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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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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缓缓靠岸,方才一直在船尾划桨的青衫小丫鬟走过来,朝这两个独自沉思的人行了个礼,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小姐,公子,天色已经不早。”殷流雪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古律清,温柔一笑,“公子,那我便先行回家了。公子也早先歇息吧。”古律清侧转过脸,默默地看着她,缓缓点头,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殷流雪撑起伞,走下小船。小杏跟在她后面,“小姐,天没有下雨,为什么要撑伞?”殷流雪抬眸,喃喃,“是吗?”可是,她怎么觉得漫天都是水珠,她躲在这把小小的伞下,无比地安心。
  并没有走几步,杏花树下的两道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一黑一白,就如正与邪的化身,朝着她走过来。她手中的伞缓缓落下。
  


☆、番外 沙场遗骨

  它没有生命,它只是一根骨头。因为战乱,遗留在战场上的一根骨头。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它还记得,在它有意识的那一刹那,蒲苇冥冥,,水深激激,到处都是浮尸,流满了一地的鲜血。军队呼啸而走后,空留满地死寂。它睁开虚无的眼睛,一只乌鸦的眼睛正盯着它。
  新生的怨灵从深水里伸出白森森的手骨,似乎在试图抓住它。它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子,所以它对这些白骨有着深深的厌恶与恐惧,它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边的乌鸦却被惊得飞走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一阵泼水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这么荒凉的野地,怎么会人的气息?
  红色的烟雾从水里袅袅升起,那些怨灵尖叫着飘了出来。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朝着那边一路而去。连它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留着深深血迹的泥土里有它走过的划痕,清水哗啦一下浇了它满身。它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白披风女子,她手里提着一桶清水。
  原来,她在清洗这片战场。
  它愣愣地看着她,满场的鲜血与死灵,一桶水怎么可能清洗干净呢?她直起身的时候,怀中已经抱着无数灵魂,长嘴葫芦一直在吸纳着那些红色烟雾。它在她那双有些疲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悲悯与怜惜。她是这片大地的收魂者。
  它继续躺在泥土里,甚至半截已经镶嵌在了地下。一滴水从上空飘落而下,接近黄昏的时分,天下起了大雨。这场雨,似乎是发怒的上天倾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一掷而下,它忽然有些想哭,茫茫大雨之中,它看不到所有,只有它这根沾着鲜血的骨头,以祭奠的姿势直指苍天。它只不过是一根骨头,什么也不懂,但它也懂得死亡的悲哀。
  一声轻微的轻叹声从雨声里传来,它寻声望去,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它。噗嗤一声,它被拔了出来。“你不过是一根小小的骨头,怎么有这么深的怨念?”女子有些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它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拈着它,任凭雨水打着它白森森的身体,“你还不会说话?”她蹙起来的眉笼着一层纱雾,美极了。“几百年不朽的骨头,积累了无数血灵之力,怎么不会说话呢?”它这才懒懒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骨头,你陪我说说话吧。”女子忽然说道,它想,这个孤身收魂的女子,注定了一生孤独吧,因为,她竟然还在心里存着平常人的感情。
  大雨依旧在下着,却让淮涟舒了一口气,一场雨足以将这片沙场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她将这根难得一见的灵骨带回了自己的小屋。因为难以免除的血腥气,她便将它泡在了一碗清水当中。水面飘着几朵浅红色的杏花瓣。
  原来,这场战争发生在江南水边。那一年,淮涟还未遇见流族少公子,她的身边,只有这根骨头陪着她。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骨头,你想出去走走吗?”一天,刚刚收了一只怨灵的淮涟推门而入,直接这样跟它说。它浸在清凉的水里,舒服地翻了个身,“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水呀花呀的。”淮涟拈起一朵杏花,花瓣粘在了白骨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不过,我还是不想去。”淮涟坐在桌前,不管它的反对,直接捧起了那只青碗,“你不想去也得去,哈哈,我的小宠物。”它有些郁卒,什么时候它已经沦落成她的宠物了!
