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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只有贵族和士绅们才算是国王的臣民，平民大概全都是被抛弃的对象。
　　离开的时候，希尔南德斯再看了一眼空空的城门，又有些人影在城门口游荡着，仿佛一个个怨魂。
　　“你说王都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子吗？”希尔南德斯悄声问管家先生。
　　“一切繁华都会过去，全部胜景都会落幕，唯一不变的只有时间。”管家先生仿佛在吟唱一首诗歌。
　　“但愿那些尊贵的先生认真看看这里。”希尔南德斯难受的说。
　　“或许他们并不太在意。”
　　进入南戈行省以后，越来越荒凉，贵族们离开了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当地守备的军队也在收缩，越来越多的空旷之地像一个个风暴眼，将这个国家撕扯得支离破碎。
　　国王依然掌握着绝对武力，军队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人有还手之力，骑士的剑和魔法师的法杖肆无忌惮的清扫这片混乱的地方，可是清扫过后，混乱再一次像杂草一样冒出来，继续蓬勃生长。
　　希尔南德斯几乎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马车，他跟着军队前行，耳边上全是哀嚎和诅咒，骑士勇敢而忠诚，魔法师冷静而睿智，他们都全心为自己的国王效忠，可是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不也一样是国王的子民吗？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过一些东西，国王的绝对权力，神明的高高在上，贵族的生而高贵，这些概念在这个边疆小贵族的心里本来就很浅淡，一路走来，现实的光怪陆离把那些浅淡的认知彻底击碎，连带击碎的还有他的健康。
　　希尔南德斯病倒了，病得很严重。他的健康状况几乎在一夕之间恶化，然后不明原因的飞快虚弱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耳朵边上全是那些人的哭声，虽然我并没有见到几个人哭的，”希尔南德斯窝在管家先生的怀里，声音低弱，“你说，我还能回到蒙巴顿吗？我很怀念那里的风沙。”
　　管家先生抚摸着少爷的面颊：“放心，你会看到的，到时候你就会抱怨那些风沙太过猖狂了。”
　　希尔南德斯笑了：“我也觉得会这样。”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希尔南德斯仰起头，凝视着管家先生的脸，他原本苍白的面颊突然泛起了玫瑰红，“我很喜欢您，不对，是爱您，就像洛爱着费蒙先生那种，卡特那样的大约也算，我可能更像卡特，总是幻想着您也爱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变成了真的。”
　　他把脸塞进管家先生的臂弯里：“您不用回答，反正我就快死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要不然我可没有勇气开口，您说过您喜欢勇敢的人，我却只能用死亡壮壮胆儿。〃
　　沉默。
　　希尔南德斯觉得自己神智有些模糊，嘴巴却不受控制的继续滔滔不绝：“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或者男孩呢？我希望他有些地方能像我，这样您偶尔还能想起我来，以后有了孩子，您能不能把我的名字给他？也不太好，听起来不太吉利，您肯定会是最温柔的父亲，我真想看看啊……”
　　絮絮叨叨了很久，他终于安静的伏在管家先生的怀里，仿佛回到了故乡：戈壁的风沙永远这么恼人，可是再加上远处的白色雪山，头顶的透蓝天空，却组成了他心中最美的一幅画，那幅画里头，管家先生正冲着他微笑。

　　☆、第十九章　巨龙

　　希尔南德斯以为自己死了，要不然他也不敢啰啰嗦嗦的说那些白痴话儿，可惜，他没死成。
　　布鲁回来了，这时候正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怀里，不老实也没办法，因为它稍有异动，管家先生就会毫不犹豫的抽它。
　　真的是抽，管家先生手一甩，就有一根晶莹剔透的小鞭子从他的手里冒出来，打得布鲁吱吱乱叫。
　　“你现在刚更换了身体，他在你身边能帮你稳定灵魂。”管家先生告诉他。
　　希尔南德斯疑惑的看看自己的手脚，没觉得哪里换了啊。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没勇气的应该是我才对，”管家先生抚摸着他的头说，“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早就该让你知道，我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希尔南德斯瞪大眼睛，他之前可一点都没看出管家先生心里的纠葛。
