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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文化总部园区中，钟离归海在B组休息区域里听着林郅传回来的录音。
　　他了然的抬起眼，以往前往酆都的人魂魄都被吸入了黄泉，所以救援上来后全部是失魂而亡，这也算解开一个千古谜题了，看着窗外的梧桐树他陷入了沉思，赵伯续茶的水声唤回了他的思绪，赵伯小声的说：“阿彤问今天做什么餐点好。”
　　“都可以。”讯息响了一声，钟离归海按下开启键，前方屏幕是信息组发来的视频，周密给丰都地图上河道中的酆都区域画上了一个红圈：“席老头发现酆都上方水面有大量灵气涌出，推测是从太玄遗简被带出时就开始的，但席老头住得离丰都太远了，所以发现得过晚，总之这是个好消息，恭喜各位修行人又有更多灵炁可以利用了。”周密话头一折：“虽然依然很让人惶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准确的说是一个月零十六天，有一个修行人敏锐的察觉，似乎修行容易了一点，虽然仅仅只能说是容易了一点，但这一点都已经是往昔求之不得的恩赐了。
　　但随即世界上不太敏锐的修行人也感受到了这个事情。
　　灵炁增加了，这个事实让大部分修行人感叹自己居然在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这个世界遇到灵炁增加的一天，而少数的修行人却是在担忧、甚至是惶恐。
　　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一无所知。
　　而接下来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灵炁是有源头的，存在天地之间难以捉摸的灵炁居然让他们找到了源头，源头在横断山系一座连绵的雪山中。
　　他们还没搞清楚为什么雪山会向外发散灵炁，现在酆都水面也开始了这样的事情。
　　钟离归海很敏锐：“查一查吴渡音是哪天醒过来的。”
　　周密回答：“一个月零十五天前醒的，灵炁开始出现的时间早于被发现的时间，有可能她正是受到了这个灵炁的滋养所以醒了过来，也说不定是命运的安排。”
　　钟离归海问：“那个叫空明的小和尚，看过他前世了吗。”像空明这样莫名其妙就能把事做成的人，大多是前世有大因缘的人。
　　周密摇头，他们信息组唯一一个看宿世很厉害的老头子面对空明根本发不出功：“他们那一伙人除了沈家那小子，没一个是能看见前世的，吴渡音手里的罗盘稍微有点威力，好像能定他们的未来，孙老头是半点都摸不着边。”
　　钟离归海叹了一口气，听起来都是一堆麻烦。
　　空明录完了音看席修灵还在盯着他看，圆滚滚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盯穿两个洞一样，空明站起身：“我去吃饭去了。”
　　到医院外点了个土豆丝套饭，买了罐橙汁咬着吸管坐在座位上等饭，沈祗宁有话想要问他，但他还是在晃神。
　　空明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和尚，有一天莫名其妙的被人找上门当手下，还突然有了些没有源头的渴望，想要找到某些东西。
　　当手下的空明还是空明，有渴望的空明也还是空明。
　　而现在他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望乡台上那片紫竹和大石上的岐玉，黄泉中让他勿忘诸王幽深紫眸的僧人，失去意识后看见裂开祭台中的男童。
　　他似乎和诸妖魔之王的交情都不错，那么他不是空明，他其实是个大妖？
　　空明低头看自己的手心，看来看去都是一只人的手，他果然还是空明。
　　吃过饭回到医院，空明又去看了一遍病床上的同伴，监测器上的体征都跳得很平稳，就是他们一个个的脸色太差了，尤其是于陵和吴渡音，他俩一个是虚壳子，一个是严重厌食，看着让空明怎么不担心。
　　闭眼用镜看了看他们的情况，吴渡音倒没什么情况，只是于陵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眉心有个发光的痕迹，直直一条向下划去，停在他的山根处，空明走到床边伸手触摸那道痕迹，指腹从痕迹开端滑到高挺的山根，于陵突然睁开了眼吓了空明一大跳，忙把手撤了回来。
　　空明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虚什么：“你印堂有个东西。”
　　于陵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盯着空明：“天生的。”
