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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客-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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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仙摇着头慌道:“龙神大人海量,请恕小仙失仪!”
  “我只问你为何。”
  那小仙官犹豫片刻,抬起头低声道:“小仙并非故意冒犯,只是龙神大人身上的光辉,实在是让在下有些炫目……”
  周围的仙官只当他是个想借溜须拍马上位的无耻之辈,立刻面露鄙夷地嘲讽:“龙神大人身上的神光岂止你看得见?却只有你这般夸张做作。”
  那小仙却不卑不亢地摇摇头:“非也,在下所说的光辉并非是神龙之光。”说着,他运转灵力,脸侧竟慢慢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鳞片!
  他解释道:“小仙是蛇族出身,能看到诸位大人所看不见的灵蛇之光。”
  定睛细看之下,仿佛倒真有层淡淡的光晕,众人这才收了收面上的轻蔑神色,随即又不免捏了把汗。
  如今天宫上下谁不知,这龙神大人被那小蛇妖来回地耍弄祸害了两次?此时提这茬,不管是真是假,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那小仙却是不管这些,又道:“龙神大人身上的这种光辉,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实在太过华美,因而一时失了分寸。只是敢问大人,是从何而来的这灵蛇之力?”
  雾年微怔,反问道:“你说从何而来?”
  那小仙一字一句答道:“杀蛇,取其逆鳞炼化。”言语间,望向雾年眼神已透出了不满和质疑。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刹那间,雾年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颤,随即越跳越快。
  那日他出尔反尔,说了不见却又忍不住主动露面。
  最后一次了,就当是告别,他如此为自己辩解。
  可逐走剪银后,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睁眼闭目都是那时小蛇哀戚虚弱的身影。
  他痛恨自己的心软,告诉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也一并忽视了那满目疑窦。
  出劫后他已无心魇,蛟魂珠也不再躁动,即使剪银仍不能将之炼化,却也不会再冲撞他的丹元。剪银身上的伤的确是烧烫过后的痕迹,但若只是被真火所伤,又怎会这般虚弱,甚至化不了形?
  且他分明记得那时剪银的额间留着他的心头血,如今又去了何处?
  灵蛇之光?他身上怎会有灵蛇之光?
  难道……
  陡然浮出水面的真相和猜测让雾年几乎站不稳身形。
  他剧烈地呼吸着,胸膛间太过清晰的心跳让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什么蛇?”
  那小仙见雾年神色突变,半晌才迟疑道:“小仙也未见过的,大概只有最为珍稀的雪蛇了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闪现,眼前的龙神已没了踪影。


第三十三章 苦口
  “哎呀——”
  原本安生卧着的小蛇突然一声低呼,把一旁正研药的绵枝紧张得不行:“怎么啦?”
  剪银这几日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嗓子还有些肿着,声音又细又哑,听着怪可怜的:“没事,刚刚突然觉得心口抽了抽……”
  这下彻底把绵枝吓着了,正要好好查看一番,屋外的结界却突然传来了异动。他警惕地走到门前一探,愣了:“雾年来了……”
  那日才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今日便主动上门,缘由已是无需多言。
  床上的剪银霎时拧成了麻花,睁着两颗乌黑圆眼,每片银鳞都透着不知所措。
  “等会儿你可不准出声啊。”绵枝咧了咧嘴,打出一道谛听符给剪银,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仙宴半途,雾年便着急忙慌地借着蛟魂珠探到了剪银的所在,来的路上脑内一片空茫,此刻站在结界外,仍是不知如何是好,一张俊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忸怩。
  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剪银……会怨他吗?
  眼前这道壁垒分明一弹指便能破了,但雾年伸出的手却轻颤着放了又收,收了又放,正如他那一颗酸涩不已的心,在云端和泥沼间跌撞得踉踉跄跄。
  正当踟躇,屋内有人出来了:“诶哟,我当是谁呢。龙神大人大驾光临,与凉山真是蓬荜生辉啊。”
  绵枝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无半分欣喜,反倒是十足的厌烦。
  雾年想要破了结界进去,便又听绵枝冷嘲:“神君果然好威风,张口就能禁别人入天宫,此刻闯起私宅来倒是驾轻就熟。”
  雾年有些窘促地停步,启了启唇却仿佛再说什么都不合适,半晌才涩声道:“剪银他……还好吗?”