　　“我来自科特玛群山的那一边，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巨龙国度，”管家先生揉着他的头发，“可是说国度其实有些不太恰当，我们的成员总共只有34个，不对，现在如果加上你，就是35个。”
　　希尔南德斯惊奇的看着管家先生，顺带捏捏自己，巨龙？
　　“没这么夸张，你不会突然就变成龙，而且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权力。”
　　“选择什么？”希尔南德斯问。
　　“成为我的伴侣和族人，或者继续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什么也不改变。”
　　希尔南德斯一下子红了脸，还没有正式恋爱就马上谈到婚姻，总觉得有些害羞。
　　察觉到他的关注重点出错，管家先生咳嗽了一声，自己也有些羞涩：“成为我的伴侣代价有些沉重，这也是我一直犹豫向你说明的原因。”
　　“什么代价？”希尔南德斯马上问。
　　“时间，无穷无尽的时间，”管家先生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这件事情绝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美好，你会见到文明的初生和繁盛，同样会见到它的堕落和毁灭，个人的出生和死亡是更加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会看着那些曾经的朋友一个个离开，你却依然停留在原地。”
　　“你是一个温柔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犹豫，是应该单纯在你身边陪伴你到生命的最后，还是让你和我一起站在时间的尽头。”管家先生的声音里出现了碎裂的痕迹，“可是眼看着你将要离开，我却又非常自私的把你强留在了我的身边。”
　　“所以我那时候是真的要死了？”希尔南德斯觉得自己终于挽回了一点颜面。
　　总是关注错了重点的小少爷真叫人无奈：“是的，若干年前我的一次过错让你的灵魂有些虚弱，所以很容易被怨灵影响，这依然是我的原因，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你。”
　　“你瞒着我的事情确实挺多的，”希尔南德斯点点头，“而且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停了停，仔仔细细的看着管家先生的眼睛：“你爱我吗？”
　　“我爱你。”管家先生回答。
　　希尔南德斯一下子舒展眉眼笑开来，就像是早晨太阳刚升起时候叶子上的露珠，又温软又清冽。
　　“那就够了。”
　　他们现在在一间小石屋里，希尔南德斯不清楚具体位置，不过从满屋子的皮毛看来，这里大约是管家先生自己的地方。窗外是一片雪色，屋子里头却十分温暖。
　　“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管家先生严正警告他，“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永生都是一种折磨，而且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那你，对了，你活了多久了？”希尔南德斯又想起一个问题。
　　“绝对比你想象的要久。”管家先生回答。
　　“具体是多久？”希尔南德斯锲而不舍。
　　管家先生陷入了回忆：“大约……几千年？”
　　“那也没多久啊，”希尔南德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至少经历过神话时代呢，那你也没见过光明神本人啦？”
　　“很遗憾，我出生的有些晚。”管家先生无奈的道歉，“我倒是知道谁经历过那个年代，下次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那感情好，”希尔南德斯高兴的说，“你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的朋友会离开，但是至少你始终在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同类？我已经死过一次，虽然死得有些丢脸，但是我那时候就想，如果能够永永远远呆在你身边就好了，现在梦想实现，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管家先生无奈的看了看他的小少爷，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所以，我们现在是伴侣了吗？虽然我还是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希尔南德斯又有些羞，他好像主动过了头。
　　“还差一些仪式。”管家先生继续亲吻他的男孩。
