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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医生们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相互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对依然跪坐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南希道：“节哀。她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

　　　　他们没有再用心脏起搏器，因为维拉身体里的所有部分都太脆弱了，任何一点稍微强烈的刺激都有可能会损坏她的遗体。

　　　　在子女们数年来如一日的悉心照顾和强烈的求生意愿下，她活过了远超霍尔效应综合征患者的平均存活年限，在医学上已经能算得上个小小的奇迹。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们知道，死亡对病情到了如此程度的绝大多数病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她刚刚还在和我说话呢，精神很好也很有活力……诺林还没有过来，她怎么可能就走了呢？”南希语无伦次，她抓着医生袖口，希望是他判断错了，“求您再救救我妈妈，我们有钱，无论花多少钱都可以的……”

　　　　年纪已经大到快要退休的医生轻轻摸了摸南希发顶，温声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再去和你妈妈说说话吧。”

　　　　南希怔怔望着他，拽着袖口的手缓缓松开，她闭上眼睛，艰难地点点头：“……好。”

　　　　就算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真正到来时，根本就没人可以忍住悲伤。

　　　　医生护士们全都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病房中就只剩下了南希一个人，她握着维拉的手，将脸贴在她掌心，泪水顺着维拉的手指流到手腕，最后在被子上印出点点深色的水迹。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永远陪伴在您身边。

　　　　……

　　　　“我回来了！”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的那刻，南希艰难地转过头，诺林正站在门口，看到南希跪在床前，满脸的泪水和通红的双眼，他脸上因为即将再次见到维拉的兴奋笑容渐渐消失了。

　　　　“……怎么了？”

　　　　诺林问道，声音难以察觉地有些颤抖，“……姐姐你哭什么？”

　　　　南希朝他摇摇头，喉咙里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诺林望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维拉，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怎么会呢？

　　　　数秒后，在他身后的雷哲猛地将就要跌倒在地的诺林扶住：“冷静——”

　　　　“妈妈！”诺林一把将雷哲推开，扑到床前，他抓着南希正握着的那只手，察觉到温度似乎要比平时低一点，这个发现几乎要让诺林疯了，他伸手去探维拉的脉搏和呼吸，慌张道：“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行了？妈妈不是说好了要到航空港接我吗？”

　　　　“医生已经来过了。”南希每说出一个音节喉咙里都哽的剧痛，“我给她准备出门的衣服，前一秒还在说我和你的事情，结果下一秒我转过身，就发现她……睡着了。”

　　　　“怎么会？”颈侧的脉动试了半天都没能感觉到，诺林眼中流露出疑惑，喃喃道，“她怎么可能舍得在我来之前就走呢……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点时间啊！她不是说最爱我吗，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

　　　　他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咆哮。雷哲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诺林，赶忙搂住他肩膀，望着病床上维拉带着笑意的面容，雷哲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只能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

　　　　如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冷静的人在的话，就只能是他了。

　　　　“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不是吗？对妈妈来说，这也许也是种解脱吧。”

　　　　听到雷哲那可以算得上“残忍”的话，诺林终于再也忍不住，趴在维拉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和南希哭得那么伤心，如果维拉的灵魂还在屋子里的话，一定舍不得就这样抛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吧。

　　　　这些天路上的期待和幻想全都成了一场空。诺林还没和维拉一起在海边看星星，和她聊开学这段时间来的趣事，说自己直播作业取得的成绩，让她亲手抱抱小瑞秋……没能完成维拉最后见他一面的心愿。

　　　　全都来不及了。

　　　　他终究还是来得太晚了。

　第151章　追悼会上的AO

　　　　维拉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

　　　　那是个秋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维拉最喜欢的天气，因为这时候她可以得到医生的许可；　在孩子们的陪同下出去走走。太阳晒得身上暖融融的，因活力不足而常年冰冷的手脚也会暖和许多。天上鸟儿在飞，小孩子在院墙外嬉笑打闹，偷偷摘树上探出围墙的果子，而院子主人都会好心地当做没看见；　任凭他们摘去几颗果子。

