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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君墨被洛离很轻柔地放在马车内，他自然感受得到洛离对自己温柔，不知怎的，他一直从未跳动过的心此刻却剧烈跳动，他扭过头。
　　“洛离。”
　　“嗯。”
　　“谢谢你。”顾君墨温暖一笑，“真的。”
　　洛离被顾君墨这一笑弄得愣住了，半晌，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不必了，现在好好休息，别说话。”
　　然而顾君墨还是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当初在洞穴之内要问你的问题吗？可能你都忘了，毕竟都被你打断了。”
　　“我当时，很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有，我们未曾谋面为何要对我如此上心？”
　　洛离神色一顿，良久都未说过话。
　　顾君墨试探道：“我们很早以前见过吗？”
　　洛离微微张嘴，没说一句话，最后，却苦笑着回答，“我不过是不希望人和妖有战争罢了。”
　　见到洛离这样笑，顾君墨也不想再去追问了，只是长叹一口气，不过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他感到昏昏欲睡。
　　顾君墨实在太累了，再加上受伤又消耗了太多体力，他很快便靠在窗旁睡着了。
　　洛离深邃的双眼紧盯着顾君墨睡着的脸庞，看他安静美好，看他因车路颠簸而微皱的眉，洛离小心地扶着顾君墨的头，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而顾君墨也睡得很沉，顺势这么趴到洛离腿上，紧蹙的眉终于松开了一些。
　　行约半时辰，已然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顾君墨睡得太沉，而洛离也不忍叫醒他，横抱起顾君墨下车。
　　老板再也没有找揍地问这问那，只是安静地将二人带入客栈内，道：“帮你们这么多，我得多拿点盘缠。”他说着对洛离伸出手。
　　“自然会给你，只是今夜顾君墨要休息。”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老板不是听不懂，他耸了耸肩，关上大门。
　　洛离轻轻把顾君墨放在大床上，小心褪下他已经完全破碎的衣袍，简单肌肤上狰狞伤口时，洛离拂过它们，长叹一口气。
　　他明知顾君墨听不见，但他还是很轻声呼唤道：“小墨……”
　　夜凉。
　　次日晨，顾君墨迷迷糊糊醒来，明显发觉身上的伤口好了很多，发炎处也消了，本来长出的藤蔓也不见了，视觉听觉一类的自然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连衣物也换上了新的，一看便知是有人帮他换的。
　　他起身。此刻，洛离坐在四方桌旁，见他醒了，指着桌上的粥，道：“吃了，吃完就走。”
　　顾君墨盯着粥，却迟迟不起身，道：“我的毒已经解了，为何……”
　　“你身上还有伤，我会让族人帮你查看。”洛离用不容反对的语气说道。
　　顾君墨刚想拒绝，但又想起自己已成废人，现在又能像以前那样到处逍遥自在吗？他起身，来到桌边，捧起碗一口口吃了起来
　　待他吃完饭后，洛离起身道：“走吧。”
　　“嗯。”
　　和平常一样，二人在行路过程中处于沉默之中，那极极为漫长的旅程让顾君墨一直处于尴尬之中，他不知道能和洛离说什么，甚至也不敢问洛离自己所疑惑的，只能看看四处风景，等待能够到达月狐之地。
　　然而等他到达月狐之地时，二人都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这儿没有了他们离去时众妖的不舍，显得死气沉沉，顾君墨下马，看见月狐之地唯一的洞口此刻居然被炸开，上面还残留着不少炸药粉末。
　　“这是……怎么了？”顾君墨的心忽然提起，也不知里面的妖都出了什么事。
　　“就知道会这样。”洛离皱眉。
　　当初他在洞穴内和狼妖搏斗，忽然感觉妖力明显降低，心脏骤痛，他便知道月狐之地必受袭击，此刻也不知他的族人是生是死，洛离顾不上顾君墨，快步跳下去。
　　见到眼前这狼狈，洛离瞳孔一缩，中央地带最上空一直存在的狐念此刻不见了踪影，而众妖有伤有亡，所有月狐都沉浸在巨大痛苦之中。
　　“狐王大人！”有月狐注意到他，上前跪下。
　　“狐王大人！”众妖也都注意到了洛离，上前而跪，他们每个表情凝重，有的甚至躲在一旁偷偷哭泣。
