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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一直在他身后。
　　齐青先是电话联系了胖子，一起在对面美食街的店面里吃了晚饭。
　　吃到一半，他实在忍不住想起那个男人的事来，就举着抿干净汤汁的铁勺子，竖起来往后看。
　　一切反光的东西似乎都能映射出男人的身影，勺子像一个哈哈镜，把身后鬼魂微妙的嫌弃表情滑稽的伸展开来。
　　这个表情让他更像老家的狸花猫了，齐青一直叫它太上皇。
　　“……你干嘛呢？”对面的胖子眯着眼张着嘴，“笑得跟发春一样……鬼上身了？”
　　“我在看。”
　　“看什么？”
　　“看……看我今天发型怎么样。”
　　身后的成人版太上皇直接扭过头去，表情已经不是微妙的嫌弃了，活像有人在他面前打翻了一整坛臭小菜。
　　“……嘿。”
　　胖子觉得自己常因为不够gay，而和室友格格不入。
　　——————————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周围网吧早早的开始进人。
　　就算已经不太害怕身后的人形太上皇，齐青任然没有心宽到能够和背后灵一起回空无一人的寝室孤男寡鬼的共处。
　　进大学后第一次，他跟着胖子进了网吧。
　　“普通机子三块一小时二楼曲面屏四块包间五块。”这个网吧的网管是个中年大叔，他接过齐青的身份证，“冲十块送五块，开哪个？”
　　“三块的就行。”
　　“行包间，开好了，密码123456。”
　　什么？
　　齐青瞪大眼睛抬起头。
　　“我开的是……”
　　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他看了眼旁边的饮料柜玻璃门。
　　太上皇正瞪着一双浅色却毫无光亮的眼睛，嫌弃的尽量往后靠，努力远离油腻腻的柜台。
　　太过努力您的双下巴都出来了。
　　看着对方如此窘境，齐青只能接受了一小时五块的命运，走进包间，不太熟练的打开了直播平台和微博。
　　微博热搜榜一片岁月静好，没有半点和中元节七月半或者烂尾楼工地有关的字眼，这齐青并不奢求，但是搜索关键字，还是能看到许多直播间观众发的微博。
　　直播从胖子赶来按下手机那里开始就基本没有画面，而那之后齐青一直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下播了。
　　直播间ID闹闹哄哄的人果真上传了录屏，还贴心的分成树丛和烂尾楼两段，已经传播了好一会。录屏的画质和直接看直播还是有很大区别，经过各种压缩，后来人看到的人影就是真真切切的一团黑色，和周围的阴影无缝衔接。
　　于是现在的主流猜测就是黑影是月光下的影子，至于烂尾楼上黑影的运动，则是画面抖动和延迟带来的错觉。
　　如果不是“月光下的影子”正投过电脑屏幕暗色部分的反光死死盯着自己，齐青也差点就要信了。
　　这个号的关注人数已经到了接近两万，大部分是今天才来，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对昨晚的事情做些解释的路人。
　　齐青心里很清楚现在要做些什么，不能说绝对了，也不能说的像无事发生过，大概就用似是而非的语调说一说，力求能再赚来一波。毕竟奶奶那里有姑姑和另外几家亲戚帮衬着，自己的花销却没人管。
　　“晚上好，我在网吧，可能比较吵。”他当机立断按下直播，信心满满，“我想聊一聊，关于昨天直播的事情。”
　　羽慕狐：等了一天，以为主播已经凉了
　　用户8965234：专门为了你注册的
　　恩旭没错了：看了辟谣，应该就是影子
　　“我也看了微博分析，影子的话也有可能吧，但是看直接看直播的应该能看出来……”
　　咚——
　　听到动静，齐青第一反应是看屏幕的反光，果然，太上皇不知道做了什么，屏幕正对的墙上掉下一个挂画，留下一个光秃秃的钉子。
　　满血法师：卧槽吓死我了
　　炉甘石：妈的手机吓掉了
　　鲈鱼：怎么画突然掉了
　　太上皇通过屏幕和齐青对视，倒是面无表情的很，刻板的表现了一个背后灵静止阴森的状态。
　　“……应该能看出来，黑影和周围的影子是有点不一样的，看起来也是人的形状……”
　　咚——
　　这次是桌子上的烟灰缸往右一滑撞到了墙。
　　怎么这祖宗突然不安分起来了，是反悔要让我血溅当场吗。
　　齐青有点不安，盯着太上皇看了几秒也没能从那张帅脸上看出什么心情波动。而在直播间观众看来，他是突然对着前方发了一会呆，表情空洞又茫然。
　　配合网吧自上往下的灯光还挺有气氛的。
　　如果继续按之前的想法，就有点太像自编自演了，齐青无奈改变策略，仿佛一个转体扑在了马克思哲学的光芒下。
　　“当然我觉得，鬼是不存在的，昨天的影像说不定有更好的解释方向……”