　　　　这是一个偏僻不起眼，却又充满活力和善意的星球，人们按部就班，却又不缺乏情趣和小小的惊喜。

　　　　一个非常适合平静生活的星球。

　　　　所以当年在第一次带着诺林来到洛米鲁兹时，维拉便决定在此定居。

　　　　诺林和南希到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仍然不愿接受维拉的离去，但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疾病折磨了她太久太久；　百年的生命在八年内燃烧殆尽，从一个青春美丽的女人变成连抬手都费力的白发老妪；　她经受了太多痛苦和折磨，就如雷哲说的那样；　死亡对维拉来说，也算某种解脱。

　　　　所幸；　她最爱的两个孩子都已经迎来了各自的幸福。

　　　　说是葬礼；　其实更像是个追悼会；　维拉来到洛米鲁兹不到三年就生病了；　更多时间都待在医院里；　但之前认识她的那些邻居来了很多——他们和维拉的相处比较少，可依旧记得那是个美丽，善良且大方的女人。

　　　　南希和诺林和他们更为相熟，毕竟家里就他们两个，平时少不了亲戚邻里的帮助。

　　　　诺林没有给维拉买墓地，他根本没想要把维拉葬在这里，听邻里们谈起她刚来时的事情，那时候诺林才十岁，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追悼会上悲伤的气氛很淡，人们都在聊着维拉曾经带给他们的感动和快乐作为最好的告别。诺林听到当初还没有收养南希时的某个晚上，年纪还小的他在家看电视，维拉出去向邻居家借工具，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结果他看电视太着迷没听见，回过神来发现妈妈不在家里，还以为维拉不要他了，在家里抱着抱枕嚎啕大哭，哭声穿过寂静的农场，就连邻居家都听到了，吓得维拉赶紧跑回家去，连工具都没拿。

　　　　诺林没忍住翘了下唇角，他抱着维拉的骨灰盒，对雷哲轻声道：“我都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件事。”

　　　　雷哲捏了捏他后颈，道：“果然可爱是天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喜欢家里没人的时候了，能随便我作。”

　　　　刚回到洛米鲁兹的那天，诺林一直跪到晚上，他感受着掌心里枯瘦的手一点点失去熟悉的温度，关节变得僵硬，几乎不敢相信事情会巧成这样。要不是有雷哲在旁边看着，这姐弟俩说不定都能哭昏过去。

　　　　诺林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收到南希消息后立刻出发，非得等那节课上完，为什么还要去收拾换洗的衣服……明明他只要再快二十分钟，就能让妈妈见他最后一面了啊。

　　　　“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过来了，我们不是一直让阿斯克开启的最快速度吗？妈妈她可能太累了，想在见你之前稍微睡一会养好精神，才会这样的。”雷哲尽最大努力安抚他。

　　　　维拉可以说是诺林最亲近的人了，在他心中，任何人都没有妈妈更加重要，雷哲非常有自知之明——如果维拉和自己同时掉进了水里，诺林肯定会先去救维拉。

　　　　一直到十八岁遇见自己之前，诺林都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而这下却迎来了生死离别，换了谁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吧。

　　　　经过了两天的缓冲，诺林和南希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伤心得只顾着哭连饭都不吃，维拉突如其来的过度思念让他们早有预料，她走的突然也不突然，只是……她这么想诺林却只差那么几十分钟，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感情上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虽然白天给维拉料理后事时表现得还算平静，雷哲通过标记也只能感受到隐约的悲伤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每天早晨醒来时他都能发觉诺林的枕巾是湿透的，夜里也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眼睛自然肿的不轻，都得拿着治疗仪消了肿再出门见人。

　　　　诺林和南希心中的悲伤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吧，旁人的任何安慰都起不到多少作用，搞不好还会让人更加伤心。

　　　　雷哲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力去料理好维拉的后事，陪伴在诺林身边。

　　　　帝国三皇子妃母亲去世是件说大不小的事情，但没有媒体会傻到选择在追悼会上做新闻，正如诺林所希望的那样，一切都进行得平凡且安稳，就像维拉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人生一样。

