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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叶子上的虫子被辣椒水打死了，菜园里又青枝绿叶，郁郁葱葱了。黄瓜像条形的气球，一天长一截；豆角像新疆妹子的头发，一串串密密麻麻地挂在豆角架上；辣椒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全部红通通了……
　　这是筲箕垸的村民按生态农业标准培植出来的第一批蔬菜，大家像看着自己刚生出来的崽伢子一样地喜欢。田头地角，到处都可以看到村民在施沼肥，在整枝。有的并没有么子事做，纯粹就是看一看。看着从虫子嘴巴里夺出来的蔬菜，大家心里舒服。
　　由于第一批蔬菜量不是很多，村里只选择了一家超市，约他们到村里来现场采购，算是投石问路。这天上午，村民们都很激动，很早就来到菜园子里，这样菜看一看，那样菜摸一摸。他们有些感慨，以前说起搞生态农业，好像说科幻电影，没有想到，他们终于搞出来了。他们也有些依恋，在这批蔬菜上，他们流了好多的汗，费了好多的力。想起当时菜上长了虫子时，他们硬是一条条地去捉的虫。夏瑞英为了这事还流了产呢。现在，养大的姑娘要出嫁了，他们这心里呀，竟然有点酸酸的感觉。他们不时地翘望着村口，不晓得这超市的人么子时候来，也不晓得他们生产出来的第一批蔬菜，符不符合超市的要求，会不会真的出高价买。贱宝看村民们紧张的样子，便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莫紧张，我们这硬是没有打过农药用过化肥的家伙，还怕他们不要么？再说，我们这菜是扯了证的。”
　　有人不理解：“我们这菜还扯了证呀，是么子证呢？”
　　贱宝便告诉他们：“我们这菜是省里发的证，叫莲湖牌绿色食品和莲湖牌有机转换产品。”
　　有人就说：“只听说结婚扯证的，没有想到我们种的菜也有证。”
　　说话间，超市的代表来了。他们实地看了菜地，又用自己带的仪器进行了一番检测，结果很满意，当场就开始收菜。村部的操坪已经清理了出来，临时搭了一个凉棚，摆了几张桌子，村民们将刚刚从菜园里采摘来的黄瓜啦、豆角啦、辣椒啦，一担担一筐筐地送过来。卢会计、卢剑鸣等人帮着收菜，方瑶帮着记账付钱，大家忙得团团转。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把菜收完。
　　超市代表找了贱宝说：“你们这菜确实不错，我们想同你们签长期合同。可以后我们不可能再来现场收菜，你们还得成立一家专门的公司，负责向我们提供你们的蔬菜。”
　　贱宝说：“还要么子公司，你们直接找我们村委会就是了。”
　　超市代表说：“那不好，我们这是做生意，讲究的是互惠互利，大家都有钱赚。可你们村委会毕竟不是经营性质的企业，没有法人资格，这生意怎么好做呢？”
　　贱宝不理解：“你们不相信我们村委会呀？”
　　超市代表说：“不是不相信你们村委会的问题，是不符合生意规则。你想，你们有专门的公司，我们需要什么菜，同你们公司一说，你们公司就可以直接送到我们超市去，我找你们村委会，这做得到么？再说，你们从各家各户收来蔬菜，最后谁来保证质量？出了问题谁负责？有公司就好办了，我们直接找公司就是了。”
　　贱宝说：“说实话，我对做生意的公司最不感冒，就怕到时候这公司克扣农民。”
　　站在一边的方瑶插话说：“没问题的，你们可以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由农民自愿参加，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现在好多地方都是成立的合作社。”
　　那超市代表说：“对，对，对，就是农民合作社。”
　　蔬菜装上了汽车。村干部和村民们都齐扎扎地站在操坪上，看着汽车缓缓地启动，慢慢地离开，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兴奋的表情。
　　
　　早稻即将开镰的时候，香港的唐老板带了两个人过来了。贱宝说：“我们马上要搞双抢了，你这个时候来搞么子？我没有时间接待你们。”
　　“你别急嘛，我不要你接待呀。你们这里的稻谷是我要负责收的，我当然要来看呀。他们是我带过来搞检测的。”唐老板指着那两个人说。
