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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岛-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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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贝努瓦终于来到空气新鲜的地方,恫即便在露天,也象在陆军部长办公室里一样地闷热。空气灼热,就象是火燎过的。
不,够了,够了!经受了这些事件,该休息一下了。除此之外,每个法国人还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嘛。军人也是如此。法国可以感到骄傲的是她的男女公民总是站在为和平而斗争的前列。许多法国的爱国志士的名字闻名于世。就是这伙抵抗运动的参加者,战时的将军莫里斯·贝努瓦也经常同情他们,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他不是某种好出风头的政客。是的,他不顾自己在军队中的地位同情他们,作为一名公认的军事专家,他希望维护和平,使之不受他所知道的一切的影响。部长先生现在也没有以此来当顶指责贝努瓦特军。假如部长先生认为有必要派遣贝努瓦将军作为军事专家到魏尔特那儿去,那么他应该听听贝努瓦对于资本巨头的恶毒建议的意见。部长听完了贝努瓦的意见,老兵尽到了责任。
够了。贝努瓦再也不希望知道有关魏尔特先生的火的化学反应的情况了。今天他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一名法国公民,是来和全体法国人民共同庆祝法国革命的周年纪念的。什么也不要去想!尽情地欢乐吧!今天,他要抛开思想上的重负,忘却自己的年迈。
莫里斯·贝努瓦一经作出这样的决定,果然年轻了许多。他马上向两位迎面走来的金发女郎微笑致意,得到了热情目光的回报后,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挺起胸膛,以军人的姿态赞赏着妇女们,骄傲地仰起他那有老兵花白小胡子的头颅,在人流中迈步。
今天是七月十四日凌晨!伟大的人民的节日。
贝努瓦举目环顾,发现自己是在大歌剧广场。在那有翼的群像之下,人们习见的具有古色古香“贵族”情调的正下方,被临时搭起的露天舞台遮住了。贝努瓦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近临时的露天舞台。今天,那些受人喜爱的演员正在露天为人民演出。在舞台上是让纳·杜克洛!她正在演唱卡尔曼纽拉歌!她挥动着手在指挥。
贝努瓦引吭高歌,周围的人们同声和唱起来。所有的人都同女演员一道在大歌剧广场上歌唱。贝努瓦快活地东张西望,他高兴的是他在和让纳·杜克格一道歌唱。一位体态姣小、妖娆迷人的巴黎姑娘在他身旁唱着,她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孙女,但今天贝努瓦愿意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友!
舞台上出现了著名的女演员克洛德·柳西延,她穿着紧身的黑色连衫裙,开始演唱狂热的、充满激情的、有节奏的歌曲。观众报以热烈的口哨声。
贝努瓦看到一位姣美的姑娘扫了他一眼后向人群外挤,就不假思索地跟在她后面。
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卡普奇诺夫林荫大道。大街为光彩夺目的马德林纪念拄所遮蔽。贝努瓦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它。他想:“巴黎真是美不胜收啊!”
体态姣小的巴黎姑娘在人群中消失了,但贝努瓦心情仍然很好,他感到自己十分快乐。他同所见到的男男女女互使眼色,逗笑取乐。