　　　　整个追悼会上大概唯一一点让诺林不爽的就是亚尔林也过来了吧，在得知维拉去世的第一时间亚尔林就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赶了过来。雷哲给奥古斯特家制造的烂摊子他才刚刚解决完不久，正是心力交瘁时，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了，洛米鲁兹上又传来噩耗。

　　　　亚尔林也在一旁安静听着邻居们说话，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亚尔林——这位整天出现在新闻上的参议院主席，下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不过随着诺林身世的曝光，他们又知道这是维拉曾经的爱人，诺林的父亲，看向亚尔林的眼神不免微妙起来。

　　　　亚尔林可不管旁人怎么看他，身为一个政客，从某种方面上来讲他早就刀枪不入了，他望着礼堂上维拉的遗照——照片上的女人对着镜头笑的十分温柔，栗发披散着，遮住一边的眉梢，颈上带着串银项链。

　　　　那时候她还没有生病，亚尔林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觉得维拉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明明是个Beta，却比很多Omega都要美丽。

　　　　亚尔林听着邻居们的话，维拉来到洛米鲁兹后的事，他有很多都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

　　　　他错过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南希给每个邻居发她做的小饼干，同样也收邻居们送来的告别礼和安慰的话语，各色花朵堆满了柩台，将维拉的照片围起来。他们大都拥有自己的农场，直接摘了最新鲜的花朵抱一大捧过来，花瓣上露水还未干。

　　　　看到亚尔林走过来，诺林并不意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维拉的骨灰盒，果然，亚尔林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问：“想好要把她葬在哪里了吗？”

　　　　诺林轻轻抚摸着漆黑的盒子，就如同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牵着维拉的手，道：“我会带着她去帝国首都星。”

　　　　亚尔林沉默一瞬，道：“这样也好，我本来想带她回中心星系的。”

　　　　“回中心星系？”诺林一下子被逗笑了，“你觉得她会愿意和你的前妻躺在一起吗？或者等你和你的第二任妻子去世后，三个女人围绕在你一个人身边？”

　　　　他语气瞬间森冷下来：“你想的也太美了，凭什么？妈妈生前就已经很努力地在摆脱你了，我可不想让她死后也受委屈。”

　　　　亚尔林皱了下眉头，诺林说的话让他非常非常恼火，但到底没有在维拉的追悼会上发火，他凝望着墙上还年轻时的维拉，明白那段热烈而又美好的时光，终于随着另一位见证者的离开而彻底消逝了。

　　　　他无声地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好，你去安排吧，你妈妈这辈子过得太不容易，我没什么能够补偿她的，只能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多多照顾你们，从今往后，你和南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都会尽力的。”

　　　　诺林抿唇，迟疑了下，终究点点头，没有再怼亚尔林。他如今身在帝国皇室可能再也不需要亚尔林的任何帮助，但南希不一样，她肯定不会离开联邦，远水解不了近渴，有了要紧的事情找远在帝国的他也不方便，如果亚尔林愿意帮忙，那事情会好很多。

　　　　片刻的无言后，亚尔林问：“家里打算怎么办？”

　　　　雷哲说道：“我正好也想找您谈这个问题，农场的土地所有许可书在您那里吧，能不能把它卖给我？那里毕竟是诺林的家，之后我会雇人接手好好经营，等诺林和姐姐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可以去那边，不至于在洛米鲁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亚尔林爽快地答应了：“好，我会找人去办这件事的。”

　　　　亚尔林手下效率十分的快，第二天下午就和雷哲完成了土地所有权的交接，雷哲雇佣的工作人员也来到了农场，那是一家三口，有过二十年的农场经营经验，因为原本居住的凯特乐星遭受了厄忒斯的攻击失去了家园，流亡来到了洛米鲁兹。

　　　　雷哲和他们见过面后觉得这家人还不错，从此以后农场的所有利润都归他们，还能每年从雷哲那里拿到一笔辛苦费，要求只有一点，千万不能太大程度地改变农场的模样。

　　　　南希终于有时间可以去昆明—呼和浩特星和男友杰恩结婚了，但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愿意，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结婚，只要维拉能再次醒过来。