　　贱宝有点不高兴：“原来是唐老板不放心我们哟，那你们检测。”
　　唐老板说：“已经检测完了。现在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呀。”
　　贱宝问：“么子事？”
　　“李主任呀，我想修改我们的合同哟。”
　　贱宝一听着急了：“怎么？我们的质量不合格？”
　　唐老板说：“不是的呀，你们的稻谷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我是看你们在稻田里养的鱼和鸭不错，也是非常好的有机食品，所以就想修改原来的合同，或者再签一个补充合同，以后这稻田里的稻谷归我收，这稻田里的鱼和鸭也要由我收呀。”
　　贱宝心里高兴，以前还没有想过这鱼和鸭怎么销呢。但他也学得老练了，故意不动声色地卖关子：“这事呀，那要看你出么子价格了。”
　　“先说鱼，这个数怎么样呀？”唐老板伸出两根指头。
　　贱宝以为是两块钱一斤，这在滨湖县属于偏低的价格，便不高兴了：“你一个香港老板也太吝啬了，这没有吃一粒饲料，专门靠吃虫子吃草长大的鱼，就出这么点价格呀？”
　　唐老板很惊讶地说：“这个价格你们还嫌低呀？李主任呀，你的胃口蛮大哟。这样吧，我还加一点点，你看行不？”说着，他伸出两个指头后，再伸出一个巴掌。
　　贱宝以为是二块五，依然摇头。
　　唐老板说：“那你说要多少呀？”
　　贱宝伸出三个手指头。
　　唐老板叹息说：“李主任呀，你厉害呀，你太厉害了呀，你的要价也太高了呀。不过，看在你们这鱼的质量不错上，我要了，三十块钱就三十块。”
　　贱宝一听，心脏都要蹦出喉咙了。这稻田养的鱼，主要是用来吃虫子的，没有想到还能卖到三十块钱一斤。他想趁热打铁，把鸭子的事谈妥，便问：“那鸭子呢？”
　　唐老板说：“我不敢要了呀，你的价格太高了，我买不起呀。”
　　贱宝说：“好说，好说，这次按你的价格定。不过，这鸭子总不会比鱼还便宜吧？”
　　唐老板便伸出三个指头，贱宝不好意思还价了，就说要得。
　　贱宝马上通知村干部，说晚上请唐老板吃饭，大家来好好喝一杯。夏彩云说那我马上准备晚饭。贱宝笑呵呵地说：“现在不用麻烦你了，我有堂客搞饭了。”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地来到贱宝屋里吃饭。主菜就两样，一样是稻田里养的鱼，贱宝亲自去捉了十几条，清炖了一大锅，那乳白色的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一样是稻田里养的鸭，黄焖了，也是香喷喷的。
　　那唐老板吃得津津有味，连连说：“好吃呀，好吃呀。”
　　贱宝学着唐老板的广东话腔调说：“不好吃，我怎么敢卖三十块钱一斤呀？这一盆菜就要两百块钱呀。”
　　众人一听都糊涂了，不晓得贱宝在说么子胡话。夏支书正要发问，被卢剑鸣拖住了，他已猜出了七八分。
　　正吃着，那随同唐老板来的人去镇上把修改后的合同打印出来了。唐老板说：“李主任呀，我服了你呀。我到好多地方做过生意，没有碰到你这么硬的。我晓得呀，你是拿准了我志在必得。好，这合同我签。不过，我可同你说好了呀，你可不能违约呀，这鱼和鸭一定要全部给我呀。”
　　贱宝笑了笑说：“我们自己吃一点都不行呀？”
　　唐老板说：“那只要你们舍得吃呀。”
　　贱宝说：“我们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吃。”他把合同递给夏支书说，“您看看这合同，还有没有要修改的？”
　　夏支书看了看说：“其它都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这莲湖牌鱼和莲湖牌鸭不好听，没有体现是在我们稻田里养的这个特色。”
　　唐老板说：“那倒是真的哟，那你们给起个名字呀。”
　　大家想了半天没有想出好名字来，还是方瑶脑壳活，说：“我起个名字，不晓得要不要得。”
　　大家忙问么子名字。方瑶说：“莲湖稻花鱼和莲湖稻花鸭。”
　　唐老板立即拍手说要得：“好呀，这名字好呀，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稻田里养的呀。”
　　贱宝由衷地赞叹：“看来这研究生的脑壳和小学生的脑壳硬是不同。”