　　“哦哦。”空明被于陵打量的眼神弄得更慌了，像是个偷东西被抓了现行的初犯低下了头：“你饿吗？我去给你卖吃的来。”
　　醒来就听到要吃东西于陵不悦的皱了一下眉：“不用，他们如何了？”
　　“都还没醒。”
　　“先把吴渡音弄醒，再用轮转罗盘把他们召回来。”
　　“怎么弄醒吴渡音？”空明等着于陵的指教，沈祗宁也期待着的旁观。
　　于陵下床接了杯水，空明以为他要喝，于陵却端着水杯走到了吴渡音床边取下了她脸上的氧气罩。
　　空明有种不妙的预感，沈祗宁快步向前想要阻拦。
　　下一刻那杯水全部落在了吴渡音苍白的脸上，吴渡音受到惊吓般倏然睁开眼猛喘一口气，她从幽冥中醒来了。

　　☆、第027章　宿世

　　吴渡音的声音低弱，沈祗宁拿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和脖子后倒了杯水给她润嗓子，吴渡音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扭头看向空明，眼角无意识的淌出了一滴泪：“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她的眼神很孤独：“空明，我梦见我很久很久以前是个女修，一生追求大道，最后一劫将要渡过，想要打开仙道之门却被应雷摧毁肉身打伤魂魄，于是再次被投入轮回。”
　　空明睁大了双眼，想了想说：“过往皆为消散云烟，现在你是吴渡音不是吗。”
　　吴渡音走神的看着天花板，似乎还在回忆梦里的惊心动魄，过了半晌她才出声：“对，我是吴渡音。”
　　说着她起身下床，拎着轮转罗盘就朝外走，到了叶缘和郑报国的病房里，空明把林才俊摘了氧气罩搬过来放沙发上。
　　吴渡音祭起罗盘，万罗星辰中浮出三粒光点落入三人的眉心，吴渡音闭眼感知了一会，随即皱起了眉头：“他们执念好重。”
　　“什么执念？”吴渡音上辈子差半步成仙一杯水都能浇醒，他们上辈子能有什么执念是轮转罗盘叫不醒的？
　　吴渡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好像就是六百年前正灵派的那四个弟子，他们。。。。。。”吴渡音有些不能理解自己感知到的东西：“他们在忘川里被囚了六百年，已经忘记了六百年前的事情，他们只要没想起自己上辈子的事，就不愿意醒过来。”
　　执着到这种程度的话空明就只能把期望落在于陵身上了，看他是再接三杯水还是又有什么妙招。
　　收到空明报以期望的眼神于陵转身接水去了，他将手拢在饮水机下，水流落下时一盏灵炁聚成的琉璃碗生出，他转身将那盏水段到空明面前，低头对琉璃碗吹了一口气，水面波纹晃荡，细碎的颜色出现在水面，波纹平息后是四个人面无表情趺坐成一圈。
　　里面三个人空明都认识，林才俊、叶缘、郑报国，只有一个少年人没见过，那应该是他们还没找到的第四个人。
　　四人身着深蓝道袍，纱冠束发，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不认识的少年：“师兄，何不入鬼道以窥世间外。”
　　三人沉默了很久，表情都有些疑惑，叶缘茫然的看着那个少年，凝视了许久他的眼中终于有了焦距：“卉。。。。。。”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他似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却没想起他们当初为什么要入鬼道。
　　空明看着水面中卉的脸：“我们要是找到他能不能让他们醒过来？”
　　于陵摇头：“卉和他们一样在忘川中被囚六百年，他也不会有上辈子的记忆。”
　　空明突然想起自己落入黄泉时看见的那个僧人：“他们是在忘川失去记忆的，那他们的记忆是不是还在忘川里？”
　　吴渡音想了想：“那我们得帮他们把记忆凑齐起来还给他们，这样他们才能醒过来，我们又得下一趟鬼道？空明你和我去？”
　　空明收到吴渡音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于陵却打断了他俩的沟通：“用轮转罗盘就可以了。”
　　“轮转罗盘？”吴渡音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罗盘，她都还不知道轮转罗盘有这功能。
　　于陵看着轮转罗盘，银白罗盘光耀烨烨：“我曾在一本残旧竹简上见过记载，不知说的是不是这个罗盘‘轮转为生生世世的因果，星辰是代代更迭的命运，罗盘做经天纬地的筹谋。轮转因果命运，筹谋天地生灭，是为轮转星辰罗盘。罗盘铸成时，明王以威胜之力于座下供奉其三日，圣灵赤珠委身化为器灵。’”于陵轻描淡写的念着残简上无从考据的字句。
