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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那是。”温启初语气前所未有的软弱，“那你去问问他。其实都是一家人了，我过得好，你们不也一样好吗？”

　　　　温皓雪和温启初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翌日，温皓雪搬家搬到了装修停妥的复式公寓，因为是一层一户的公寓类型，温皓雪独自进电梯，只需要等待机器将自己送到最高层。机器运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金属的盒子四面都是反光的材料，温皓雪在光芒里看着自己带着迷茫表情的脸。

　　　　他似乎还未记得自己是在“回家”。

　　　　电梯入户，叮咚，一打开门，便是极为开阔的高顶层、打通的空间，落地窗迎接灿烂阳光，崇思睿在门边伸出手，替他拎过行李，神色自如：“回来了？”

　　　　“啊……”温皓雪怔了怔，低下头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玉狸已卷着尾巴坐在他的脚下了。

　　　　温皓雪如同到了春天，总觉得，新的人生要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温皓雪简单地做了饭，端到了饭桌上。崇思睿可以说“不好养活”，因为食量极大，但又可以说“很好养活”，他对料理烹饪的要求不高，基本上白水煮肉他都能吃下去。白玉狸也是吃白水煮肉就满足的。因此，尽管温皓雪厨艺不精，但投喂这两只猫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皓雪自己反而吃得味道比较重。

　　　　晚饭过后，白玉狸说：“老子要出去巡视地盘了。”

　　　　“啊？”温皓雪很吃惊，“你又当‘扛把子’了？你不能好好地做一只优雅的家猫吗？”

　　　　“去？妈的优雅。”白玉狸说，“老子就是要当扛把子。”

　　　　温皓雪通过落地玻璃窗看向地面：“这儿是33楼。你怎么出去？”

　　　　白玉狸不耐烦地说：“老子是妖！”

　　　　温皓雪有些震惊：“所以……你会飞？”

　　　　“所以，”白玉狸答，“我会坐电梯！”

　　　　白玉狸坐电梯出去了。

　　　　温皓雪不觉竖起拇指：“白玉狸真是一只很有智慧和行动力的猫！”

　　　　“既然如此，”崇思睿说，“让他洗碗吧。”

　　　　“啊？”温皓雪一怔。

　　　　崇思睿说：“他一定能学会的。”

　　　　这是哪门子的主人……

　　　　让猫洗碗。

　　　　白玉狸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愤怒地扬言要去动物保护协会告崇思睿。崇思睿表示毫不畏惧：“我就是一级保护动物。”

　　　　在他俩挂在花园的树上争论的过程中，温皓雪已经把碗筷清理好，丢进洗碗机了。

　　　　“真是揪心。”温皓雪透过玻璃窗瞥了一眼花园，“猫儿都这么幼稚吗？”

　　　　崇思睿在花园里窜来窜去，这是他日常消耗精力的方式。崇思睿其实天天到“人妖办”上班，也有跟部队一起晨练，只是这种水平的运动依旧无法完全消耗他的精力，所以晚上也会锻炼。至于白玉狸呢，他刚刚巡逻完了一圈，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便趴在花园的爬架上，懒洋洋地打瞌睡。

　　　　崇思睿运动完毕，便去洗澡，沐浴过后，一如既往地服用了抑制剂，便爬上大猫窝里睡觉。这个大猫窝钉在在了贴近天花板的地方，靠近落地玻璃窗，是一个箱型的结构，崇思睿进入之后可以藏匿自己，又可以从这儿得到最开阔的视野，真是居家猫猫之首选睡处。

　　　　这儿却不是人类睡觉的首选。

　　　　同居第一天，温皓雪独自在房间睡床。

　　　　他觉得，之后每一天都应当如是了。

　　　　而温启初对于资助选举的要求，温皓雪也就轻描淡写地跟崇思睿提起了。崇思睿说：“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温皓雪笑笑：“其实我也是。”

　　　　温皓雪回头便婉拒了父亲的要求，温启初心里有恨，但亦无可奈何。

　　　　温皓雪最大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面，项目进行得越来越顺利，花寒爱作为甲方也对一切很满意。这样温皓雪便满足了，等一切上了轨道，温皓雪的加班情况便越来越少。

　　　　而温皓雪不加班的话会先发短信通知崇思睿，好让崇思睿不必费心护送。这天，温皓雪准点下班，便从公司离开，却好巧遇见了武顺。

　　　　这个“好巧”，让温皓雪心里觉得“好不巧”。

　　　　武顺这个人让他不舒服。

　　　　温皓雪依旧客客气气点头微笑：“好巧。”

