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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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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
“原来这位就是当年小妹暗恋过得……”苏白石挪揄道,他们三人生死来去,都是爽快的性子,就算徐辰生看起来心思重一点,也很少有事瞒着他们,所以这点玩笑话并不打紧。
“兄长,你又取笑我。”李沐戎道,她身上穿着轻甲,虽不似男子的雄壮粗重,但分量也不轻,徐辰生一直伸手帮她托着点,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大人近几年来也开始练些简单拳脚,总不好老让喜欢的姑娘压着。
“好了,你们两个也不先问问王爷千里迢迢来做什么?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要耽误正事。”幸而有徐辰生负责协调,不然外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苏忏毫不介意的坐在一旁喝茶,眼睛笑得眯起来,连那点极淡的泪痣都弯成了新月的模样。只是他愿意等,谢长临却不愿意让他等,倘若再这么闲聊下去,会看脸色的徐辰生觉得,这男子非得掀翻营帐不可。
“请问这几位是?”徐辰生将苏白石和李沐戎拉至身后,打仗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不行,但论敏锐、心机与上下统筹,这两位的脑子有跟没有是差不多的,到现在都没察觉到谢长临的虎视眈眈。
“这两位是我的式神,玉衡跟瑶光,施姑娘则出生在留牧,对这里比较熟悉,也是我一位故人的妻子,而这位……”谢长临座序在玉衡瑶光之后也就罢了,居然连施盼夏都胜他一筹,斤斤计较的魔主大人心里很不舒坦。
“这位乃是妖魔界的尊主,大楚的贵客,也是我的挚友。”
谢长临瞬间所有的不舒坦都抚平了,甚至有些忍不住的得意。
“……”徐辰生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熬夜看书太久了,以至于带着琉璃镜仍是有点眼瞎。
苏忏将委任状递给徐辰生,接着道,“最近皇城屡次出事,陛下怀疑巴渎即将有所动静,因而让我过来仔细查验查验……几位将军通晓军事排布,但有些暗活儿只有修道人才看得出来。”
苏忏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像苏白石至今不懂一张黄纸怎么能呼风唤雨。
“那就有劳王爷了。”委任状没有什么问题,这位大楚的王爷也不像是别人假冒的,至少与之相熟的李沐戎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徐辰生这才吩咐下去安排住处。
“绥州地形复杂,从南至北既有山脉丘陵,也有草原和荒漠,气候更是恶劣,经常白日尚晴空万里,至夜便风雪交加,要让王爷委屈了。”徐辰生赔不是道,“军中营帐也不是太牢固,偶尔会发生连根拔起的情况,倘若王爷遇上了,我会尽快重新安排。”
“不委屈,”苏忏笑,“我当年刚到绥州时,别说营帐,就是个有两面墙半个顶的屋子都睡不到,现在谈什么委屈……只是我在军中呆不长久,军师不用太费心,能落脚就好。”
“多谢王爷体恤。”徐辰生公事公办的行了一礼,将另两位还待再叙的将军一股脑的拉走了,口中道,“不要耽误王爷的正事。”又望了苏忏一眼,神色为难的提醒,“边关不太平,王爷就算有事待办,也最好莫要随意走动。”
早几个月前,徐辰生就留意到边关以北的地方似有流民痕迹,但这痕迹十分凶险,不是与野兽结伴而行,就是全被吞吃入腹——但留牧县向北几乎贴近无名河,周围几百里都是灰色地带,鱼龙混杂,既不属巴渎,同样不属大楚,军队不好擅自进入调查。
先来留牧的请求是施盼夏提出的,她一路上除了深深的担忧,并未多说半个字,直到在此安顿下来,施盼夏才似乎有了一点人情味儿,连半夜从窗户翻入苏忏营帐的行为,也能够接受了。
“……”加上赖着没走的谢长临,一个仅供一人睡觉的小营帐挤了三大两小五个人,几乎连坐下的空间都没了。
苏忏揉了涨疼的额角,耐着性子询问,“施姑娘可是有何想法?”
