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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家者-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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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君秀抿嘴一笑,目光随即转开了:“是难还是简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们要是还想停下这个阵的话,现在是最后的机会,王树雅身上起火了。”
  众人回望湖心,就见一些橘红色的虫子从下面的火焰中爬上了王树雅的身体,她却仿佛没有感觉似的,仍然低头在地上找。
  杜含章连忙在古春晓背后拍了一下:“让她先别找了,把阵停下来。”
  古春晓立刻喊道:“找不到就别找了,看这边,我有话跟你说。”
  王树雅慢吞吞地站起来,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火灼的烧伤,但她的表情并不痛苦:“嗯?你说。”
  古春晓让她把阵停下来,她却摇着头,笑得一片腼腆:“停不下来了,春晓,我也不想停,这样挺好的,是我想要的结局。”
  “你想要什么啊?”古春晓不明白,“杀人杀狗,搞环境破坏,然后把老余的身体撕成两半吗?”
  王树雅脸上渐渐露出愤恨来,她又哭又笑地说:“人确实是我想杀的,因为我恨他们,李小杉和孙娴他们两个人该死!”
  “他们的狗,让我变成了一个残疾人,然后他们的歉意……我没看出来。我爸爸打死了他们的狗,他们也差点把我爸打死,法院判他们赔我二十五万,他们拖着不给,还说我家碰瓷,他们宁愿把钱给乞丐,都不会给我。”
  “他们的狗高贵,我就活该当瘸子吗?截肢以后,我天天做噩梦,在梦里被狗追,被狗撕咬,被狗啃掉半张脸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哈哈哈哈他们又添了五万,去克隆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狗,继续当幸福快乐的一家人。”
  “以前我每天都在想,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才需要经历这些?我找了无数个人的说法看,想去相信狗是无辜的,人是无心的,我这种案例是少数里的特例,是我自己倒霉,是我身体不好,是我对犬咬菌过于敏感。”
  “我跟自己说,有很多狗狗都很可爱,不要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我强迫自己每天路过宠物店,那个遛狗的女孩对我特别好,每次都会扶我下人行道的坡。我也加了很多宠物群,知道有很多狗主人同样痛恨遛狗不牵绳的人。”
  “可是你看,接触了这么多和气的人,他们的宠物也很萌,但我还是怕狗,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不牵绳的人,自由自在的狗,我总是反应过度,虽然有的人体谅过我,但我记不住他们,我只能、只能记得住那些反问我的人。”
  湖面上突然人声四起,有男有女,语气声调各不相同,但都一样的颐指气使。
  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狗。
  我家狗不咬人。
  它扑是因为喜欢你。
  你拐杖往哪儿怼呢?我的狗比你值钱多了。
  怕狗你还出来干嘛?
  不想跟狗一起坐电梯,你买别墅去啊。
  万物平等,人并不比狗高贵,ok?
  ……
  “我在老家活得很痛苦,我的家没了,我无路可走,我恨那些让我痛苦的人,哈哈哈我要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然后我……”
  王树雅突然顿住,抬眼对古春晓说:“春晓,对不起。”
  话音未落,火焰凭空爆生,将她整个烧成了一个融化的火人。
  她选择死在这里,这里才是她的世界。


第47章 大妄(五)
  至于今西市, 就让给那些不受拘束的狗主人吧,她祝他们, 能永永远远做相亲相爱的家人。
  王树雅再次大笑起来, 浑身像是烧融的铁水, 笑一下就能震掉一片。
  古春晓心里紧缩了一下, 脱口而出道:“不要!”
  余亦勤连忙拉住了她,免得她一激动冲进火里。
  “组长。”迟雁也喊了一声, 碍于能力有限, 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每个犯人都这样, 承认犯案再立刻自杀, 法律的制裁就会失去意义,因为不是法律制裁她, 而是她在主宰她的一切。
  这不用迟雁说,杜含章心里有数, 脚不沾地就闪移了出去。
  余亦勤拿目光追了他的背影几秒, 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去, 低头看向无峥, 揭掉了他嘴上的木简。
  无峥一恢复嘴上的自由,立刻戒备地说:“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不管你们的生死, 一个人逍遥快活,可段主任的话你刚刚也听到了,”余亦勤垂眼道, “跟你说的不一样,你现在没什么想说的吗?”