　　软泥怪：这什么？被迷住了？
　　4公分：你还好吗？
　　do雾：主播你醒醒啊刚刚烟灰缸瞬移了啊！！！
　　齐青觉得，事态像是脱肛的野马，朝着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4章　十字路
　　齐青趴在教室最后一排，觉得事态像是脱肛的野马，朝着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长的还行的太上皇从工地跟到他身边半个月了，居然并没有发生任何威胁到他生命，或是身影被其他人察觉的事情。
　　只是太上皇会在晚上自己因为别的兼职不得已熬夜看书的时候，出现在身边任何东西的反光上，摆出第一天见面那张标准的恶灵脸。齐青尝试了在超过十二点后用布头把所有平滑表面给盖上，成功吓到上厕所的室友。
　　“青儿……你这是要做法咒前女友？”
　　去你的前女友。
　　太上皇还会在自己每日日常直播说鬼故事的时候弄出一些小动静，不像第一天网吧那么明显，但也能被察觉到。关注人数略微下降这件事齐青执着的认为不只是自己的故事太无聊的锅，一定也有人是被他吓走的。
　　常听到熟悉的叹气声以后，齐青也曾经尝试促进人鬼直接友好交流。
　　“我的老家有一只穷讲究的狸花猫……”
　　然后床头挂着的衣服兜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大概就是滚的意思吧。
　　——————————
　　和太上皇不是很顺利的交流，并没有阻碍齐青事业方面的成就，他的直播间关注数停在一万左右。
　　也有学校同学对他当初的解释提出各种疑问过，但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太容易被吸引走了，很快又会有新鲜事转移他们的视线。
　　就比如这一个星期来，新的话题是学校提前了男生寝室楼关闭时间，从一直以来的11：30提前到了10：00，引来一片鬼哭狼嚎。
　　十点啊，美妙的大学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有喜欢在老师办公室扎堆的学生很快就说，听老师们聊天的内容，似乎是学校领导花了好大功夫请来了“懂的人”，针对当时无面尸的事弄的。
　　说是那工地本身邪门，还要在周围加点什么东西之类的，防止人被迷过去。
　　“这不就是布阵嘛！”他们倒是说的头头是道，“说不清啊这种事，太邪门了。”
　　齐青倒觉得，大概是有校领导看了自己的直播视频，这才想要做些什么防止类似的作死事件。
　　那具无面尸，原本齐青以为是太上皇的手笔，可就这半个月来看，别说试图害人性命了，太上皇就像是破坏力强又片刻不安宁的猫，好像只对捉弄自己有兴趣。
　　那么可能就是倒霉的人被吓到了，突发什么病，卡死在了楼梯下面，难道还真能是那工地本身有问题？
　　会是这样吗？
　　——————————
　　满课的早上过去，齐青刚站起来就感觉到手机在振动，是很久没联系的姑姑。
　　“齐青啊，奶奶在市医院住院，然后这段时间不太好……”
　　“奶奶住院了？”齐青愣住了，毫无知觉地随着人潮往教学楼外挤，“怎么突然……”
　　“哦，得有两个星期了吧，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想打扰你读书的。就是她那生活费不一直自己打点给你的吗？这次住院了我们也没给生活费了，还是说告诉你一声，别奇怪怎么奶奶不给钱了哈。”
　　“我马上买票回去。”
　　“诶不用了。”
　　齐青终于出了教学楼，站在空地中央。正午的太阳晒的身后一阵不爽的叹气，但他现在没有空理这些。
　　“不用了不用了，老人家嘛，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常有的事，你爸也回来了，你呢就安心读书……”
　　……
　　恍惚间他还能记起乡下堂屋的穿堂风和大大的木床，那个会在一边给自己打扇的老人却已经不能和往常一样给自己说故事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齐青挂了电话，转头就打开了购票软件。
　　阴奉阳违的光明正大。
　　奶奶每个月总要把姑姑姑父给的生活费分一半给自己，这次可能是姑姑说的，本来不是什么大毛病，奶奶不想说，但现在奶奶没有联系自己，可能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太上皇明显躁动起来，齐青这才感觉阳光刺眼的不行。看来虽然他是个不知为什么正午也能跟着自己的背后灵，也不是很喜欢这么被烤。
　　齐青准备多在老家旁边的市里住几天，好好陪陪奶奶。
