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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亦，我要吃的。”
　　
　　西尔醒后用沙哑的声音说。他半坐在床上懒洋洋的几乎一根手指都累得动不了。
　　
　　游亦正坐在椅子上看联邦的新闻，此时只淡淡地看了西尔一眼，没有动作。
　　
　　西尔发誓自己从那个哑巴的眼神里看到了“你个蠢货”这几个字。
　　
　　西尔当即有一股热血上头，冷笑着开口就道：“不管你有多么厌烦我，你可都得忍下去了。无论你到哪去，我都有能耐把你跟到哪去——”
　　
　　谁知游亦压根儿没问他原因，而是心平气和地写下一张纸递给西尔。
　　
　　“我去联邦中央军校。”
　　
　　“联邦中央军校？我管你去什么军校……”西尔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挂起赤chiluo裸裸的怀疑，“等等，就是那个联邦最高等的军校？”
　　
　　“你是想机甲想疯了吗？那可在联邦大陆西边。”他不遗余力地打击游亦。
　　
　　“可以的。”游亦比了个手势。“你去吗？”
　　
　　“……如果你去得了，我当然也去。”西尔不屑哼，“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弟弟，法律意义上的。如果你想把我赶走或对我做些什么……咳、咳咳咳咳！”
　　
　　西尔因为嗓子干哑难受而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游亦给他端了杯水，示意他少说话。游亦把手放到西尔背后准备帮他顺气，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在触碰到西尔之前停住了。
　　
　　西尔喘过气来之后望了眼游亦正收回的手，漠然道：“拿吃的过来。”
　　
　　西尔没想到得到的是游亦的拒绝。只见游亦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你知道的，我是哑巴，而你不是。你应该比哑巴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吃的在外面。”然后转身走了。
　　
　　西尔空着肚子仰躺在床上，神色变幻莫测。
　　
　　……
　　
　　“我是哑巴，你该自己做饭或自己去别的地方找吃的。”西尔没有了准时的饭点提供。
　　
　　“我是哑巴，走的时候没法告诉你。那会儿你在睡觉。”西尔一醒来发现房间人已空。
　　
　　“我是哑巴，你没有必要抓着一个哑巴履行哥哥的义务。”西尔甚至被拒绝承认关系。
　　
　　“我是哑巴，……”
　　
　　“我他妈当然知道你是个哑巴！！”西尔简直怒火攻心，“你是哑巴你了不起啊！？”
　　
　　这些事和哑不哑巴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我是哑巴，西尔你的体力比我这个哑巴还差劲，你太缺乏锻炼了。”
　　
　　游亦在西尔的怒吼下淡定地把话写完了。
　　
　　再一次不告而别被西尔找来后，游亦这样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西尔说。
　　
　　——经这么几回，游亦也算知道这个犟得要死的穿越者赖上他了。
　　
　　这几天来游亦一直在赶路和打探精神力联络设备的消息，没花多少心思隐藏自己的行踪，自然一点都不意外西尔能够一次次地找到他落脚的地方。
　　
　　但很明显，西尔把游亦的一次次不告而别视作捉弄和逃避。
　　
　　“——你是在记恨上次的事情吧！你就是个哑巴还怕我说？”
　　
　　西尔气息不匀地拉扯下游亦的领口，恶狠狠地对好看过分的哑巴说道。
　　
　　游亦也不恼，静静地任着西尔的动作，又黑又深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西尔的怒容。
　　
　　“我确实是哑巴，这一点无需强调。西尔，你终于认识到了。”
　　
　　西尔却是愣住了。
　　
　　他皱着眉，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游亦的冷脸和那一记意料之外的耳光。
　　
　　他烦躁地骂道：“知道了又怎样，你真他妈烦！”
　　
