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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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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娥只得走出里室阴影出来对着文禾和我万福一个:“见过文公子宋姑娘。”

“我今次来也是为了给你送一个人。”文禾说着看向门口。

彤戟往旁边一让身后的清歌便慢慢走进雅座屋门。她微垂着头没什么表情。

“清歌?”花娇娥看着她又迟疑地问文禾“文公子这是……”

“既然你已到长洲我便把她交给你了。他日勤之若至清歌便得与他重逢。我将清歌照顾得不好还请见谅。”文禾一拱手。

“不敢当公子既然已经决定那小女子便谢过公子了。”她欠身回礼走到清歌面前“清歌我们先出去吧。我为你安排住处。”

清歌终是抬眼看了文禾那神色既哀伤又茫然。继而对他行了一礼转身随花娇娥出了门。

室内沉寂一刻文禾对陈子龙说:“方才听到懋中兄的赋文最近写了不少新的?”

“乃是旧文。写来送给柳儒士她向我讨的。”他指指柳如是“这等风花雪月我如今已没有笔墨来写了。”

众人闻言神色皆沉暗下来。文禾说:“少年绮丽堆叠到了仓惶年长之时总是要变的。”

“文公子自京师至南都他人得此境遇都会失意落拓你却愈精神忙于收集古书典籍这倒让我等佩服了。”柳如是笑笑说“只可惜我手里并无珍藏不然必定送与文公子。”

那还不容易我心想将来你把你老公的绛云楼送给文禾就万事大吉了反正就算不送给文禾也会烧干净。

文禾待说什么门外忽然又进来一小二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文禾便对众人道:“在下与珞儿失陪片刻抱歉。”

在众人颔之际他便带我离开了雅座跟着小二往三层去。彤戟悄无声息跟在五步之后。在行至一厢房门口时小二对门内道:“主人文公子宋姑娘到。”然后推开门让我们进去。

原来里头是这酒楼的老板。

文禾回身对彤戟说:“但请在外等候。”彤戟点点头。

这厢房里坐着一位老者。花白胡须织锦缎袄脸上皱纹如同叶脉像是经受过沧桑之态。

小二在我们身后把门由外关上了。文禾走上前跪拜:“义父。”

我随他拜。但听老人温和地说:“都起来。”

文禾跟我起身恭敬站在老人侧说:“义父没在宅中却在这里。孩儿本打算稍后去拜见的。”

“我老头子等不及反正无事便自己溜达过来了。”他慈爱地看着文禾接着又打量我一番“宁信中描述不假。怪不得文起兄要那般得意璎珞姑娘可了了我和文起一桩大心事!”

原来这就是宁和宁蔻儿的父亲宁远昶!他可是文禾救命恩人。“伯父称璎珞就是了。”我疑惑“我哪有了二位伯父什么大心事?”

“文禾在文家排老大他若不婚文秉文乘也不可婚。他今有了你文秉文乘也得解脱你说是不是了了大心事?”宁老爷子含笑道。

“伯父说笑了。”我见他不拘玩笑也放松许多。

“你们京师之事我也了解一二。文起兄说你们成婚之日不会太远了。到时璎珞入文府夫人位红珊也纳了妾兵荒马乱经年文禾你就别再总往外跑了。”他又说。

“孩儿不纳妾。”文禾面无表情。

宁远昶无声注视他一刻然后问:“你还在记恨红珊的姑母?”

文禾不回答。

“姑母?”我困惑地看宁远昶。

“这么说璎珞还不知道?文起不是说你已经和盘托出一切了么文禾?”宁远昶敛了笑容“你不说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也不够磊落?”

“孩儿并未感觉自己何不磊落。”他生硬回答“过去事了只会徒增麻烦何必再提。”

宁远昶不理他只转过脸来认真地对我说:“璎珞红珊的姑母便是当年的那稳婆。”

我惊异地睁大眼睛。文禾便是因此对红珊态度冷淡的么?

“那稳婆疯病去世之后文起自觉行为也有不妥。几年后一对逃荒夫妇来投靠那稳婆却现她已经过身。那夫妇便是稳婆的弟弟、弟妹两人终是病饿交加不久也过世了文起在京中做官6氏正在长洲省亲得知此事便收留了红珊。”宁远昶看了文禾一眼“弱冠之后文起方才告诉了文禾他的身世。文禾本与红珊脾气投和自小也宠爱这小娃儿自弱冠之后便日日疏远。终有一日红珊犯了过错烧毁文禾几页文稿这人便大脾气说出了心中芥蒂。红珊知道了自己姑母与文家的过节执意离去6氏却此时一病不起她照顾6氏到最后。6氏临终前让文禾答应将来娶妻之后纳红珊为妾室。文禾你当时可答应了?”