  罢了,她这样孤独的一个人,就当陪陪她好了。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它遇到了那个粉衣少女。从此,一见便是沉沦,它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小桥,流水,杏花,春雨。多美的一天,它趴在青碗里,探着头张望着,因为它的眼睛是虚无的,所以没有人看得出这根骨头是有思想的。淮涟安静地走在河流一侧,两旁都是杏花树与烟柳。细细的春雨一直绵绵而落,却不妨碍他们两个的兴致。“骨头,你看那个少女。”它顺着淮涟纤细的手指望去,一个撑着粉色油纸伞的少女正款款走来。不过是豆蔻年华,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不容忽视的美丽。
  她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伞被略略抬高,温柔安静的眼睛露在江南烟雨里,直直地落在淮涟手中的青碗。一抹新奇的笑容浮现在她有些苍白的脸旁,“这是什么?”话音未落,它有些羞怯地一滑而下,钻进了清水深处。淮涟举给她看,“这是我的宠物。”毕竟是女孩子,淮涟也有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情。“咦,竟然有人将杏花当宠物的。”伞下的少女伸手拂动了一下那些浅红色花瓣,淮涟低头一看,那根骨头早已藏在杏花之下一动不动。
  嘁,原来你也会害羞。淮涟心里感觉好笑,却没有出卖它,“是呀,这些花多美呀。”对面的少女仿佛遇到了知己,“真好,你也这么喜欢杏花,我也喜欢。”
  回去的时候,淮涟把它从水里一把捞了出来,“骨头,你为什么要躲呀?”它有些羞恼,所以没有开口。她却变得无比正色,“你可不能动情,骨头,那可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它气得自顾跳入水中,“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别乱想。”淮涟瞥了它一眼,“那就好。”
  但是,它没有想到,它又这么快遇见了她。淮涟把它放在屋子外面,说要给它晒晒太阳。它向来不喜欢过于灿烂的阳光,因为生于那么血腥惨烈的战场上的它,怎么能够去享受这种从来不属于它的温暖。趁着淮涟出门,它走到了阴暗的墙角,躲在湿滑的青苔底下,浅浅地呼吸。
  它听到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是属于那个喜欢杏花的少女,似乎还有一个人。“你好,我是殷流雪。”原来她叫殷流雪,它皱了皱眉,多不吉利的名字。应流血,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她父亲要给她这样的名字。它又听到一道淡淡的有些沙哑的声音,是个少年,“殷小姐,我是古律清。”她飞快地说道,“我知道。”然后是一阵寂静,它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原来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
  青苔下的它望了望自己四周阴暗潮湿的泥土,它不过是一根骨头,竟敢奢求一个人的爱情。它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有些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唔,其实这根骨头是淮涟划龙舟捞到的,已经沉睡江底百年了  哈哈~


☆、鱼骨风铃

  粉色的油纸伞缓缓而落,殷流雪立在那里,杏花树下的那两个人正看着她,黑夜里鸣的眼睛格外明亮,一道隐约的光芒闪闪烁烁。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鸣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手指竟直接按在了自己的眼珠上,那是一粒宝石,让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殷流雪看到他的举动,微转眼眸,心里暗悔将自己心思表露得如此明显。然,那是她不惜生命代价也要得到的!
  “不知二位在此等候,有何事吩咐。”良久,她开口问道。淮涟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这个人,竟让她频频产生不该有的熟悉感。此刻,她背后的广袤天穹正显示着最浓的黑,而一轮淡白的残月冷冷地悬挂其中,那么遥不可及。
  “不知殷小姐可考虑好将飞情阁借我们一用。”鸣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殷流雪闻言一笑,“原来是这件事,那自然要问我爹了。我不懂,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地微动,但就是这样小小的手势,她身后那条河流忽然涌现出了一层层波浪,仿佛海水的涨潮。她一松,波浪便消退而去。远方早已划桨而去的小舟,传来隐约的咳嗽声。
  鸣继续说道,“不知殷小姐为何连连拒绝,不肯帮我们。”“不是不帮,是你们求错人了。”她不想再说下去,转身便要离去,忽然一道极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在杏花树下传来,仿佛穿透了三年的岁月时光,历经跋涉之后抵达她的耳畔,“骨头。”
  乌发粉衣的女子僵立在原地,她低下眼眸,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小杏,我们回去。”青衫小丫鬟连忙拾起地上的伞,跟着她匆匆离去。
  淮涟看着她的背影,她忽然不确定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那年在战场上捡到的那根骨头所幻化而成。但是她身上那种金戈铁马的气势以及来到这里之后听闻的殷家大小姐的雷厉风行手段,都说明了她不是真正的殷小姐。
  鸣疑惑地看着她,等着解释,淮涟微摇头,“看来是我弄错了。”毕竟,当年是她前往那片沙场,将它那近乎透明的魂魄沉入溪水底处,如今那里恐怕早已水藻丛生,深不见底。
  殷流雪踏入殷府阁楼的时候,真正的殷家大小姐正笔直地坐在座椅上,明明灭灭的烛光里一袭剪影,仿佛午夜沉寂的一朵杏花,早已过了白日的花期。她轻移脚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小姐在等我?”
