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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油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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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太容易了。”
他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先是愤怒,听完他这句话,突然变得迷茫,又显得无助,于是开口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凌宇戈摇摇头,“没别的事,我先回办公室了。”说着他穿着一身大手术袍,里面□□着离开了,忘了他的衣服还在旁边的小隔间。
“凌宇戈,你在这个世界上的诞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的结果,要毁灭你,实在是太容易太容易了。”曾几何时,凌寒抱着小小的他,一半喟叹一半庆幸地说。她以为儿子已经睡着了,其实没有,他总是要坚持到母亲回来才肯睡觉,只要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他就马上钻到被窝里,眼睛闭得紧紧的。
虽然凌寒经常出于发泄情绪揍儿子,但凌宇戈一点都不恨她。他见过太多太多被流产被抛弃的火星孩子,有一些生下来还很健康的婴儿,被他们的母亲通过真空压缩管道抛到防护罩的外面,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一团硬硬的石块,连哭声都没有留下。没有人叹息,也没有人怜悯,大家都很忙,为生存而战。和他们比起来,凌宇戈没有被冻着饿着,也没有被母亲忽略,不管工作再忙,凌寒都要抽出时间亲自为他的功课做启蒙教育。
想到这里,凌宇戈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离开火星,每天以自己讨厌的表情,面对这些虚伪的地球人。
(待续)
碰头会
公司有多久没有开过这样传统的真人了,简凌一边和那些每日相见却又很久不见的来自各国的同事握手寒暄,一边暗自计算日子。有很多人似乎是第一次站在真人面前,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真实的身体散发出来人的气息,和数字信号的仿真图像有着质的区别。看来公司各个分部的科研组都派了代表过来,这说明约瑟夫打算干一票大的了。
简凌毫不怀疑,其实凌宇戈的主张早就中了老板的下怀,事实上已经有好几年,杜尔塞勒的律师团都在为了使用人工地震来采油的合法化奔走呼告。普通民众可不管别的,他们早就受够了物资匮乏的苦,很想借此来倒逼各国政府,打开一个石油开采的缺口。
老式的方形桌在这间很大的会议厅里摆成了环形,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嗯,大家都知道,待会儿要放三维图像的。那几个从法国和意大利来的同事正兴奋地大声说笑,意思是,好久没有开过这样人挤人的碰头会啦,这种热闹的时光真是令人怀念云云。
简凌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凌宇戈坐得离他稍远,在几位女士中间,不知道小声说什么,乐得那几个不住地捂着嘴轻笑。在外人面前,他是很有人格魅力的,谈吐幽默,妙语连珠,笑起来就像初夏的阳光。看得简凌突然手痒痒,很想在那小子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一记,笑什么笑,严肃点!
正前方摆着一张黑色的软皮圈椅,不消说那是大老板的专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板来得有点晚,不像他的为人。简凌和不少同事都听说老板得了绝症,身上能换的器官都换了,也没挡住日渐消瘦憔悴。
终朝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
还不等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门开了,约瑟夫迈着大步走进会议厅,“女士们,先生,各位早上好!”声音洪亮,绝对没有传说中奄奄一息的样子,要不是他固有的眼神和拉开椅子的小动作,简凌几乎要怀疑老板是不是找了个替身演员。
会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约瑟夫。
嚣张的大饼脸先是冲着简凌微微点头,然后张嘴开始说话了,“各位,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你们的新同事,Hugues Ling先生了吧。”他用手一指凌宇戈,“来自火星的男人,和你们这些孬种都不太一样!”这句话引来一片哄笑声。简凌看到凌宇戈也微微一笑,好像对老板的评语很受用。
“我们请Hugues先说。”约瑟夫伸出粗大的手指了一下凌宇戈。
简凌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不对,具体是什么,想不出来,一定是这些天熬夜太多,脑子不好使了。
凌宇戈微微颔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笔,一个巨大的地球模型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阵的工作结果,我都向简先生做了汇报,”他开始转动众人眼前的模型,“这是图像重建的结果。我们和之前用地震波绘制的结构图做了比对,设定了灰度的阈值,这里面黑色的地方就是新油藏集结的地区。
“西西伯利亚和俄罗斯地台之间的乌拉尔山就是一个深大断裂,历史上曾经发现乌拉尔山的两侧油气资源特别丰富。类似的情况在中国腹地也有,比如在郯庐断裂、龙门山断裂,这两条断裂控制了中国的一大块地方,而且在这两条大断裂的一个东侧一个西侧恰恰是当年中国油气最丰富的地方,这是无缘无故的还是有什么原因?我觉得这个是值得我们继续深入思考的。为什么在一些盆地的周边,有一些深大裂谷,这些裂谷究竟起到什么作用?是不是油气运移的通道?”