文禾一脸冷寒之色默然不语。

“璎珞”宁远昶继续对我说“他那脾气你也知道了以后这孝道你要替他尽到他若不肯纳你这夫人有权作主。这是你婆婆最后的嘱咐切记。”

我望着僵硬站着的文禾。无言以对。对大明的男人们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孝道妇德和一夫多女。可是我不能。我无法和别的女子分享男人如果非要如此我宁可离开不要他。我并非铁石心肠不懂红珊或者清歌的情意但若文禾选的是我我不会用同情之心去做那等宽宏大量之事。此事哪有按需分配?要么给我全部要么彻底拿走。

“她做不了这个主。”死寂持续了很久以后文禾平静地说“我不纳妾。”说罢躬身对宁远昶一礼“孩儿还有事先行告退。”起身拉着我便往外走把宁远昶诧异而生气的喊声抛在了身后。



第三卷 殇之卷 第一章 药圃

文禾阴沉一张脸拉着我下楼。经过彤戟身边时我看见彤戟正凝望着对面厢房见我注意到他立刻收回目光跟在我们后面。

我觉得文禾的手有微微的颤抖忍不住将它握紧。他觉察到我的力度侧过脸来挤出一个笑容:“珞儿我是想好好给你庆生的。”

“我知道。”我望着他的眼睛“但是你更重要。”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又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立刻回答:“好。”

他带我先回到二层雅座里面丝竹弦音正宛转。那几人见我们回来了相邀一起作诗论文。文禾拱手道:“实在对不住各位在下家中有事恐怕今日不能奉陪与珞儿先告辞了。”

陈子龙看看我微笑道:“沧符何日返回南都?”

文禾说:“仍有公事多不过三五日。”

“我明日要去松江怕是此番不得再见。各位”陈子龙四下一望“便定下他日如亚岁如何?”

“亚岁甚好。但不如定于南都吧这样文侍读也不怕脱不开身了。”柳如是因笑道看向文禾。

“可以。”方以智表示同意。

文秉便说:“那大家便亚岁再与我兄聚大哥你可记住了。”

文禾道:“当然当然。诸位尽兴我们先失陪了。”

在众人出门相送中他带着我和彤戟离开了簟茗雅座。

一路无语来到药圃。这园子离了爱主的呵护浑浑然透着一种寥落之味。但在楼阁廊宇之间花蔓藤枝身上仍能想象出当年的光鲜繁盛。一泓初冬寒水在园子里兀自清净只偶尔落下几片枯叶在水面打转。

文家的文秉文乘兄弟并不长居此处复社的聚会之所也不固定为了方便他们也断不了要移居。所以文家的几个家丁婢女仆娘见文禾归家心里也是由衷欢喜上来殷勤侍奉。

我旅途困倦。进房里依着那炭火暖炉便不愿意再动了。文禾吩咐把饭食拿进房中用自己换了居家衣服来我房里吃一餐迟了许久的午饭。

我让红珊给他温了一点酒喝驱驱身上寒气。红珊小心地把酒壶从热水里取出来给文禾斟上。我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脸上专注的神情心中五味横杂。文禾吃着碟里的芜菁并不看红珊也不说话。

待红珊把酒倒好退出去之后我开口说:“可以问问题吗?”

他抬眼扫我一下心知肚明地回答:“可以。”

“你为什么不放红珊离开?”

他喝下盅里的温酒说:“她知道太多了。”

“那你要让她在文府耗一辈子么?”我说“既然是你母亲主动收留了她那么即便她本来的身份是贱民也不是买来的丫头她应该有自由不是么?”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文禾放下筷子“如果计划顺利进行她就不会来文府了。”

“计划又是计划!你的计划如今都没头绪红珊心里不好受你可知道?”我说。

“并非没有头绪只是我得等一个人主动显露意图。”他望着我“如今大明之内除了醉生梦死之徒谁人心里好受?”

