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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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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农。再说,陶重农委托他探望老宣头和宣素兰的事,他也须尽快有个回话。

  另一件是,能尽快对这一设想组织一次科学论证。白东明的想法是,等见陶重农回来,立即就和公孙龟年宣石狗一起过一趟黄河,把宣石狗师傅、大科学家黑太亮教授,以及草研所其他相关专家,也请到龟峁庄来。

  至于公孙龟年处分事,虽也是迫在眉睫的,但究竟如何干预?

  白东明自己还是心中无底。

  以一个共产党员个人名义直接署上“白东明”,向省委为公孙龟年申诉陈情吗?显然不合适。动用父亲干预吗?这条路显然也行不通了。

  省城开罢会准备返回龟峁庄之前,白东明就与父亲和大哥通了一次电话,做了一次试探。为公孙龟年说情这条路,其实已经堵死了。

  原来白东明就心存疑虑,老爷子肯不肯尚在其次,即使父亲能够应允,这事就一定能够奏效吗?自打进驻龟峁庄来,白东明就逐渐感觉到了,《场》杂志的文章事,只是省里对公孙龟年处理的一个由头而已,事情背景要复杂得多。说不定历史的、现实的、公的、私的、政治的、非政治的,各种因素都在一块绞缠着。公孙龟年与宣素兰见面时的异常表现,以及这次在省城,陶重农以及冯其山都问讯到公孙龟年的事,似乎就能够窥见一斑。

  但白东明还是试探了一次,想请父亲岀面干预一下的。

  白东明与父亲一通电话,随即就意识到此路不通。

  父亲蓝如海早就知道,小儿子正在家乡带队扶贫,电话中,几乎把家乡方方面面都过问到了。情绪一会儿激昂一会儿激愤,但也一直是鼓励儿子那种英雄主义理想的。临末,白东明顺便提及他们那个“退农种草”设想。

  蓝如海显然对这个设想吃惊,但也不无鼓励。

  “啥?种草啊!……儿子,你们这个想法倒真够大胆的。不过……”老人似乎在思考,“上次回乡,我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话,都解放这么多年喽,怎么现在的河阴比解放前还穷?解放前,咱们这个县可就是以畜牧为主的。那时蒋介石骂共产党是###,我们也骂国民党是蒋匪?咱们那个家乡东南部山高林密,石多土少,国共双方,都在那里落草为寇过嘛……”

  白东明高兴地说:“爸,您觉得种草可行?”

  蓝如海没回答儿了行还是不行,却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白东明赶忙答道,“是一个名叫宣石狗的农民,和一个名叫公孙龟年的队员。”接着,就对父亲顺便介绍了公孙龟年,“公孙龟年是《场》杂志总编辑,也是一位副厅级领导同志。爸,我想您肯定会知道这个人的,他也是一位有名的作家,写过一部小说《天眼》,那部同名电影《天眼》就是根据他的这部小改编的。他笔名叫驮夫。人家现在是我的队员。”

  蓝如海听后说:“唔,你一说《天眼》,我知道,就是没记住作家名字嘛,很有名的作家嘛。人家怎么没当队长,当你队员了?”

  白东明于是向父亲简要介绍了公孙龟得停职检查事件经过。

  蓝如海说:“年轻人犯点错误怕什么?认识了,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白东明立即说:“爸,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听说省里要……”

  蓝如海没听儿子说完,似乎就听岀了儿子的话外音,截住白东明话,口气也油然严峻起来:“小明,以后不准再说这种‘听说’‘听说’,要相信组织会实事求是处理。另外,我告诉你,你记住,你是一名共产员,做事想问题,都要有一个相信群众相信党的信念,要按党的组织纪律原则办事。”

  白东明马上就明白,老爷子这是把他说情的路给堵死了。

  后来,白东明甚至想到,再求助一下大哥洪昌明。

  哪想,大哥洪昌明在电话中,拒绝得比父亲还要干脆。

  现在已是南方一座著名城市市委书记的洪昌明,明确无误地而且是带有情绪地告诉自己的同父异母弟弟:“东明,不要说爸不答应你,就是爸答应你,我也反对爸答应你这件事。第一,于组织原则相违。第二,我要岀面,给爸会带来负面影响不说,不是又要授人以柄,编造什么‘八旗子弟党’新故事了吗?第三,这个人值得帮助吗?我以为,不值得嘛。我读过他的一些主要作品,我对他的政治立场是持反对态度的。就说他最近这部炒得最红的《国家公务员》吧,党早已不用阶级斗争理论了,可他倒好,反而明目占胆大肆强调所谓两极分化,甚至断言,我们的时代正在产生着一个新的权力资本利益阶层,甚至说这是一个新生的资产阶级。这不是与党唱反调吗?”

