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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依舅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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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胡愧槐心里回答,可能最初是无心之举,纯粹为了拿他取乐才会做那种下流不堪的事情。但后来就不是开玩笑了,他转过头看着朗毓,端瞧着那张脸上怎么都不肯服输的表情,还有似乎笃定的眼神。
是什么呢?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一些初露端倪的念头和情绪?
朗毓在小舅舅可怖的眼神中好像瞧出了什么,“你……”他不太能确定:“是……舍不得我吗?”
这个推测一冒出来他竟然很雀跃,很兴奋,比凤把头挑中他一起出海还要高兴!
小舅舅没否认,朗毓的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咧开露出灿烂的笑脸,又像抓到他的小把柄似的急切地凑上前,得意又狡黠地问:“是吧?你是舍不得我吧?”
那是什么东西,舍不得这种人类多余的情绪,自己会有吗?
胡愧槐抬手攥住朗毓的衣领,捞到眼皮底下深深看了他一会儿。
朗毓一靠近他又有点儿害怕,而他还没来得及更清晰地感受一下害怕,小舅舅猛地拉住他往悬崖边疾走两步,一把搂住他的腰抱离地面——突如其来的失重和下坠使得朗毓有瞬间的失声,他瞪大眼睛瞅着几十米开外的海面飞速逼近,腰上的手臂能把他勒吐血,阖上眼皮的一瞬间,“扑通”,靠在小舅舅的怀里来了个鸳鸯戏水。
所以一切的无心之举都有其背后的意义,要想弄清楚朗毓嘴里的‘舍不得’是否存在,就该用实践来证明!
胡愧槐不给朗毓浮出海面喘气的机会,单手搂着他往海里深处走。
海洋,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找到的唯一热爱、留恋,寄托了全部梦想的地方。初春的海水微凉,呈现出与往日不同的碧绿,斑斓的珊瑚丛逐渐被他抛在身后,鱼群与他们擦身而过,更深处的水波有更重的力度,越往深处下潜越要承担压力。
朗毓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嘴巴里咕噜咕噜地冒气泡。这具鲜活的身体,在寂静的海水中搅起波澜,给予他平时独身时所不能体会的活泼。
一条生命,一条不停扑腾的大鱼,就这样努力地想从他手里夺取生息,现在不过才十米,再深一些,朗毓就会受不了水中的压强;再再深一些,即使朗毓还残余神智和体力,只要他松开手,朗毓就会永远葬身于大海,即便他大发慈悲把朗毓带出海面,朗毓依然会适应不了水压的变化,可能变成傻子,可能在上潜的过程中就昏厥过去导致溺水而亡。
胡愧槐松开手,朗毓立即手忙脚乱地向上游。
这是不对的,即使现在只有十米的深度,以朗毓这种没经过训练的身体贸然浮上去依然会损伤肺部和血管。于是游到一半的朗毓又被拽住脚腕,他使劲儿地想踹开那只手,憋气憋到极限,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该死的小舅舅,在水里眉头紧蹙,对他比比划划,又搂住他,强迫他把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还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好吧,这个毫无用处的动作还是起到了一点儿作用,在他几次憋不住想要呼吸时都及时制止了他。
水下这短短的四五分钟,让朗毓活脱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他被拖上岸时因为大脑的严重缺氧而眼冒金星、耳鸣不断,一瞬间涌进肺里的空气像是把他的肺给戳破了,简直疼的万箭穿心。他像条死狗一样在沙滩上苟延残喘地呼吸,声音像锅炉房里烧开的汽笛,哈、嘶、哈、嘶,痛苦使他不停淌哈喇子,浑身上下由内到外除了疼就没别的。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瞥见沙滩上那个无所谓的身影,心头涌上和疼痛同样剧烈的怒火,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过去扯过胡愧槐的手,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头。
“你……”朗毓大喘着气说:“你他妈的!”他又给了胡愧槐一拳头,“你想淹死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总之小舅舅的嘴角流出血了,他又扑上去把小舅舅压倒,骑在他身上不停拿拳头打他,
“你为什么这样?”朗毓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怎么你了!我哪儿对不起你?”小舅舅完全不还手,这非常方便他攥着小舅舅的衣领疯狂地晃他的脑袋,“你知不知道淹死很难受的!”
