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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君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他紧紧的扣着手指道：“多谢……多谢温言公子美意，但……我并不是被老板娘买下的杂役……也是绝不会离开这间客栈的……”
　　？？？
　　听罢，我刚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的一口羊肉羹差点儿喷了出去，我道：“你是不是吸多了炒菜的油烟把脑子熏坏了？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挨骂天天干那么多活，你还不想走？”
　　沈念君支支吾吾道：“我……我……”
　　我无奈地打断了他，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只是尝着你做的饭菜美味的很，只想带你回家给我做做饭，也没打算别的，更没想要把你的经历刨根问底。坐下吃饭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搞得好像我强抢良家少年似的。”
　　沈念君先是一愣，接着轻轻地笑了笑道：“厨艺这东西就是日积月累攒经验的活儿，我也不过是做的多了才摸到了一点儿门路罢了。再则，温言公子说我是‘良家少年’，难道您自己不是少年？我瞧着你比我只大不小呢。”
　　我放下汤碗道：“我今年十七。”
　　沈念君笑道：“我刚过了弱冠之年的生辰。”
　　我道：“啊，那是你大，我该称你一声沈兄了。”
　　沈念君道：“啊……不必不必……称呼上还是随性些就好，我们家乡的习惯是以字称人，但我总觉得‘如玉’二字有些女气了，因此原先大家都称我念君，温言公子也这样唤我便可。”

第10章　促膝长谈叹众生苦

我道：“所以说，你也别一口一个公子一句一个您的了，我听的浑身难受。你们读书人就是这点儿烦人，随便说几句话都要搞的这么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开什么清谈大会呢。直接叫我温言就行了。”
　　“好，温言。”沈念君笑道，“说起来，咱们的名字还能凑出一句诗呢，倒也真是巧了。”
　　我道：“这有什么的，以后巧的事儿还多呢。”
　　沈念君疑惑道：“啊……？”
　　我顿了顿道：“……没什么，吃饭吧。”
　　沈念君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
　　沈念君夹了一筷子菜，细细的嚼了半天，犹豫着道：“那个，温言……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道：“嗯？什么？”
　　沈念君道：“就……你本来是可以不浪费钱住我们这里的……”
　　我笑了笑道：“嗐，我当是什么呢，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且我都说了我现在是独居，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意思，偶尔出来住一晚，尝尝你们这里的美味佳肴，和你唠会嗑，挺好的。”
　　沈念君低下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里饭菜好吃啊？”
　　“……”
　　我心道，这个问题问的就很玄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心虚，总觉得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你是不是以前就来吃过”一样的。
　　我想了想道：“啊……你一看就像是那种会做饭的人……”
　　沈念君道：“哈？是吗？”
　　“……”
　　果然心一乱就容易说错话，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说人家一个读书人一看就很会做饭？
　　其实……沈念君真的长的很俊，言谈举止间也都能看得出是个很有修养的读书人……
　　但现在再解释或者改口，又显得太过刻意了……说不定只是我自己做贼心虚想太多了，也许人家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呢？
　　于是，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沈念君笑道：“真的就是随便做做啦，熟能生巧呗。”
　　他这一笑，也打消了我的紧张和尴尬，我叹了口气道：“那可不一定，从小我阿爹阿娘和大哥就老逼着我读书练武，我二哥也是个书痴，可我就是读不下去任何带字的东西。而且，一摸到笔墨纸砚就浑身难受。这东西哪怕再熟都生不了巧，最多生厌。”