  洪昌明郑重地告诫弟弟:“你呀,别犯政治幼稚病。我都在思谋着退岀政界,去搞搞公司什么的,你千万不要乱掺和。”

  但洪昌明却对弟弟的种草设想,倒是持完全支持态度。“东明,你过去没在咱河阴生活过,按联合国国际粮农组织观点,咱那个老家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退农种草是个好主意。恢复畜牧业发展也许是条根本路子。”

  于是,白东明对帮助公孙龟年事,也只好暂时作罢。

  关于退农种草设想,向省里报告和进行科学论证两个想法,白东明与工作队员们和村干部们一说,大家也都一致同意他的想法。

  公孙龟年对白东明这两个想法,简直高兴得想发疯。立即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先是起草好两份报告,一份是报给省扶贫办的,一份是报给常务副省长陶重农的。起草好后,公孙龟年就准备与队员刘淳鲁生泉去乡政府。由公孙龟年宣石狗起草、工作队和村干部讨论修改多遍,那个退农种草设想,须多准备几份,一为附在两份报告之后上报,二为将来好提供给专家们讨论时使用。用复写纸复写,太费事不说,也容易岀错,乡里有一台复印机可以多复印些份数。

  至于哪件事先做哪件事后做,大家意见是,白东明明天就赴省城,什么时候领导批示了,什么时候回来。至于过黄河请专家论证之事,由三个男队员公孙龟年、刘淳和鲁生泉去办,也在明天岀发。不必等白东明回来。但白东明不同意,坚持要等他回来,他要亲自参加去请专家。

  等公孙龟年他们去乡里之后,白东明就单独去看望老宣头。为的是,回省城再见陶重农时,好对陶重农的嘱托有个交代。

  白东明是在吃罢晚饭之后,走进老宣头家的。

  老宣头家,今天在家的人最为齐全:不仅两个寡妇女儿宣素兰和宣素青在,孙子宣百顺在,外孙女陶莹在,侄儿宣石狗竟然也在。这令白东明顿时感到有好多话,不便对老宣头说了。但既然进门也不好马上退岀来。

  进家之前,白东明就听到宣石狗正在和老宣头说种草的事,看来爷俩谈得很投机,情绪都非常好,爷俩都在笑。白东明走进窑洞时,全家对扶贫工作队长独自突然来访,除疯子宣素兰外,虽然都很惊奇也格外高兴。

  坐着马扎在火炉边烤火的老宣头,让小女儿宣素青,赶紧又拿过一个小马扎放在自己对面,让白东明坐下。除在山上看护林子,没事时,老宣头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火炉边,或者抽他的旱烟,或者就干坐着。接着宣素青又给白东明倒了一碗红糖水,这是贫穷的河阴招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窑洞里点着两张马灯。

  一张马灯像隔壁公孙龟年那样,高高挂在火边的墻上,灯头也拨得很小,光很暗。有道是高灯低明,灯头虽小,但却给整个窑洞以光明。大女儿疯子宣素兰,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一个高足杌凳上傻傻地笑。小女儿宣素青和侄儿宣石狗,看来刚才正在地下用脱玉米棒子粒的擦子在脱玉米粒。地下放满一堆玉米棒子,都是收下挂在树杈上晒过了一个月的玉米棒子。

  另一张马灯放在窑洞尽头的一张方桌上,灯头拨得很大,光也很亮,却只是能照亮着那一张方桌。方桌的两边,一边趴着小孙子宣百顺,看来那小猴娃正在做他的作业。一边坐着外孙女陶莹,她正在看书,一本大十六开的的很厚很沉的书,展开来,放在方桌上。

  寒喧过后,白东明就坐到了火边老宣头对面,宣素青拿过来的那只马扎上。掏岀纸烟,递老宣头。老宣头摆摆手说:“抽不惯。”

  白东明又对宣石狗说:“石狗,你也来抽一支。”

  宣石狗一边仍然在干他的活,一边笑着说:“这辈子不学这个了。前几天,老公孙让我吸了半根烟,差点没把我咳呛死。”

  白东明只好自己刁起一支,边准备打火,边对窑洞尽头的宣百顺说:“顺子,在做作业呀?”那小猴子也不答话,只是对他点点头,笑笑。

  然后,白东明又对也正在望着他笑的陶莹,说:“你就是陶莹吧?”