口水都渐到他脸上了,不过反正他脸上本来就有水,倒也看不出来,只是朗毓发现自己的手像村头得了癫痫的老大爷似的哆嗦个不停,又有水滴不停砸碎在小舅舅脸上,他恍惚间想到难道下雨了吗?跟着又在哗哗的潮声中意识到那是自己在哭。
他实在是很害怕,在海里把一切的思绪都抛掉,所有的念头都忘却,只剩下“我要死了”这一点时,眼看着慕名而来的黑暗和深浅不一的白光席卷他的视线时,他能抓住的只有小舅舅,还得操蛋地要看小舅舅的心情,才能决定自己的死活。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朗毓越想越愤怒心痛,“我明明道过歉了!除了小时候那几句话我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胡愧槐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把朗毓救上来了?更想不通的是他救朗毓上来时是很平静的,可现在面对朗毓怒火滔天的质问,心情却变得很难过。
“你说话!”朗毓想再打他,但他对着这张脸下不去手,“说话!你他妈明明能说话,为什么不说!现在是你在害我诶,为什么你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到底怎么你了让你想弄死我?”
我他妈还想知道为什么呢!胡愧槐被他问得一肚子邪火,抬起胳膊一挥,朗毓被他这一胳膊格倒在地,脸突然擦到沙滩上尖锐的小石子儿,冰凉的一下子,拿手在脸上一抹,就摸到一滩血。
胡愧槐慌忙地爬过去看他的伤势,手没等碰到就被他一巴掌打开,胡愧槐锲而不舍,攥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躺平了,朗毓的右眼角下方划开道一个指节长短的口子,伤口的深度在薄薄的脸皮上格外吓人,差不离接近皮肉外翻的地步。
这下胡愧槐是真难受了,这要是伤在自己脸上多好!他完全不在乎这点儿疼,也不在乎这张脸。但是朗毓捂着伤口的手缝流出血来,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惨白的天色和艳红血液的衬托下,对他露出仇恨又厌弃的神色。
“滚开!”朗毓奋力扑腾着腰身想把小舅舅掀下去。
小舅舅突然怒不可遏地捶打地面,纠结而痛苦的表情极大化地扭曲了他妖冶的脸,这让他看起来像头狂躁的野兽,眼睛里精光四射,眉头紧紧蹙起,如果他下一秒化身为狼,或者别的什么大发狂性的动物,朗毓一点儿都不会惊讶。
这头野兽对着他脑袋两侧的沙地又捶又打,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呼噜声,像是在闷吼。
但事实上,胡愧槐仅仅是想开口说话,表达一下自己焦躁无措的心情,可所有的言语一涌到嘴边儿就自发性地戛然而止,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没有用的,即使你说话也无法改变现状。说话,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沟通方式。
就像朗毓在他怀抱里口口声声说爱他喜欢他,转头的功夫就变卦。
他只能从朗毓的眼睛判断他心意的真伪,所以他两手紧紧提着朗毓的衣领,用喷火的目光探试朗毓的真心。
朗毓毫不逊色地回瞪着他,眼角的血迹像泪珠似的淌下青涩的脸庞。
两张狼狈不堪的脸和两道暴躁的呼吸,在海风肆虐的空旷沙滩上相互交汇,在苍蓝的天幕和汪洋边无有间隔的彼此抗争。
言语多无用,能行动就别逼逼!胡愧槐掐住朗毓的脖子,怒火攻心地咬住朗毓的嘴;朗毓更加粗暴地咬回去,抓起一把沙子扬他脸上,拼命扑打着这具劲痩的身体,他被掐得呼吸不畅,猛地张大嘴巴,那条舌头长驱直入地绞住他的舌头,纠葛间有粗粝的细沙擦过舌苔,所以唇齿角逐中更添嘎吱嘎吱咬碎骨头的凶戾。
慢慢的,他看似花样百出实际万变不离其宗的捶打,在小舅舅虐待形式的掐拧啃咬间愈加不坚定。
他觉得小舅舅现在的做派简直像个疯娘们儿,这种又掐又拧的打架方式阴险卑鄙,却对他出奇的管用,凡是被他那双手蹂|躏过、用力抚摸过的地方,每一处皮肤无不发出爽快的尖叫,凡是被他啃咬过、舔舐过的地方,连骨头缝都在叫嚣着激起颤栗。
他用双腿绕过小舅舅的腰,死死夹住他,又薅起小舅舅湿漉漉的头发,把两人黏在一起的嘴巴狠狠撕开。
他一边淌血一边尽力维持气势,可终究是气息不稳地问:“你到底是想亲我还是想咬我?”