  无峥迟疑了一下, 还是嘴硬地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段君秀被怀疑成托,但他无所谓。
  余亦勤之前虽然想起了无峥的模样,但对他的记忆仍然不多:“你以前也这么多疑吗?”
  无峥顿了一瞬,语气有点漠然:“别跟我提以前。”
  “行,”余亦勤从善如流,“那就说现在吧,你打开这个墓的目的是什么?”
  无峥笑起来说:“目的就是将你和贺兰柯,一起挫骨扬灰。”
  古春晓闻言,气愤地踢了他一脚:“你有没有良心啊?没听我们主任说吗,老余是为了救你,才被人串在下面的,而且都说了背后还有黑手了,你脑残的部分缺的是一个黑洞吧?”
  无峥挨了她这不算轻的一下,冷着脸没说话。
  余亦勤解了无峥的消声符,并不是让他来安静如鸡的,于是接着又问:“你要是真的那么恨我,不是应该先针对我这道鬼魂吗?为什么非要跟和土没两样的尸体过不去?”
  无峥有点心虚,眼角不自觉地抽了下,他正要答话时,余亦勤却不给他机会,平静又笃定地说:“你没说实话吧,无峥,比起我的命,下面有你,或者还有将你魔化的人想要的东西,对不对?”
  不对……无峥在心里反驳,可他瞳孔上印着的余亦勤,又蓦然跟记忆深处的老师重叠到了一起,让他不禁一时沉默无言。
  他曾经非常敬重这个人,时空斗转星移,一千年过去了,但那余威居然还在,无峥涩痛地咽了口唾沫,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又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动摇。
  他真的错怪了余雪慵吗?
  同一时间,湖上的王树雅周身扬起了一阵干冰气化似的浓厚白气。
  杜含章凭空出现在她旁边,往她身上套了四个木简,它们遥相闭合成一个圈,空气里的水气迅速汇集,塑模似的贴着她烧残的身体开始结冰。
  但那个火估计也不是普通的火,杜含章那些在炎夏都不会化的符冰对上它们,居然迅速气化了。
  这让他不得不一边加码,一边对着火红一片,已然看不出人形的王树雅说:“李小杉、孙娴和他们的狗已经死了,你如果继续下去,可能还会害死余亦勤。王树雅,收手吧。”
  不断消失和凝结的冰层里面,很快传来了一声残喘似的呜咽。
  这说明王树雅对余亦勤兄妹俩多少有些歉意,杜含章趁热打铁,正要动之以情,再将她拉出来时,却听见王树雅在呼呼的火焰声里说:“我回不了头,也没力气回头了。”
  她哭着说:“我杀了人,但不想坐牢。我是人呐,在人住的城市里,却活得像只下水沟里的老鼠。我不要收手,这是我唯一的报复机会,我、我舍不得放弃。”
  杜含章脑中蓦然闪过那些诡异出走的水形,登时警惕说:“你要报复的人已经死了,你在这里做的这些,都没有必要。”
  “没有,还有很多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嗬!”王树雅断续地喘了口气,轻笑里带着恶意,“所以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过几天他们就会收到……”
  “了”字没说完,她整个人轰然散架,此时冰层也被烧穿了,杜含章就见她像一盆火似的泼到地上,分不清是水还是火的橘红色反光面里,一些画面走马灯似的晃过。
  杜含章凝神看去,发现画面的最初,是一个饭桌上的小姑娘,一边单手扒饭,一边偷偷地在桌子下面喂狗。
  那姑娘只有七八岁大,但五官里有着王树雅的影子……杜含章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记忆。
  王树雅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但感官还一息尚存,她陷入了一种极致痛苦的灼烧感里,脑中残留的最后景象,居然是十六七年前,还在养狗并且双亲健在的她。
  那时她还没生病,脾也还在,住在今西市的外环里,和所有正常的小女生一样,精通各种跑跳项目、踢毽子、跳皮筋甚至丢沙包。她还养了一条狗,是她眼巴巴从狗妈妈家里抱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叫“西风”。
  她会抱着小狗睡午觉,将它的皮毛摸得油光水滑,它也会日复一日地在放学的路口等她,为她表演生吃鸡蛋。
  后来狗咬人的事件突然变多,疫苗价格水涨船高,大人们团结起来,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的堵杀野狗。
