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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琳珊你别生气，我刚才没睡醒，说胡话呢。”言川赶紧转身拿了外套，“走吧。”
　　待得两人走出客栈很远，唐琳珊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被言川扶着懵懵懂懂地站直身子定了定神：“我刚才怎么了？”
　　没人看到就在她差点摔倒的一刹那一抹近乎透明的影子从她身体里抽离，然后迅速离开。
　　言川莫名其妙地看着唐琳珊一下子仿佛憔悴了好几岁的面容，他想自己大概是眼花了，一瞬间看着唐琳珊只觉她脸青面黑，皮肤黯淡无光，仔细看去眼角似乎还有细微皱褶，眼下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青得发紫。
　　见言川的目光直勾勾的像是钉在了自己脸上一般，唐琳珊忽然有些娇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还魂啦！”
　　“咳咳……”言川干咳一声，使劲眨了眨眼睛，又见唐琳珊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心想自己是真的眼花了，于是他随便找话敷衍道：“平地上你也能绊着，真是蠢。”
　　“言川哥哥你尽欺负人，讨厌。”唐琳珊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又看看言川，意有所指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别人所说的——步步是景，处处含情这句话忽然在我脑海里活了过来。”
　　言川闻言不置可否地一笑。
　　肖玖玖站在远处一棵枝叶枯黄阳光稀疏的树下，直直盯着唐琳珊的背影，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说过让你以后和这女人保持距离免得污秽了我辛苦积累的功德，你既然做不到，我有办法。”


第26章　
　　晚上收了工，言川去省医院探望陈以禹。肖玖玖默不作声地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车子里只偶尔有导航发出的电子合成声，不免过分安静。
　　言川一边开着车一边百无聊赖地想起拍完那场重头戏以后又看见了憔悴不堪的唐琳珊，并且周围工作人员都在提醒她注意休息，这时想来，言川忽然恍然大悟自己早晨并没有看走眼，于是不禁出声问道：“是不是你上了唐琳珊的身？”
　　回想早晨唐琳珊走进来时那种说不出的奇怪模样，以及拍吻戏时眼前唐琳珊的脸忽然之间跟肖玖玖那苍白的脸庞相重叠，言川不禁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这么问？”肖玖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波澜。
　　言川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瞒不过肖玖玖的眼睛的，于是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以为是我附了她的身所以才会看见我的脸？”肖玖玖斜睨言川一眼，“那你为什么不承认是因为喜欢我才把她看成了我？”
　　这时，车子已经开到城郊，前方的信号灯闪烁成红色，言川猛地一踩刹车在路口停下：“你这鬼，明明没有人类的感情，偏偏还要纠结别人到底喜不喜欢你，有什么意义？”
　　肖玖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有，你必须喜欢我，只有真心愿我转世为人，这样积累的功德才会有用。”
　　“原来如此。”言川咂着嘴摇摇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我一定真心实意的好好爱你。”
　　***
　　陈以禹的电话关机，言川压了压帽檐，这偌大的医院让他有些头疼，这么多的病房，难道要一间一间去找？
　　“你应该能感应到他在哪儿吧？”言川看着肖玖玖。
　　“要我感应那臭道士？”肖玖玖不屑，“你以为我是探测仪吗？”
　　言川无奈：“你不是说他是好人吗？”
　　“我现在也没说他是坏人。医院里鬼魂太多，尽是干扰，我爱莫能助。”肖玖玖说。
　　言川一听说周围到处都是鬼魂，心头犯怵，不由得一个激灵。
　　“你害怕？”肖玖玖挑挑眉，往四周看了看：“你身后就有一个，正在好奇地看着你，看样子是跳楼死的，脑浆一直顺着脸往下淌。”
　　言川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肯定会被肖玖玖逼疯，心头又气又有些怕，扔下他自顾自地走了。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陈以禹躺在病床上，刚刚转醒的他意识有点迟钝，目光在言川和肖玖玖之间来来去去看了好几圈，再一次看向肖玖玖时，陈以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言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肖玖玖双眼一片猩红，正龇牙咧嘴地吓唬陈以禹。言川不觉有些头疼，走过去对陈以禹说：“今天收工早，来看看你，好点没？”
