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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金推]-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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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潜叹了口气,跟此人没法讲道理,便道:“你又怎么能知道,下一个来的就是天衍处的人?”

    心魔韩渊面无表情道:“开头有一个倒霉蛋,随后又是你,算来传送到我这的人也第三个了,若果这个再不是,那要么是吴长天安插的人先被别人杀了,要么就是他们太磨蹭了——当然,都没关系,要是这个不是,那杀了他再等下一个呗,又不费事。”

    程潜:“……总有一天我亲手杀了你。”

    韩渊听了挺高兴,大笑道:“死在‘不得好死剑’上,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突然,他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侧传来了脚步声。

    阵法果然将另一个人送来了!

    程潜捏紧了霜刃,他万万不能允许韩渊在他面前杀人。可是那人又近了一点,他又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来人身上有股浓重的血气,让人一闻就知道是个魔修。

    怎么会是魔修?

    难道阵法认为,两个同一阵营的人互相之间也会动手?

    程潜与韩渊对视一眼,程潜将头顶的灯火卷回袖子,在一阵漆黑中钻到了阴影里。

    片刻,一个身着白衣的魔修飘然而至,看着像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此人也是九圣之一,因为穿着打扮与行为举止都与其他魔修格格不入,程潜对他还有点印象。

    这人入内站定,见了韩渊,也全然没有一点紧张,好像既不意外,也不畏惧,他开口笑道:“魔龙大人,咱们俩真是有缘分!”

    这人模样十分斯文秀气,一开口嗓门却如同破锣,还挺响,哇啦哇啦地带着不知哪块粟米地的口音,这一嗓子感觉不像吆喝什么魔龙大人,像在吆喝他们家拉梨的水牛。

    韩渊瞥了他一眼:“罗正义。”

    程潜:“……”

    叫正义的魔修爽朗地应了一声,迈开大步向韩渊走去,口中道:“这阵中还能碰见自己人,正好叫我歇一会——哟,魔龙大人,脸怎么还青了一块?难不成刚才遇见了什么硬茬子?”

    韩渊眉头微微一皱,阖目不吭声。

    如果这个罗正义真的是吴长天安排着要对付韩渊的人,那么顺理成章的安排难道不是最后阵中只死得剩两个魔修,十方阵破,韩渊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出手吗?这时当不当正不正地出现算怎么一回事,特意通知韩渊此阵有猫腻吗?

    电光石火间,程潜想起韩渊说过的,阵外如果还有阵,那么对此阵一定有监控!

    那么不下阵外阵的人,这是打定主意要坏吴长天的事?

    眨眼工夫,罗正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好像随时能从身上掏出两坛酒,跟韩渊畅饮一番。一道强光蓦地刮过程潜的眼,他眼皮一跳,再一看,韩渊身前一只手竟毫无预兆地变成了龙爪,巨大的鳞片闪着让人胆寒的光,见血封喉的魔气顷刻将那罗正义的半个身体拔了下来。

    那白衣书生一半是人,一半成了骨头架子,头重脚轻地挂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然而他毫不在意地还了手。

    只见他手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小铃铛,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十方阵中蓦地风云突变,韩渊身下突然生出一片血腥气扑面的沼泽。

    那铃铛能操控十方阵!

    罗正义一边摇晃着手中铃铛,一边伸手捧起自己被掀飞了一半的脸,说道:“啧,我这端庄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说完,他那布满白骨的脸上竟然长出了一张和另一边不对称的脸。

    正是布阵人之一!

    韩渊:“画皮。”

    “唉,其实就是吴大人托我办件事,”不知是罗正义还是画皮魔修道,“就是可惜好像咱俩都被人坑了,我心里也挺委屈——不过跟你解释这些也没啥用,你信与不信都是要杀我的,还是先下去吧!”

    话音刚落,韩渊整个被脚下的沼泽拖了下去,他冷哼一声,身化巨龙,长啸一声,整个十方阵仿佛都震了几震。

    可什么是阵法?