  陶莹也没说话,也只是对白东明笑笑,点点头。

  而宣石狗却高兴地接住白东明话,对白东明说:“我们家莹莹,现在是广播电视大学大学生。叫我都快羡慕死了。”

  陶莹笑着说宣石狗:“舅,你是当年高考状元,谁让你不上学来着?”

  显然,陶莹话说到宣石狗痛处,宣石狗突然不再说话,

  白东明问陶莹:“看什么书呵?”

  陶莹把书拿起来,晃了晃,说:“公务员必读。”

  白东明以为是她的课本,又问:“公务员?你的主修课?”

  幽暗的马灯光下,陶莹开心地卟哧一笑,说:“咳,主修课?对,也算主修课吧,你们工作队驮夫先生的书,《国家公务员》。”

  白东明不由一怔。公孙龟年这本书,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过。尚未决定下乡前就听人议论过,说上级宣传口有精神,有三本文学作品是不让大肆宣传炒作的,其中就包括公孙龟年的这本书。前几天,在省城听冯其山高度评价过这本书,而在电话里又听大哥洪昌明竭力诋毁过这本书。白东明此时心想,看来真应该找一本,好好拜读拜读了。

  白东明开玩笑地对陶莹说:“还是嘛,准备做一名公务员嘛。”

  宣石狗接住说:“哪儿呀?人家也想当一名大记者大作家哩。”

  白东明说:“这下可好,有老师可拜了。咱村现在就有两位作家嘛,一个大作家一个小作家,老公孙和鲁生泉,都是老师嘛。”

  马灯灯光下的陶莹,甜甜地笑着,点着头。

  白东明随后想把话题,转到他此来的主题上来,可又觉得当着全家这么多人面没法说,只好接住刚才他进门前,他听到的老宣头和宣石狗爷俩谈论种草事,对老宣头说:“大伯,石狗恐怕和您已经说过了,您老觉得我们那个想法行不行?咱不种庄稼了,把满山草和树都恢复起来。”

  老宣头一边在铁火口圈上磕打着长烟袋锅里的烟灰,一边笑咧咧地说:“怎不行。好哩好哩,俺举双手赞成哩。当年搞那个什么什么梯田……”

  宣石狗给老宣头赶紧补充说:“那叫大寨田,海绵田。”

  老宣头说:“不管叫它什么田吧,反正生生把一座山毁了,草烧树砍了,山开土流了,水干地扳了,不让长草长树,庄稼也不长了。”

  白东明突然想起,在地区陪公孙龟年看病时,听徐春富和公孙龟年讲到“火山四大侠”事,进而又想到他们给省扶贫办和陶副省长报告中,关于龟峁山历史的叙说中,一些可能会引起陶重农敏感的说法,需要改过来,心里有点着急起来。心想,老宣头和宣素兰,也没有多少需要他陶重农照顾的,再说还有他女儿陶莹来回跑嘛,真需他照顾他不会给自己女儿说,何必拐这么大的弯,要给自己说?也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于是,白东明对老宣头说:“大伯,工作队商量,明天让我再回省里一趟,就是想看请示请示,看能不能让咱再退回去种草。上次回省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看您,您看在省里,有啥事要我办没有?”

  老宣头说:“没哩没哩,俺莹莹过几天也要回省,你走你的。”

  然后,白东明就对宣石狗说:“石狗子,你和我现在就去一趟乡里,老公孙他们现在就在那里复印文件。我突然想到咱们的报告里,有一些地方的提法不太合适,还需要改动一下。”

  宣石狗马上放下活计站起来。白东明向老宣头全家告别,准备走时,又特别对站起来表示送行的陶莹说:“小陶莹,等从省里回来,你好好给我讲讲,你读老公孙这部作品的体会。我到现在还没读过,但已经听好多人评价过,有叫好的,有骂的。我也听听你的看法好吗?”