滚滚人流把他涌到了人行道的里边,不觉来到了一家咖啡馆。人行道上放着一排排的桌子,很难挤得过去,但倒也挺有趣。一位同父亲般的老人——也许是丈夫——坐在一起的温文尔雅的巴黎妇女,故意向贝努瓦伸出脚来,他差点被绊跌倒,却还给她赔了个不是,她乐得哈哈大笑。莫里斯·贝努瓦把纽孔上的一朵玫瑰花取了下来,向她桌上扔去。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可还是感到闷热。早就想喝点饮料润润嗓子。细高支架的高脚酒杯里盛满了各色饮料,杯底总是放着冰块,这早就引起贝努瓦的注意了。然而,他完全象个撒哈拉大沙漠里被海市蜃楼害苦了的旅行者,看到了渴望已久、诱人的水,虽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一滴水。咖啡馆里里外外,甚至人行道上的桌子全部客满。人们坐在桌旁悠闲地用麦秆吮吸着贝努瓦垂涎已久的饮料,望着流动的人群。贝努瓦知道:等下去是毫无希望的。人们将这样坐上整整一个晚上,可能夜间还要坐一会儿。他们或则高谈阔论,或则扯山海经.或则干脆坐着,沉默不语。
最后,贝努瓦来到了马德林广场。颇象古希腊庙宇的宏伟教堂的四角上的圆柱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左边传来了音乐声,人们在渐渐延伸到马路上的咖啡馆前面跳舞。(奇*书*网。整*理*提*供)贝努瓦想留在这里看看青年们跳得如何。马路上的桌子都是满座。贝努瓦不乐意地朝咖啡馆里面望了望,他想象那会是个很大的咖啡馆,原来这是一种错觉。他从占满整个墙壁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店堂内很挤,塞满了人,但贝努瓦还是走运的,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正对面的桌旁有个空位子。他急忙走去,舒坦地朝皮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侍役迅速走来。这是个体格健壮,目光无礼的青年,大概他加入了流氓集团,有空的时候就来执行计划中的任务:就象向一辈子从不欠账的人要债。流氓侍役把一杯冒着泡沫的饮料、两根麦秆儿送到了贝努瓦面前。高脚杯放在小碟子里,碟子里写着喝一杯该付几个法郎,假如再送来—杯,桌上就会出现两个小碟子。这就省得侍役算账时麻烦了,否则他可能忘记在几小时以内他向咖啡馆的顾客送上了多少饮料。
贝努瓦只能看见广场的一部分和翩翩起舞的男女。一位穿得挺讲究的巴黎老人一个人在独舞,他把圆顶礼帽推到了后脑勺,手里拿着一只令人发笑的木制小狗。那木狗一忽儿跳到木板上,一忽儿躺在那里。姑娘们围住了老人,在那里央求老人将那小玩意卖给她们或赠送她们,可老人怎么也不肯。
“只有法国人会这样寻欢作乐。”贝努瓦想。
跳舞的人群中有一张张报纸忽隐忽现。报童飞奔进咖啡馆:“惊人消息!太平洋失火!伯恩施坦教授的秘密!空中大火,海岛毁灭!”
贝努瓦微笑了一下。报社居然也有兴趣来凑热闹,想尽办法使巴黎人高兴。他给报童掷过去一枚硬币,那孩子在硬币飞着的时候就匆忙地接住了。桌上送上一份晚报。
贝努瓦先浏览了一边明天检阅的节日;他想起陆军部长没有送他一张上检阅台的票,不免有点伤心,只好今天晚上到林荫大道去买一副纸制潜望镜,到时即使站在观众的后排也能看到明天的检阅队伍。然后他瞥了一眼第一版。贝努瓦手上拿着的麦秆儿突然折断了,但是他甚至都没有发觉。他脸色苍白,一口喝完了杯里的水,拼命咀嚼衔在嘴里的麦秆。
“您怎么了?”邻桌的小姑娘问道。
贝努瓦失神地望着她。他已认不出她,其实她就是刚才和他一起在大歌剧广场上一起唱歌的巴黎姑娘。
贝努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复阅读世界各报重要消息摘登的那一版。
“昨天,美国各报记者截听了著名百万富翁魏尔特同由他组织的太平洋考察队队长之间的无线电话谈话。原来是发了疯的伯恩施坦教授独自一人留在阿列尼达岛上,在那里点燃了空气。他在岛上不断分解出气体的情况下点燃了空气,目的是要使人类无法得到这个岛,搞不成火的化学反应。”
贝努瓦用手指住了眼睛。不,这不可能是虚构的。他确实知道魏尔特真的派出了一个考察队前往阿列尼达岛。他还曾提到过伯恩施坦教授的名字。燃烧的空气,这正是魏尔特的罪恶滔天的化学反应,他曾提议用燃烧的空气墙来消火共产主义国家。可现在……贝努瓦额上冷汗涔涔。
体态姣小的巴黎女子哈哈大笑。贝努瓦旁边的位子空了。姑娘拿起自己的那份冰淇淋很快坐了上去。
“我们认识一下,先生。您可以叫我阿列尼达。您喜欢吗?”
老兵颤抖了一下。他吃惊地对这位姣小的女子看了一眼,而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您愿意和我跳舞吗?我们已经一起唱过歌了。我们来跳一个燃烧的空气舞。”
贝努瓦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全巴黎唯一了解太平洋事件真正含义的人……那就是说,报纸上提到的截听到的无线电话谈话确有其事!考察队遇到了灾难,岛上的空气在燃烧!怎样才能制止这种可怕的反应呢?