　　空明听见明王就信了这几句话，吴渡音听见赤珠也信了。
　　吴渡音盯着轮转罗盘想办法，随即她闭上了眼睛，意识中一道红影晃了一下，轮转罗盘缓缓转动了起来，万罗星辰中属于四人的位置光华大盛。
　　琉璃碗中的世界忽然下起了雨。
　　雨落满身，叶缘的眼睫上挂着细微的水珠，他忽然站起身，依然有些疑惑：“当观天地全貌或安居一隅囚笼？”
　　郑报国站了起来，坚定的神色是要与他同去。
　　最后说话的是林才俊，他在雨中发笑：“既不成仙，死又何妨。”
　　画面开始急速变幻，四人踏入了鬼城，子时的梆子一敲响，四人趺坐阖眼，远处现出了两条环绕城邦的河道，四人的魂魄踏入了鬼城，走入了参王阁。
　　参王阁中叶缘与郑报国和卉三人牵制巨龙，林才俊踏上高台去取太玄遗简，他御风而起伸手将太玄遗简揽入手中，落在地面那一刻他露出了笑容，而太玄遗简却脱手而出悬于空中缓缓打开。
　　那个通身纯白的男子显化而出，巨龙缩回高台又变成了石雕，男子看着四人两袖相合，微敛眼角，声音空灵：“我乃太玄，人道之子可知重罪？”
　　空明看这个太玄居然还和他们四个聊天，想到自己一见太玄就直接被打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仇。
　　“你可是仙人？”林才俊盯着太玄问。
　　“仙？”太玄摇头：“卑下之位，乃我足下尘埃。”
　　“你等当知重罪有三，生魂入鬼道为其一，染指太玄遗简为其二，存界通六道之逆心为其三，上下六道门户，欲启门扉者皆重罪，尔等当生生世世谨记。”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林才俊当即顶了回去。
　　太玄却只是风轻云淡的一挥袖，随即转身又潜入太玄遗简中，空明看见他背后肩上有两条窄长的羽带，上面整齐的排列着银白花瓣一样的鳞甲。
　　太玄不过一挥袖，四人便被烈风裹挟着推出参王阁，参王阁的门合上了，即使苦修成仙也不过是神足下的尘埃，四人连尘埃都不如，命运就那么轻飘飘的落了地。
　　他们的肉身由正灵派弟子看守，最后运回了正灵派中，掌门立魂幡连召八十一日依然召不回这四位不世出的天才弟子。
　　正灵掌门在他们身上存了某些希翼，比天才更难得的是四位天才同生一个时代，他希望他们出现在同一时代中不是巧合而是命运，命运让这四人来改变一些事。
　　而四人的时代还没开启，转瞬就落幕了。
　　“欲启门扉者皆重罪。”吴渡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应该是想起梦中前世被摧毁肉身打伤魂魄的事。
　　病床上的叶缘皱了皱眉，琉璃碗中四人静静淌在忘川中，忘川的水经年不息冲刷着他们的魂魄，四人始终没有阖上双眼，他们在忘川中双眼微睁，像空壳一样沉寂了六百年。
　　有一点白气分化四缕落入四人眉心中，四人凭着执念忽然醒了过来，最先挣脱一切的是卉，他双目灰黑没有焦距，凭着执念的本能汇聚四人的力量冲破了禁锢，那股力量汇聚着落入他们眉心的灵炁，托着四人向下流淌投入人间。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忘川之中，病房中叶缘、林才俊、郑报国也缓缓睁开了眼。
　　“好了，都回来了。”空明松了一口气。
　　吴渡音抱着罗盘瘫软的坐在病床沿：“我好饿啊，空明，去给我买碗红豆粥，要是有卖蛋糕的再带块蛋糕，你们要吃什么？”吴渡音看向刚召醒的三个人。
　　林才俊立马报菜名：“我要牛肉粉，加卤蛋，有什么鸡腿猪蹄也加个，带瓶可乐，妈…的，我要治疗一下我心灵的创伤。”林才俊受伤的揉着胸口。
　　叶缘和郑报国的情况就没林才俊这么没心没肺了，两人的反应和吴渡音刚醒过来时一样，躺在床上走神，眸子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明对林才俊这个神仙摇头：“你喝粥疗伤吧，猪蹄和可乐你最好歇歇再吃。”
　　林才俊眼神认真的看了过来：“可乐我是开玩笑的，但是鸡腿猪蹄是认真的，吃不饱的话怎么负担我这两辈子的使命。”
　　“好吧。”空明转头看向于陵：“你和我一起去买行吗？”
　　于陵有些意外，随即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病房，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空明看着电梯里映出他俩并肩而立的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于陵你是妖魔道中的人吧？”
　　于陵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他问这句话的意图与他忽然露出释然淡笑的含义，不知道于陵有没有想出答案，空明看着他侧头看着自己，抿直的嘴角有些冷漠：“是。”