　　陈以禹虚弱地点点头，挣扎着要坐起来，言川赶紧扶着他。
　　“你来看我，是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见肖玖玖在房间里消失以后，陈以禹对言川说。
　　言川点点头：“还有你那天说的以我为媒，以我为引是什么意思？”
　　陈以禹闻言笑起来，不过随之而来的咳嗽让他挣红了脖子。言川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一杯温水，只听他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我说的话，你自己应该已经有些明白了吧？”
　　言川摘下帽子耙了耙头发，然后将帽檐朝后重新戴上。陈以禹看得出他的烦躁，开口道：“作为一只鬼，他是不会有人类的情感的，之前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他的刻意模仿罢了。”
　　“可是我觉得，他自从乱葬岗回来之后，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了。”
　　“哪里不同？”
　　言川思忖片刻，还是摇头：“我说不上来。”
　　“其实所谓积累功德，就是重新在人世学会爱与付出。”陈以禹终于开门见山地说，“他所要的东西，每得到一样，就会触通一类情感。不过这必须得是你平时给予了他丰富的情感。人鬼殊途，你千万不要为了他过于纠结。”
　　言川想了想，看向陈以禹：“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尽早轮回转世？越快越好。”
　　陈以禹摇头：“他太强大了，我没能力净化他。如果你不愿再被他缠着，我也许可以想想办法将他驱走。”
　　听着陈以禹的话，言川像是要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捏紧了拳头。他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肖玖玖不在，才有些迟疑地说：“他……也救过我很多次。”
　　陈以禹笑了笑：“但你自己想想，多半的事情都是由他而起。”
　　言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被一只没有人性的鬼缠了大半年，身边的人不断在受其干扰，没有一日安宁。回想起那晚在乱葬岗，墓碑上竟然还出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言川不觉有些后怕。而肖玖玖的阴晴不定也让他忌惮，那鬼自己明明没有感情，却要逼迫言川为他付出感情。言川不禁有些害怕慢慢喜欢上一只鬼的自己会不会越来越阴沉，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言川终于拿定了主意，在门口回过头，对陈以禹说：“等你出院以后，就替我想想办法吧。”
　　肖玖玖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言川身边的，回到客栈把车停好，言川猛然发现那鬼正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对自己笑，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阴森可怖了，难道是因为已经触通了一类感情的缘故？
　　所谓礼尚往来，言川也想回他一个微笑，可正在这时，脖子却被狠狠扼住。言川伸手要去护自己的脖子，可是根本触不到那只正扼住他让他窒息的手。言川无能为力，只能痛苦地用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喉头发紧却又咳不出来。
　　肖玖玖已经很久没在言川面前变成厉鬼的模样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眉心的黑洞里冒出汩汩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言川脸上……
　　“明明答应了替我积累功德，助我轮回转世，现在却反悔，还要联合那个臭道士来驱我。”肖玖玖说着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发出诡异地笑声：“那个心术不正的道士已经死了，你也去死吧！”
　　言川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扼断，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陈以禹已经死了？明明是要来帮自己，却白白搭上了一条命，而自己现在也马上就要死了，想到这里，一滴泪顺着言川的眼角流下……
　　冰凉的指尖触到太阳穴将他的眼泪拭去，言川一下子睁开眼睛，只见眼光照进窗户，肖玖玖坐在床头倾身看着自己，懵懵懂懂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沾了眼泪的指尖。
　　言川发现自己的双手还保持着掐在脖子上的姿势，他想起昨夜从医院里回来已经很晚，然后自己和衣就睡下了，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第27章　
　　陈以禹出院来到片场时，言川和唐琳珊正在拍最后一场对手戏，这部前期宣传力度之大已经名声大噪的仙侠巨制马上就要杀青了。