　　游亦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好像在纵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跟着我去联邦中央军校了。”
　　
　　游亦没有在意西尔很冲的语气，慢悠悠地写道，“说真的，西尔。作为我的弟弟，你的体力不能比身为残疾人的我更加差劲。以后记得早点起床和我一起去锻炼。”
　　
　　“体力比残疾人更加差劲”的西尔：“……”
　　
　　虽说达成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把游亦和自己绑在了一起，只是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
　　
　　五年。
　　
　　来到这个前机甲文明的世界五年，少年西尔的身形也逐渐开始抽条。
　　
　　自从和一个叫游亦的哑巴住在一起之后，初来这个世界时黑夜里的血腥和逃杀再没有出现过。西尔好像习惯了时常在饭香味里看到一个沉稳安静的身影。
　　
　　西尔盘算着，至少还有五年，他寻找重生者的任务才算开始。
　　
　　目前，大陆两大帝国还处于争霸的火热期，十年停战的平静下酝酿的是更大的战火——更何况，在这个机甲文明刚刚发展起来的时代，战争对强大的机械军事的需求，直接导致了人控机甲技术日新月异地发展。
　　
　　西尔不知道重生者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战争发生时，重生者一定不会默默无闻。
　　
　　五年里，游亦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身体的锻炼，连带着西尔的小身板也结实了不少。虽然西尔一直在长高，但游亦永远都比他高一个头。
　　
　　随年龄增长，游亦越来越接近青年时的样子。西尔在对身高咬牙切齿的同时不得不惊叹，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从孩子到少年，即使西尔每天都能和游亦见面，他也时常会在某刻被突然地惊艳到。
　　
　　眉、眼、鼻、唇，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好像上天造人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人的身上。他做什么表情都是最赏心悦目的——虽说西尔大多时候看到的都是平静的表情。
　　
　　可惜了，他是个哑巴。
　　
　　幸好他是个哑巴。
　　
　　西尔的冷嘲热讽和对这个世界的恶意从来没有减少，但偶尔会在游亦静静地看着他时撇撇嘴停下来。如此证明，就算是性格糟糕如西尔也还是会受到颜值杀的影响的。
　　
　　……
　　
　　相比起西尔的轻松惬意，顾穹和伍梓若这五年几乎是忙个不停。
　　
　　明面上他们是联邦中央军校的军官，还是专门教导机甲操作的最高课程。不上课时他们要和科技院一起研究新型机甲的发明和改进。不仅如此，他们私底下还会对游亦个人留下来的对机甲的设想进行实践——游亦私下的改装绝不能上报。他们都想继续游亦所未完成的改装——至少，把游亦自爆炸毁的那架机甲“贰”，重新组装出来。
　　
　　最后，是他们的最为隐秘却最重要的行动。顾穹和伍梓若将他们的势力逐渐渗透进联邦军事议会里，收买人心，寻找他们设计亦的证据。然后，毁了腐朽的军事议会。
　　
　　最近有一件事让顾穹很困惑。
　　
　　他的私人联络端口常被陌生的帐号接通。他设下的精神力屏障丝毫没有被打破，却有信息断断续续地被传送进来——“没……没有结、结束……等……我找……”
　　
　　顾穹把俊气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靠，这谁？专门突破我的私人联络端口，又不攻击又不接通，耍我吗？”
　　
　　伍梓若不耐烦地说：“我的也是。”
　　
　　最近对联邦军事议会里势力的收买并不太顺利，伍梓若有点烦心。
　　
　　“他在你那里的留言是什么？”顾穹随口问了一句。
　　
　　“回、等。”伍梓若吐出俩字。
　　
　　顾穹隐隐觉得有异样划过心头。
　　
　　——回来？等待？
　　
　　“他可以绕过我们的精神力同时联系我们的私人终端，这说明他对我们两个人很熟悉。他连接我们用的是不同的陌生帐号，而且没有留下精神力，这说明他有所顾忌。”
　　
　　游亦顾忌什么？
　　
　　顾忌他的精神力痕迹被联邦军事议会发现，也顾忌被西尔发现他与两人的联系。