　　沈念君被我逗的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用袖子掩了掩道：“你性子活泼好动，读书这种需要长时间静坐的事情必然不会让你感兴趣。那你的武应该练的很好吧？”
　　我道：“也就那样吧……刀剑枪斧都会耍，赤手空拳的话也有些三脚猫功夫。其实武功高不高强不强这个真的不太好说，主要还是得看和谁比吧。和我大哥的话我估计只能被打，和我二哥的话我能轻轻松松的打他。”
　　沈念君笑道：“一看就知道你这是在谦虚了，既然文武都不是你的兴趣，那你总该有件喜欢的事情吧？那日听你吹箫吹的出神入化，莫非你的兴趣是在音律上？”
　　我点了点头道：“跟读书打架比起来的话，算是吧。”
　　其实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的兴趣只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以及肆无忌惮睡懒觉。
　　毕竟以后我还想常来他这里蹭饭吃，所以在没有和他混熟之前，我必须小心维护自己的形象。
　　沈念君道：“温言……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那天吹的是什么曲子啊？”
　　我想了想道：“也……不算什么曲子吧……我随便吹的……”
　　沈念君震惊道：“这是你自己作的曲子？”
　　我道：“嗯……是的……”
　　我心道，我这一天撒的谎恐怕能顶我之前一年了……
　　但这次是真的没办法……情非得已，只能扯个谎了……
　　哪怕黄粱调在妖族几乎绝迹，在人间甚至早已经失传千年，但我也不敢确定现在的人都没听说过这首神曲，若是他知道了我趁他昏迷给他吹这样的曲子，那我便是无心也说不清楚了，索性我就厚着脸皮，当一回神曲的作者吧。
　　“你真厉害，”沈念君抬头看着我道，“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听你吹一曲了。”
　　我道：“这有什么没机会的，你要是想听，我现在就……”
　　“哎，别别别……”沈念君摆了摆手打断了我道，“这里的环境，万万配不起你那般天上有地上无的绕梁仙音，恐辱了这神曲。”
　　“……”我愣了一下，笑着问他道，“那你觉得，什么环境配得起？”
　　沈念君想了想道：“那日的梅花树下……就配得起……”
　　我笑道：“好，那等有机会了，我带你上我的住的那个小山包上去瞧瞧，我屋子前头就是两棵百岁老梅树。”
　　沈念君道：“好！其实你这样说……会让我很惭愧的……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没事儿，我知道就行了，”我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道，“你真以为我肯白吹曲子给你听啊？街头卖艺好歹还有个打赏呢，你且等着吧，我以后说不定天天来你这里蹭饭。”
　　沈念君笑道：“欢迎欢迎，那再好不过了。说起来，我前些日子结识了一只灵宠，就是你二哥养的那只小白狼，很是通人性，常常把它捕到的猎物送到我们客栈里来，等着我们做好了，它也会和我们一起吃。就这样我们还常常吃不完呢，日后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常来，而且我保证，它送的东西都是极新鲜的。”
　　“……”
　　我想了想道：“你很喜欢它？”
　　沈念君点点头道：“喜欢啊，它那一身雪白的毛漂亮的很，而且十分聪明伶俐，既是你二哥养的，想必它也会很喜欢你，改天你见了就知道。别看它长的威风凛凛，实际上特别可爱。”
　　我道：“啊……好……”
　　“温公子……”令人窒息的女声又在门口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您吃好饭了吗……？”
　　“吃好了，过来收拾吧，然后不许再进来，烦死人了！”我没好气的道。
　　“哎！”老板娘应了一声，飞快地进来收拾好了盘子和碗筷，一溜烟的跑下楼去了。
　　出门之前，她还若有若无的瞥了沈念君一眼。
　　沈念君看着我道：“你很不喜欢这位大姐……？”
　　“就这见钱眼开阴阳怪气的样子……难道你喜欢她？”我反问道。
　　“其实她也有苦衷的……”沈念君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她守着这间客栈，还要养活小孩，也挺苦的……”
　　我不以为然地道：“谁都有苦衷，谁也不容易。”
　　“说的也是……”沈念君喃喃道：“众生皆苦啊。”

　　我道：“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就少感慨人生吧，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什么都是好的，众生皆苦，但人哪怕过的再苦，也都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沈念君笑了笑道：“说得好啊，不管怎样都要努力的活着，这就是人啊。”