    外有天地之道,譬如水往低处、烈火融金、生老病死等等,天地之间的人,无论有多大本领,也逃脱不出这些个大规则。阵法其实就是在一定的范围内重设规则,人入阵中,除非破阵而出,否则都要受阵主摆布。

    无论魔龙怎样强横,那沼泽就是与他如影随形。

    罗正义仰起头,张大了嘴,重新退化成一半白骨的脸上,下颌骨几乎要自立门户,眉飞色舞地看着韩渊的狼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金石之声。

    罗正义快要一分为二的脑袋蓦地扭到了身后:“什么……”

    “人”字没来得及脱口,罗正义连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却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霜雪。

    这十方阵里闹了鬼吗?

    下一刻,他就着扭头的,被那闹鬼的剑一剑削去了脑袋,一股黑气蓦地从罗正义漏风的脖子里冒出来,正是他的元神。

    程潜见机极快,伸手将尸体手中的铃铛拽了下来,也没打听一下用法,率先自作主张地用力一甩。

    十方阵立刻随着他的心意而动,生出一大片罡风,不由分说地将那魔修元神钉在了地上,同时韩渊也被殃及池鱼,饶是他躲得快,也险些被刮掉一层鳞。

    地上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行血迹缓缓渗出来,不过片刻,那魔修便形神俱灭了。

    韩渊化成人形,舔去手臂上的剐蹭伤:“小师兄这种‘正人君子’,原来搞起背后偷袭来,也能杀伐决断。”

    程潜没理他,拎起手中的铃铛比划了一下,不咸不淡地问道:“我要去找师兄,这个怎么用?”

    韩渊:“你将神识没入铃铛中,便能看见整个十方阵……没被人动过手脚的地方,你拿着铃铛,就是阵主,可以随心而动。”

    韩渊养大的这心魔嘴有点贱,冷眼旁观的看着程潜不熟练的摆弄那铃铛,他无事生非地开口道:“你倒是一时也放心不下他——小师兄,你想不想知道朱雀塔里大师兄的心魔是什么?”

    程潜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韩渊眉尖一抖,脸上细微的恶意变成了明明白白的惊诧,他默无声息地打量了程潜片刻,道:“那你知道自己的八字命格吗?”

    程潜没应声,看起来毫无兴趣。

    韩渊道:“你和童如一样,是薄情又冷淡的飞升命,你们这种人最适合修炼,天性坚忍,情关又比别人少开一窍,最易摒除杂念,若是顺从机缘,能成大事……”

    程潜不以为然道:“童如成了什么大事?在忘忧谷里烂成一堆骨头么?”

    “情关少一窍,只是修行中不易被外物打扰,又不是真没有爱憎喜怒,谁让他纵情忘身,自己堪不破的?”韩渊冷笑道,“对于你们所谓的大道,门派算什么,师徒算什么,人情算什么?想成大道者还被这些牵绊,他走火入魔不冤——若是他能堪破三生秘境,没准现在早就飞升上界了。”

    铃铛里的十方阵很复杂,程潜一时有些看不懂,旁边还有一个韩渊喋喋不休,他顿时手痒,想跟那货再打一架。

    韩渊道:“你不好好修你的大道,难不成也要重蹈他的覆辙?”

    程潜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乐意。”

    韩渊尖锐地笑道:“那你还装模作样地修什么仙,练什么道?我看你是自甘堕落。”

    程潜:“好歹我没有什么事都让心魔说了算。”

    韩渊:“那你别着急,若你把持不住,失了元阳,看你心里生不生杂念。”

    程潜:“……”

    这些魔修简直已经龌龊成了日常。

    韩渊难得将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次,变本加厉道:“人家男女修士结侣双修,至少合了阴阳调和,不算纵欲,你和大师兄又算什么呢?”

    他忽然眯细了眼:“哦,还是你已经心生杂念,想尝尝大师兄的滋味了?”

    这心魔版本的韩渊此言一出,如愿以偿地又挨了揍,他也不还手,被揍一顿,好像还很欢喜,让人怀疑此人方才之所以出言不逊,就是为了找揍。

    程潜动手的时候很是恼羞成怒,不但是韩渊嘴里不干不净,还因为他真的比韩渊三言两语挑起了心魔谷里的回忆,随即强行压下绮念,神识在铃铛中翻了个底朝天,一把拎起鼻青脸肿的韩渊,同时粗暴地用手中铃铛撕开了周遭藩篱屏障,两人转瞬到了严争鸣那边。

    刚一落地,正看见严争鸣面无表情地将一个魔修钉在了地上,剑气直入内府,直接让他元神无处可逃,飞溅的血花四溢,落在他前襟与脸颊上,感觉到阵法中有异动,他蓦地转过头,逼人的杀意未退。

    程潜一愣,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鼓噪了起来。

    一见程潜,严争鸣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双眼睛里弥漫的剑气蓦地散了。

    他诧异地看了看姹紫嫣红的韩渊,问道:“怎么回事?”

