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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3）
朱小燕的脸红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刚才进去的两位女士，是不是有位先生在等着她们？”
　　服务员仍然很礼貌地说：“您是第一次来吧，您大概还不知道，王妃楼只对女士开放，您要不要进来看看？”
　　朱小燕跟着服务员走进了大厅，服务员把她带到了大厅一角，让她看看消费的栏目和价格表，朱小燕一看吓了一大跳，每一项消费都在千元以上，朱小燕“啧啧”地咂吧了一下嘴巴，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信了你的邪，洗个脚还得上千块。”
　　朱小燕走了，这回我看到她没有打的，而是直接往公交车站台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目睹朱小燕走近公交车站台的背影，我的心一下子被泪水溢满，好在女鬼没有眼泪，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泪流满面。
　　2
　　我没有再去王妃楼，而是跟着朱小燕回到了她和东子的家里。对朱小燕这个女人，我有时候充满了恨意，有时候又很同情她。她挤在人群之中，满脸的困惑和疲惫，我不知道朱小燕此刻在想什么，只知道她还在想着要去接放学回家的楚楚，要时刻提防着再被其他女人抢走的东子。
　　朱小燕去幼儿园接楚楚了。楚楚今天在幼儿园的表现极好，老师奖了一朵小红花给她，她高兴得在朱小燕跟前蹦来跳去，孩子的快乐竟是这样简单。
　　朱小燕一看到楚楚，脸上的表情丰富多了，她牵着楚楚的手问她：“今天都吃了什么？告诉妈妈。”楚楚说：“今天的饭菜可香了，我吃了两碗饭呢。”朱小燕幸福地笑了起来，她夸奖着楚楚说：“我家宝贝真是个好孩子，回家让爸爸也高兴高兴。”
　　楚楚的小嘴巴一撅说：“爸爸才不在乎我呢，整天闷在书房里。妈妈，爸爸书房里的书就真的那么好看吗？我长大后，一定要看看，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书房？他喜欢书房比喜欢我多得多。”
　　我听了楚楚的话，心也酸了一下。我越来越感觉自己活着的时候是多么自私，每次东子回家陪朱小燕和楚楚时，我就会跟他无理取闹，我就骂他是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
　　我第一次自杀的时候穿的是一套灰色的纱衣，那是东子在赛特第一次为我买的衣服，我选择穿着它离去。有人说若一个人穿了一身红色死掉，就可以变做鬼或幽灵什么的重新回到人间来报复。我没什么好报复的，我只想深情地离去，因为那个时候，我想为东子殉情，可我死了两次都没有死掉，第三次，我不想死，却死掉了。
　　当我被东子救了回来，我想把衣服放在水中洗，却被东子抢去洗了。就是在洗衣服时，朱小燕打电话要东子回去，说楚楚病了，可我坚持不让东子走，我极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让东子讨厌的怨妇，一个喋喋不休、神经兮兮的女人，我不愿意。可那时，我无法克服，无法自我说服，我只有一个念头，东子必须陪着我，东子是我的，东子只属于我一个人。
　　爱，就是这么自私。
　　我不愿流着泪面对人生，可生活恰恰令我泪流满面。当东子热热湿湿的手握住我的手，我心中的希望还在。听着他的声音，大力呼吸着他的气息，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只要他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就感到踏实，好像什么都可以开始、可以继续，但当他离开我，我的心就空了。完全空了。犹疑、脆薄、焦虑和绝望——就是眼看着太阳就那么不可阻挡地落下山去了，而且是最后一个黄昏，没有下一个早晨。他再也没有可以升起的机会，再也没有。生存下去比接受死亡更加需要勇气和耐力，我那时就是这么认为的。

第七章　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4）
人生如戏。一刀斩下去，一个变成两个，再一刀，两个便细细碎碎落地散了一地。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的爱人！”我这样对东子说，“别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可东子一到晚上，就经不起朱小燕的电话干扰，就心神不定地要回家，那个时候，我恨死了朱小燕，我也恨死了楚楚，这个才上幼儿园的小女孩，都是我的恨，都是我恨的理由。
　　而现在，听到楚楚在对朱小燕说：“妈妈，我最大的满足，就是爸爸和妈妈一块来接我回家，我想看到爸爸的笑脸。”
　　我看见朱小燕的眼睛红了一下，不过她抬头假装看天空，楚楚也抬头去看天空，“妈妈，我要是长翅膀就好了，我也可以飞上天了。”
　　朱小燕问楚楚：“你为什么想上天呢？”
　　楚楚说：“我是要会飞的话，我就可以知道爸爸为什么会那么忙？为什么总是没时间来接我。”
　　朱小燕说：“楚楚，妈妈来接你是一样的，爸爸公司忙，爸爸要赚钱，没钱，我和你怎么过日子呢？”