  微暗的灯光里,她苍白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嘲讽,“我做什么还要跟你说吗,这里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你还管我做什么。”殷流雪站在光影里,白日里黑沉沉的看不分明的眼睛,此刻褪去那层雾,所有的情绪都如破冰浮现的溪水,清澈得一览无余,那是怎样浓烈的爱慕!同样身为女子的她悚然一惊,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忽然间,就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殷流雪浅浅一笑,“既然这样,那小姐早点休息吧。”说完却没有离开,她朝着阁楼的阶梯走去,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阁楼最顶端。那里悬着一盏冷冷的孤月。
  一阵夜风吹来,挂在阁楼屋檐底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她,或者他,亦或是它,抬眸凝望着那串风铃,白色鱼骨雕刻的挂饰在冷月残光里泛着寒森森的冥色,就在这清冷的铃铛音里,它慢慢撕裂自己洁白的皮肤,从头到脚,虽然没有流出一丝血,浓重的血腥气还是散发出来了。冰冷的液体从那模糊的面容滑落,仿佛一滴冷水滴到了灼热的红炭上,它望着自己血腥丑陋的身躯,终于哭了起来。
  她静静地坐在烛光里,阁楼的顶端是她从来不敢踏入的禁地。但在这深夜里,上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凄厉的哭声,虽然这哭声常常听到,她还是从心底生出恐惧来,她脚步凌乱地跑到阁楼门口,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弹到了地上,哭声还继续,那么悲哀与凄凉,她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直摇晃不停的风铃忽然被一只失去皮肤的手抓住了,尖利的鱼骨被摘下,它举着鱼骨开始朝着自己□的躯体一道一道划去,没有血痕的伤口翻卷出苍白的肉,又被慢慢剔除,渐渐露出白色的骨头。漫漫长夜,它一刻不歇地刮着自己的肉,直到成为一副骨架。这,就是它最原始的生命本质。
  它是一根骨头,原本没有生命,长在沙场积满鲜血的泥土里,因为吸纳了无数血灵的力量,有了意识与灵魂。
  后来,它遇见了这片战场的收魂者,成为了那个孤独的骷髅女子的宠物。那时候,它被养在飘着杏花瓣的清水里,过得无比悠闲安适。
  再后来,它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从此沉沦,万劫不复。
  黑暗里,依稀传来一道神秘的女音,“我可以赐你身躯,赐你力量,但是每隔十天,你都必须经历撕皮剐肉的痛苦,你还是想要成为一个人吗?”它心里有了一丝惧意,但想到那个杏花树下浅笑的少女,它还是答应了。终于,它成为了一个人。
  那时候的它,没有想到自己会两度幻化成人,第一次是男子,第二次,却成为了女子。
  阁楼顶端的骨头渐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每一次撕皮剐肉的过程,它都沉浸在那些记忆里,这样似乎就不那么疼痛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冰凉的云层,洒在阁楼之上。那副沉眠的骨架遇到了重生的光芒,迅速地重新长出肉来,长出皮肤来。她慢慢睁开眼,鱼骨风铃微微晃荡在晨风之中,宁静悠远的声音让她渐渐平息体内汹涌的疼意。现在,她又是那个温柔娴静的殷流雪了。这可怕的一夜里,它不知道阁楼底下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也煎熬了一夜。