“请观主今晚随我走一趟,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施盼夏不由分说的拉起苏忏准备翻窗户,动作异常的利落,连谢长临也几乎没能拦下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施盼夏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位于无名河畔的一个村落。
村落规模不大,里里外外总共也就十几户人家,这里是施盼夏生长的地方,平素虽说萧条了一点,但也有人气,不似现在阴森森的鬼影幢幢。
像是许久没有生人走动了,这村子仍然保留着原貌,有些茅草屋的门还开着,望进去能瞧见灶台,这场灭村的灾难来的猝不及防,灶台上还放着炒好的小菜——已经坏了,散发着十分刺鼻的味道。
施盼夏好似一点都不奇怪,依然领着他们往前走,直到了祠堂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玉衡虽然有驱邪辟妖的能力,但胆子却小,他嘴硬,总是撑着不说,苏忏和瑶光与他相处久了,才慢慢琢磨出一点门道来,这时候苏忏将他抱在怀里,瑶光则趴在谢长临的头上,两个娃娃牵着手死活不肯分开。
“到了。”施盼夏道,她伸手推开了祠堂的门,里面积灰不少,忽的一下扑了满脸,里面的牌位七零八落,似是经过了一场打斗,到处都是烧灼与巨力牵扯的伤痕,施盼夏顶着那张鲜有表情的脸,淡漠的眼神瞥过这些痕迹。
“岭西第一次杀人就在这里,”施盼夏又道,“我尝试阻止他却被重伤,观主在此可能看出什么?”
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像是无关痛痒的事。
祠堂中阴冷潮湿,充满了铁腥气,地上泼洒地血迹无人清扫,逐渐变成了黑褐色,上了年岁的古木栋梁上长着霉斑,但没有尸体——苏忏这一路走来,不仅没有看见尸体,连魂魄都没见过。
像这样大规模死过人的地方,肯定有些蛛丝马迹,也容易出厉鬼,但这空落落的村镇中好似被人清扫过,连一点碎片都没留下来。
这要么便是村民们一个个皆宽宏大量,不计较生死,被路过的和尚道士两句话就超度了,这和尚或道士还劳心劳力的刨上几十个坑,将人拖到极远的野外掩埋;要么就是始作俑者借住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杀了人还不称心,又想办法处理了尸体和魂魄——以苏忏的经验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施姑娘可否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于我……以我认识的吴公子,定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苏忏问道,他的手靠近门框上破损的痕迹。
明显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且祠堂中充满了陈旧的腐臭味,经年历久,不是一两个月里能够造成的,这偌大祠堂就像是个停尸的义庄,从里到外没有一点活人的痕迹。
“这座庄子原本就是义庄。”施盼夏一句话道破了苏忏心中的疑惑,她又道,“无名河畔左右两分,都是些没人照管的地带,很久年前,此处曾作义庄使用,停放些因战争而死的将士,后来渐渐荒废,又有了新的住民,便从义庄改建成了小村落。”
这里是她的故乡,渊源由来恐怕没人比她更加清楚,只听施盼夏又道,“但这里的住民,多半都是隐姓埋名者,有心灰意冷的侠客,也有不得飞升的修士。”
话说到这里,苏忏忽然大不敬的爬上灵堂。灵堂由木头所制,上面倒着不少的牌位,苏忏神色肃穆,也不管这排位上是写着“天地人”还是“你大爷”全一股脑的拂落在地,双手用力一抬,最上面的盖子居然翻转,露出了里面幽暗寂静的通道。
继上次的枯井之后,苏忏并未留下什么阴影,倒是谢长临过于紧张,总是不乐意让他再冒险进入什么不可捉摸的地方,当即自告奋勇用,话也不说的充当先锋。
“……”苏忏望着谢长临的背影,毫不推辞的接受了这番好意。
不管什么刀山火海,有魔主在前面领路,都能给你踏平喽,这种安全感简直别无二家。
对这忽然翻出来的机关,施盼夏仍是不见得有多惊讶,她好像一早知道了的模样,凄苦着一张脸,也跟了下去。
祠堂下面有整整一十一副棺材,端放的整整齐齐,死气很重但难得味道不难为,不似什么肌肤腐坏的地下藏尸点。
苏忏就着最近的棺材稍稍掀开盖子,里头躺着一具青年男子的躯体,肤色灰白,眼睛紧闭,脸上能看见很明显的紫色血筋,死了很久,但模样并未有多大改变,好像稍微有点动静,他便能诈尸而起一般。
玉衡吓的直哆嗦,拧头抱紧了苏忏的脖子。苏忏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始终想不通,一个心血点就的式神为何要怕一具死尸——两者其实半斤八两,可以拜个把子。
施盼夏随身带着火折子,在这稍有点透风的地下,昏黄的光点把一室边角都照的无所遁形,苏忏便问,“这些就是义庄原本停放的尸体吧?”