我看见他眼里的冷淡一阵心烦说:“你要知道文禾那稳婆做了什么是她自己的过错红珊那时候根本还没出生呢你把仇怨转嫁她身上这对她不公平。”

“哼”他自顾又倒了一杯酒“珞儿你看谁都是好人。我对她心存芥蒂不仅因为她是那稳婆侄女而且因为在她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后居然试图报官。我如何敢放她出去?我恨不能十二个时辰找人绑着她。”

“报官?因为文家间接害死了她姑母稳婆魏氏?”我觉得有点奇怪“可是她根本就从来没见过她那姑母吧而且一直被文家收养着这么多年后知道了真相固然心中会有怨愤但是我看红珊的性情……她就此去报官报复文家不是有点不合理吗?”

“事实上她就那么做了。若不是我母亲护着她恐怕已经给卖到偏僻山野去了。”文禾啜着酒“我如何不知道冤冤相报无终了所以我在母亲离世后让她继续待在文府只是我不再让她那般自由。”

文禾的双眸染上一层迷蒙秋色。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我能想象从文禾只有不到十岁时便与那婴孩相见又十年间怕是亲如兄妹宠爱有加。一日忽然天崩地裂扑朔身世揭开同时现那可爱的姑娘居然是仇人的侄女如斯感觉若何又需要怎样的自我控制呵。于是从此只有别途身在咫尺而心拒天涯。

“文禾你可有喜欢她?”我轻声问。

他回过神来看着我的脸:“你真想知道?”

我见他如此问微怔仲一下垂了眼。然后感到一只手伸来轻柔抚摩我面颊这手温暖干燥带着些许酒味他低低道:“那不一样珞儿。”

这男人此时看起来实在勾人。可我被这酒味一醺困倦又排山倒海而来。便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菜大煞风景地宣布:“太困了我要睡觉。”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第二日我仍浑身酸软爬不起来这才明白:我生病了。

文禾早晨便出门去和文秉文乘不知道忙什么过了午间才回来。我只见房门外砰地闯进一个人来急火火地跑到我床前来质问:“昨天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气无力地抬眼看着文禾说:“大哥你以为我想生病啊。旅途上神经紧张憋着没生病一到目的地就犯了这是很正常的。你不知道我们那一到长假生病的人就突然增多……”

他叹口气捂住我的唇不让我再说然后把又手放我额头上问:“郎中看了吗?”

“看了。是风寒而已别担心。”我烧烧得浑身不爽骨头缝里都酸疼。

“那怎么办我本打算后天回南都的。”他坐在床沿说。

“后天估计我也好了回去就回去。”

“水上风寒你若再乘船一路非病重了不可!”他摇头然后沉吟一会“珞儿要不我先回去过些日子来接你。”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文禾……”

“赖上我了?”他目光一软笑道“不会太久的珞儿我忙完一刻就回来。”

天知道若是总不在一起便也习惯分离。可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已然不能与他两地。每天都要看看那面容听听那声音嗅嗅那身上美好味道不然就抓心挠肝。我厌恶依赖但又不得不承认我依赖若不如此如何赖住他?我便对着他使劲摇头摇完几下开始觉得头晕眼花。

他扶住我的头倾下身叹道:“拗不过你。那么路上要听话不许再满船乱窜吹风了。”

我颔。他双瞳一黯眼睑微垂低头凑下来。

我迅捂住嘴巴:“我风寒。”

他狡黠地拉开我的手:“又不是流感……”仍是不由分说俘获了我的唇舌。

很久以后我依然记得药圃厢房里温存深情的眉眼。这是崇祯甲戌年十月初八的午后。属于为数已经不多的一晌暖玉温香时光。



第三卷 殇之卷 第二章 截杀

第二日也就是十月初九文禾带着原班人马坐船原路返回南京。

我裹着大氅老实地在舱房里度过旅程文禾跟彤戟在隔壁不知道谈什么。彤戟从文禾舱房出来脸部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我瞪着他那张秀美如花的脸蛋忍不住产生一种暧昧的联想。再见到文禾时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想象若是我把联想告诉他他会有怎样怒气冲冲或者无辜的反应不由嘿嘿地傻笑起来。文禾疑惑地看看我。

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文禾不愿意说的事情事实证明谁也没法提前问出来。所以我仍旧是紧紧裹着皮氅一直到南京。