　　　　武顺也笑着点头：“不巧。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温皓雪听了这句话就略微有点头疼，他总觉得每次武顺来联系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尽管如此，他还是和武顺到了公司楼下的露天咖啡馆坐了一会儿。武顺点了两杯拿铁，一人一杯坐在小圆桌边上，鸽子可以在他们身边行走，并泰然自若地啄地上游人给它们的面包碎屑。

　　　　“是有什么事情吗？”温皓雪小心翼翼问道。

　　　　武顺笑着说：“其实不是我有事找你，是你父亲委托我来。”

　　　　“啊……”温皓雪听这话就大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话题了，“没想到他会和你聊这么……要紧的问题啊。”

　　　　“当然，我们现在关系是很紧密的。早说了，我们是同一个派系，互相照应是很应该的。”

　　　　温皓雪才想起来，之前凌清春贿赂校长的事情也是武家帮忙摆平的。

　　　　也许，温家和武家之间的关系在温皓雪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变得那么密切了——密切得让身为温家长子的温皓雪都感唐突与不安。
武顺用调羹缓缓搅动咖啡，笑容灿烂：“其实这件事情，你们办起来很容易，找人开个公司走正常程序资助令尊，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是的。我不担心这方面的事情。”温皓雪也搅动着咖啡，速度却越发的快，“但是，我和伯爵对政治都不感兴趣。”

　　　　“哈哈，是吗？”武顺爽朗地笑了，“这可不行吧？你是温大臣的儿子，他是虎亲王的爱将，不是说一句‘不感兴趣’就可以置身事外的。”

　　　　武顺这句话是大实话。

　　　　温皓雪是官家少爷，崇思睿又是官门中人，没有说“不感兴趣”就“不关我事”的。

　　　　但温皓雪内心还是很想跟武顺说一句：“可这又关你屁事。”

　　　　然而，教养让温皓雪拘谨起来。温皓雪依旧客气：“这样啊，难为你为我父亲走这一趟、说这些话。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那就好。”武顺还是听得出温皓雪言语的婉拒之意的，便不再唠叨，拿起了搁在桌上的车钥匙，说，“我送你吧。”

　　　　温皓雪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武顺笑笑：“现在不是不安全嘛？你不需要人陪伴，我还想找个人陪着，壮壮胆呢！”

　　　　温皓雪拗不过武顺这个“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的狠角色，只得含笑道谢，上了武顺的车子，也告诉了武顺自己现在的家庭住址。

　　　　武顺听到住址，还夸说：“那是个好地段啊。”

　　　　武顺将车子开到温皓雪家楼下，又说：“不请我去坐坐吗？”

　　　　“不了。”温皓雪不假思索便拒绝。

　　　　武顺脸上并不尴尬，依旧是笑：“怎么？搬了家了都不请我去看看？这可不是很好吧！”

　　　　温皓雪淡淡笑道：“按理说该请所有朋友都去参观的，可我家的情况特殊。老虎是领地意识很重的动物，确实不喜欢别人到他家里去的。因此，不仅是你，无论哪个朋友、甚至我的亲人，都没上过我的新家。”

　　　　“哦，是啊。”武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一点，险些就失礼了！”

　　　　温皓雪笑着点点头，一边道谢“谢谢你送我这一程”，又一边解开了安全带。

　　　　武顺含笑瞧他，又说：“我怎么觉得，崇伯爵好像对我有意见啊？难道是我误解了吗？”

　　　　温皓雪想起上次三个人见面的窘迫，便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笑：“你要不是说那句和我相过亲，恐怕也不至于这样。”

　　　　“唉，确实，是我不好。”武顺摇摇头，“可我想着，就算我不说，他终归也是会知道的。藏着掖着就不好，不如摊开来说。”

　　　　“是的。”温皓雪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大痛快，便也虚伪笑笑，“只是难为你的手骨了。”

　　　　这是暗示武顺被握手握到手骨折的事件。

　　　　想起那一回事，武顺的笑也僵了僵。

　　　　温皓雪径自下车，提着公文包回了家。

　　　　这个家的装修相当特殊，猫的生活区和人的生活区其实区分明显。大猫小猫几乎都不会走楼梯。这扶手楼梯成为了温皓雪的专属，他回到家中，便通过扶手楼梯到达了书房。书房里还有小床，温皓雪在书房里读完书、看完文件就能直接在小床上睡下。