“是不是你不用管这么多,”约瑟夫无礼地打断他的话头,“你就管如果是的话,该用什么办法把那些该死的黑金都吸上来。”
“我建议用地震挤压,板块之间本来就是地震多发带,我相信人为地制造一些不会对地质结构有太多的损害,而且,地震比起深度钻井,可能对地质结构的损害更小。”凌宇戈直截了当地说。
该来的总会来,听到这里简凌倒觉得有些坦然了。
“对不起,”坐在凌宇戈斜对面的那位来自意大利的地质化学家发言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震出油的方式早在三十年前已经被法律禁绝了!”
“没错,”约瑟夫冷酷地说,“所以这三十年间死掉的石油公司不是一家。冷战期间的核弹加起来能把地球炸飞几百次,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哪样新技术开始的时候没死过人?”
我靠,说得好有道理,简凌心想,无可反驳。
凌宇戈的嘴角还弯着一个好看的笑容,眼神中却全是冷意,“而且,就是一死,死的姿势也很重要。这些年无论技术再如何发展,都无法弥补因为制造业的萧条对经济带来的冲击。”
他将镜头切换,画面上出现了超市里天价的塑料碗和牙刷。在座的有些人开始点头了,如果让他们自由发挥,他们会把这些年用牙线剔牙的苦恼吐槽好几个小时,棉线太容易断了,这年头连尼龙线都贵得不得了……
“好吧!”约瑟夫拍拍巴掌,示意大家安静,“说说你的构想,你打算从哪儿开始?”
“就算是我们不领头,多的是人想到了用地震这个办法,到时候公司一切都落在人后,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我认为,要做,就做彻底,意大利的Campi Flegrei(坎皮佛莱格瑞)火山就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出油口。”他带着一种刻意挑衅的眼光看着简凌,“简先生有什么看法?”
意大利,怎么又是意大利?刚才那个发言的意大利地质化学家□□了一声,用手捂住脑门,倒霉催的意大利,火山多也是错吗?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简凌沉稳地说,“但是我希望不要动作太快,火山出油我坚决反对。事实上我们可以选择比较偏远的海域,配合深水机器人作业。”
听到这里,约瑟夫不耐烦地用手指弹弹桌子,“简,你竟然这么保守?”
“不是我保守,”简凌很冷静,“有的错不能犯,这地球可只有一个。虽说可控核聚变已经将人送到了遥远的火星去建立移民基地,但是那里的补给还全凭地球。如果这个计划是在别的地方展开,哪怕把土星或者木星震成渣渣,我都不会反对。”
角落里响起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简先生,你不要忘了,反垄断法正在让我们和外面周旋,官司已经打得精疲力尽。如果不赶紧获得一大批原油来支撑的话……已经有很多人在抗议杜尔塞勒公司的垄断行为,他们都在鼓动各国政府以商业垄断的罪名控告公司。甚至有的人已经通过融资自行开始采油了。与其让这些小公司东挖一块西挖一块,不如让杜尔塞勒这样的工业寡头来承担责任,搞不好还能把损失降到最小。”说话的女人有一头柔美的黑色天然卷发,浅棕色皮肤,她是公司纽约分部主管地质勘探的负责人玛丽。韦伯。
“我支持凌先生,”她四十岁左右,在地质勘探方面灵敏的嗅觉无人能及,“事实上凌先生已经就坎皮佛莱格瑞火山地区的问题和我做过沟通,我特意调来天幕传回来的图片加以分析。坎皮佛莱格瑞火山地区曾经被誉为欧洲最危险的火山区,随着其高度的不断升高,周围的居民已经全部迁出,这是我赞成在这里开始的一个原因,周围已经几乎没有居民,我们甚至不用动员搬家。可以派机器人过去,即使出现了地震或者火山喷发事故,不会伤及生命。
“从1538年最后一次喷发以来,这里的火山群就被冠以‘危及欧洲全部性命’的恶名,可是在我看来,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这是天幕传回来的图像重组结果,我们可以看到地下的岩浆是很少量的,大量的原油聚集在那里。我认为如果开采的话,只要留意热流和火山灰,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约瑟夫很认真地听完这段话,又把脸转向简凌,“你觉得呢?”
