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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鹤-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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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来者是客”,可嘉赐和常旺却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这么厉害的地界愿意收留两兄弟,绝对是他们高攀了,而平日里替人家做点小活计小帮衬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吃白食吧。
  当然,起先水部的弟子们并不稀罕让他们劳作,两个无修为的凡人,在他们眼里于废人无异,能干些什么,后来却发现常家两兄弟还挺能吃苦,至少比起这些对活计挑三拣四的修行者来说,嘉赐他们不怕脏不怕累,丢多少破事儿过去都接得毫无怨言,且随叫随应,不使唤不是浪费了么。
  虽然心里如是思量,自认清高的修行者们却不愿意亲自去对那俩吩咐这些话,怕传出去被外界耻笑他们好逸恶劳,连凡人的便宜都要占,所以传达的差事就落到了资历最浅的鱼邈身上……
  鱼邈天天往后屋跑,常家兄弟和他自然迅速熟络了起来。嘉赐忙活的时候,鱼邈也会在一边帮忙,一来二去,让他对身处之地也多了几分了解。
  他们的确是上了天,但是又没有真正上天,而是来到了比凡人所处的地界高上那么一点,比神仙住的地界又低上一点的地方,名为修真界。修真界顾名思义住得都是修真的人,用鱼邈的话来说,就是修炼养气体悟真我,进而能得道飞升超脱尘世的人住的地方。
  这些人平日里需要经常修炼,就跟凡人练武一样,越练就越强,也能越快变成真正的神仙。修炼的法子五花八门,修炼的门派也五花八门,有大有小数不胜数。像嘉赐此刻所在的青鹤门就是这些门派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门内除了门主之外又分八部,金、木、水、火、日、月、星、辰,分别由八个长老来管辖,每部弟子众多,可见其势力深厚。而之前把常嘉赐弄到这里来的徐风派,据鱼邈说,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路子小派而已,要不是对方使了花招,平日是不可能见得到他们门主的。
  虽然嘉赐和常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却也大概知道了这些人比凡人要厉害得多,也长寿得多。
  “我想起来了,村长好像说过,我们村里几十年前也有会飞的人来过,还、还帮着把抢米的土匪都打跑了。”常旺回忆道。
  嘉赐则抓抓头皮,糊涂地问:“那我和哥哥到底死了没有啊?”
  “没有啊,”鱼邈握住嘉赐的手腕,“你自己摸摸,你有脉啊。”且坚实有力,健康得很。
  “可是我在逃上小屏山上后忽冷忽热,到后来一觉睡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气了。”
  鱼邈给他耐心的解释:“那是因为你肚子里有内丹,小屏山上的妖兽其实并不厉害,很多年前我们门主怕它们下凡伤人,在上面封了结界,高阶的妖兽一上去遇了结界就会死的,只有一些低阶的在,凡人若不上山,它们是下不来的。我前几日听师兄也说起过,你的内丹有护体之效,而你没有修为所以搞得它时有时无的,但是若它爆发起来,那些低阶妖兽都会害怕,因此你和你哥哥那几天才没有在山上被冻死,也没有被吃掉,更何况师兄还说,你得了门主疗伤的真气,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真气……”嘉赐想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体温已是如常,但嘉赐却仿佛还能感觉得到一点温热……他眼内带了丝腼腆,轻轻问:“你们门主的修为很高吗?”