　　“洛离大人！”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哭腔，顾君墨记得这声线。
　　只见凌从前方跑来，他的身上带着伤，凌没有和别人一样见到洛离那般尊敬，而是泪流满面，抱住了洛离。
　　“洛离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凌不住地哭泣，“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狐念……狐念！”凌的声音抽噎着。
　　洛离叹了口气，摸了摸凌的头，就算凌的实力仅仅只在自己之下，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永远不好。
　　“好了，别哭了，和你无关。”洛离柔声道。
　　然而凌还是一直抽噎，紧紧抱着洛离，一声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洛离环抱住凌，凌的哭声回荡在洞穴之内，忽然，凌注意到什么，他抬头，抓住洛离的手，“大人，你中毒了！”
　　众妖们一惊，一片噤声。一些跪着的妖注意到顾君墨，他们小声议论，突然，一大胆的狐妖请求道：
　　“狐王大人。”
　　洛离抬头。
　　“请您处死那个凡人。”
　　“对，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收到袭击狐念也不会被偷走。”
　　“狐王大人，您都因为这个凡人而中毒，这个人必须死，请大人处死他！”
　　“大人，因为他，我们月狐一族受到这种袭击，还伤及到大人，实在不能留啊！”
　　众妖们议论声越发大，他们都将怨恨的眼神投向顾君墨，顾君墨后退一步，紧张地握住剑，假如洛离要处死他，那么哪怕逃不过一死，他也得做出反抗。
　　“好了。”洛离呵止住众妖，道：
　　“这个人，我不会处死的。”
　　众妖们都震惊地看着洛离。
　　“我身为狐妖之王，没能在最危机时刻赶回来，导致狐念被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一定会接竭尽全力，把被盗的狐念抢回来，至于他，不过是个我执意要救的无辜人，无关他事，请大家不要再为难他。”
　　第一次见到狐王大人为另外一个人辩解，众妖虽然很震惊，但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大人，您快去暗湖吧。”凌不再哭了，担心地扶住洛离。
　　“好，还有，给他治疗伤口，他伤得挺重的。”听到狐王大人命令，几个月狐很是不情愿地带顾君墨去疗伤。
　　洛离也总算松了口气，被凌搀扶着，进入最深处的暗湖。
　　湖水表面平静，实则下面是波涛汹涌，如同骇浪，这便是暗湖，属于月狐独有的一处，有强大治愈能力，能治疗几乎全部毒。
　　凌恭敬地退出，洛离褪去上身衣物，他的胸口有一道刺伤，腰间则有一处很深的刀疤，从后背一直延续到腰间，看着令人害怕。
　　手腕上被咬破的伤口此刻还未结痂，脉搏是深黑色的，一直延续道手臂上。
　　洛离知道他此刻有多痛，蛇毒注射进身体，给他的是无限痛楚，哪怕他是狐妖之王，身体也不一定能完全承受住。
　　想起第一次将玉佩给顾君墨看时，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完全忘记一切的目光，给洛离极大伤害。
　　他甚至在怀疑，真正地顾君墨，是不是在多年前那一次袭击中死去。
　　洛离用十五年，寻找了一个从不记得他的人。
　　洛离踩入水中，温热的湿度很舒服，他将自己完全泡入水中，抬起头，他长叹一口气，喃喃：
　　“我想你了。”


第15章　记忆
　　十五年前。
　　一处荒郊野岭，一道剑影穿叶拂林，直击中在一棵树下的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惨叫一声，一道极为可怖的伤口从背上一直延到腰间，潺潺鲜血涌出，将草染红。
　　“嗷呜呜……”小狐狸呜咽着，额间那颗月亮标志着它与普通的狐狸完全不同。
　　他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一袭黑衣缓步走来，一把猎妖剑持手，小狐狸惊恐尖叫，它无助地后退，然而那受了重伤的后腿让它根本无法站起，更别说逃跑。
　　“月狐。”黑衣男人冷漠地用剑指着小狐狸，“生性残暴，逍遥人间必定引起四方祸乱，我本已不想杀妖，但月狐不得不杀，实在抱歉。”
　　小狐狸见到这把锋利的剑，害怕尖叫起来，然而那一剑还是刺进自己心脏，鲜血飞扬，小狐狸浅灰色的毛发瞬间染红。