　　　　书房隔壁是放置了大床的主卧室，形同虚设，因为两个“主人”都不在那个卧室入眠。

　　　　温皓雪不得不思考，他的这个“婚姻”是不是和那个主卧室一样是“形同虚设”的。

　　　　然而，他又奉劝自己不要思虑过多。

　　　　当他决定了与崇思睿走下去，就该预想到一切不会如他的预想——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温皓雪先去了厨房煮了肉食，刚煮好不久，便恰好是崇思睿回家了。

　　　　“伯爵？”温皓雪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笑容有些殷勤，“回来了？”

　　　　崇思睿朝温皓雪点点头，眼睛却微微眯起来：“你今天很早。”

　　　　“是啊。”温皓雪一边回答，一边将食物在餐桌上摆开，“今天不用加班。”

　　　　墙壁上挂满大大小小的猫屋，白玉狸不知从哪个里面跳了出来，却是轻飘飘地落在餐桌上。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白玉狸竟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径自蹲在自己的盘子旁边开始用餐。

　　　　在饭桌边，崇思睿问道：“你今天做什么了？”

　　　　温皓雪想了想，说：“那个……我今天见到了武顺了。”

第三十八章

崇思睿似乎不意外，只说：“为什么？”

　　　　“啊？”温皓雪没听明白。

　　　　崇思睿便问：“为什么会见到他？”

　　　　温皓雪似乎从崇思睿的语气里听到一丝不愉快，可他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因为崇思睿说什么都冷冰冰的，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不开心。

　　　　“他来找我了。”温皓雪如实回答，“因为我父亲的事情。似乎我父亲还是很想得到一笔捐助。”

　　　　“为什么会找他？”崇思睿不解。

　　　　温皓雪也挺不解的：“也许父亲还是想尽力争取，什么方法都用一下吧！”说着，温皓雪又带些试探地说：“武顺今天跟我说，你似乎不喜欢他。”

　　　　“是这样没错。”崇思睿总是很坦白，“不喜欢他，也可以说是讨厌。”

　　　　温皓雪无奈地笑了：“是因为……因为之前我和他曾经相亲的事情吗？”

　　　　崇思睿思考了一下，说：“也许是原因之一。”

　　　　温皓雪唯恐崇思睿对自己心生芥蒂，便又解释：“其实正如我所说，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

　　　　“如果已经过去了，”崇思睿问，“为什么武顺会一直出现？”

　　　　这真是过于直接的拷问了。

　　　　温皓雪揉了揉太阳穴，深感头疼：“我也不知道！”

　　　　崇思睿说道：“你无法摆脱他？”

　　　　这句话有点似恐怖小说里才有的对白，但却意外地适合目前温皓雪的处境。这个武顺还真的可以称得上“阴魂不散”。温皓雪苦笑了：“是有点困难。”

　　　　崇思睿说：“那我看看我能做什么。”

　　　　温皓雪听了这话，头皮发麻：“你该不会想去揍他吧？他家是司法部的，你也得看着点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崇思睿回答，“我会用文明的手段解决问题的。”

　　　　温皓雪微笑，说：“嗯。”

　　　　崇思睿却道：“那你不要再去见他了。”

　　　　温皓雪大感冤枉：“我却没有去见他。是他来见我！”

　　　　“那也不行。”崇思睿说。

　　　　真不讲理啊。

　　　　崇思睿离开了饭桌，肉还只吃了一半。

　　　　“哎！”温皓雪站起来，“不吃了吗？”

　　　　“不吃了。”崇思睿轻轻一跃，钻进了墙上的猫屋里。

　　　　“这……”温皓雪无奈得很，转过脸来看白玉狸，“他胃口不好吗？”

　　　　白玉狸凑近温皓雪，皱了皱鼻子：“虽然不知道‘武顺’是谁，但我觉得你身上可能有这个人的气味。”

　　　　“会吗？”温皓雪赶紧揪起自己衣服来闻，倒也没闻出什么来。他用力嗅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嗅出了一点武顺车子芳香剂的味道。

　　　　白玉狸看着满脸困惑的温皓雪，说：“人类的嗅觉就不要和猫比较了吧。”

　　　　“说得也是。”温皓雪想起崇思睿刚刚回来时候的神情，还有特意问温皓雪去做了什么，便恍然大悟，“难道崇伯爵今天一看见我就闻到了吗？”