　　肖玖玖老神在在地躺在言川休息的椅子上，任谁看来他都不像是助理，倒像是言川的二大爷。见到久病初愈的陈以禹，他挑挑眉，冲他勾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不过陈以禹没做多想，在他看来肖玖玖只是一只没有人性的鬼，所做的一切都是皮囊表象而已。
　　待到言川收工回了客栈，陈以禹将一叠厚厚的剧本拿给他，眉开眼笑地说：“大型历史正剧《汉辞》，找你试镜，角色你猜是谁？”
　　言川大致翻了翻剧本，这种全靠演技来撑起一片天的良心剧，挑大梁的必定得是一众老戏骨，自己资历尚浅恐怕只能演演少年汉武帝，露完脸就遁。
　　陈以禹听了他的回答后摇摇头：“是卫青。”
　　“哦……少年卫青啊。”
　　陈以禹恨铁不成钢：“年青人，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一旦被选中了，少年、中年、老年都是你的。”
　　“什么？！”言川抬手托住自己几乎要掉地上的下巴，“要我从少年演到死？！”
　　“只是说让你去试镜，过不过就看你表演咯。”陈以禹拍拍言川的肩。
　　言川却不以为然：“这种就是去走走形式，大把的水等着放给我吧？”
　　“这是历史正剧，不是光看脸就够了的偶像剧。”陈以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肖玖玖不在，从他跟着言川进门那一刻起那只鬼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必定不会突然出现，但陈以禹还是谨慎的将窗户关起来，走到言川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那天在医院里说的事情，可以着手办了。”
　　言川闻言愣了愣，皱了眉问：“被驱走以后他会怎样？”
　　“成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在人间游荡，那样就没办法再害人了。”
　　“他没害过人！”这话一出口，言川也发觉自己为肖玖玖辩解的心情太过于急切。
　　陈以禹笑了：“如果他没害过人，那你的前经纪人怎么死的？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死得很彻底。”
　　“那是……”对于张裕这件事，言川无话可说。因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肖玖玖不该杀人。
　　“你不用替他开脱，你仔细想想，出于对你的占有欲，是不是跟你有所接触的人他都虎视眈眈？”
　　言川立刻想起了唐琳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驱他的时候我会尽全力去净化他，做最大努力助他轮回转世。”陈以禹仔细观察着言川的表情，斟酌措辞。
　　“可是，你之前也说了，以你的能力，能够让他顺利轮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言川心情沉重。
　　这时候，房间里的灯突然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嗞嗞的电流声不绝于耳。一团黑烟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言川赶紧将陈以禹往门口推：“快走，你快走。”
　　而陈以禹知道肖玖玖已经对自己起了杀意，他走不了了。不过他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言川告诉过他肖玖玖是被子弹穿破眉心而死，那么显然眉心便是那只厉鬼的弱点，只要被桃木剑刺中眉心，就算不能除了他至少也能夺去他一魂一魄。陈以禹胸有成竹地拿出早就藏在身上那柄只有匕首大小的桃木剑用力一刺——
　　桃木剑正中肖玖玖的眉心。
　　陈以禹松了一口气。
　　只一瞬间，肖玖玖变成了厉鬼模样，眉心的窟窿越来越大，好似整张脸都要被那窟窿吞噬了一般。肖玖玖捻着剑柄拔出插在自己眉心的桃木剑，只见那匕首似的木剑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
　　“不可能。”陈以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会是一把普通的小刀？”
　　肖玖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阴狠地举起小刀刺向陈以禹的心脏——
　　“啊！”言川稳稳接住了那把刀，鲜血顺着他的胳膊不断往下流，使得他瞬间失了血色，颤抖着声音对肖玖玖说：“你说过他不是坏人，放过他吧。”
　　肖玖玖看着握在自己手里却刺穿了言川掌心的小刀，咯咯笑了起来：“你要抛弃我，你竟然还找来一个无能的臭道士想让我魂飞魄散。”
　　肖玖玖说着不疾不徐地转动手里的刀柄，刀身在言川掌心里翻搅，他被疼得冷汗直流，条件反射地否认：“不，不是的。”
　　肖玖玖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如果此时此刻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定专注地看着言川的，可惜他的眼眶一片空洞的黑，深不见底，只听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肯定是被这臭道士迷惑了。既然他这么容不下鬼，那我现在就让他变成鬼……”