  这回鱼邈点头了,且很用力:“当然啦!我们门主的修为深不可测,不然几百年来青鹤门怎么能一直坐稳修仙界第一大派呢,我师父说过,门主现下已是大乘期,说不准哪天就要渡劫飞升了……啊,你听不懂,没关系,反正就是门主已到了最最厉害的那一层,离神仙就差一点点。”
  鱼邈说这些话时没了以往脸上常挂着的可怜劲儿,双目如电,红光满面,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可见身为青鹤门的一员弟子对他是多么的与有荣焉。
  “我们门主不仅修为高深,且大仁大义胸怀若谷,还常常告诫门内所有人都要谦逊慈悲谨言慎行。”鱼邈继续夸赞。
  听得嘉赐忍不住跟着感叹了一句:“门主真了不起……”


第五章 
  虽说门主为人光明磊落,且希冀门内弟子也光明磊落,但这偌大一个门派,个个性情迥异,出了门又受他派欣羡尊崇,岂是人人都能如他所愿表里如一的?嘉赐在这儿待了一阵后就已经觉得,至少水部的弟子们就没有鱼邈说得那么良善……
  青鹤门八部,每一部都各掌门中一片事务,有的主管日常,好比金部,负责青鹤门内守卫防护之职;又好比木部,负责众弟子日常用度的分派清算;星部则是执行门规对犯了错或立了功的弟子进行奖惩规戒等等。也有主管修行所需的,像是日部,管理各种灵石丹药;而辰部,是集藏兵器法器的地方,至于嘉赐所在的水部,就是灵田的种植和灌溉了。
  修真之人虽说到了一定时间就会辟谷,但灵田里所出的植物食材可不是一般的五谷杂粮所能比拟的,从种子到水源到养料都非凡品,补气补元,不同的灵谷灵果吃下去都会有不同的效用。当然越高阶的食材越难种,所需的功夫和时间也越多,平日里水部的弟子在修习之余干的最多的就是照顾这几千亩的灵田。
  但地是他们辛辛苦苦种的,吃得时候却要跟全门派的弟子们一道分享,定时要清点数量,谁都不能多拿一份,吃得好吃得坏还得看月部掌管人事的破戈长老的脸色,由此水部弟子们心中偶有不平也算可以预见。
  不过自从常家两兄弟来了之后,其中几位弟子就得以偷懒了。修真界的白天黑夜要比人界的更长一点,嘉赐没法分清自己每日究竟要干多久的活计,他只知道,天才刚亮他和哥哥就要起来忙碌,不似那些修真者劳作时可有法术帮忙,嘉赐全靠两只手,那么多灵田自然没法都照顾到,所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三十个水缸的水全装满后,又要去砍柴,十捆打底,再是锄草、翻地、浇水,常常忙完天都黑了。
  不过让嘉赐觉得慰藉的是,虽然做的事很多,但他的体力也长进了很多,力气也大了。干活干累时坐地上歇一会儿又能变得健步如飞,单薄的肩膀挑上四个桶跑着一点儿也不气喘,水也不会洒,真是又苦又乐。
  可是相比较他的轻松,没什么护体之力的哥哥就显得很是疲劳了,嘉赐看在眼中,基本能自己干的全给他揽了过来,但即便如此,越积越多的杂事还是让嘉赐和常旺来不及应对。心里知道这样下去不该,最终只会累死哥哥也累死自己,但你要嘉赐义正言辞的跑那些人面前撂挑子跟他们吼一句“老子不干了”,嘉赐却不敢,他这人见识少,胆儿也小,集市上见了偷儿都不会吭一声的怂货,又如何勇于对那些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人上人叫嚣。
  反抗不了怎么办?
  忍呗。
  好在,嘉赐还有一个帮手,那帮手不是别人,当然就是鱼邈。
  鱼邈为何愿意三番四次的帮助嘉赐呢,其中一点当然是因为他善良,但是还有一点就是……鱼邈也怂,他甚至比嘉赐更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凶狠地瞪他两眼还会哭鼻子,哪儿像个男孩子,简直一个可怜精,不欺负他欺负谁。
  大概就是这般的同病相怜让鱼邈格外能体会嘉赐的处境,平日里一有闲暇就会跑来帮他。
  不过他就一人一力,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那作用也十分有限,有时累得红着眼睛的模样别说多凄凉了,加之,那些忙于大事的师兄们还时常会让鱼邈去给他们跑些别的活计,能匀给嘉赐的助力勉勉强强。
  就好像此刻,两人好不容易同心协力浇完了一片果园,一回头就看见两个身着浅蓝长袍的人远远往此地来了。
  鱼邈见了他们连忙放下水桶问好:“岳师兄,梁师兄。”
  常嘉赐也悄悄地低下了头。
  岳师兄身量很高,上前两步俯视着鱼邈笑问:“小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鱼邈呐呐:“我……我在浇水。”
  “浇水?可我记得你今儿的活计不是这个,仓中存余的灵谷你都分拣好了?”另一位梁师兄也问。
  见鱼邈支吾,梁师兄板下了脸。
  “小师弟,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每月初三,月部都会派人来查收我们水部灵谷灵果的数额,每人每日定要将其分拣清晰记在账目上,谁都不可怠惰,若出了岔子,当月相干的弟子都要受师傅连带责罚,你怎得还搞不清哪个差事重哪个差事轻呢?为了不知打哪儿来的人连累同门你倒是跑得勤快。”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鱼邈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我……师兄我已经把灵谷灵果都、都清点完了,帐也对完了……我只是想……想帮帮嘉赐……”
  听着那战战兢兢的解释,对面俩人的表情却没见多好,也没有冤枉了别人的亏欠。岳师兄只随意点了个头,又轻蔑地瞥了眼一边的常嘉赐后道:“师兄们不过是担心你吃了亏而已,你性情软糯,脑子又不聪明,加之不讨师傅喜欢,真怕师兄不看着你的话,哪一日你就要像那姓沈的一样被赶出门去了,哦,不对,你怕是没那本事。”
  像是说了个好笑的笑话,两位师兄彼此对视一眼嗤笑几声后又觉鱼邈那么空闲那就索性再多干点活,便又划了一片地让他以后和嘉赐劳作。接着摆袖掠入了灵果园,只留待两个又怂又呆的可怜少年彼此对视无言。
  半晌,嘉赐轻轻地问了一句:“谁是姓沈的?”