　　我摇了摇头道：“命短如蜉蝣，命长如仙鹤，凡活物皆是如此，并不只是人。”
　　沈念君想了想我这句话，点点头道：“嗯，说的是。”
　　我道：“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儿去休息吧。”
　　沈念君微微一笑道：“好，那，晚安了。”
　　我也道：“晚安。”
　　沈念君走后，我一个人躺到床上，想睡却睡不着了。
　　也难怪，我今天这一白天算是都在睡觉，这会儿刚吃完饭，反倒清醒了。
　　我想到了方才沈念君问我的那个问题：“那你总该有件喜欢的事情吧？”
　　刚刚算是用音律搪塞了他一下，毕竟这样的读书人往往都很死脑筋，一个问题求不得答案的时候恨不得能把你祖坟都刨出来瞧瞧，为了防止话题越拖越长，我才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现在仔细想想，我发现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
　　像我大哥就喜欢围猎射箭，二哥喜欢读书品画，就连阿爹阿娘也有游山玩水的爱好，怎么骗就我，连个喜欢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呢？
　　好像我过去的十七年里做的事情，都是阿爹阿娘安排我做的，或者是我自己觉得我应该做的，从来没有什么是我抛开一切“应不应该”的思考，出于自己发自内心的喜欢去做的。
　　而且这种事情没有人提醒，自己根本也不会在意，今天沈念君这么一问，倒是真的戳到了我。
　　我到底喜欢什么呢？
　　这个问题经不起细想，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但所幸并没有在人家这里睡到日上三竿，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看样子，老板娘和沈念君都还没起床，我穿好衣服，轻轻地下了楼，回我的小山包去了。
　　因为并不着急，所以我在路上走的很慢，天还没亮透，小路旁的松柏上都挂着晶莹的雾凇，溜达到了昨天喝酒的梅花树下时，我看见了那个被我掉在地上的酒坛。
　　这东西怪精致的，若是丢了有些可惜，我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揪住瓶颈上拴着的麻绳拎着它。
　　推开木门进到了屋子里，我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上，差点儿给我吓得一个踉跄，酒坛子都险些一手滑给甩飞出去，待我拍着胸口瞧清了这人是我二哥，我才舒了口气朝他走过去。

第11章　拖家带口客栈蹭饭

二哥原是盘腿坐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又默读什么奇怪的心经，听见我的动静，二哥才睁开了眼睛。
　　“还知道回来啊？”二哥抬头看了我一眼道，“昨儿个去哪了？”
　　“啊……二哥啊……”我挠了挠头，也看着二哥道，“今天不是有家宴吗……？你怎么出来了……？”
　　二哥道：“别转移话题，先说你昨天干嘛去了？”
　　“二哥就会这么不依不饶的逼供，”我悲苦的叹了口气道，“不过还不是怪你给的酒太烈了，昨天是家族围猎，你知道我一向懒得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寒暄闲扯，所以就一个人跑山下喝酒去了，谁知道这一坛酒下肚，我就一下子睡到了今儿个晨起，现在刚刚醒过来呢。”为了让自己的这个说法显得真实，我还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脖梗，打了个哈欠，装作一副昨天风餐露宿没休息好的可怜模样。
　　二哥斜睨了我一眼道：“呦？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小山包底下还有羊肉吃？什么时候你也带我去尝尝？又或者说，我给你的梅花酒放的时间长了，变成了羊肉味？”
　　“……”
　　我赶紧低下头猛嗅了几口自己身上的气，果然有那么一丝羊肉味儿……
　　这种时候，我简直恨极了我们狼族这灵敏的鼻子……
　　“二哥……”我绕到二哥身侧，两手搭上了他的肩，不轻不重的揉着道，“我……我错了……我昨天白天的确是喝了酒在梅花树上睡了一天……晚上我就……去客栈了……”
　　二哥轻轻地扭了扭身子，甩开我的手道：“啧，我就知道。你去的哪个客栈？沈念君那个？”
　　我道：“啊……是啊……咱们这片，好像也没别的客栈了吧？”
　　二哥道：“我那天也就那么一说，吓唬吓唬那老板娘罢了，你还挺有情有义的啊，还真跑去回访啊？那看来现在他这日子好过了？你都能在那儿蹭上羊肉吃了？”
　　我心道，什么叫我蹭上羊肉吃了，羊肉本来就是我猎到了给送过去的。