“是……不瞒观主,我们曾经把这些尸体当成劳动力,遣作灌溉施肥播种之用。尸体只要御制得当可百年不腐,而且体力无穷无尽,村中人少而地多,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见施盼夏从袖中掏出一张浅黄色的符纸往死尸胸前一贴,那死尸便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十分的听话,也没什么过于血腥的要求,此法许多偏僻乡间都在用,所以也不奇怪。
“这些人早已死了数十年,魂魄轮回转世也不奇怪,但我看祠堂中的血迹尚不满三个月,倘若村里除了施姑娘无人幸免,那新鲜的尸体呢?魂魄呢?”苏忏的眉头忽然一皱,不合时宜的想起徐太傅家的长公子。
如果有人掌握了行尸之法,又有能力将魂魄封存在死尸之中,让其不能离体转生,再驱使这样的大军在周围肆虐,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施盼夏手里的火光间歇跳动,照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原本就死寂的地下墓穴里几乎只听得见几人的呼吸声,苏忏甚至不用再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吴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他在此处养尸,是针对大楚还是巴渎?总不能单纯是脑子坏了,或忽然来的兴趣吧?”苏忏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一具这样封有魂魄的行尸就需要无止无尽的血肉来养,更多的血肉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尸体,又能造就更多的行尸,瘟疫似的发展速度,恐怕除了这件事开始的村落,周围也早就荒无人烟了。
他们从铁甲军营帐出来后未走几里,便见眼前瘴气纵横,倘若不是施盼夏引路,极容易迷失方向,而一两个月前卓月门曽至无名河畔,除了龙吟,并未见什么值得留意的怪现象,也就是说,那时的吴岭西还没疯成这个样子——
现在恐怕整个无名河畔所有生灵皆被屠杀殆尽了。
苏忏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施盼夏如此焦急的希求自己能杀了吴岭西。
“阿忏,你还好吧?”肚子里的蛔虫发问道,“若你不想动手,我可以代劳。”
谢长临好像非常喜欢从苏忏的手里抢活干,一天到晚只想苏忏做他没心没肺的清源观主,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我没事,”苏忏道,“我习惯了。”
他好像从小到大只要交上朋友,受过恩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灾难,不是他自己的,就是对方的,而且关乎生死大事,除了苏恒跟清源观极难有什么意外。
谢长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的跟在苏忏的身后,仿佛他去哪里,谢长临便跟到哪里,炼狱火海皆不能例外。
“施姑娘知道岭西现在何方吗?我想见他一见。”苏忏又道。
“嗯,”施盼夏略一点头,“几位请跟我来。”
也不知道推辞一下,此去见的可是一位杀人练尸毫无血性的大魔头,稍微有点纰漏,说不定就交代在里面了,施盼夏却好像送人去吃晚饭一样稀松平常。
翻出了地底义庄,才发现祠堂中的鬼雾好像更浓重了些,方才只是一片障眼的薄灰,现在却染上了黑影,暗中蹲着一些非人形的东西,眼睛异常可怖,不是莹莹绿色就是血红,转眼到处都是。
“忘了告知观主,这周围都是相公的眼线,恐怕我们刚一进来,他便察觉到了,”施盼夏福了一福,抱歉道,“相公在祠堂北边十余里的沼泽中建有一神坛,倘若不出所料,人应当在其中。”
无名河畔虽然危险,但也不是什么禁地,又属于留牧县,所以总有砍柴迷路的樵夫或贪玩儿的孩子无意中闯进来,通常吴岭西就算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他有更紧要的事,放些兔子,乌鸦、狼或蛇之类的出去,总能衔回来一些尸体,供他取血。