　　楚楚说：“我不需要钱，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我只需要爸爸来接我，我只需要爸爸看着我笑。”
　　朱小燕的眼睛又红了，泪水掉了下来，她想去擦拭，却来不及了，被楚楚看到了，楚楚说：“妈妈，别难过，我不想爸爸了，我只爱妈妈好吗？”
　　朱小燕把楚楚抱了起来，她对楚楚说：“你要爱妈妈，也要爱爸爸，爸爸也爱你，只是他工作忙。”
　　朱小燕和楚楚的对话如果被芮儿听见的话，她还会恨朱小燕吗？我不知道。变成女鬼的我，听到朱小燕和楚楚的对话时，我是无比心痛的，为自己的自私，为东子的自私，为朱小燕对楚楚的那种母爱。
　　3
　　第二天，刘丽丽真的带来了一个名叫方嫒嫒的女孩来见芮儿，看来昨天在王妃楼刘丽丽一定极为尽兴。刘丽丽每次玩得尽兴后，托她办的事就会办得格外快。
　　芮儿还是在妙语幽香请刘丽丽和方媛媛吃的饭，芮儿有意无意地问：“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朱武的男孩子？”方媛媛说：“是，朱武比较爱打架，可能武汉人都爱打架吧。”
　　芮儿又问：“你不是武汉的吗？”
　　方媛媛摇了摇头说：“我是江西的，我不喜欢武汉。”
　　芮儿又问：“那你最喜欢哪里？”
　　方媛媛说：“我最喜欢北京。”
　　“好。你毕业后，我推荐你去北京工作。”芮儿说。
　　“真的吗？林总，你不会骗我吧？”方媛媛喜出望外。
　　“媛媛，喊我林姐吧，我也不是老总。”芮儿说。刘丽丽看看芮儿，又看看方媛媛，她有些搞不懂，芮儿让她带个大学生来就是为了要带她去北京工作吗？我也有些搞不懂芮儿究竟要干什么。
　　芮儿送走刘丽丽后，带着方媛媛去商场为她挑了一身衣服，方媛媛不要，芮儿说：“你快毕业了，对不对？这个阶段，你就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为好找工作，二为给所有的男同学留下最美好的形象，让他们记忆永远是你现在的美丽姿态。”方媛媛觉得芮儿说话总是能够一针见血，而且芮儿非常会挑衣服。如果方媛媛知道芮儿曾经就是这些商场服装部的总代理的话，她又会用怎样的一种眼光看芮儿呢？
　　芮儿让方媛媛穿着新买的衣服回学校去了。芮儿给方媛媛留下了手机号，临走的时候，芮儿又重复地问了方媛媛一句：“朱武和你一个班，是吗？”方媛媛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了一句话：“朱武学习成绩还不错，听说他父亲开了家公司，他毕业后要当老板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5）
“好。车来了。”芮儿替方媛媛拦了一辆出租车，塞给司机一百块钱说：“把这位小姑娘送到经管学院去，多的钱找给这位小姑娘。”方媛媛想推辞，可芮儿已经转身走了，方媛媛极为不解地盯着芮儿的背影发呆，这女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大方呢？她究竟要干什么？
　　媛媛回到学院后，朱武正带着本班的同学和另外一个班的同学踢足球比赛，有几个女同学在一旁当拉拉队，方媛媛以前不大看足球比赛，一是她不喜欢足球，再说她也不是朱武的粉丝，同宿舍的熊琦一直暗恋着朱武，她是朱武拉拉队里最卖力的一个。
　　方媛媛走进拉拉队后，熊琦第一个惊奇地叫了起来：“哇，媛媛好漂亮啊，出校门一趟，怎么整个人都变了，傍大款了？”
　　熊琦的惊叫让在场踢球的男生们都朝这边看，方媛媛看到了朱武，朱武也正在看她，她和朱武的视线在半空中对接在一起，朱武也被方媛媛的美吸引住了，平时丑小鸭般的方媛媛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漂亮呢？
　　方媛媛盯着朱武看，她是在纳闷，那个叫林总的女人和朱武又是什么关系呢？朱武和方媛媛的眼光像双面胶，彼此粘住了彼此，在那么几分钟内，谁也没有想到收回眼光，这一幕被一旁的熊琦看到了，她的好兴致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她不再理方媛媛，也不看朱武，掉头往宿舍里跑。
　　熊琦跑走了，方媛媛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丢下朱武，追着熊琦喊：“熊琦，等等我，等等我。”
　　宿舍里，方媛媛和熊琦并排地坐着，熊琦在哭，方媛媛在安慰她，那情景，又让我想起了我和芮儿在大学宿舍里的场景。那个时候，芮儿特爱哭，总是我坐在她的身边去安慰她、保护她。
　　在校园里，我们形影不离，比亲姐妹还亲。芮儿只要一下课，就会往我的宿舍跑，我们不在一个班，却比在一个班级的同学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芮儿在上学期间对我的依赖超过了一切。
　　芮儿很少讲她的父母，好像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她是跟着姑妈长大的，她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也不愿意我问起。关于她祖父，芮儿倒是引以为荣，她的祖父曾经是清朝的一个官员，她父亲和母亲在祖父的帮助下，都去了国外，芮儿的哥哥和姐姐也先后去了国外，芮儿没有去，我不知道原因，芮儿不讲，可能芮儿是在为父母抛弃她而恨父母吧。