　　大家一阵哄笑。夏彩云说：“你说得出这话，证明你的小学现在毕业了。”
　　签了合同，大家继续高高兴兴地喝酒。
　　
　　陆续有超市来筲箕垸考察绿色蔬菜，看了现场都很满意，不过谈到收购问题，他们又顾虑重重，说你们这家几十斤辣椒，那家几十斤豆角，我们这怎么收？贱宝说，你找我们村委会呀，我们帮你们收好后交给你们。那超市的人说，我们要保证第二天早晨上架销售，你们必须晚上送菜，这也归你们村委会搞？贱宝一下子语塞了，这可不是村委会能够干得了的事。看来，成立合作社真的必要。
　　听说村里要成立合作社，许多村民也不理解，说我们有村委会，还要搞个合作社做么子？会不会多一个地方赚我们的钱？村干部们只好分头去做解释工作，村民们这才搞清楚这合作社是么子一回事。
　　可这合作社也不是想成立就能成立的，它第一需要人，第二需要钱，而这两项在筲箕垸都不宽裕。村委会的干部板着指头算了半天，也凑不出一个能保证合作社运转的班子来。夏支书叹口气说：“青壮劳力都进城了，我们垸里这些螺坨蚌壳能够把菜和谷种出来就相当不错了，哪里还有做得生意的人？”
　　贱宝眼前一亮：“为么子一定要在垸里找呢？那些在城里打工的农民，在外面闯了这么多年，我看个个都变得能说会道的，做生意一定行，我们不如发动他们回来搞合作社。”
　　卢会计担心地说：“人家在城里搞得好好的，不晓得愿不愿意回来。”
　　贱宝说：“怎么会不愿意呢，这搞合作社也是可以赚钱的呀。你看夏国良，就只销我们筲箕垸的土鸡土蛋，现在不也成了大老板了么？半年多时间就在长州市开了五家莲湖村土菜店。听说现在好多城里妹子都到他的店子里打工呢。”
　　夏彩云笑了笑说：“大老板谈不上，不过确实赚了点钱。要说这事还真的搭帮贱宝出这个主意。这样吧，我表个态，需要夏国良回来搞合作社，我一个电话就把他招回来。”
　　卢剑鸣说：“其实并不一定要他回来搞，这合作社本来就是要到处去揽生意，搞销售，所以，他现在的生意不要丢，正好可以作为宣传我们莲湖生态食品的窗口。你们想，如果到处都是我们的莲湖土菜店，那我们莲湖的牌子不就竖起来了么？”
　　夏支书说：“我看要得，全国各地打工的老乡都可以发动，这样我们的菜就可以销到全国各地去。像卢刚在深圳，据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做事。如果他能够把我们的菜打到深圳的酒店与超市里去，那价格比长州市高得多呢。”
　　大家都说要得，于是分头去通知。
　　事情出奇地顺利。夏国良说：“我是靠销村里的土鸡土蛋翻身的，村里要搞合作社，我没说的，我一定参加，要我搞么子就搞么子。”
　　贱宝担心卢刚摆架子的，没想到他也爽快地答应了：“你们这想法好。我在酒店就晓得，只要挂个生态农业或者有机食品的牌子，那菜的价格就要翻几倍。所以，我们要尽量把村里的有机蔬菜打进深圳、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这样吧，深圳的市场我来负责打开。”
　　第一次股东大会，夏国良和卢刚都专程赶回来了。方瑶宣读了拟定的合作社章程，大家都没有意见，可轮到选举理事会会长时，大家的意思还是要贱宝来搞，可贱宝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你们莫害我，我一听到做生意就脑壳痛。”
　　卢剑鸣便开他的玩笑：“你莫谦虚，人家香港的唐老板都佩服你，说你会谈生意，那稻田里的养的鱼和鸭子，我们哪个有本事谈到三十块钱一斤？”
　　贱宝呵呵笑着说：“哎呀，那算么子谈生意，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我以为是两块钱一斤，当然不同意。我晓得两个手指头是二十块钱一斤，我会连肯地肯的。”
　　夏国良诚恳地说：“我们愿意回来搞合作社，也是看了你做事扎实，没有私心，跟你搞不得吃亏，所以还是你来搞最合适。”
　　贱宝坚决不同意：“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账都算不清，怎么搞得合作社好呢？再说，我搞了这村主任，村里也有一大摊子事，没有精力。”
　　大家还要劝他，方瑶却出来说：“我看既然李主任不愿意搞，我认为也行。因为这合作社的理事长最好不要让村干部牵头，不然的话就难得做到政企分开。”