　　但我还是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二哥一甩折扇，又道：“昨儿个围猎，我觉得无聊，还想着过来找你玩儿会，怎么着咱们哥俩都一个月没见了，你倒好，一个人跑去喝酒吃肉逍遥快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独守空房……”
　　“停停停，”我打断了二哥道，“你怎么还越说越幽怨了……？你可别这样啊……你要是想吃他们家的肉我今天再带你去一次就行……只要你能说的动大哥准你也不参加家宴……”
　　二哥捧腹笑道：“哈哈哈，这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这次还真不用参加家宴。”
　　我震惊的道：“啊？真的？怎么回事？”
　　二哥收了折扇，轻轻地揉了揉肚子道：“就上次家宴，我有些不舒服，后来找族医瞧了，说是胃有些不大好，建议最近别吃太多荤腥，用清淡的东西将养着。大哥说家宴上都是硬菜，肉都是大盆大碗的，所以就叫我这小半年都别去了。”
　　我顿时就有些紧张地道：“啊？那严重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二哥摆了摆手道：“嗐，不打紧，就是吃多了荤腥难消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毛病。”
　　我道：“那也要注意些，你小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
　　说罢，我又感觉这句话说的非常欠妥当，随即补充道：“啊……其实我是想说……”
　　“我知道，”二哥笑笑道，“我会注意的，放心吧。”
　　“嗯，好。”我看着二哥，点了点头。
　　关于二哥的事情，我也是在阿爹阿娘嘴里东听西凑的梳理出来的。
　　二哥打小身子骨就比我们弱一些，甚至走路什么的都比族里同龄的孩子学的慢。
　　族医看了以后，说这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就是没法子像我们这些寻常的雪狼崽子一样习武狩猎，但不影响别的。
　　所以二哥从不习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读书品画，最多弹个琴，连弓都没碰过。阿爹阿娘也从不说他，只是觉得心疼。阿爹阿娘给他取名沁言，大抵意在这是他们心爱，心疼的宝贝。
　　我小时候也不懂这些，后来长大了，才渐渐地明白，二哥这种稳重、隐忍又柔和的性子是如何磨练出来的。
　　因为他永远无法像我们一样，化成原身，迎着寒风张扬的奔跑在猎场里，一口咬住猎物的要害，举起利爪抓取自己的一切目标。
　　当我明白了这些之后，我真的很心疼二哥。
　　“三叔！”我正沉思着，景宁突然间就从门外头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我怀里。
　　“哎哟我的妈！”我差点儿没站稳，扶着他的小胳膊道，“小祖宗，你是要吓死我啊！”
　　景宁拉着我的手，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我道：“三叔昨天去哪里了，我和二叔等了一夜你都没有回来。”
　　“他还能去哪儿，”二哥摇着扇子走过来笑道，“一个人躲下山去喝酒吃肉了呗。”
　　景宁扯着我的袖角道：“在哪里，我也要去！”
　　我道：“喂喂喂，你可别和你二叔学啊，小无赖啊你！”
　　景宁嘟着嘴道：“二叔才不是无赖，三叔是无赖。”
　　我一脸震惊的道：“你们俩为了蹭好吃好喝的原则都不要了嘛？”
　　二哥一脸无辜道：“别看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我道：“好好好，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俩了，带你们去吃好喝好可以，但我们先说好，景宁无故不出席家宴，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景宁搂着我的大腿笑道：“三叔放心，阿爹已经准许我不去家宴了。”
　　我：“？？？”
　　景宁接着道：“因为我说了我不喜欢去。”
　　我：“？？？”
　　二哥笑道：“哈哈哈，行了吧你，别这么一脸苦大仇深幽怨悲苦的，你以前不想去家宴的时候，阿爹阿娘也没说什么啊。”
　　我道：“那能一样么？那只是默许，默许你懂吗？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不是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逃了，哪像这位小祖宗这么幸运，直接就领了金牌啊，再说了，就大哥那个说一不二把家规看的比天大的脾气，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二哥道：“那你架不住大哥就这么一位小祖宗啊，再说了大哥让我带着他，我不能去了，自然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