　　“是什么仪式？”希尔南德斯好奇的问。
　　管家先生笑：“确认我们的伴侣关系，不过现在，你暂时不需要它了。”
　　管家先生毫不客气的把布鲁从希尔南德斯的怀里拽出来，不管它愤怒的唧唧声，把这小可怜虫朝门外一把扔了出去。
　　“然后呢？”希尔南德斯坐在铺着厚厚皮毛的床上，仰头好奇的看他。
　　然后，嗯，很不可描述。
　　第二天早上　，希尔南德斯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想动弹：“原来在某些事情上，巨龙和人也没什么差别啊？”
　　“你怎么知道的？”管家躺在他的身边，抚摸着男孩的脊背。
　　“额，菲力哥哥给我看过一些书，一些，你知道的，男孩儿都喜欢的书。”希尔南德斯知道自己失言，吞吞吐吐的说。
　　管家先生低低的笑起来：“我知道，当时我还没收了几本。”
　　“那你看了没？”希尔南德斯好奇的问。
　　“我那时候对这些还没什么兴趣，”管家先生笑，“我那时候也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伴侣。”
　　“你活了几千年，这方面的见识也不少吧。”希尔南德斯酸酸的说。
　　“没有确认自己的伴侣以前，我们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管家先生认真的回答。
　　希尔南德斯红了脸：“你比我想象的要会说情话多了。”
　　“是真的，”管家先生说，“没有找到伴侣的巨龙就无法进入成熟期，而选择伴侣，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
　　“嗯？”希尔南德斯一下子兴奋起来：“也就是说，你之前都没有成年？”
　　管家先生呆住，这又是什么关注点：“你如果这么说……也勉强算对。”
　　“那我成年得比你还早呢。”希尔南德斯骄傲的说。
　　如果这么想能叫你高兴，那也挺好。管家先生温柔的笑起来。

　　☆、第二十章　银龙

　　希尔南德斯终于理清了自己的遭遇：在回蒙巴顿的路上，他因为怨灵的原因突然虚弱，管家先生没有办法，只好临时为他再造了一具身体，虽然这具身体也和原来的几乎一样，但是原来的蒙巴顿爵士已经确认死亡了。
　　“那我在王都的房子也没了？”希尔南德斯觉得很遗憾，那里他一天都还没住过呢。
　　“抱歉，当时你的灵魂太虚弱了，”管家先生解释，“我那时候只能带着你的灵魂先离开，马车和你原来的身体我都没来得及处理。”
　　“也就是说，我说不定还能有一场葬礼？”希尔南德斯觉得十分新奇。
　　“大概是这样？”管家先生有些心虚。
　　“那你之前还说给我选择的机会！”希尔南德斯反应过来。
　　管家先生摸摸鼻子：“我承认自己有些自私，不过你如果坚持，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希尔南德斯笑起来：“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没有财产没有住处，你可不能离开我了。”
　　“不会离开的，我的伴侣，”管家先生牵起希尔南德斯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到了吗？我们的灵魂已经连接在一起了。”
　　希尔南德斯闭上眼睛，他的指尖一团温热，灵魂深处也仿佛有一条细线牵扯着，这是真正灵魂羁绊的感觉。
　　“真好，”他闭着眼睛说，“我可不觉得永生是坏事，只要你能永远的陪在我身边。”
　　“但愿你不会后悔。”管家先生看着他的男孩，他终于又重新拥有了他。
　　“我才不会呢，”希尔南德斯愤怒的鼓起眼睛；“有你的陪伴我一点都不害怕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管家先生笑着吻他的眼睛。
　　“布鲁究竟是什么？”希尔南德斯看着那个黏糊糊的小东西，它很喜欢黏着管家先生而不是自己，这叫他有些挫败。
　　“额，”管家先生有些迟疑，“我也是我们的族人，一个刚出生的小家伙。”
　　“什么？”希尔南德斯惊奇的叫起来：“这也是你的族人？你小时候也长成这个样子？”
　　“不不是这样，”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管家先生有些丢脸的否定，“这家伙只是个可耻的偶然。”
　　布鲁咕噜噜的抗议。
　　“那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希尔南德斯好奇，“我现在一点都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管家先生安慰他，“成为我们的族人有两个途径：自然孕育或是被选择为伴侣，你只是和我共享生命和部分力量，其他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力量？”男孩一下子睁大大眼睛，向往的说。
　　“你想成功的运用，大约还需要一些时间。”
　　“多久呢？”
　　“嗯……几千年？”