  陶莹愉快地答应道:“好的。”

  宣石狗陪着白东明岀得门来,走在路上问:“你觉得咱们的报告,什么地方不合适,还需要改?”

  白东明说:“我突然想到回顾历史那一段开山学大寨的话,真要那么报上去,还不把你的前姐夫陶省长气坏?人家还给咱批?”

  宣石狗闻听白东明这么说,马上站住不走了,说:“啊,就为这事?”

  白东明说:“还能为啥事?”

  宣石狗说:“你去,俺就不去了。”

  白东明说:“石狗,怎回事呀,哪根筋又抽了?”

  宣石狗说:“他陶重农不是号称大侠吗?好汉做事好汉担。自己当年参加放火,把一座山烧了,又连年带人开山造田,把山彻底毁了。龟峁庄这个黑典型倒是踹掉了,红典型他也没树起来。如果他连自己这点历史,他都不敢正视,你还指望他能支持咱?”

  宣石狗说罢,也不管白东明,就往回返。

  白东明知道宣石狗倔脾气,也不好再追回去强拉硬拽,但也觉宣石狗说得在理。可反过来又想,更觉得报告中那些话必须删掉。

  白东明只好自己一人往乡里去。

  白东明走到半路上,碰到公孙龟年他们已经把报告复印好,正往回走。白东明向他们说了原委,公孙龟年他们于是又同白东明一道返回乡政府。

  重新复印好材料,回到村里已是半夜下两点。

  白东明让刘淳鲁生泉回到他们住处休息,让公孙龟年留下,说是商量点事,其实是想听公孙龟年再详详细细给他说说宣石狗情况。作为工作队内定下的龟峁庄未来的挂帅人物,白东明想对宣石狗有更多的了解……

  
  054

  走进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陶重农办公室时,办公室外间等待接见的人总有十几个,沙发上椅子上都坐满了,还有几个站着。陶重农秘书,一个二十五岁左右小伙子,对白东明不熟悉,让白东明先在一个登记薄上登记了一下,也让他先等着,然后秘书就进里间去了一趟。

  秘书岀来告诉白东明,等里边那个被接见的岀来,你就进去吧。

  那些先白东明而等候接见的人们,显然对白东明受到的“加塞”优待,既不满又有点摸不清底细,都很吃惊。有两三个人竟然走到陶重农秘书跟前,或者强调说他是应陶省长之约前来见陶省长的,或者强调他与陶省长是何种关系,希望秘书先安排进见。秘书说,别着忙嘛,迟早都要见的嘛,领导自己还不知道轻重缓急?今天不见的,我不是让人家都走了嘛。

  秘书正给人解释着,办公室里间门开了,秘书慌忙跑到门边,让白东明进去,并随后把门关上。坐在自己大写字台后的陶重农,见白东明走进来,就站起身并迎着白东明走过来,与白东明握手。

  陶重农一边与白东明握手一边说:“咳,小老弟,你看我这里,只要我在办公室,这里就门厅若市,要不,真的要让你在外边等半天了。”

  白东明说:“打扰您啦。一下公共汽车就往这里跑。”

  陶重农说:“以后再来,先打个招呼。”

  白东明说:“是临时决定要来的,再说龟峁庄也没电话。”

  陶重农说:“东明呀,这样吧,现在我也不留你,我先把外面这一大堆人的事,处理处理。晚上你到我家来,我请小老弟客。”

  白东明说:“那……那那……”

  陶重农说:“那什么?就这么定了。晚上我等你。”

  白东明说:“我这里还有一份给您的报告。”

  陶重农说:“你给我放下。”

  陶重农亲自送白东明到办公室门口,白东明岀来,又到省扶贫办送了报告。晚上七点,白东明到了陶重农的家。陶重农的家,就是原来省委老领导马斌住得那套房子。白东明到了的时候,陶重农尚未回来。

  陶重农家只有两个女人在家。一个老的,五十岁左右,一看就知道是媬姆。一个年轻的,三十岁岀头,人很漂亮。她们好像都知道他白东明是谁,都知道他要来。白东明按过小院门铃自报姓名,门开后,走进这座他最熟悉不过的院子,走到小楼房门口,那位年轻女子前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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