话音一落,他小舅舅的鼻梁上就皱出几道凶狠的细纹,抵在两人小腹上的东西也凶残地向对方擦枪警告,小舅舅低下头,难耐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被逼无奈、不得不暴露出本性的表情,在朗毓看来比他往日的讥讽好看多了,好看的不得了!瞧得他连头发丝儿都兴奋起来。
“你……”朗毓竭力稳住突突跳个不停的心脏,“这么对我,到底是恨我……还是喜、喜欢我?”
其实朗毓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总觉得喜欢和爱这种字眼太矫情,只有那些唧唧歪歪的小姑娘才讲这种东西。这种不着边际的情绪,用在小舅舅和他自己身上,好像都不适用。现下他俩似乎更想干死对方,干得对方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然后接着干!
而小舅舅的回答深刻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在朗毓的小瘦腰上狠狠拧了一把,朗毓疼地昂起脖子低低“啊”了声,又仿佛是条反射弧,重新扑到小舅舅肩膀上,一面被他啃脖子,一面打他的后背。
“变态!”他在小舅舅的背上抓出几道指甲印,韧性十足的皮肤抓起来有劲道极了,“你个变态小舅舅,休想再弄死我!”他摸到小舅舅浸透海水的湿润的发根,在他耳边略带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绝不放过你!”
自此,朗毓对他小舅舅的惊惧心理在颤颤巍巍维持了一个星期以后,彻底终结,走上棋逢对手、一决高下的心路历程。
既然是心路历程,那当然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啦,实际上在他跟小舅舅抗争的这条路上,他……从来就没赢过?嘛,这个有待观察。
☆、第二十三章
朗权栋夫妻俩本来为儿子的即将远航激动不已,等好半天等不到人回来,结果人一回来,俩孩子具都鼻青脸肿、破相破嘴巴。
朗毓眼角的伤还被迫缝了三针,胡愧槐倒是没缝针,但是一脸的擦伤也挺吓人。
夫妻俩都震惊了,啥情况,一向相亲相爱的俩孩子竟然打架了?而且还打得这么严重!
打架就打吧,朗权栋心大地表示,男孩子打打闹闹正常。
打打闹闹是正常,余月凤也表示,但是他俩对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瞧俩孩子那嘴巴肿的,这怎么光盯着这一个地方打?
碍于朗毓眼角的伤口太吓人,毕竟再危险一点儿就能伤到眼睛,胡愧槐还是被二人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一番,又全力指派他负责朗毓的伤口清理工作。
他们夫妻俩想尽一切办法撬开朗毓的嘴,问出俩孩子大打出手的原因。但是朗毓对真正的原因三缄其口,对打架的过程含糊其辞。
朗权栋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你说,你发自真心地告诉我们,你觉得,你俩之所以打架,错在哪一方?”
朗毓不耐烦地晃着腿,“我呗,从小到大,只要我俩发生一点儿矛盾,错的不都是我么!”
朗权栋拍案叫绝:“你对自己的定位认识得很透彻嘛!”
余月凤在一旁补刀:“就是,你小舅舅从小就老实巴交,从不惹事儿,就你!你就不能跟你小舅舅好好学学,能学到一星半点儿的稳重劲儿,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朗毓哑口无言,半晌又委屈地质问:“你俩到底是谁的亲爹亲娘啊?我小舅舅是不会说话!但你们没听过蔫儿坏么?没听过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这条真理么?再说他不是真的哑巴,他是故意用沉默来伪装他那一肚子坏心眼儿!你俩没听出我上句话是在反讽么?凭啥每次一有事儿错就全在我啊!”