“太冒进了!”简凌回答。
“要不我们投票表决吧?”法国原道达尔石油公司现在的杜尔塞勒石油公司道达尔分部派来的会议代表高声提议,马上被群嘲了。
“嗨,你们这些法国佬,就知道投票,能想点别的吗?”
“咱们这讲究的是技术和逻辑,不能靠少数服从多数来解决问题。”
……
凌宇戈正要开口说话,约瑟夫伸手制止了他,“简凌,”他说,“我要你写一份报告,关于通过坎皮佛莱格瑞火山出油的问题,附上所有的研究数据,交给联合国的地球环境保护委员会去,让他们来做一个评定。”他相信简凌的为人,和他的父亲一样,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也不会有半点弄虚作假,一旦答应,必然全力以赴。
果然,简凌没有继续反对,而是点点头。
“小组成员你自己选择,”约瑟夫继续说,“Hugues是新人,你带着他。”
简凌踌躇了一下,凌宇戈则是一副非常乐意效劳的样子。约瑟夫发现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打量这两张似乎是拷贝粘贴出来的兄弟面孔,个个都是看大戏的表情。
我fuck你们所有人,约瑟夫在心里骂了一句。
会议结束的时候,简凌想拉着凌宇戈好好谈谈,结果那小子像水里的鳗鱼一样滑不留手,马上跟着支持他的玛丽。韦伯出去了,说是有更重要的想法要交流。
约瑟夫叫住简凌,“让他们先走,你等等。”
今天的约瑟夫和往常有点不一样,简凌心里嘀咕,居然还肯让他先提交一份报告给联合国。按老板素来的性子,难道不应该马上拍板决定吗?如果简凌胆敢反对,马上发配到人力资源部去领失业红包。
约瑟夫看着人都走光了,掏出一只雪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半天没有说话。简凌耐心地等着。
“你父亲,还好吗?”他突然开口发问。
简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含糊地回答,“还好!”
“就是不知道你母亲好不好!”约瑟夫喟叹了一声。
简凌心里警惕起来,这个时候提起他的母亲,意欲何为啊?
“我和Hugues说,如果这个项目进行顺利的话,我就有底气给你们母亲翻案,把她从那鬼地方接回来。”
简凌手心湿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这是说真的?
“所以,”约瑟夫突然厉声说道,“让你父亲那个老东西自己保重些吧,别还没等到你们母亲回来,他自己先完蛋了!”