  鱼邈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嘉赐自己回过味来了:“那人是不是叫沈什么休的?”就是自己第一天到青鹤门时被绑着扔在地上的男子,嘉赐对他的记忆十分深刻。
  见鱼邈眼泪都要下来了,嘉赐嘴笨得越说越乱:“那人……那人打死了我们村里的大妖怪,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他不是坏人啊,唔……”
  结果话说一半却被鱼邈用力捂住了嘴巴。
  “别胡说!他是坏人!”
  嘉赐瞪大眼,一脸的奇怪。
  鱼邈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紧张地摇头道:“他的事……我不知道,我到门内时日不久,那时候他已经被赶出去了,所以……你不要随便提起他,也不要去问旁人。师傅说,他是我们青鹤门的耻辱……”
  直到确认常嘉赐再三颔首后,鱼邈才缓缓松开了对方。
  常嘉赐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嘴巴,回头又看到了远处增添的那一大片还未浇灌的灵田,一边哀叹,一边脑中又不由想起了那个高大的人影。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
  青鹤门内殿宇多半立于峭壁峰刃之际,远远望去,险峻瑰奇,浮云缭绕,仿若仙山琼阁一般。其中又以门主东青鹤所住的片石居为最高之巅,青松卓立,幽静得闲。
  只是居所之后却是一处断崖,断崖下远不如他处瞧着清逸清朗,那儿杂草丛生荒僻昏沉,只一息天光惨惨的洒落而下,偷得一点亮色。
  而此地便是门内后山,青鹤门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弟子之处。
  东青鹤在后山一个石门前停了下来,对身后青仪青越两位小厮说:“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是,门主。”
  眼前石门缓缓升起,东青鹤踏着一片黢黑负手向内走去,穿过几道曲折穴洞后来到了一个石室。室中有些简陋,只摆着一张石床一张石桌,桌上一盏烛光飘摇,床上则躺着一个了无生气的男子。
  似乎感觉到了动静,男子幽幽张开了眼睛,见到门边之人,他目光一动,一声虚弱的“师傅”还未出口,不知想到什么,又被他僵硬地吞了回去。
  东青鹤缓步上前,一摆袖,床边就多了一张石凳,他掀袍而坐,扫了眼那人裹了满身伤的布帛,问道:“好些了吗?”
  沈苑休已是洗去了一脸血污,露出其下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他对东青鹤点了点头:“好多了,多谢……多谢东门主。”不知是内伤未愈还是改了这称呼引起了他的心绪波动,话才出口就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东青鹤道:“还是需多休养。”
  沈苑休却要挣扎起身:“我知东门主所来何意,我只想说,无论你信我与否,那常家村杀人的梼杌兽,与我无关。”
  东青鹤看着他青白脸色,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信你。”


第六章 
  听见东青鹤说信任自己,沈苑休眸色一亮,又很快暗下,只将那日所见对东青鹤娓娓道来。
  “那一日,我在外游历于人界上空而过,却远远得见山道下一片火光,我便好奇一探。到那里时,那梼杌凶兽已是大开杀戒,村中多半人命丧其爪。东门主也知,梼杌兽虽乃魔道凶兽,但又与饕餮不同,它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梼杌三年一食,喜爱妖鬼灵魔的神魂,又或是修行之人的内丹,所以若为了饱腹,区区凡人的肉体哪里会入它的眼?且还选了小屏山这样的地界闹得人尽皆知?如此精怪的妖兽,不可能闻不出山上有您的结界,又怎么会自找死路?”