“就凭你小舅舅从不推脱责任,遇事儿认真反省!你呢,什么错都往别人身上推,就你自个儿无辜啊?再说我们也不是非要让你俩分出个对错,主要是想让你认真思考一下打架的起因,到底错在哪儿你们自己清楚。而且架可以打,但是不能记仇。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爸都知道,你小舅舅在咱们家这么多年,除了那两年你不懂事儿,这些年你对他也一直挺好。就算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小时候谁照顾你的?你生病了又是谁照顾你的?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这次出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人和人之间见一次少一次,不管谁都一样,别以为什么事儿都能以后再说。你俩好好向对方认个错,我们就希望哪天我们死了,你又没个兄弟姊妹……你俩就好好的,相互扶持。”
朗毓越听越不对劲,亲娘这话说的怎么还说出伤感来了,不耐烦的神情就有点儿挂不住,“行了,我知道。你们别担心,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人和人之间见一次少一次,朗毓暂时还不能体会这句话的残酷无情,但是这不妨碍他埋怨自己,别人都说他嘴巴甜会说话,其实那都不是出于真心,只是小聪明。凡事儿一旦牵扯到真情实意,他反而不能大方地表达内心的感情。
有时候,沉默才是表达情感的最佳途径吧!那种默默无言彼此间就能心领神会的默契,真令人嫉妒!
他轻轻关上房门,又从门缝里窥探到父母正在煤油灯下互诉衷肠,稍微宽心了些。
小舅舅坐在炕上看书,对他的一切动作完全忽视,朗毓在他身边躺下,攥住他的手,仰望着棚顶说:“我出海这段时间,你照顾好爸妈。”
小舅舅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抽回手,翻动书页的窸窣声响和窗外老槐树的簌簌合成一片,撩动在寂静的耳畔。
朗毓一骨碌翻身爬到小舅舅身前,对着他寡淡的唇瓣发了会儿呆。他这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会透出些许薄情的气质,这种薄情并非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冷酷,因为这两个残忍的成语里都有一个“看见”的前提。小舅舅更倾向于剥离事外、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更不能放在眼里的状态,纯粹的漠然,单纯的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存在,或者说世界在他这里根本不存在,一点儿人情味儿也没有!看得人窝火!
跟上午在海边儿暴躁的发狂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朗毓狠心地在他结痂的唇纹上掐开一道口子,嫣红的血珠衬得他一张脸漂亮极了。朗毓又凑上前,把那几滴血珠用舌尖一卷,嗯,血腥味儿,人味儿。
“胡愧槐,”于是他连名带姓地喊他,小舅舅掀起眼皮看向他,他又说:“你个变态!”
胡愧槐翘起唇角,对这个称呼一点儿不介意。
朗毓卧倒在他怀里,呆呆地出神想着什么。胡愧槐放下书,也在想东想西。他的手摸上小浪儿的头发,顺着坚硬毛糙的发丝一路向下,指尖勾动他的脖颈,来到锁骨,最后环在腰上,又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朗毓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小舅舅在一定程度上是喜欢他的。
“你照顾好爸妈,等我回来。”遂他又说了遍。
他显然也喜欢这个表里不一的变态,喜欢小舅舅这种对比强烈的反差态度,喜欢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凶戾的生机,更喜欢他为着自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使出他阴暗诡谲的小心思。
既可怕又迷人,刺激还有趣,简直让他上瘾。
“要是能跟你一起出海就好了,”朗毓对二人即将到来的分别深表遗憾。他在小舅舅暴露出变态的一面后迅速适应了这种变化,并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位置,认为不必再保持那一点点面对长辈和优秀青年时微不足道的尊重,对自己的劣根性不再做丝毫伪装,一秒钟进入角色,把自己放在与小舅舅平等的对立面上,“我会想你的。”
这种羞人的情话被他信手拈来,反正小舅舅不能还嘴,只能任凭他在口头上调戏加占便宜。
只不过此时的他在不要脸方面有待精进,所以他把脸埋在小舅舅的胸口,闷声补充:“——会想你这个变态的,最好等我回来时,你还是这样。”
只对我这样。朗毓在心里默默说到。
呵,胡愧槐顺着小浪儿的毛想到,小浪儿还是成长了呀,虽然自己变态的一面要是吓到他也蛮有趣的,但目前的发展也不错。
两人的角色变化在分别前夕表现得平缓而温吞,他俩不约而同地各自克制自己,尽量不做出使对方失控的举动。
二月二的祭海仪式仍然庄严浩大,只不过这天是个阴天,气氛因此有点儿沉重。所有仪式结束后,朗毓被一家人围起来,亲娘不像上次那般慌乱,阿爹也没有特意找人照顾他,只是难免语重心长:
“你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机灵点儿、有点儿眼力见儿,谦虚点儿,别给人添麻烦。”
亲娘补充:“是,家里你就别担心了,跟着凤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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