　　“不要！”言川猛地将陈以禹推出门外，然后挡在门板上恳求地看着肖玖玖。
　　肖玖玖偏了头看向言川，说话声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你是不是喜欢他，不喜欢我了？”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手心的剧痛，言川背靠在门板上瑟瑟发抖，看着肖玖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杀了张裕两次，已经欠下了两条人命，如果背负太多，我怕你以后不能够再轮回。”
　　“你这个骗子。”肖玖玖抽出言川掌心里的小刀，“那个臭道士刚才差点让我魂飞魄散，是你让他那么做的。”
　　“不是的。”言川看着面前只剩下半张脸的肖玖玖，竟然不觉得可怕，反而满心的疼。心疼他因为早夭而不得轮回，被封印在中阴法界80年受尽苦难，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积累功德，自己却对他存了二心。言川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选择简直混蛋至极，明明已经决定了要替肖玖玖积累功德，为什么又突然反悔？难道真的是因为害怕他会伤害自己身边人吗？明明是……听了陈以禹说他没有人类的情感，害怕一厢情愿的付出得不到回应，害怕和他相处得久了，以后分离时自己会形同剜心挖骨。所以才想要快刀斩乱麻，趁自己还没有太过鬼迷心窍时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这时，陈以禹在外面死命地拍打门板：“言川，开门让我进去，他已经变成厉鬼了，怨气深重，你不要相信他说的一切，那都是蛊惑人心的！”
　　“真是太讨厌了！”肖玖玖愤然起身。
　　走廊上的灯灭了，陈以禹的四周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八音盒的轻声脆响在他耳边响起，伴着孩童的笑声不绝于耳。他知道这是肖玖玖的幻境，心乱则乱，心静则无物，于是他冷静地闭上眼睛开始念静心咒，任由那双冰凉的手在脖子上越来越用力地收拢……


第28章　
　　“啊！！！！！”
　　惊声尖叫划破长夜，在屋顶上歇息的鸟群被惊飞，阳光渐渐透过层层乌云照拂在大地上，第二天的清晨终于来临。
　　唐琳珊惊慌失措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躺在长廊上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的陈以禹，她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客栈，不出几分钟，所有人都来到了三楼走廊。
　　言川背靠着门板在地上坐了一夜，正迷迷糊糊半昏半醒之际听见了唐琳珊的尖叫，他头脑昏沉地睁开眼睛，右手臂沉得抬不起来，而掌心的剧痛已经麻木，他低头看了看，只见那掌心上一片猩红，全是结了痂的血块。
　　门背后的走廊里开始传来纷繁的脚步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起昨夜突然之间消失的肖玖玖，以及自己用尽所有办法也打不开的房门，言川心头忽然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一定是陈以禹遭遇了不测！想到这里，言川披上外套遮住受伤的右手打开门，正见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上楼来将陈以禹抬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言川拉着一个站在人群外围的工作人员问。
　　“听说是旧伤复发，被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了。”那人将自己所看见的一五一十地告诉言川。
　　言川立刻跟着医生和护士跑下楼，可是一来到一楼，却发现这里的陈设全变了，他竟然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房间里。言川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到门边，他伸手触上门锁时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着抖。
　　打开｀房门，意料之中的没有看见长长的回廊以及对面唐琳珊的房门，而是进入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言川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里已经是一片被黑暗吞噬的虚无。
　　他走不出去，一模一样的房间相连接让言川近乎崩溃，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间，最终心如死灰地站定，对着空气恳求道：“玖玖，放我出去吧。”
　　可是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言川将房间仔细打量一遍，最终看向了那紧闭的窗户。他来到窗边，寄予了最后的希望毫不犹豫地推开窗户，依旧可以看见空濛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