但今日好像非同一般,笼罩在黑暗中的阴影站在吴岭西身侧,手中执一柄折扇,慢条斯理的看他用黄酒调泥,“我的客人来了,可不要掉以轻心啊”语气倒是熟悉的轻浮,正是那神荼姬人与。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这些野兽经过了吴岭西的手,又养在凡人乃至修士的血肉中,几乎和行尸差不多,速度快并且杀伤力极强,已经有了成妖成魔的潜质,倘若面前是误入此地的一般人,恐怕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就让他们撕咬干净了。
但苏忏他们毕竟不是一般人。
这间祠堂并不大,外面有片空旷的广场,倘若全村人在此处说事,大半都站在广场上,只有村里有名望的老人,才有资格站在祠堂里。谢长临一挥袖,连门带窗全关了起来,外面的黑雾越发浓郁,将好好一个大白天弄得仿佛深更半夜。
阻隔了祠堂外的虎视眈眈,凝重的氛围反而更甚,稍微有一点动静都被敏感的神经放大了好几倍,玉衡拉着苏忏的衣袖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他胸前,表情却故作严肃,龇牙炸毛的盯着门。
走兽飞禽也在六道轮回之中,保不齐这兔子或狼的皮囊里就装着一把后世贤臣的魂魄,再说它们已经聚集魔气到了这般程度,再培养培养说不定就是谢长临的子民,因而不能不分轻重。
“既然施姑娘曾经与岭西交过手,想必知道如何解决眼前这种情况?”苏忏将符纸钉在窗缘和门缝上。
他这次出门准备充分,除了袖子里揣着的几十张,瑶光的肚子中还有不少,加之凤凰尾羽长生木做出来的朱砂笔既属火又属木,就算没有符纸,苏忏也能凭此降妖除魔。
“我曾见过相公封魂于行尸,用黄酒和泥堵住七窍,魂魄强行留在躯壳当中,倘若能开窍离魂,兴许不需要大动干戈。”幸而施盼夏懂得不少玄学阴阳术,否则真要交上手,难免误伤一二才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但此封魂之法缺少先例,能不能成功我也不能确定。”施盼夏又补充一句。
此人未免太过老实,苏忏还没来的及高兴,转眼一盆冷水泼下。
“那便试试吧,”苏忏道,“长临,你能抓一个进来吗?”
话音刚落,从谢长临的身上分离出去一道黑影,快如闪电,透墙而出透墙而入,转眼一只灰毛皮的狼就被抓着后颈子扔在了苏忏脚边。
那头壮硕的狼显然没闹清楚眼前的情况,只是在谢长临的威压中,下意识的发出一声狗叫,“唔”地躲到了苏忏的身后。
显然这种有魂魄的傀儡还懂得一点趋利避害。
苏忏笑眯眯的俯身蹲下来,在外头还能逞威风的头狼弓着背缩着头,野兽的直觉告诉它这时候还是不要妄动,这屋子里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
“让我看看。”苏忏说着,将狼头握在手中。这匹狼双眼赤红,入手冰冷,确实是死物,但与呆板无智的死物又不同,它有自己的判断,在苏忏的手里头十分乖巧,一点看不出要攻击人的势头。
但苏忏知道,这些不过是表象,如此一张温顺皮毛下其实包藏祸心,只要他放松警惕,让头狼瞧出破绽来,不仅自己遭殃,外头伺机而动的野兽们也会趁机蜂拥而入。
苏忏这么想着,一只手揉了揉狼下巴上的软毛,另一支手擎朱砂笔点在它头顶绘出个“尸”字纹,那有一人大小的头狼呜咽一声,双眼一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自中元节后,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谢长临撩开衣裳下摆,也丝毫不计形象的蹲在苏忏对面,帮他托着这具死尸,他继续道,“但凡遇上阿忏你的妖魔鬼怪都是不能直接渡化的,不是生魂就是怨念太重……这次还强行将魂魄封于皮囊之中。”
谢长临说话的时候并未抬眼看向苏忏,但目光却随着那双修道人的手而动,不管苏忏是想将头狼的躯体侧过来还是倒过去,他都像预先知道般,先调整好了姿势。
一旁的施盼夏同玉衡全然插不上手……连话都插不上。
“我想,倘若背后真有阴谋者,定然十分了解阿忏,知道你的弱点,专而攻之。”谢长临说完,这才偷偷瞥了苏忏一眼,面前的人专注的盯着头狼七窍,似乎在研究这黄酒和的泥能不能直接抠出来。
普天之下知道苏忏妇人之仁的恐怕还真不少,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只要能留一线生机,通常苏忏都不会赶尽杀绝,但天下间知道他不善活字门的人却不多,就连苏恒这样亲近但不善道术的,都不清楚。
苏忏一旦心虚,就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谢长临颇为嫉妒的盯着他,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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