　　
　　回来……等我……
　　
　　顾穹的心思活络起来，怀疑和期待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五年了……还有可能是他吗？
　　
　　“是亦吗？”伍梓若猛地抬起头，黑眸潋滟又凌厉，直勾勾地盯着顾穹，“如果是他，突破我们两个人的个人终端再轻易不过了。”
　　
　　“……我也很愿意去期待，是他。”
　　
　　可是，那场已编入教科书的自爆战役，那个里程碑式永存的战神荣誉。
　　
　　那可是牵动了整个大陆十年的爆炸啊！亦他怎么可能没有付出代价？
　　
　　如今他真的能回来吗……
　　
　　仿佛有那个让人无比安心的声音穿云而来。
　　
　　——我们的缘分没有结束。等我回来，找你们。我的好友。
　　
　　……
　　
　　五年，游亦从大陆最西面越过了大陆的中央。联邦中央军校，近在眼前。
　　
　　西尔的到来让游亦不得不放弃直接联系穹和梓的想法，而是当成了锻炼身体一步步穿过大半个联邦帝国。
　　
　　当然路途中当然有不安全因素。但是游亦和西尔都不是真正的小孩，那些“不安全”仅靠西尔一个人都足以解决，更别提游亦了。
　　
　　西尔的任务是找出重生者及其身份，并没有特别的规划，因此两人一路的行程基本都是由游亦安排掌控。偶尔西尔心血来潮想要停留一会儿游亦也会顺着他的意愿。
　　
　　西尔自以为，跟随游亦行动是他自己的决定。游亦只是他初到乍来时赖上的路人。当他厌烦时，他随时可以把人甩掉走自己的路。
　　
　　但西尔没有意识到，信任一个人会成为习惯，轻视一个人会成为习惯，听从一个人会成为习惯。
　　
　　当独自解决“不安全因素”时知道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会成为习惯；当意识清醒之后便追随一个人的背影，会成为习惯；在一个人面前解开伪装，放纵最真实的自己，让自己的所有嬉笑怒骂被他的温和包容，也会成为习惯。
　　
　　况且，当游亦成为这个被信任的人时，这种习惯将无形地渗透得更加迅速。
　　
　　西尔不知道。游亦都清楚地知道。
　　
　　小二：……怪不得是3S级的任务。
　　
　　游亦用手覆上了自己的咽喉。
　　
　　那里有一团游亦最熟悉不过的能量。被压缩的浩瀚精神力精纯至极，是没有人能想象的多——几乎等同于游亦目前精神力的七到八倍。
　　
　　游亦的精神力总量实在是太庞大了，在这个世界里重生前已经被修炼到了巅峰。当游亦回到八岁的身体时，这庞大的精神力保留了下来，却不能被身体承受，这才使能量主动封锁，还造成了游亦的声带无法使用。
　　
　　至少还要等游亦的身体长开来，游亦才能控制住那些能量，恢复说话的能力。
　　
　　以足够强度的身体作支撑，能够操控强大精神力的意识作前提，如何快速地接受庞大的精神力——这是游亦和穹梓研究过的主题。而后这个成了联邦的重禁项目。因为这个理论上的做法，只有游亦一个人成功过。
　　
　　如果说普通人的精神力是一杯水，机甲驾驶者的精神力是一桶水，穹和梓此类天才的精神力是一条溪河。那么游亦的精神力，是一整片海。浩瀚辽阔无穷无尽的海。
　　
　　溪流入海，无波无澜；海注溪流，惊涛骇浪。
　　
　　游亦操控精神力的意识早在修真的千百年里便锤炼得强悍之极。战神之名，不仅来自于那精湛的机甲技术，还有那深不可测的精神力。只是游亦对他庞大的精神力还有着细致入微的操控能力，这就是鲜少人知的了。
　　
　　“游亦，你做梦都想到的联邦中央军校已经到了，你什么时候去报名？”
　　
　　西尔躺在沙发上翘着脚含糊地问道。
　　
　　“再等等，一个星期后。”
　　
　　“啊？……我还以为你会明天就去。”西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你，一起去吗？”游亦比手势道。
　　
　　“去，怎么不去，说不定我还是个机甲天才呢。说实话，哑巴能报名？”西尔无所谓地问道，“那里不是门槛很高招生要求很严格的么？”
　　
　　“所以你才该担心你进不进得去。”游亦推着西尔的腰和大腿把他从沙发上腾挪开，给自己留了个位置，“我知道你格斗很厉害，但是你的体力弱得我都不想说了。”
　　
　　“哼。”西尔瞅了一眼游亦日常用来写字交谈的笔记本，在沙发上一手勾住了游亦的脖子，猛地凑近游亦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当他看见游亦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之后，有些无趣地撇撇嘴，“我的体力可算是好的了，不要把我和你这种一天到晚都在自虐的人比，变态。”