文禾离开码头便直赴翰林院。红珊、彤戟和冷广跟我一起回文宅。

文宅的老少都知道我怕冷提前把我的房间弄得暖洋洋。我脱了皮氅到炭炉前烤火。

“姑娘下个月亚岁提前做些新冬衣吧。”红珊建议。

“好。我们都做一些。过几日坐车去建安坊那边的铺子挑些料子就是了。”我在炭火热气中搓手说。文禾下了禁足令全不顾我再三解释我已经病愈看来想出门还要耐心等待。

古语有言:亚岁大如年。冬至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天子冬至是要祭天的而有的地方百姓要祭祖。江南的冬至一般是食汤圆此外还有许多游戏和礼仪风俗都充满了浓浓汉家传统气息。可惜在我的时代这些东西大多销声匿迹了。

几天后文禾终于慷慨地宣布我的病彻底好了。我从此不用再每日喝那难以下咽的汤药而且也可以自由出门了。于是让家丁备了马车与红珊便直往那建安坊方向去。彤戟并不知道我们出门的计划我也不愿他有事没事总当跟屁虫便故意不通知他。事实上自从一大早也确实就不见他身影。

我打算给自己和红珊各两套冬衣文禾的冬衣自长洲也带来了几件我便再替他定做一件好了。来大明许久从未正经送他什么东西今日也只好借花献佛一把。他日若回二十一世纪……当我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悸。我若回二十一世纪文禾呢?他会继续一个人孤军奋战到底还是……我摇摇头不愿意深入考虑这事。这是他要决定的事情面对江山与女人我认为不论是他还是皇帝都会选江山。况且若是不得不分离几百年后的我的意愿又能如何。既然无法只求今日同裘同食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我一边走神想着心事一边翻看着店家铺开的一匹缎子。这时我身边突然挤过一个人来低声道:“宋姑娘帮帮我。”

我一惊侧过脸看那人。这是一位头戴斗笠的青衣人听声音十分耳熟是个女子。她微微抬起头让我看到斗笠下面的面容。我说:“你是花……”她立刻又垂下头去。我住了嘴。她立刻又说:“姑娘让我借你马车一用吧。”

这已经是恳求而急切的声音。我看了一眼门外并未见到什么异常但仍回答:“好。”

我走到门旁对一边守候的家丁道:“打开车帘。”那家丁掀开车帘花娇娥立刻闪身进去在车帘里对家丁说:“去正阳门快。”

家丁看看我我颔。他便利索地跳上车喝马启程。

我站在布店门口还没理清楚状况就见几个男子尾随马车而去。他们都戴着统一帽穿着并不起眼可是行步非常之快绝非普通人。

“呀……姑娘”红珊叫道“那是北鞑子!”

北鞑子?金人?我问:“你又如何知道了?”

“他们虽戴着帽却能看出脑袋前额和后下都没有头而且个个生得一双耷拉鹰眼绝不是汉人!”红珊肯定地说。

话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只觉得他们身形粗实步履极快。但是他们凭一双脚能追上马车么?又为了什么他们胆敢只身进入大明追赶花娇娥这样一个女子?

“这事恐怕不妙要去知会文禾!”我说。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疾鸣声嘶而止只见一人骑匹乌黑高头大马破街而来周围人都吓得闪去一旁。那马立定之后马上人急急问道:“宋姑娘娇娥哪里去了?”

我定睛一看这一身缁衣的男子居然是胡黾勉!我指着方才马车的去向说:“那边!有鞑子在追她!”

可事实是胡黾勉显然走得也不利索。一道冷箭不知从哪里突地射来在空气中出可怖的响。胡黾勉立刻在马上后仰同时伸手在胸前一抹便接住了那支箭。这一下大街上的人见状轰隆轰隆全跑光了。胡黾勉却自身后一甩手放出一道银光只见斜对街二层一个男子惊呼着落下了楼。

胡黾勉看了他一眼转对我说:“此地不宜久留姑娘快回去。”

“可是我们没有马车了。”红珊立刻说。

胡黾勉环顾四方却无收获。一脸焦急地望了望花娇娥消失的巷道咬咬牙倾身抚摸坐骑的鬃毛:“嫖骓你可行么?”

那马似是听懂主人语头朝我们这边一迈打了个响鼻。胡黾勉便一跃下马问我:“姑娘可会骑马?”

“我不会。”不是吧?让我骑这大家伙回家么?我手心里冒汗。

“我会!”红珊却干脆地说。

胡黾勉二话不说把缰绳递给红珊:“带姑娘上马快!”

“我不……”不待我说话红珊把裙角一撩拉过缰绳对我说:“上马!”不容置疑的口吻。

两个人一架一推我骑上了马背。这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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