发往黑龙江军台效力。”

老太太把水烟袋往茶几上一顿:“这是怎么啦,说翻脸就翻脸。噢,我明白了,先晋爵,后削爵,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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