　　事实当然没有几千年那么久，不过短时间内，希尔南德斯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男孩——他连贵族都不是了，不过现在的身份听起来倒是更加神秘：巨龙的伴侣——虽然这个词在伦理上似乎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不过管他呢，开心就好。
　　他们现在呆在一座巨大的冰山上，不过大风低温的气候对希尔南德斯的影响很小，这大约是他的第一个变化。
　　管家先生告诉他，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他每次回来的主要原因是堆积新入的皮毛而不是长久的居住。巨龙都是充满好奇心的生物，大多数时候在世间游荡，小部分时候沉睡，这也是他们抵御时间的主要方法。
　　“我们去蒙巴顿看看吧。”准备离开了，管家先生问希尔南德斯想去哪里，那里是他头一个想到的地方。
　　然后，管家先生就变成了一头巨龙，希尔南德斯新奇的看着管家先生的新模样，那是一头巨大的银色巨龙，全身晶莹剔透仿佛水晶，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座小山，走近些希尔南德斯的个头也就刚刚和管家先生的脚趾盖差不过大小。
　　希尔南德斯这时候才对自己心上人的真实身份有了清晰的概念，他默默的窝在心上人的脚趾头窝里，努力做了一番心里建设。
　　心理建设还没做完，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巨龙拍打着翅膀降落在了科特玛荒原的碎石摊上，布鲁也开开心心的跳下来咕噜噜乱叫。
　　希尔南德斯看着这里熟悉的风景，突然想起来他们跟随的第一个商队队长提到过，自己在这里看见过银色的巨龙，所以那人并不是醉酒出现的幻觉咯？
　　管家先生又恢复成了斯文俊秀的人类模样，听到希尔南德斯的疑问，他点点头：“这里地方够大，也很少有人经过，是我很喜欢的降落场所，说不定就被偶然路过的商队碰见了。”
　　回到人类世界，希尔南德斯才重新对时间有了概念：距离年轻的蒙巴顿爵士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一年。
　　葬礼是在慷慨的古德男爵的帮助下进行的，可惜他们回来的时候，古德男爵也已经离世，希尔南德斯无法当面致谢——感谢老天，如果当面致谢那才糟糕呢。
　　古德男爵的离世并不太名誉，他是被牵扯进了科艺城主背叛帝国，勾结北方蛮族的案子里，被暂时剥夺了领地的管理权并协助调查。
　　这位可怜的老先生身体本来就不太康健，又心情抑郁，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古德男爵没有继承人，他的领地也就被合法收回国王手里，领地的锡金矿被关闭，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镇也一下子冷清下来。
　　古德领主的遭遇，希尔南德斯是在酒馆里听说的，这家小酒馆也远不如上回来的时候那么热闹，他们来的时候里头只零星坐着一两个人，酒保正在无聊的擦拭着酒杯。
　　酒保显然认识管家先生，他见到两人进来，干脆坐过来聊天，反正现在也没生意。
　　蒙巴顿领的状况也差不多，所有的土地被收归了国有，只不过那边更加荒凉，几乎没有人去管理，原来的庄园已经关闭，几个仆人都被赶了出来，蒙巴顿的荣光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希尔南德斯有些失落，但一切又在意料之中，他不敢自己出面，只能恳请管家先生给那些被赶出来的仆人送些钱，除此以外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那科艺城主呢？”希尔南德斯问。
　　酒保摇摇头，荒漠那边的事他就不怎么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大结局

　　希尔南德斯在管家先生的帮助下回了一趟旧居，不过一年，这里衰落得很厉害，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很多财物也不见了踪影。
　　希尔南德斯在几间起居室，书房，会客厅还有厨房都转了一圈，他怀念的摸摸宽大的书桌，那里是父亲最喜欢呆的地方，厨房则是母亲的领地，谁都不能轻易进入。他和两个哥哥最喜欢的是起居室，那里足够大而且阳光充足，是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但是旧时光已经过去，虽然他们在希尔南德斯的记忆中依然无比清晰。
　　“有一天，我也会把他们彻底忘却吗？”希尔南德斯问。
　　“大概不会，但是会褪色得越来越模糊，等到你以为那些记忆消失了，又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泛上来。”
　　“那样听起来也不错，至少我能永远的记住蒙巴顿，在这个地方，有一家人曾经幸福的生活过，”
　　希尔南德斯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