“你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姑娘撅起涂口红的嘴唇说道,“难道我不讨你喜欢?你不喜欢阿列尼达这个名字?”
“阿列尼达……”贝努瓦低声咕哝道。
“什么?”姑娘透过长长的睫毛瞥了他一眼,一面同样低声地问。
贝努瓦站了起来。他感到不舒服,空气不足,他感到窒息。那些疯子还在跳舞呢!他们什么也不明白!他们还不明白几个月后他们的巴黎将是个什么样子!贝努瓦眯缝起眼睛,几乎是奔出了咖啡馆。
姑娘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站起身来。侍役向她奔过来,开始结算她和贝努瓦一起坐过的桌上碟子的总数。
“我才不为他付账呢!”姑娘生气了。
可是侍役拦住了路,蛮横地从头至脚打量着她。看来,他确实是一位专门向从不欠账的人索取债务的专家。
姑娘眼泪汪汪地给了他几个法郎。
“还算是个军人呢!”她低声咕哝道。
贝努瓦顺着蒙马尔特尔林荫道慢慢地上了坡。
每隔几步远就有一家乐队安排在街上的咖啡馆,他们互相竞争,都想压倒邻队。
人们在马路上跳舞,几乎中止了交通。乐队演奏什么音乐,他们就跳什么舞。快到街小心,多半是黑人的狐步舞曲,哼哼唧唧,不入格调,拟声而已。再往前走一点,是法国的狐步舞曲,有时是根据它们改编的古典乐曲。有一个地方则有人在萧邦的第三练习曲的伴奏下潇洒地跳着狐步舞。在一些巷子里,跳舞的人完全阻塞了交通,他们的头上飘荡着穿着纸旗的绳子,他们大多数跳华尔兹舞,也有的跳古老的民间舞蹈。
贝努瓦痛心地望着这些人,他是真正孤独的,世界上只有知道未来秘密的人才会这么孤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些无忧无虑的人将来会怎么样,将有多少惊吓、病苦、忧患和恐惧在等待着他们啊!……
也许是因为贝努瓦老在想着那无法挽回地熊熊燃烧着的空气的缘故,他真的感到呼吸困难了。气喘的老毛病又犯了。
人们常常拦住他,同他说话,同他说笑,抱他去跳舞。到处都在用晚报上起用的一个时髦新词“阿列尼达”。
贝努瓦每听列一次都要发一次抖。
路过一家空咖啡馆的时候,贝努瓦发现两名侍役爬上了楼梯,拉紧了大约是用桌布赶制成的亚麻布招牌,上面用火黄包的大写字母写着:“阿列尼达咖啡馆”。
贝努瓦仿佛被钉住了似地站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坐到椅子上,他面前放着杯碟和麦秆。贝努瓦忧伤地望着周围的人们。以为他知道,是什么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大家……
招牌很起作用。过路人看到了招牌,笑着就在这里停下来了。很快,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支乐队,开始跳舞了,有人唱起了一支奇怪的歌曲,其中常常唱到“阿列尼达”和“火灾”等字眼。
“一个知道未来的人处在这种境地,”贝努瓦想,“多么可怕啊!片刻难捱啊……”
贝努瓦诅咒世界。他怜惜人们,同时又憎恨他们……而且还妒嫉他们。大概靡菲斯特自己也是这种感情。
天哪!难道他贝努瓦只是在童年时读过歌德作品的英勇的老兵,一个不坏的小人物也要当哪怕几个小时的靡菲斯特吗?