　　至于和爸爸碰面了会不会尴尬，那个不让自己回去的理由又会不会发现什么，那就不是齐青的事了。
　　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太上皇还在背后不停的叹气，时不时就要动动肩膀换个方向，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
　　齐青低声下气的保证自己不会再在太阳下磨蹭这么久，却又忍不住有点好奇。
　　“为什么你不能自己走到阴凉的地方去呢？你只能在我后面？”
　　“……”
　　镜子里的太上皇这次反应非常大，他居然轻轻眯着眼睛，颇有些轻蔑的瞥着自己，然后，短促地发出了哼的一声。
　　这让他看上去第一次有了一些可以被成为人气的东西。
　　齐青总觉得这番作态似曾相识，他又想起老家的猫，也会蹲在墙头上抱着自己尊贵的爪子这样看他。
　　离乡下老家最近的小城市，也是奶奶住院的市医院所在的地方，并没有通高铁。
　　从上学的二线城市到这里坐火车要花上十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只有凌晨的车次。
　　火车上的卧铺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齐青躺在最上面，太上皇就和半个月来的每天晚上一样，悬空着飘在他的旁边，露出一张灰败的英挺棺材脸。
　　可能是因为超过了十二点齐青还醒着，很大可能是因为火车硬卧太脏了，他看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晚上都要生气。
　　直到他下了火车，买了吃的，上了公交车，这种莫名的我在生气的感觉仍然没有从太上皇身上消散，甚至透过车窗的反光，齐青还能看到他的眉头越来越聚拢。
　　难道是不想离开工地那么远？
　　可能他真的是在那里呆了很久吧？
　　那为什么不离开我呢？
　　这些念头和担心奶奶的心情一样起起伏伏，等到齐青到了医院住院部才稍微消停一些。
　　就在一楼大厅，齐青刚摸出手机，就看到姑姑低着头从电梯里出来，抬头后，她又过了一会才好像终于认出来眼前是谁，顿时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让你别来吗！”
　　随后出来的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T恤裤衩和不讲究的凉拖，听到这动静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从那张脸上，齐青还能隐约看到点自己遗传下来的东西。比如瘦削的下颚和对男生来说算比较大的眼睛，这些都生动的提醒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齐青啊，长大了……”这种完全不过脑子的话男人说来更显得漫不经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确定了谁没有跟着下来似的，“吃饭没有？这么久没看到了，出去一起吃个饭。”
　　看来他混得不错，隐隐约约还有了点颐气指使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学历能在外面找着什么样的工作，保安队队长？
　　齐青低头看着地面，面上还是那副软软糯糯的模样，心里却恨不得用恶毒的言语扎成一把双刃剑，管他一刀下去伤的是谁。
　　医院周边没什么好地方，这饭吃的也实在算不上舒心，齐腾本来不想让齐青给老太太陪床，吃到一半恰好老婆打来电话，说儿子吵着不愿意呆在这里，他们留下了带来的东西，想要先走了。
　　齐腾自然不能这么快就跟着走的，但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这么长时间的假期，那既然齐青愿意，就让他先陪呗，平日里老太太那么念着他，这会尽尽孝心多好。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医院陪床床位十五元一晚，还是每晚六点准时收现金登记。
　　而后在这里呆的一个星期，加上吃饭的日常开销是学校的三倍，齐青止不住心疼。但看着隔壁床位的老奶奶四个子女轮流陪床，每天热热闹闹的，再看看奶奶，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多，还基本说不出什么话来，周围也没有帮忙照料的人。
　　齐青还是想，多在这里熬两天。
　　前段时间直播的收入拼拼凑凑能有个小两百，放在平时那是绝对够用，但今年开学本来就早了不少，花费也多。现在其他的不说，齐青回去的车票都快买不起了。