　　空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是人道神道还是妖魔道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呆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同伴。”空明心里的秤杆很分明，他说不出什么你是我们的同伴来美化成大家一片和乐融融，只有你与我，上辈子和妖魔有瓜葛的是他，身为妖魔道的于陵显然也只对他稍微在意一点。
　　于陵的表情僵了一瞬，瞬间满脸僵硬的漠然，眼神复杂说不清是尴尬还是震惊什么的。
　　难不成是他自作多情了？其实人压根半点都没有是为他的意思，空明尴尬的挠头，低下了头：“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保密，只要你和我们呆在一起不伤害我们，你是什么道都没关系的。”
　　

　　☆、第028章　卉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他的头顶，空明吓了一跳，于陵正纠结的看着他：“你？”
　　空明忽然耳朵一红：“我？”
　　“没什么。”于陵移开了手：“我会好好当你同伴的。”
　　这话说了开头又断了节，空明听得难受，但看了看于陵的脸色，空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小雀跃的微微扬起笑容。
　　于陵果然有一部分是为他来的。
　　于陵看着空明低头淡笑眼神更加复杂了，有些不解，有些荒谬，空明没感受到自己莫名其妙好像少男怀春般的笑容，于陵看在眼中心想空明不会是真的喜欢他了吧？
　　于陵陷入了不解的沉思。
　　吃过了饭郑报国似乎终于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绪，忽然的说：“斐然也在这里。”
　　“谁？”除了郑报国，显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叫斐然的是哪号人物。
　　轮转罗盘上属于四人的第四颗星涌出光华。
　　“卉。”郑报国起身走出病房，空明跟着走了出去，坐电梯向上，到了天台下的顶层，电梯门一打开，一股寒意就扑了进来。
　　“哇。”空明哗然。
　　林才俊皱起了眉：“卉住的地方怎么这么冷？”
　　走廊和病房中一片安静，整层楼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回响，到了尽头采光最好的一间病房，郑报国扣门唤卉这一世的名字：“斐然。”
　　门打开了，叫做斐然的少年却安静的坐在离门对角的床边看书。
　　光线充足的明亮房间里逶迤着一条黄金巨蟒，它的头放在床上晒太阳，尾巴搁在斐然跷起的脚下，庞大的身体环绕了房间三分之二，鳞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鹅黄色和金黄色。
　　空明一踏入房间，黄金巨蟒动了动竖瞳盯着他身体耸动了一下，仿佛想要靠过来，随即空明感觉兜里的墨魂微微动了一下，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平静下来又闭上了眼。
　　斐然放下书，是和卉全然不同的容貌，连眉眼间的骄傲锐气都温驯了许多：“师兄，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
　　空明大致看了一眼病房，床和被单都不是医院的，床旁放着配套的床头柜和同色系的书架，光线最好的地方是画板画架和一张放颜料画笔的小圆木桌，几乎布置得和私人房间没什么差别，画板木架的方脚有些磨损了，是长年住在医院的样子。
　　四个人中只有他的情况最特殊，容貌变了一大半，和一条蛇妖、不能说是蛇妖，空明感受到的是鬼气，应该是蛇妖的鬼魂，和一条蛇妖的魂魄一起常年住在医院。
　　林才俊和叶缘看他的模样神色都动容而沉静，是一种肃穆的悲伤，挣出忘川时具体的情况本来就是一片混乱，何况他们还是以梦境的方式回忆起了一切，很多细节他们都忘了。
　　但现在看见斐然的样子，大致发生了什么却是可以推测的。
　　卉被分化而下的灵炁唤醒后应当是以元神之力催动了灵炁，他是他们中魂魄力最强韧的人，刚开始修炼时他就可以凭信念力改变一些事，但凡他说了泰，只要那件事阻力不太大，否也会被扭转成泰，这是他们都做不到的。
　　他是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