  那阵子西风非常不安,王树雅害怕它会被当成野狗打死,让爸爸给它脖子上套圈,拴在院子里偷偷地藏着。可惜它散养惯了,被关的难受,白天偷跑晚上乱叫,父母很快在它如果咬人的设想里败下阵来,趁她上学,偷偷地将西风交给了狗贩子。
  王树雅放学后回来知道了这事,摔了父亲因为愧疚,给她当零花钱的卖狗钱,还为此绝食了两天,发了场高烧。
  她曾经也是一个非常爱狗的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活到后来,会那么害怕她曾经小伙伴的同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听说鬼没有实体,她解脱了。
  随着王树雅意念的涣散,火焰轻轻地震了一下,像是往上升了一截,又像是没有。
  紧接着湖面上扬起了无数火星,它们和萤火虫差不多大,如果换成绿色,这将会是一个山间清梦般的场景,可惜颜色不对,气氛就只能从梦幻转成危险。
  持续高涨的热量很快辐射向四周,余亦勤看向湖中,刚在犹豫要不要提醒杜含章,旁边迟雁的先出声了:“组长,陆队来电话了,让你接。”
  王树雅消失之后,火上只剩下一条手串,杜含章隔空将它抓进手里,不等仔细观察,就见它刚待的那个卦圈之中,隐隐有八种卦象浮现出来。同时,火焰下面的视野因为上层水阵的彻底蒸发,而比之前通透了一些。
  杜含章站在一个球形的结界里,垂眼看见八卦正下方的火海里,赫然跪着一个人,看身形像是女性,扶额按头的姿势和王树雅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像王树雅一样抬起头来,那张脸不是别人,居然是考古队那个瑶瑶。
  死去的人也能当阵眼吗?杜含章心里疑惑顿生。
  按理来说,一般催动阵法的不是灵器,就是血气。瑶瑶也许和王树雅一样,是某个守陵人的后代,但她死亡的时候血脉就断了,她还怎么成为钥匙呢?
  杜含章想不通,他刚在想段君秀知不知道,迟雁的喊声就传了过来,杜含章没有回头,一连往身上套了三层结界,沉下敛息往下走。
  电话一会儿还能再打,但王树雅消失的太快了,瑶瑶应该也是一样,杜含章不想错过极其有限的问话时机。
  他要往下,火焰却和之前的湖水一样,对抗着传来了巨大的阻力,但这次火焰没能完全拦住杜含章,因为灵猿突然从他身上钻出来,一个弹跳冲出了结界。
  余亦勤看得心口一紧,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顾忌自己的半道魂魄,还是在担心那个人。
  古春晓也没搞懂,用手肘直拐余亦勤:“我了个去!他怎么把你的魂儿丢出去了?”
  迟雁看杜含章不回来,不得不将手机又贴回了耳边,跟陆辰说杜含章在忙,抽不开身。
  防异办里,陆辰听那边风声呼啸的,估摸着形势不会轻松,说:“行,他忙完了你跟他说一声,我这边刚发现,王树雅、于瑶瑶和广新养老院那个韩华平,他们三人的联系找到了,他们都在线下找那家五八命理馆的大师算过命。”
  “那个大师咱还不陌生,就是灵检室里躺着的那把老骨头。这个耆老的骨头是抓住了,但他身上的魔气逃走了,我现在带人去那个命理馆看看,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迟雁给他讲起了这边的怪现状,余亦勤站了几秒,火速将古春晓和无峥委托给了段君秀,自己提刀去了湖心。
  ——
  古春晓实在是冤枉了杜含章,故总不是他丢出去,而是自告奋勇跑出去的。
  它一出走,杜含章也吃了一惊,连忙赶去追。
  这使得余亦勤蹈火来的时候,结界只剩了一个顶心,他落在上面,但像是什么都没踩中似的掉了进去。
  杜含章前面有个要追的,后面又来了个追他的,他感觉有人靠近,近到了身旁的感觉,于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再看火里的故总,虽然一身软毛,但不知道是不是灵体态的原因,居然没有被烤秃的迹象。
  杜含章没敢大意,继续盯了好几秒,发现它在火中来去自如,这才稍微放下心,偏头看了眼余亦勤。
  不过余亦勤没有看他,正在看火焰里的幻象。
  这是属于于瑶瑶的妄想,火海中没有王树雅妄想里那些对着厮打的人和狗,只有一个房间,和两个她。
  一个摔倒在地上的是她的身体,和一个跪在她身体旁边,拿着手机打电话的是她的魂魄。
  茶几上电子计时器里的时间正在缓慢走动,上面的时间是2027年4月3日,时分秒那一栏是00:00:00。
  这个画面如果属实,说明她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灵体分离,死了,可她是怎么死的?