　　　　“当然啊。”白玉狸瞥了温皓雪一眼，“既然他不喜欢武顺，自然也讨厌武顺的气味了。闻着你身上有武顺的气味，伯爵大约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真的吗？”温皓雪没想到崇思睿讨厌武顺到了这个地步，“我真没想到。”

　　　　白玉狸点头：“也是，太小心眼了。”

　　　　温皓雪托着腮说：“那我以后得注意一点了？”

　　　　“管他呢。”白玉狸不羁一笑，“如你说的，那个武顺要走到你面前，你还要绕路走，回家喷香水遮盖气味吗？”

　　　　猫屋里传出崇思睿的声音：“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见。”

　　　　白玉狸立即低头安静地舔爪子洗脸，如同一只最温驯不过的家猫。

　　　　温皓雪将碗筷放洗碗机了，便去洗澡，好清除惹崇思睿不快的气味。等他沐浴完毕回到客厅，便看到白玉狸坐在扫地机器人上威风凛凛地“兜风”，而崇思睿依旧不肯露脸。温皓雪朝白玉狸呶呶嘴，用嘴型问道：“伯爵呢？”

　　　　白玉狸用爪子指了指半空中的一个猫屋。

　　　　半空中有许多索道、爬架，而崇思睿所在的猫屋并不在最高处，只在3米高的地方。对于白玉狸来说，上这个猫屋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这对于温皓雪来说还真不容易到达。

　　　　温皓雪甚至有些懊悔：这房子的装修也太不适宜人类居住了！

　　　　不过考虑到了温皓雪的问题，设计师还是在这边留了把可移动、可伸缩、防滑防倒梯子，这种梯子不用有人在下扶着，也能保持稳固，算是考虑到温皓雪作为屋子里唯一一个人类的需求了。

　　　　温皓雪顺着梯子爬到了猫屋边缘，敲了敲猫屋的墙：“伯爵，我能进来吗？”

　　　　崇思睿说：“这也是你的家。”

　　　　温皓雪心中有点暖，便尝试攀进猫屋里，没想到梯子是防滑的了，自己却不够防滑，手上一滑，便要摔倒。可险是他往后栽倒，却好在崇思睿即使探出身来，将他一把捞了回来。

　　　　温皓雪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被拉进了猫屋之内。猫屋颇为狭窄，又异常昏暗，刚刚受惊的温皓雪极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却忽感到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温暖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温皓雪知道自己被崇思睿从背后圈着了。

　　　　温皓雪忍不住感到微妙的喜悦。

　　　　他闻见了崇思睿身上的气味。

　　　　沉重而厚实的，仿佛陈年檀木的气味。

　　　　温皓雪忍不住赞叹：“其实你也很好闻啊。”

　　　　崇思睿嗅了嗅温皓雪的耳边，接近动脉的地方，那儿温热，散发着奇异的芬芳。

他总很喜欢温皓雪身上这种不寻常的香气。

　　　　因此，当温皓雪身上掺杂了武顺的气味时，崇思睿出离地愤怒。

　　　　这太过令人气愤了。

　　　　崇思睿说不出来自己更气武顺，还是更气温皓雪。

　　　　崇思睿忽然低下头来，咬住了温皓雪散发着香气的后颈。

　　　　“哎呀。”温皓雪叫了一声。

　　　　崇思睿即时松开了，语气中略带抱歉：“痛么？”

　　　　温皓雪摸了摸刚刚被咬过的地方，并没有见血：“其实也不疼……就是有点意外。”

　　　　“哦，不疼就好。”崇思睿似乎气消了。

　　　　温皓雪笑道：“你为什么突然咬我啊？”说着，温皓雪扭过头，在昏暗的猫屋里费尽目力去端详崇思睿。崇思睿的脸庞在昏暗中隐隐约约，但那双蓝得离奇的眼眸却依旧明亮。崇思睿歪了歪头，说：“我也不知道。”

　　　　温皓雪便想到，猫儿都是爱抓爱咬的，这样突然咬一口，又没让他受伤，并不稀奇。

　　　　崇思睿喜欢温皓雪的气味。

　　　　至少，能确认这一点。

　　　　崇思睿讨厌武顺，连带他的气味。

　　　　这一点也是确认无疑的。

　　　　崇思睿再次找上了武顺。

　　　　这次，是在武顺的单位。

　　　　武顺看见崇思睿到访，依旧笑得面容可掬：“有什么事吗，我的老伙计？”

　　　　崇思睿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来送文件。”

　　　　武顺笑道：“怎么会劳驾您老人家来送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