　　男人收剑，忽闻不远处有孩子欢声笑语，他一惊，纵身一跃，用轻功飞速离去。
　　小狐狸只觉得心脏从未有过这般痛楚，感觉生命一点点随着血液而流逝，他绝望地闭上双眼，静候死亡到来，将他的灵魂粉碎。
　　假如……他没有任性逃出月狐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来自孩子天真的笑声传来，小狐狸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中，看见一个甜美天真的笑颜。
　　终于……要死了吗？
　　小孩追着蝴蝶，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狐狸，“啊！”小孩尖叫一声，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下一刻，小孩被吓哭了。
　　“小墨！怎么了！”一个身着浅绿的妇女提着篮子中的药材到来，她见到地上的小狐狸时，显然也被吓到了，但随即，妇女蹲下身抱住小孩。
　　“母亲……”小孩抽抽搭搭，涕泗横流，“小狐狸……”
　　妇女垂眸见到眼前这血腥场景，表情一惊，没想到这附近居然还有如此凶残之人。
　　“小墨乖，别哭了啊，小狐狸不会死的，我会救它的，别哭了。”妇女轻抚着孩子的背，然后起身，检查小狐狸的脉搏，发现还有极其微弱的跳动，于是用布绢裹住小狐狸，小心翼翼放在草坪上。
　　她从篮子中挑出几样药草，放到嘴里嚼碎，又吐出来，抹在小狐狸致命伤上，小狐狸腿一蹬，又不动了。
　　小狐狸伤得非常重，光这样止血是不可能救回来的，妇女捧起瘦弱的狐狸，可是，当她看到狐狸额间的标记时，她愣住了。
　　这月亮标志不正是属于月狐的吗！
　　而这只狐狸，绝对不是动物，而是妖。
　　“母亲……母亲……怎么了……”小孩抽噎着。
　　妇女转头温柔一笑，“没事的，咱们现在回家，快点把小狐狸治好。”
　　小孩用力点头，“嗯！”
　　小狐狸伤得非常重，心脏被穿透，腰间还有一道极深的刀疤，这刀疤一生都不会愈合，一般的狐狸受了这种伤根本就承受不住，一般不到一刻钟就会死去，然而眼前的月狐，是妖，仅靠着一点点止血药草，就用了几个时辰时间止住了致命伤，再加上妇女精通医术，用了各式药材，小狐狸的命才从地府中被拉出。
　　小狐狸昏迷了三天三夜，小孩也陪在身边照顾小狐狸三天三夜。
　　第四日午时，小狐狸醒了，醒来的小狐狸看上去极为敏感，在床上不安尖叫，它或许是以为自己已死，或许是因为这陌生环境而感到害怕，反正，他不住地尖叫。
　　“小狐狸！”一阵清亮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显得极为激动，正是那个小孩，它正站在门口，满脸喜悦与惊喜。
　　“嗷嗷嗷——”小狐狸见到人，恐惧地大叫，它想逃，但是受伤的腿根本无法让他有任何动作，只能看见眼前的小孩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我叫顾君墨哦！”小孩很激动地趴在床沿上，对小狐狸面露微笑，那笑很甜，只是在小狐狸看来，是恶魔。
　　小狐狸用力摇头，脸上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小孩却怎么都看不懂。
　　“你怎么了……”顾君墨嘟起嘴，“不高兴？别一直叫嘛……把哥哥吵醒了，我会挨打的……”
　　顾君墨伸出手，想要抚摸小狐狸的头。
　　小狐狸惊恐极了，不住地摇头，然而天真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他的害怕，把手按在小狐狸头上，小狐狸发出一声尖叫，甩头一口咬住了顾君墨的手。
　　“哇啊啊啊！”顾君墨被咬疼了，也大哭了起来，但是破旧的草房子里，母亲去采药，父亲进城，只有哥哥睡在不远处另一座更破旧的房子里，没人来帮他。
　　“呜呜呜……不要咬了……好疼……”顾君墨甩不开小狐狸的手，眼泪一颗颗落下。
　　小狐狸也察觉到顾君墨的哭，才猛然发觉眼前的人和那猎妖者不一样，这才松开了牙。顾君墨赶忙收回手，呼呼自己被咬疼的虎口，警惕地看着小狐狸。
　　见到小狐狸再也没有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自己，顾君墨小心翼翼，试探地伸手，戳了一下小狐狸淡灰毛发，小狐狸身体一僵，但没有再咬自己了。
　　顾君墨一吸鼻子，这才破涕而笑，一把搂住小狐狸抱在怀中，在小狐狸的脸上亲了一口，小狐狸一惊，反咬过去，顾君墨被吓得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嗷——”小狐狸发出威胁，似乎在为顾君墨突然一亲而感到不满，顾君墨也没懂，只是傻傻地笑着。