  这念头刚起,妄想世界里的鬼魂就说话了:“喂,殡仪馆吗?彤南小区2栋903有人死了,你们……能不能尽快派个车过来?”
  “那不就是她住的……”杜含章问到一半,思路自己通了。
  余亦勤听见他出声,却欲言又止,追问说:“的什么?”
  “的地方。”杜含章说了句废话,又才问道,“你从她的妄想里看出什么了没有?”
  余亦勤环顾着周围说:“她的妄想挺平和的,看那个屋里的情况,她应该是意外死亡吧。”
  “嗯。”杜含章赞同道,“正常情况下,新生的鬼魂是碰不到手机的,她应该也不行,不然不至于打个电话都需要用妄想来完成,所以我猜,和无峥做交易的应该是她的鬼魂。”
  余亦勤刚要点头,余光里却瞥见故总在火里扎了个猛子,一闪不见了。他怔了怔,立刻推了下杜含章:“你的猴子呢?”
  杜含章回神去找,发现他的猴子闷不吭声的搞潜游去了,魂结消失的地方是火海的底部。


第48章 大妄(六)
  故总居然可以在这个阵里通行无阻,为什么?
  没等杜含章和余亦勤讨论起来, 于瑶瑶率先开了口:“你们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杜含章说:“我们是市防异办的, 来这儿调查你的死因。”
  于瑶瑶愣了一下, 脸上缓慢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我的、死因?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没听明白。”
  杜含章立刻和余亦勤对了一眼, 都觉得有些奇怪, 听于瑶瑶这个语气,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余亦勤见过这种鬼,因为不想死, 所以坚持认为自己还是人, 于瑶瑶看样子就是这种。
  杜含章正回视线, 继续挑破:“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于瑶瑶皱了下眉毛,不高兴地说:“你不觉得你这么说话很没礼貌吗?我又没死, 为什么一直这么咒我?”
  果不其然, 杜含章指着火里的妄想说:“不是我在咒你,是你确实已经去世了,不信你看你自己的记忆,那边就有两个你。”
  于瑶瑶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瞳孔上却只有鬼魂的投影, 然后她回过头,疑惑道:“哪有两个我?”
  杜含章顿住, 听见余亦勤低声说:“不用跟她说了, 这里是她的世界, 她只看得见她想看的,先管你的灵猿吧,它下去了,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杜含章细细感知了几秒,刚要摇头,心里突然涌来了一阵突兀的激动。
  故总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么强烈的共感,它震得杜含章突然觉得,这小崽子或许并不是不通情感,它只是一直在装傻而已。
  同一时间,火海下面,灵猿像是进入了虚无的幻影,从蛇状纠缠树根里继续往下游。
  随着它的深入,层层封印下的泥台上,不知道是凭空起了一阵风,还是受到了某种引力,余雪慵的衣袂开始轻飘。
  灵猿见状,登时愈发奋力地往下刨,虽然它周遭并没有水。
  火海中间,余亦勤见杜含章又是出神又是皱眉的,还以为他是不舒服,问了一句怎么了。
  浑仪不在手中,尽管看不见火面下的场景,但杜含章的心跳还是在持续加快,事隔经年,他再次捕捉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神器的金气里混着故人的踪迹,这让他克制不住地有点心潮澎湃。
  他笑了下说:“故总到第四层了,搞不好都不用等到第三层打开,你的身体就能取回来了。”
  余亦勤不想扫他的兴,也不可能盼自己倒霉,抿嘴笑道:“借你吉言吧。”
  两人之间难得和睦,就是此情此景难以长久,只听话音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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