  殷流雪慢慢爬起来,重新穿好衣裳,却在不经意地一瞥中看到那排浅红杏花树下一道碧色的身影,那是她的青衫小丫鬟,小杏。她似乎也在仰着脸看它,不知道看了多久。殷流雪一怔,莫非她看到了昨夜自己那可怕的模样?小杏很快转身离开了,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殷流雪走下楼的时候,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昨夜你有没有听到可怕的哭声?”面前一夜未眠的女子面容更加苍白了,整个人惴惴不安的样子。“没有。”殷流雪听到“可怕”那个词,心里一阵苦涩,她的眼睛里有着疼痛消退后的虚弱,对方诧异于她的态度冷淡,倒退了一步,有些混乱地说道,“没有吗,可是明明有呀。而且不止一次,你怎么都没有听到呢?”她满怀惊疑,一直在低声自问。殷流雪不发一词,越过她就走出了阁楼。她追上几步,想拉住它的袖子,但无形的墙将她阻挡了,“你怎么又这样走了!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这个阁楼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吗!”身后的女子心惊胆战,满腔的委屈。虽然知道对方铁石心肠,她还是忍不住宣泄了出来。
  殷流雪的背影一顿,却没有转身,而是直接走出了阁楼。照旧撑着一把伞,她对阳光有着无言的恐惧。小杏一路穿花拂柳,小跑着过来,“小姐,老爷在大厅等你。”她侧身盯着她,“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吗?”小杏似乎有些羞涩,“是古家上门提亲了。”
  她立在阳光之下,有些恍惚,“这么快?”原本还想问小杏昨夜有没有看到阁楼上的状况,也来不及问了。她不禁加快脚步朝着大厅走去,却又慢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身后的阁楼,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让她开心点?有些冷峭的笑意从殷流雪黑沉沉的眼眸中浮现,那一刻,旁边的小杏在她一贯温柔平静的脸上看到了绝望的悲哀,那种无望的爱与无奈就这样清晰地浮现,小杏的心里竟然有着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个假冒的小姐,其实是最爱真正的小姐的吧。
  粉色的杏花瓣微微拂动,殷流雪压低手中的伞,“小杏,你扶我过去。”伞下的女子脸色苍白得厉害。那道黑暗里的仿佛带着魔力的女音又从她心底缓缓响起,“不要犹豫,走过去,走到大厅里去迎接你未来的夫婿,去迎接那不能预测的未来!”她拼命压抑住那道女音,但是它一直在回荡回荡,她从来不知道,这个能让她幻化成人形的声音是属于谁的。
  殷流雪痛苦地压住嘴唇,女音仿佛已经在她灵魂深处扎根,永远无法拔除!她终于妥协了,“好。”苍白的唇齿间逸出了这个几不可闻的字眼。体内所有魔力满意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而殷府大厅已经赫然在眼前。
  殷流雪松开小杏的手,“你在这里等我。”
  


☆、流觞琴君

  大厅里,那个虚弱的青年低低咳嗽着,他的面前摆满了聘礼。
  殷流雪朝他款款行了个礼,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一点都不像是即将结为夫妇的一对情人。
  坐在上方的殷立肃却一直怒目看着自己这个假女儿。古家与殷府向来不对头,这个古家大公子竟上门提亲,他觉得荒唐之极,二话不说便要拒绝,忽然想到,这个殷府早已不是他做主了。白眉白须的殷立肃坐在上座,沧桑不已。
  殷流雪极温柔地说道:“一切都听爹的安排。”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盯着殷立肃,搁在座椅上的手指微动,殷立肃坐正身子,一脸假笑,“女大不中留,阿雪想嫁人了,爹还能留住你不成。”她微微弯腰,“谢谢爹的成全。”
  一阵压抑的咳嗽传来,古律清有些无力地放下手,“至于婚期,古家会选个好日子,拜帖上门。”他说完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殷流雪也慢慢起身,却被殷立肃叫住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殷流雪转向他,“老爷请放心,我不会害小姐的。”殷立肃站在那里,整个人簌簌发抖,“你是在嘲讽我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做事不仁不义吗?!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竟敢威胁我整个殷府!”他一想到这个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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