　　“母亲说你伤得太重了，一年内都不能用妖力，而且这一个月都没法走路，所以以后我就一直抱着你咯！”顾君墨傻呵呵的。
　　小狐狸细细咀嚼顾君墨所说的，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你是妖吗？母亲还说妖和人都是重感情的，她不希望人去伤害妖，所以我也不会伤害你的！”顾君墨的一字一句都很认真，像是阳光一样照进小狐狸的心。
　　下午，顾君墨吃完饭，抱起小狐狸就逃离了破旧草房，“母亲，我去山上玩！”他抱着小狐狸，跑进了山上。
　　小孩子的玩乐不过是些追蝴蝶，摘些小花小草，小狐狸无聊地靠在树荫地下，看着小孩到处瞎玩。
　　“小狐狸！”顾君墨摘到了一枝花，然后放在了小狐狸头上，“嘿嘿……好看！”小孩笑道。
　　小狐狸不止一次在心中对这个幼稚的孩子产生鄙夷，但还是很无奈自己只能这么陪着他。
　　顾君墨又抱起小狐狸，举过头顶，朝着更深的山林中跑去，整座山回荡着一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声。
　　一人一妖从下午一直玩到傍晚，天色渐暗，乌云也随之覆盖天空，小孩这才发觉要回家，可惜玩得太尽兴，顾君墨看见周围都只剩陌生的山陌生的林，他害怕地抱着狐狸四处游荡。
　　“有人吗——”小孩抽噎着，害怕占据了他的心。
　　风越来越冷，天色也越来越暗，在这山中，他彻彻底底迷失了全部方向。
　　“呜呜……”顾君墨掉下眼泪，落在小狐狸头上，“父亲……母亲……”寒风袭来。
　　“吧嗒”一声，一颗雨掉在他头上，紧接着，越来越多雨滴落下，小孩慌了，在山中飞速奔跑，躲在一颗巨树下躲雨。
　　他绕着树转了个圈，发觉有一个树洞，于是顾君墨抱着狐狸躲了进去，风袭来吹得顾君墨两股战战，唯有靠抱着小狐狸才能取暖。
　　小狐狸看着顾君墨这幅动不动就哭的模样，看着心烦，它眼神一暗，然后伸出舌头，轻轻在顾君墨脸颊上舔了一下，温热的舌头在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小孩愣住了。
　　半晌，小孩仿佛忘掉一切烦恼，开心笑道：“谢谢你。”风依旧吹，但顾君墨似乎没有感觉到冷了。
　　这雨持续了很久，顾君墨便一直抱着小狐狸躲在树下，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他总算不再哭了，小狐狸抬起头，盯着这个昏昏沉沉快睡着的孩子，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邪恶的。
　　天彻底暗下来了，雨逐渐淅淅沥沥的了，小狐狸竖起双耳，听见一声声呼喊，它挣扎了两下，顾君墨被小狐狸弄醒，只见小狐狸挣扎着，朝洞口前嗷嗷乱叫。
　　顾君墨不解，抱着小狐狸朝外看，隐隐约约，在雨中听见了似乎是父亲的呼唤。
　　“父亲……”顾君墨面露惊喜，他大呼道：“父亲！我在这儿！父亲！”
　　父亲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一边回应着顾君墨一边撑着伞来到这儿，雨夜，一个男人撑着纸伞到来，顾君墨总算看见父亲，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委屈，上前就趴在父亲身上哭。
　　“小墨，可算找到你了，快点回家。”男人轻揉着顾君墨的头，撑着伞带顾君墨回家。
　　母亲伫立在门外，不住张望，直到看见顾君墨牵着父亲的手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君墨回到家，看见桌边坐着一个略微青涩的男孩，他满脸是伤，眼神是黯淡无光，但是那双和常人不同的左绿右蓝异瞳完全无法被忽视。
　　而顾君墨一见到他，本来笑盈盈的面庞忽然凝固住了，小狐狸只觉得那只抱着自己的手有些发颤。
　　“哥……哥哥……”顾君墨弱弱道，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
　　“嗯，小墨回来了。”男孩温暖一笑。
　　“顾君逸，你吓着小墨了，吃饭吧，回去休息。”母亲毫无感情地对那个满脸是伤的男孩说道，接着又冲顾君墨微笑。
　　“小墨可算回来了，母亲很担心呢，快点来吃饭。”那声线明显温柔了很多。
　　母亲对待同是骨肉的二人差别巨大，连这只小狐狸都感觉得到，但是顾君逸像是习惯了一般，埋头吃饭。
　　顾君墨吃饭时动作很是僵硬，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