  “好?”绵枝冷笑着踏出结界,“恕在下愚昧,不知在龙神大人眼里,何谓好,何谓不好?若是和尊贵的龙神大人被咬了一口来比,我们阿银被邪物所伤,又被拔去逆鳞,想必是还算好的。”
  邪物所伤,拔去逆鳞。
  绵枝透露得不多,但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已足以将雾年一颗悬着的心拽掷于地,摔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心口痉挛似地抽疼起来,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瑟了起来。
  “你若想问怎么会这样,不如问问你自己,问问你那贴心的侍童。”绵枝面无表情,“过去阿银被你的龙神真气所伤,后又受那丹气冲撞之痛,可他偏偏是个傻子,强耗元神也要在你面前笑,到头来成了为活命咬伤龙神的恶妖。”
  “他整整昏迷二十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你在哪里。听说你要历劫,连命都不要就去护你。他被人设计伤了你,却也愿意用命去换你。我体会不到被拔去逆鳞有多痛,但龙族既也生有逆鳞,你大概是能想象的吧?”
  “你元神归位那日,我在青泽找到只剩一口气的阿银。七寸上的伤深可见骨,心脉被那邪物伤得血肉模糊,我若再晚去一步,今日你也不用特意来寻了。”
  “可你呢?一叶障目,识人不清。阿银到底是怎样待你的,你不会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判断吗?我看你们这些神仙就是活得太久了,睥睨众生,闲得发慌,想找新鲜却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别人的一生在你们看来也不过弹指一瞬,糟蹋了也就糟蹋了,今日可以对你说尽世间的蜜语甜言,明日自然也可以将你弃之敝履。”
  “我只问你,尊贵的龙神大人,这些难道合该阿银欠你的吗?!”说到最后,绵枝已红了眼。
  一字一句拆作利刃,一笔一划地割在雾年心间。
  他宛如一具失了魂灵的空壳,呆滞地站着任人凌迟,高挺颀长的身形仿佛瞬时佝偻了几分,喉口酸涩得眼鼻滚烫,颤抖着吸入数口冷气才堪堪挤出声音:“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绵枝心下大快,却仍沉着脸道:“那日从天宫回来,阿银便晕过去了,至今还不曾醒。”意思很明显,是被他那日说的混账话给伤了心了。
  雾年泛着血丝的眼里满是慌乱的懊悔。
  而屋内,正借着谛听符光明正大地偷听这二人对话的剪银,一脸茫然。
  “不过我想阿银大约也是不愿再见你的,因为他睡去前曾问我,有没有法子能将那蛟魂珠取出来,哪怕是剖开骨肉挖出来也行。”绵枝嘲弄地扯扯嘴角,“你丢掉了他的爱,他也不想再承你的情。既然龙神大人那日这般果决,今日也断不要再反悔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屋里的剪银要疯了。他不是,他没有!
  雾年眼瞳缩颤,心里嘴里像是淬满了胆汁,苦涩难当。他慌了神,甚至忘了面前的结界,疾步上前又被狼狈地弹开去,语气中几乎带着点儿恳求:“我……只想见一见阿银。”
  绵枝没有回头,强压着上翘的嘴角冷道:“这得等阿银醒来,由他自己决定。”
  回到屋里,绵枝怒气沉沉的脸瞬间放出红光,满目的舒畅快意。
  与之相反的,是床上剪银半耷着眼皮,泫然欲泣的小模样:“阿绵……呜……你做什么呀!”
  绵枝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剪银的小脑门儿:“你懂什么,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傲一点儿,吊他几日!他把你欺负这样,一句话你就又乐颠颠地与他好了,那他以后岂不是更不会珍惜你啦?”
  小蛇没有手,只能委委屈屈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闷闷疑惑道:“啊,是这样的吗……”
  “那当然啦!人都要得寸进尺的。”
  剪银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忸怩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呀?”
  绵枝在心里暗骂一句没出息,气道:“他那日让你吃了个闭门羹,怎么说也要以牙还牙吧。”
  剪银眼睛一亮:“那就是明日?”
  “不行!”绵枝凶巴巴道,“最少也得三日!”