  东青鹤也点头:“梼杌极为机敏,捕食时很少离开熟悉的地界,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将它引到那里。”沈苑休接口,“可会是谁呢?又有何目的?”
  东青鹤思量后沉下声说:“无论这人是何目的,山下村中百余人性命葬于其手,一片生灵涂炭,此人罪不容诛。”
  “我曾想会否是那徐风派几人为拿我而设下的圈套……后来又觉不该,”沈苑休喘了口气道,“不说他们的修为能否轻易将梼杌引出,就算他们恨我入骨,但平日个个以侠士自居,若真残害了凡人,必会被其他修真门派群起而攻之,徐风派反而要遭灭顶之灾,为我这样一个败类冒如此大的风险,那和掌门实属不值,所以……不会是他们。”
  对于他竟自称“败类”,东青鹤眉头一蹙,无奈地望过去,目光中有不赞同,有惋惜,也有浓浓的心痛之情。
  沈苑休受不得师傅如此目光,匆匆别开了眼,自嘲道:“我不过是说事实而已,我早已算不得你青鹤门之人,你我师徒情分也已了结,门主无需挂怀。”
  东青鹤却道:“我曾说过,你若为恶,我必亲手诛之,你若向善,自可从头再来,永不晚矣。”
  “从头再来?如何从头?如何再来?外头那么多人盯着青鹤门,盯着门主你,”沈苑休苦笑,“我不能再为门派添羞了。”
  东青鹤却道:“那你可以看看,他们谁敢。”他说得语意淡淡,然眼内气势却平白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这句话哪里扎到了沈苑休的心,他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冷了下来。
  “苑休多谢门主信任,只是……这世间不公,为善者未有善终,为恶者却恣意度日,我一介小小魔修,堪不破这天道是非,也不敢轻易许诺,若哪一日我后悔了,受不得为善却无好报的委屈,又想为恶了怎么办?许是到头来,还是难逃门主赐死,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东青鹤见他面露颓丧,只道:“为善为恶,从来只求问心无愧。”
  沈苑休却嗤笑一声:“善念如灯火,风大即灭,恶念却如林火,风越大火越旺,生生不息。门主修为无边,却可知恶念也无边?任你身正影正,你不欺人,人却来惦记欺你,那滔滔恶火,天长日久,无孔不入,变化多端,誓要将你同流合污。你防住了千百回,可若有一回防不住,那便是灭顶之灾……”
  东青鹤与其对视,只觉曾经的爱徒在说这话时眼中不见狡辩推诿,只有一片幽暗,仿若绝望。
  “可我始终坚信,这世间邪不胜正,”东青鹤沉默须臾,和缓开口,语气中自带满满沉稳,顶天立地,“若换做是我,真有一日,有可动摇我本真之大恶来袭,定是修行路上一大劫,那么……任其三十六计万般变化使劲招数,我也绝不手软。”
  见沈苑休怔愣,东青鹤起身,关照了一句。
  “你且静养,过一个时辰青琅会拿来丹药给你服下。”
  沈苑休回神,忙道:“不……您不必多费心了,您也知道,我的身子其实早就废了,吃什么都……”
  “苑休,”东青鹤打断他,把话重复了一遍,“你且静养……”
  沈苑休心里一热,看着那挺拔身影迈出门边,终于忍不住低唤了一句:“门主,他……还好吗?”
  东青鹤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似长叹一声,丢下一句“不好”便蹁跹而出,留下怅惘的沈苑休独坐暗中,久久未动……
  ********
  又是一整天的忙活,回到后屋小草房的嘉赐就算有妖兽内丹加持也觉越发力不从心,他在桌边的木凳子上瘫了半天,勉强起身抓了桌上的两个馒头啃了。这些人界的米面还是哥哥常旺之前厚着脸皮问水部长老求来的,那伏沣老儿虽嫌麻烦,但又怕真把人饿死了东门主会怪罪,这才丢了点足以果腹的吃食过来由着他们折腾。
  哥哥比他早回来,已经睡下了,嘉赐就着冷水吃了几口后,望着窗外月色,只觉心里憋闷得很,忍不住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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