　　
　　游亦看了看西尔勾住自己的手臂，没有辩驳。
　　
　　不知道西尔还记不记得，五年前西尔可是厌恶透了游亦的触碰。
　　
　　“我说哑巴，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驾驶机甲吗，万一连招生都没招上你可别哭鼻子。”
　　
　　西尔拉长了语调戏谑地道，薄薄的唇在游亦的耳边喷吐着热气。
　　
　　游亦瞥了他一眼，把他的手和脑袋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按回了沙发上。
　　
　　“西尔，你再叫我哑巴的话，如果我没有考上，我就回来让你哭鼻子。”
　　
　　西尔：“……切。我才不信。”
　　
　　看着西尔往后一倒又躺在了沙发上，游亦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件事情。
　　
　　西尔无形中信任依赖自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问题来了。
　　
　　西尔到底是直的呢，还是弯的呢？

第二十章
　　暂且不提西尔是直的还是弯的，时间是最好的评断者。
　　
　　联邦中央军校每五年招生一次，年龄限制在十到十八岁，在校时间一般为八年，毕业后至少服五年兵役。招生条件极为严格，分为体力、精神力、反应力三项，要求远比普通军校高。而其中精神力特别突出的，将会允许进行机甲的培训，只要顺利毕业就能成为军队里最精锐的一批战斗力——机甲战士。
　　
　　当年游亦十三岁参加的军校招生，认识了十二岁的穹和梓。他们仅在校学习了五年，比普通学生少了三年。当年联邦的战线告急，他们第一次驾驶机甲上战场的时候，穹和梓甚至都没有成年。
　　
　　那时穹和梓还没有成长到后来的地步，多少次几乎到了机甲报废的绝境，被游亦绝处逢生般救了回来。要不然，也没有如今联邦最年轻的两个中将了。
　　
　　游亦重生过了五年，恰好碰上联邦中央军校五年一次的招生季，不需再等上几年。
　　
　　这个时候游亦十三岁，西尔十一岁。
　　
　　游亦想要再次考入军校有自己的考量——联邦的机甲文明处于飞速发展的阶段，五年没有接触机甲，游亦也不知道如今的机甲已经研究到了哪一步，他需要一个直接的身份来接触机甲，甚至是，再次拥有一架专属于自己的机甲。
　　
　　而现在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那也是游亦告诉西尔，一个星期后再去联邦中央军校报名的原因。
　　
　　……
　　
　　“梓中将，实验七一三四失败，机甲肩部轴承压力过大断裂。”
　　
　　“我知道了。先暂停实验。”
　　
　　“是。梓中将也请您注意休息。”
　　
　　报告的人退去后，伍梓若脱下实验室常备的白袍和黑框平光防辐射的眼镜，露出冰冷而艳丽的脸，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伍梓若来自一个背景不低的家族，再加上自身的中将身份，有足够的资源拥有一个私人的实验室。在这里，她和顾穹合力研究游亦曾留下关于机甲的改装设想。
　　
　　然而游亦的设想太过超前，就算他留下了详尽的理论依据，如今的材料和技术也不足以完成那些看似绝无可能的改装。即使如此，伍梓若也从没怀疑过游亦那些设想的可行性。
　　
　　就像游亦私下研究的机甲自爆装置——在他自爆之前，没有任何人相信，世上可以有一台自爆范围如此大的机甲。
　　
　　唯一让伍梓若稍感安慰的是，这五年里，她和穹终是把游亦自爆的机甲“贰”还原了出来。未通过政府批准私下组装机甲，这比私下改装机甲要严重得多。但伍梓若和顾穹没有为这巨大的风险皱过一次眉头。
　　
　　除去虚无缥缈的“上将”和“战神”名号，她想为那个人留下些真切的什么。
　　
　　伍梓若瞥了眼实验桌上的失败记录，闭着眼甩了甩头。大波浪的及腰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落下，肆意洒脱。
　　
　　“哒。”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余音未散，伍梓若猛地睁开眼，精神力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