  剪银瘪瘪嘴争取道:“那今日也要算一天的……”
  绵枝翻了个白眼,拿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彻底没辙。
  鉴于剪银每隔半柱香时间就要问一遍雾年的情况,绵枝索性用符纸折了只小雀儿送出去,用灵力把外面的景象投到铜镜上,让他躺在床上便能看到。
  这下可好,剪银彻底不挪窝了,就趴在枕头上盯着镜子看个没完。绵枝也是很不明白,就这么个人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况且,他原本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雾年。站着等三天算什么惩罚?怎么也得让他抓心挠肝地熬三天才够解气呢!
  绵枝一肚子坏水儿没处使,立马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啊?这样太不好吧……”小蛇不安地搓了搓尾巴。
  “有什么不好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会哭的娃娃有奶喝还是有糖吃来着的……”绵枝苦口婆心,见剪银仍在犹豫,又刺激道,“而且,你就不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你吗?”
  这话可戳到剪银心尖儿上了,他拧着身子眨眨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绵枝撤了结界的声障,好让屋里的说话声传出去。
  他笑眯眯地剥着橘子,声音里却是十足的惊喜:“阿银,你终于醒啦!”
  剪银低低地应了一声。
  果不其然,屋外失魂落魄了一宿的雾年听到动静立刻直了直背脊,眼眸中有了点儿死灰复燃的神采。
  两个小妖精相视一眼,绵枝又装作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雾年在屋外,他想见见你……”
  剪银看着镜子没出声。
  雾年闻言滞了滞,眼神中隐约扬起点儿期许。但许久没听到剪银的回答,又没见绵枝出来,便也明白了。
  阿银果然是不愿意见他……
  他垂首低眸,像是一棵败谢的枯木。
  过了半晌,剪银按照绵枝的指示继续演道:“阿绵,咳咳,我好疼呀……”他的嗓子本就还没好透,细弱里带着点儿沙哑,再加上刻意作出来的轻咳,听上去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有些丧气的雾年马上又抬起头,紧蹙的眉宇间尽是痛心。他向前走了几步,可又想起剪银不愿见自己,便只能煎熬地停在了结界外。
  绵枝暗笑着咽下嘴里的橘瓣,紧张道:“啊?哪儿疼呀?”
  “心口疼……头也疼……嗓子也,咳咳……”剪银每说一个地方,雾年眉心的沟壑就深上几分,僵着脸攥着拳,仿佛一颗心正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炸。
  剪银透过镜子看着雾年那揪心的样子,竟突如其来地涌上一股的泪意。
  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既有被珍视的感动,也有苦尽甘来后的委屈,甚至还生出点儿小小的、被爱着的得意,真真是五味杂陈,又酸又甜。
  哎呀,看来会哭的孩子真的有糖吃呢。
  但看雾年被他们诓骗得这般焦急忧虑,剪银又有些难受了,雾年苍白的面色让他心疼,吐了吐信子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嗯……其实也不是特别疼……”
  绵枝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小叛徒!
  可雾年只当他是在故作坚强,又想到之前绵枝说的那些,更是心疼难抑,恨不能替他去受那些痛。
  生怕剪银再一个心软露了馅儿,绵枝赶忙又打上了声障。
  心知这小叛徒是靠不住了,他索性自己走出去加把火,冷着脸道:“阿银刚刚醒了,但他浑身都疼痛难忍,也不想见你。”说完,不再听雾年说什么,径直回了屋。
  谁知看着雾年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剪银也彻底坐不住了,从下午开始便宛如唐僧附体。
  “唉,雾年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唉,雾年他会不会冷呀……”
  “唉,雾年是不是瘦了呀……”
  “唉……”
  绵枝翻白眼翻得眼睛都酸了,这才一天时间,能瘦个什么呀?况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神仙会饿会冷的。
  本想着折腾折腾雾年,谁知这一遭下来把自己也给兜进去了。到了晚上,绵枝彻底扛不住这紧箍咒了,讨饶道:“我明早就让他进来,小祖宗您能安生睡觉了不?”