　　我跟着方媛媛回到经管学院，目睹了校园的一切时，又让我触景生情地回忆我和芮儿的校园生活，美丽而又清纯的校园生活，原来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明朗地活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我和芮儿在校园的感情是阳光的，是回忆时让人快乐，让人幸福的。不像我和东子，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争吵之中，陷入了你争我夺之中，东子留给我的幸福有多深，伤害就有多深。在我变成女鬼之后，东子对我的伤害依然存在，他让我目睹他的家庭生活时，又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内疚之中。
　　爱，真的就是要让人陷入你死我活之中吗？爱，真的就是天堂和地狱般地交替吗？
　　我对阎王爷的请求只是一年，可一年对我来说，似乎太短，我嗅着东子的气息时，那种痛彻心扉般的爱让我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他，可当我进入他的家庭生活时，朱小燕、楚楚这两个我原本憎恨的人，却成了我现在最大的内疚和悔恨。
　　我一个女鬼。

第七章　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6）
我只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女鬼。
　　4
　　芮儿回北京了。她没有去找方媛媛，更没有理东子，东子给芮儿打过好几次电话，约芮儿再见面，芮儿拒绝了。芮儿说：“东子，近一段时间我们不见面了，朱小燕不盯你的时候，就会来盯我。我回北京把工作交接一下，就来武汉。我至少要在武汉工作一年，以后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芮儿就是芮儿，十年来的生意场上的磨炼让芮儿变成了一个人精，我以为芮儿不知道朱小燕在跟踪她，我以为只有我知道。没想到，芮儿早就看到了跟踪她的朱小燕，或许在妙语幽香出来的时候，芮儿就知道身后跟着朱小燕。
　　十年的改变，芮儿成了时代的操控者，而我和东子不过是一个理想的败类加现实的俘虏。如果东子坚决一点，如果我像芮儿一样是个精英，东子还会置我们的爱情而不顾吗？还会患得患失吗？
　　我想，东子不会的。
　　芮儿要干一件大事。她需要东子，也需要方媛媛，这是我作为女鬼时的直觉。如果活着的话，我可能看不明白芮儿在干什么。从校园毕业后，我和芮儿的生活调过来了，芮儿迅速成长为商场的精英，而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爱情守望者，我总在男人身上寄托着一次又一次的爱情，在屡败屡战中，孤守着残余的爱情余温。
　　生活真会作弄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尽管在校园里，如此优秀的我，靠着自身的魅力留在了武汉，而没有回内蒙古老家，可一出校门，我和芮儿就分道而行。芮儿的父母找关系安排芮儿进了省公安厅，仅仅三个月，芮儿就毅然辞掉了这份父母安排的工作，一头扎进了商海之中。这些年来，芮儿天南海北地奔走着，忙是芮儿生活的唯一内容；闲和等东子的爱成了我生活中的唯一内容。
　　如今，芮儿和东子却又为我的离去而各自伤心着，或者互相依恋着，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我不情愿看到的。
　　在北京的家里，芮儿坐在电脑边上仍旧整理着我的《欣儿日记》。
　　芮儿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盯着屏幕上的方块字，芮儿的泪也在这一个又一个毫无生机的方块字里飘落着，如无数颗珍珠，在夜的黑色之中，尽情地闪耀着美艳绝伦的光芒。那种光芒照亮了芮儿的小家，照亮了我要下的十八层地狱，纵使我的阴间生活永远呆在十八地狱里，我也无怨无悔，有芮儿的爱，有东子的爱，我还奢求什么呢？
　　但我自始至终还是不明白芮儿。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一个单纯的人，从来不会去思考那些对我来说显得过于复杂，也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更别说让我来设计什么！我尽管喜欢尼采，但却做不到用意志来掌控生活，这是我和芮儿最大的不同。芮儿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可骨子里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强意志。她想要干什么，是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的。她会把一切筹划得天衣无缝，然后一往无前地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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