　　　　可终究只是如果罢了。

　　　　第五天时，诺林和雷哲处理好了洛米鲁兹上的所有事情，坐上了返程的飞船，诺林箱子里装着维拉的骨灰盒和她生前最喜欢的一些东西，而雷哲背着透明的猫包，臂弯里趴着胖乎乎的小雨点。

　　　　农场交给了别人照看，诺林又舍不得家里的小动物们，于是三条牧羊犬被南希带去了杰恩那里，他们则抱走了当时救下的小虎斑猫——现在它已经长成一个大家伙了，沉甸甸地坠在雷哲怀中。

　　　　回到帝国，再见到老朋友小香猪雷泽时，它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第152章　逐渐开解的Omega

　　　　坐在床上；　望着舷窗中洛米鲁兹的身影愈来愈远，想到那个在他心中始终代表着家的地方成为了别人的住处，诺林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他紧紧抱着箱子，轻轻靠在雷哲肩头；　呜咽道：“我的妈妈没有了，我在联邦没有家了。”

　　　　“你还有我；　我的爸爸也是你的爸爸，还有小瑞秋呢。”雷哲轻抚着他头发，亲了亲他额头，“农场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回去了；　我就陪着你一起回去；　等到瑞秋长大了；　我们还能去那边度假。”

　　　　诺林闭上眼，只能点头，他吸了吸鼻子，抓住雷哲的一根手指。当年离开中心星系时，他也是这样依靠在维拉身上；　湛蓝的眼睛映出窗外明亮的恒星，新奇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呀。”

　　　　维拉那时笑着回答道：“去我们的新家。”

　　　　“那从前的那个家呢？”

　　　　“不回去了。”

　　　　“再也不回去了吗？”

　　　　“嗯。我们会有一个更好的家。”

　　　　诺林缓缓地侧了下头；　将所有眼泪全都擦在雷哲肩膀上；　他咬住下唇；　努力不让从心底生出的悲泣冲出唇角。

　　　　——再也回不去了。

　　　　……

　　　　他们回到帝国首都星时；　在现代媒体的功劳下；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妃的母亲去世了，诺林找到汉森尔顿，得到他的同意后，将维拉葬在了皇家园林中。

　　　　皇家园林里有一处专门开辟出的墓园，能够在里面拥有一席之地的全都是在各个方面对帝国有着重大贡献的人士和历代皇室成员，要真按照规定，维拉绝对不够葬在这里的资格。

　　　　诺林本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汉森尔顿很快便同意了。很多时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他不同意，等到雷哲坐上了这个位置，也肯定会将维拉移到皇家墓园中的，与其到时候再折腾，不如现在就答应。

　　　　而且诺林……也的确可怜，身世曲折，吃了不少苦，还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这样乖巧又坚强的一个孩子，又有谁能狠下心来拒绝呢？

　　　　诺林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除了风景优美十分僻静之外，最终要的一点则是距离皇宫不远，这样他就可以时刻过来看她，维拉再也不用因为遥远的距离忍耐着想念。

　　　　而且能摆脱病痛身体的束缚，和这么多优秀且有趣的灵魂在一起，妈妈肯定会很开心吧。

　　　　之后诺林便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习生活，他的直播课业仍在继续，短短九周的时间里，直播间就有了四千三百万的固定粉丝，每次直播他都会播完全不同的内容——树屋DIY，魔法厨房，跳伞，秀小雨点和雷泽，在线养娃……以至于每周开播前，都有不算少观众在Mic上讨论这次会有怎样的惊喜。

　　　　直播有时雷哲也会参与，撒狗粮秀恩爱已经成了诺林直播间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观众们看的又酸又甜，而这样的相处，无异于也在告诉大家现今皇室内部的和谐与稳定，无形中为帝国人民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维拉的逝世在诺林生活中似乎不过一个较大的插曲，那无忧无虑的甜蜜笑容依然流露在柔软的唇角，打闹和欢笑声萦绕耳边，一切仍是那样的多姿多彩。

　　　　但只有雷哲知道，诺林其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