　　奶奶的情况从自己来的那天起竟然慢慢的好转，又过了三天，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准备给自己挣回去的路费。
　　医院熄灯很早，这天晚上，齐青拿着手机溜出去，站在住院部后面一个十字路口中央。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大部分的中学生这才开学没多久，直播间在线人数稍稍有所下降，但齐青不管这些。夜晚，医院，十字路口，他恍惚记得网上曾经看过的一个传言。
　　半夜时候在十字路口，端碗饭插柱香，念三声自己的名字吃下去，就会发生奇怪的事情。
　　可能是白天的日子太没有盼头，这会齐青作死也作的非常期待。
　　但转头想想，自己要在医院干嚼一塑料饭盒的白米饭，带着一个不知道想干嘛的背后灵，还要直播，生活是真的很艰难。


第5章　十字路
　　“可能只会因为落了香灰拉肚子吧，我想也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齐青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暗自庆幸这里几乎没有人来往，才能让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不是个神经病。
　　“齐青，齐青，齐青。”
　　三声念罢，他这就拿起饭盒，准备吃下去。
　　奥特莱：今天的主播也在开心的作死
　　噜噜噜：早有人做过了，屁事没有
　　一只鹿泉呐：就干吃大白米饭？
　　我也想加两个菜看能不能显得更心诚，可是没钱啊。
　　齐青并不把这次的尝试放在心上，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身后还有个大中午都敢跟在身后走的太上皇，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身后的唐装男人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就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看着齐青生噎下去大半盒白米饭。
　　他突然抬头朝着住院部的方向看过去。
　　“吃完饭了……”齐青抹抹嘴，拿下一粒米，“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佛系源氏：一贯的性冷淡风格
　　所以是二爷哇：不能多说两句吗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齐青的错觉，还是他真的要食物中毒，身上一阵阵发冷的感觉袭来，连带着周围的景物都好像有些模糊。
　　“还没有什么事，我往回走看看。”
　　弹幕大多发出了不满或者无聊之类的声音，齐青习惯性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太上皇，脚步慢慢加快起来。
　　直播间花里胡哨的东西太多，但就算这样他也能看见。
　　仍然有一个身影跟在自己身后，悄无声息。
　　但这东西穿着市医院竖条纹的病号服。
　　太上皇呢？
　　齐青尽力压制自己惊慌的呼吸声，越走越快，弹幕不明所以，继续慢悠悠的聊着天。
　　可他走的越快，身后病人好像跟的越近，齐青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那东西长着一张眼歪嘴斜，像是中风患者的脸，浑身不自然的震颤着，像个蜘蛛一样姿势怪异的紧跟在身后。
　　他的头和脖子几乎成了九十度，翻白眼盯着上方的夜空，齐青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总感觉那东西下一秒就会和自己对上眼。
　　他扭动了一下，挺住，又扭动了一下。
　　脖颈上的皮可能扛不住他这么反人类的动作，布满了细密的红色纹路，像是毛细血管长在了外面。
　　这时，直播间好像也有人看到了什么。
　　闹闹哄哄：我好像看到了……一张人脸……
　　玉兔兔：主播肩膀上肩膀上肩膀上肩膀上
　　嘚嘚的弟弟：就是树叶啊，假高能
　　假高能假不假齐青不知道，但那东西越来越近是真的。
　　最后齐青几乎是冲进了住院部的大楼。这里本该是24小时都有人走动的，今晚却好像水洗一样，空无一人，只有自助打印发票的机子发着红光。
　　齐青原本以为进了大楼看到人就安全了，但现在，他也没有了掉头的勇气。
　　那东西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