  剪银惊喜地扭了扭,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不说话了。
  第三日一早,绵枝便被软软的蛇信给舔弄醒了,一睁眼便对上了剪银晶晶亮、满含期待的乌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解了结界准备放人进来。
  可屋外的雾年却已经走了。


第三十四章 永结
  绵枝一个人回到屋里,顶着小蛇闪闪发光的眼神尴尬道:“雾年他……不在外面。”
  剪银愣住了,柔韧绵软的身子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绵枝硬着头皮替雾年开脱:“那个……也许是天宫出了什么事儿,过会儿他就该回来了……”
  剪银缓缓点了点头,窝在床上像是一截蔫儿了的嫩枝。
  但一直到月升入夜,雾年也没再回来。剪银焦虑地啃了半天自己的尾巴,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不见他,他生气了呀……”
  绵枝瞬间心虚地僵了僵。
  这一天下来,他思前想后都没敢多说话,就怕是自己先前出的那番主意给人搅黄了,此刻又是慌又是急,恼道:“怎么可能呀!他要是连这三天都等不起,那也太没诚意了吧!”
  这个说法其实不无道理,但显然说服不了剪银,豆大的泪珠倏地就滚下来了,把绵枝给急得不行,只能一边安慰他一边在心里怒骂雾年。
  这蠢龙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每次关键时刻都掉链子啊?!
  地上的人儿心焦如焚,殊不知天上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雾年原本是想等见了剪银,确保他的安危之后,再去追究别的事。但昨日绵枝的那一番刻意作弄,无异于在他的心尖儿上浇油点火,烧灼得一塌糊涂。
  一夜煎熬,他有了新的打算,天色微明时分便回了牵星宫,有人却已在内殿恭候多时。
  那日龙神在仙宴上色变离席的事人尽皆知,倚星稍稍打听了一番缘由,便知事情已经败露。自知逃无可逃,他索性也不躲,此刻见了雾年,面上也看不出惊惶,浅笑道:“您回来了。”
  雾年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指尖,倚星立刻便似被人掐了脖子一般,硬生生地给抬离了地面。
  颈间传来窒息的痛苦,他却仍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艰难道:“你……知道……了啊……”
  雾年五指收紧,却不下杀手,冷冷地欣赏着倚星悬在空中不住抽搐的痛苦丑态,半晌才将人重重地摔了出去,将一排整整齐齐的画屏撞得七零八落。
  倚星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喘了许久,擦去方才流出的泪水和津液,微微仰首笑道:“为何这般恼怒呢?我可不曾骗你,的确是我救了你回来,只不过用的是那蛇妖的逆鳞罢了。”
  一道灵力瞬间将他再次击飞,雾年面色阴沉地站在远处,冷似寒星的眼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你对剪银做了些什么。”
  倚星细细地品味着雾年难看的面色,突然像是有些泄气般,带着几分懊恼自言自语道:“不行,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他了,真没意思……”
  “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他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小臂上迅速浮出了一层黑雾,“当初是我给他下了殓心蛊,让他不能炼化蛟魂珠,日日梦魇,甚至发狂伤你。历劫时也是我下蛊诱发你的心症,骗他把蛊虫当成心魔给咬了出来,又拔了他的逆鳞给你医治。”
  “只可惜你没了历劫时的记忆,”倚星带着残忍的快意道,“你真该看看他那时的样子……”
  话音未落,又被一道金光击中胸口。他猛地喷出一口献血,在地上狼狈地翻滚数圈,却开怀地笑了起来:“啊,我明白了……龙神大人可是在恼火自己?我不过是略施小计,真正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人可是你啊……”
  雾年握起拳,颌角僵硬地绷着。
  尽管已隐约有了猜测,在亲耳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心间密密麻麻泛出的痛楚还是让他几乎难以承受。他甚至无暇去思考倚星为何会有殓心蛊,更无心去追究他这么做的缘由。
  因为倚星说得没错,真正伤了剪银的人,是他。
  是他不够细心,让剪银因爱生惧,甚至不敢说出实情;是他猜忌疑心,潦草认定剪银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真情,生出心魇,让剪银受尽苦楚。
  也是是他害怕受伤,先松开了剪银的手。
  眼前浮现出梦中剪银咬开他心口时痛苦欲绝的模样,耳边回响着昨日剪银喊疼时细弱沙哑的声音,雾年眼底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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