说完,不等简凌有所反应,约瑟夫站起身来,踢开椅子,大步走出会议室。
简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老板怎么突然开始搞起怀旧来了?虽然他知道,这几年因为身体不好,他和简亦文的联系日渐增多,但是还真没想到,约瑟夫会始终把他们的家事放在心里。
难道资本家也有温情的一面?简凌不由得又想起父亲的那张旧照片。
(待续)
玛姬
所有参加会议的同事都赶着当天的飞机回去了,简凌在这里订了一家酒店,他还有些事,要看一个人。天渐渐黑了,简凌叫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进去之后输入了地址,在这座城市的另外一个方向,然后默默地靠着汽车后座椅上,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汽车行驶在河边的马路上,前面有一座玛格丽桥,曾几何时,这里一到晚上就会亮起数千盏彩灯,将这座著名的“瘦桥”和桥下的大运河点缀得五光十色,绚丽无比。如今,这里只剩下不知疲倦的流水和无精打采的夜间照明。
这里运河环绕,一座座窄窄高高的住宅临河而立,密密的河道将房屋和街道切割开来,上面零星漂着几艘老旧破败的小船。偶尔有人登上一艘小船,投币,再在正面的液晶屏上输入地址。小船就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随即在水面轻巧地滑动,将人带入一片黑暗。
汽车在狭小的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突然速度慢了下来,如果这辆车上有司机的话,那一定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入前面那个区。简凌把窗户摇上来全部关严,而且还合上了电子窗帘,这样他能看到外面的情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
这是一个贫民区,曾经是一带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红灯区。墙角聚集着一些人,他们用巨大的铁皮桶烧着木柴取暖。火焰烧在木头上噼啪作响,黑色的烟灰和火星一起喷向高空。有的人手里拎着酒瓶,他们唱着、笑着,一旦内急就直接拉开裤子,毫不忌惮,一语不合就开打,抡着酒瓶石块往对方脑袋上招呼。不时就有人倒下,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被砸的。脸色苍白如骷髅的瘾君子坐在地上,徒劳地在手臂上搓着,希望能在扎成筛子的静脉血管上找到一处还能下针的地方。全身肌肉早已松垮垮的下等□□,故意穿得衣不蔽体,向那些醉汉酒鬼抛着媚眼。
像这种三不管的地方,即使是警察的巡逻车也不会多停一分钟,如果闹得实在不像话了就喷水驱散。此刻有几个醉鬼朝着简凌乘坐的出租车走了过来,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其实,这些人有很多曾经有过体面的职业,说不定就在哪个大投资银行当经理。经济萧条加上技术狂飙,把他们甩在了时代列车的外面,碾得粉身碎骨。
杜尔塞勒先生曾经告诉简凌,只要能重新挖出石油,启动全球制造业,重新连上经济链条,减少失业率,就能解救更多的社会边缘的穷人。听起来很美好,但简凌对此抱怀疑态度,他相信,就算启动了全球经济的发动机,也不过是让杜尔塞勒这样的大资本家更加有钱,而穷人更加贫穷了而已。不过,他只是个打工的技术人员,这种伤脑筋的事与他无关。
出租车略略加快了速度,绕过这群人,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太窄,无法行驶车辆。
简凌目送出租车离开,置身在一片昏黄的路灯光影中,附近没有声响,只是从河对岸传来那些流浪汉的喧嚣声。他穿过窄窄的巷道,登上台阶,在一个挂着古老煤油灯罩的木门上轻轻按了按铃。
门很快就开了,随之飘出的是一股廉价香水和劣质酒的浓郁味道,快六十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条薄薄的丝质连衣裙,裹着毛衣,□□的小腿肌肉已经有些松弛,光脚套着木制拖鞋。她的头发被刻意染成褐色,嘴上还涂着口红。看见简凌,女人很欢喜地迎上来,捧着他低下来的头,亲吻他的两颊。
“你来得正好,”女人喜滋滋地说,“我刚考了苹果热派,你喜欢的。快进来!”
说着她带他穿过狭长的过道,走进了一个非常小的庭院,客厅的正门没有关,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上身□□的老男人坐着。男人只穿着一条翠绿鲜艳的大沙滩裤,脸上手上布满老年斑和青筋,身上的皮肤皱巴巴地下垂,头发几乎快要掉光,残存的是一片灰白。
简凌停下脚步,带着点敌意地问,“玛姬,他是谁?”
老男人听了这话,从沙发上挺起腰,用放肆的眼光打量简凌,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玛姬,这就是你的那个小白脸?”
“都不要胡说了!”玛姬轻斥了一声,“安德鲁是我的老邻居,对吗?”她按住简凌的胳膊,“快点坐下。”
安德鲁呵呵地大笑起来,却好像被痰卡住了,又笑又咳嗽,好像半天喘不过气的感觉,玛姬过来给他使劲砸了砸后背,他使劲咳出一口浓痰,吐在玛姬递过来的一张纸上,然后随手搓成一团,丢在地板上。看到这串动作,简凌嫌恶地皱皱眉头。
玛姬将简凌平时爱吃的甜点连同热茶和咖啡一起端上茶几,拉了拉身上的披肩,问简凌,“你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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