    程潜在口干舌燥中微微定了定神,将见了大师兄就开始装死的韩渊丢在一边,简单说了说经过。

    严争鸣默不作声地听完,便摘下了扳指,掰开内面的镜子,从进入十方阵到此时,可能还不到一个时辰,两排蜡烛几乎已经灭了一半。

    程潜偷偷看了他一眼,一方面心里有些痒,一方面又觉得痒得十分不尊重,正在尴尬,不知道怎么将“邪念”压下去,只好变本加厉地记恨起韩渊。

    突然,严争鸣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背过了身去。

    程潜回过神来,以为有什么问题,忙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

    便见严争鸣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雪白的手帕,对着扳指上的镜子将脸上的血迹细细擦去了。

    程潜:“……”

    十方阵外,一天一宿过去,终于只剩下了一黑一白两根蜡烛。

    就在倒数第二根蜡烛灭了的时候,水坑突然一把抓住了李筠的胳膊,尖尖的指甲掐进了李筠的肉里。

    李筠心里也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可是在师妹面前,他愣是没敢表现出来,只故作笃定地说道:“没什么,水坑,你想想,他们刚进去的时候肯定是一对一,用不了多久,下手最快的修士与魔修最有可能互相遇到一起,我猜小潜和师兄他们很快就能碰上四师弟,说不定他们已经有操纵阵法的东西了呢。”

    他话音没落,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群修士站了起来,一同往一个方向望去。

    一队飞马当空而降,一圈天衍处打扮的修士簇拥着一辆飞马车,只见那拉车的飞马个个戴着纯金头面,车身上锦缎绣得九龙好像行将冲破布面飞升而出,而此物绝不仅仅是装饰,隔着老远,李筠竟已经感觉到了那上面与真龙旗如出一辙的气息。

    水坑闻声望去:“那是什么人?好像很有钱。”

    李筠一抬手将她的头按了下去,低声道:“老实在石芥子里坐着。”

    片刻后,他又说道:“大概是天衍处里收网的来了,可是九龙……难道是皇帝老儿家的人?”

    说话间,那车队如同乘了云梯,转眼便到了面前。

    游梁皱起眉,在众人窃窃私语中走上前去,对为首一人说道:“玄黄师叔,我和吴师兄奉掌门之命前来太阴山布阵阻截魔龙韩渊,师叔您……”

    游梁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九龙马车,接道:“与三王爷前来,是掌门有什么指示吗?”

    那名叫玄黄的中年修士从飞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游梁一眼,说道:“你师兄同我说过,剑修要一心一意清静修行,门派里琐事太多,恐耽误你前程——我看他说得对,游梁,你今日便卸印吧,我知道有几个海外游历的大能剑修,改日不妨带你去见识见识,指不定还有师徒缘分呢。”

    游梁脸色一变。

    玄黄道:“让路——什么血誓不血誓,和一群魔头定血誓,你们也不怕传出去让人嗤笑么?来人,统统给我拿下!”

    他说话间,天上竟有无数黑点聚集,一大群巨鹰转瞬飞到了近前。

    水坑:“呀!妖……不对,不是妖修。”

    李筠:“什么?”

    水坑皱了皱眉:“这些鹰只不过是凡鸟,不是我妖族中人,恐怕是被人硬灌了丹药,催成妖修的,它们未曾经过修行,灵智不开,稍一训练就是听话的畜生。”

    巨鹰神兵天降似的盘旋在了众修士上空,一只竟有小马那么大,领头一只张口便喷出一股火焰,竟与水坑的三昧真火有异曲同工之妙。

    火焰落地顿成一片火海,好几个魔修猝不及防,竟被烧得很是狼狈,其中一个来不及逃窜,一沾上那火光,周身的魔气竟都沸腾了起来,不过片刻,已经变成了一锅糊肉。

第91章

    可那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只凡鸟;怎耐得住三昧真火?