　　大家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便也就不再勉强了。最后选定夏国良当理事长，卢剑鸣和卢刚当副理事长，夏支书和贱宝分别当正副监事长。
　　机构确定后，贱宝便提出来：“我们这合作社不以赚钱为目的，主要是要把村民们种的蔬菜和稻谷销出去，并且尽量卖出高价来。所以，我们不能克扣农民，这收购价格不能太低。我想，合作社赚个百分之十的差价就行了。”
　　夏国良一听脑壳都大了：“么子哟，百分之十呀，那油钱都不够呢。”
　　贱宝指着他说：“你看你看，我说了这做生意就是把人搞得生分吧，没开始就讨价还价了。”
　　夏支书接话说：“这百分之十确实是少了点。合作社要运转，没有利润也不行的。”
　　贱宝眼睛一转，又有了主意：“那要么就这样，我们商定一个菜价，白菜好多钱一斤，豆角好多钱一斤，让农民心里都有个底。”
　　夏国良说：“这菜的价格要随行就市，怎么能预定呢？”
　　卢刚说：“我晓得李主任的意思，就是不让农民吃亏。依我看也要得，我们就定死一个价格，这样就能保障农民的利益。我们合作社呢，主要就把精力放在对付市场上，在市场上去挖利润。比如，我们可以通过与超市谈判，逐渐提高销售价格；我们可以扩大销售领域，争取把我们的菜销到北京、上海、深圳那样的大城市；我们还可以把菜直接送到酒店里去。还有，我们也可以考虑搞一些加工。这样，合作社也就会有利益了。”
　　夏国良想了想说：“那行，只要我们不亏本就行。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对收购的蔬菜有绝对的权力。”
　　贱宝不理解：“你这是么子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根据超市或者酒店的要求收购蔬菜，凡不符合要求的我们就可以拒收。别到时候村委会又来说情，强制我们收。”夏国良解释说。
　　贱宝说：“这么严格呀？”
　　夏支书说：“我看这个条件要答应。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牌子在全国打得响，过得硬。”
　　没有想到的是，这合作社挂牌成立后，第一次收菜，便与村民发生了冲突。
　　合作社第一次收菜，收得特别认真，不但要用仪器检测农药残留，而且还要看品相。许多村民就说，这也做得太过份了吧，都是一个村的，难道还不相信我们？哪个打过农药用过化肥嘛。
　　偏偏这检查就检查出了问题。当胖婶担着一担豆角过来时，这检查的仪器一检查，便发现有农药残留。开始以为是这机器出了问题，可奇怪的是，这机器检查别人的菜都正常。夏国良便说这担菜有问题不能收。胖婶不高兴了：“我的菜怎么会有问题呢？你们是故意刁难我吧。”
　　旁边的人也作证：“她的菜肯定没有问题，我和她住隔壁邻居，她打没有打过药，我不晓得呀？”
　　夏国良说：“可这仪器怎么会显示有农药残留呢？”
　　众人说，那还不是你这仪器有毛病。
　　夏彩云说：“国良呀，你就收了吧。”
　　夏国良说：“那不行，出了问题我们负责不起。”
　　有村民便说：“上次超市来收菜，都没有搞得这么吓人。明明是合格的菜，你们却说有农药，这不是故意找岔子么？看来这合作社就是撮我们钱的。”
　　另有村民起哄说：“我们不要合作社了。要么让村委会来搞，要么让超市直接来收。”
　　许多村民便附和：“对，我们的菜不交合作社了。”
　　夏国良也很强硬：“交不交菜是你们的自由，但只要交给我们，我们就必须把关，不合格的就绝对不要。否则的话，我们就会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
　　胖婶看有这么多人给她帮腔，底气足了，索性大吵大闹起来：“你莫说得这样好听，你还不是想压我们的价，赚我们的钱哟。你算老几，喊不收就不收呀？我们找村干部讲理去。”
　　这天，夏支书和贱宝刚好去镇里开会了。卢会计打来电话，说收菜收出麻烦来了，夏支书便要贱宝请了假，匆匆忙忙赶回来。贱宝来到收菜的操坪上，许多村民便围过来，情绪很激动。有的说：“这合作社故意刁难我们，我们的菜不交合作社了。”
　　有的说：“我们只相信村委会，不相信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