贝努瓦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他不是魔鬼!恶鬼是不会死的。可是等着贝努瓦的却是和大家一样的,和这些欢乐歌舞的人们一样的命运!他也和他们一样,也将用手去抢空气,也将痉孪,并在可怕的抽筋中窒息而死。
贝努瓦从来不怕死,但想到这一切是很可怕的。他厌恶地想象着,随着空气的毒化,这些人就将沿着马路爬行,垂死挣扎……
一位美妇人一下子跳到贝努瓦的小桌子上。他看到了她那穿着透明丝袜的尖削的双腿,和穿着小巧便鞋的双脚。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认出了这是让纳·杜克洛。
乐队停止了演奏。人民喜爱的女演员让纳·杜克洛唱起了马赛曲。满街的人和她一起唱了起来。古老房屋的墙壁也和着人们的歌声发出了回声。这些房屋的墙壁曾不止一次地和参加街垒战的人们一起高唱伟大的破坏者和创造者之歌。
在女演员的脚边坐着一位有花白胡子的法国老人,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这是整个巴黎城内唯一想着这件事的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唱这马赛曲了。
第九章 我为人人还是我害人人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经受过革命和国内战争的严峻考验,这已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人们把部长看作铁人,那是因为他有一张城府很深的面庞,善于掌握自己,具有不屈不挠的意志,工作和谈话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同时,他又具有一般人的爱好和兴趣。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一个狂热的钓鱼爱好者。他可以和象他那样的钓鱼爱好者在岸上或冰窟窿边上交谈到声音嘶哑,要不就争论是这种还是那种钓鱼方法最好。真有趣,在这种情况下,他那为大家所熟悉的在连续不断地回答问题时的讲话神态也消失了。同渔夫们争论时,他还常常打断他们的活,如果有谁刺激了他,他还可能痛骂他们呢。不能说他每次都能钓到很多的鱼。但是,每当他乘郊区的火车将鱼带回家时,总是感到非常自豪,而且不放过任何机会向旅伴们眩耀一番,他们也从不猜疑和他们同行的是个什么人。钓鱼归来他总是十分疲劳,虽然还没有睡觉,但脸色似乎还更红润一些。
在青年时代和壮年时代,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特别能睡,但随着岁月的消逝,他得了失眠症,每天清晨四点他就睡不着了,起初他很痛苦,辗转反侧,起来踱步,抽烟,看书,重新躺下,当然毫无用处。后来他就决定利用失眠了。
除了钓鱼之外,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还有一个秘密地占据他整个身心的强烈爱好。多年来他甚至向他最亲近的人也保守秘密,他一直在研究一个问题,他研究的问题,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们如果知道了也会惊讶不已。从前,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要搞这些研究时间不够,这下他可找到时间了。
他总是不需要任何闹钟每天四点钟就能醒来,他一面不住地象老人般地哼哼唧唧,一面战胜不愿起床的念头,强迫自己走进洗澡间,将小冰块丢进一盆水中,用冰冷刺人的水冲洗一番。等他感到渐渐不再虚弱无力以后,就先用毛巾后用呢绒手套擦拭皮肤,直到全身轻松舒服了为止。接着,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迅速穿好衣服,迈着多少带点沉重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
从四点半到六点这一个半小时,纯粹是属于他的,甚至在这不寻常的日子里,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也没有变,他在窗口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之后就习惯地坐到办公桌旁。在平常的日子里他会继续研究他那“关于三个物体”的课题的。
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引力的大小跟两个物体的质量的乘积成正比,跟他们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这是一条简单、明了而又令人信服的定律。
可是,假如三个物体互相吸引呢?作用于它们的力将如何呢?难道这就不那么简单了?原来,一些著名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曾经致力于解决这个“简单的”课题,但是,唉,巳经二百年了,还是没有解决。到目前为止,科学家们无法用通常的数学方法,用一般方式来解决它。
但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认为找到这种解决办法是可能的。因此,他以法拉第①式的热情,爱迪生②式的顽强精神和欧拉③式的高深造诣进行工作。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做了很多工作,他找到了一系列局部的答案,发现了概括性的数学方法,顺便证明了两条新的定理,但还是没有找到最终的答案。
【① 法拉第(1791~1867):美国大物理学家,电磁场学说的创始者。——译者】
【② 爱迪生(1847~1931):美国杰出的发明家,企业家。——译者】
【③ 欧拉(1707~1783):生于瑞士,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译者】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不是职业科学家,但他热爱科学,而且每天接触科学家,很善于安排他们的工作。同时他很认真地对待自己所从事的那项小小的科研工作,因此,这项工作一点也不象是一种业余爱好,而是可以有希望得到学位的大胆尝试。说起来,这还是一种深藏心底爱慕虚荣的幻想,这个固执己见而又意志坚强、上了年纪、屡建功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瓦西里·克里缅季耶维奇伏在桌上一直坐到五点三刻。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打开自己的手稿,没有拿起铅笔。他不时地蹙起额头,演角上现出了忧郁的皱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同一个念头,不断地浮现出一幅又一幅可怕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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