    水坑的后腰突然绷直了:“不对;它吐出来的不是火,是妖丹!”

    巨鹰这一口怒火烧了个动地惊天;自己的下场却一点也不威风;它极其惨烈地抬头尖鸣一声,周身皮肉如同弹指间被抽干了,迅速干瘪了下去;被那身固执地不肯收缩的大骨架一撑,活生生地裂了个皮开肉绽。

    再一看;那鸟露在外面的骨头已经化成了石头;与皮肉分得干干净净,色泽暗沉;露出了森森的死气,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还没死透,已经先僵了。

    两人多长的翅膀收不回去,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这些巨鹰宛如昙花,一生只灿烂这么一次,用全部的生命力浇灌了一颗着火的内丹,再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地赶来送死。

    它们纵然只是灵智未开的畜生,难道就不知贪生怕死吗?

    总有些时候,这世界让人感觉到强权便是公理。

    水坑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起来,那些翻飞的羽毛刺得她眼睛生疼。

    然而她刚一动,李筠便喝道:“冲动什么,坐下!”

    水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孤助无援。她一时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呼云唤雨,将这些恶人都清理了呢?一时又想,若她真的那么厉害,所有人都怕她,好像也没什么好的,要么像四师兄那样,自己就变成一个恶人,要么像她已经没什么印象的顾岛主一样,别人都憋着要害她。

    水坑游历人间百余年,头一次生出了些许索然无味的心。

    玄黄嘴角微微一提,说道:“很好,阵开吧。”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山河变色——

    整个太阴山的天仿佛被黑幡遮住了,浓云漫布,周遭几座大山隆隆而起,山顶上站满了手举黑幡的人,他们同时跺脚发出一声大喝,竟彷如天降之兵,一时间让人不敢直视。

    群鹰在滚滚的黑幡下密密麻麻地盘旋,片刻后又缓缓地像两边让开,只见众人头顶黑幡撤去,一面巨大的镜子笼罩在头顶,当空影影绰绰,仿佛将千江山水全部映照其中,甚至如海市蜃楼一样倒映起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镜面上陡然射出一道光,兜头将那十方阵整个笼罩了进去。

    玄黄漠然道:“我听说那魔龙进去了?十方阵已封,他也不必出来了——来人,布化骨阵,多不过七七四十九天,管他魔龙魔凤,都让他化成一颗丹药。”

    游梁脸色大变:“玄黄师叔,我吴师兄还在里面,我派门规,非掌门令不得残杀同门,你……”

    玄黄矜持地冲他笑了一下:“师侄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既然知道,就快过来拜见你们新掌门吧——吴长天办事不利,还泄露我天衍天机,论罪当诛!”

    游梁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群昔日同门。

    那玄黄丝毫也不将这个小小剑修放在眼里,傲慢地拱了拱手,道:“诸位莫怕,我等今日是来除魔卫道的,与诸位道友没有干系,只是为防误伤,还请诸位无关人士坐在原地不要动,否则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将一双贪婪的目光射向了十方阵,说道;“还愣着干什么?”

    玄黄身后立刻有几个修士越众而出,各自手持一道令牌,随着这两人令牌过处,十方阵外的浓雾骤然被吸引着沸腾翻转起来,阵外两根硕果仅存的蜡烛各自狠狠抖动了一下。

    方才还让水坑不冲动的李筠这回自己坐不住了。

    然而他还买来得及行动,一股极强的神识悍然笼过了整个十方阵,竟强行将那几块令牌与阵法隔绝开来。

    玄黄脸色一变:“天衍处办案,何人胆敢拦路!”

    只见一个滴过血的八卦盘飞了起来,在空中胀大了百倍,飞快旋转起来,将那几个手持令牌的天衍处修士都甩了出去。

    八卦盘当当正正地挡在了十方阵之前,简直是公开叫板天衍,一时举座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处——那痨病鬼一样的唐轸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向玄黄一揖到地,口中道:“这位道友,血誓已成,有天地为证,如若你这样强行破开,他们必遭十倍反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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