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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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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霁琢磨着脖颈上的咬痕,说:“别的也无妨,你睡得沉,也做梦。梦里怎么不索性给我咬个圈出来?小狗牙摸着黑闷头一阵胡啃,咬哪儿是哪儿,摸着怪疼的。”
  净霖都走门口了,又拐回来一头磕苍霁背上。苍霁不打算拉紧领口,见状半回首。
  净霖颊面贴着苍霁宽阔的背部,说:“我昨夜辗转难眠,忆起些事情。你还记不记我们遇见罗刹鸟的时候?”
  “才下山时。”苍霁说,“冬林杀了陈家人,分尸时引来了罗刹鸟。”
  “中渡各地皆有命案。”净霖说,“偏生只有陈家人的尸怨能引来罗刹鸟,那罗刹鸟腹中还藏着假铜铃。铜铃到今日也不曾回到我手中,这场开局便像着了别人的道。对方以‘死’为最初,却用‘生’做结尾。”
  苍霁定定地看着镜子,说:“你疑心谁?”
  净霖尚未接话,便听得外边来了人。宗音引着人一同入院,他扬声说:“君上!浮梨来了!”
  浮梨沿阶而跪,叩了首说:“九哥!许多日不见,一直挂念着。上回叫阿乙传的口信,也不知传到了没有。我由承天君做主,调离了参离树,在梵坛守了些日子。和尚精明,不敢擅自寻找九哥以露行径。九哥往北行,一路可还顺利?”
  里边静了少顷,忽然拉开了门。
  浮梨抬起头,面上的欢喜逐渐成了错愕,但却稍纵即逝。她微颔首,敛了些喜气,对着苍霁仍是不冷不热地说:“……你倒还在。”
  苍霁悠然地说:“姐姐,你找内子?”
  浮梨一顿,接着皱眉道:“你成亲了?”
  “自然。”苍霁说,“这一夜千里路,你来得快。”
  浮梨却仍旧问着:“你与谁成亲了?”
  苍霁终于来精神了,他蹲下身,对浮梨耐心地说:“我内子你熟悉,方才不是还在唤他‘九哥’么?我日后便是你九嫂了。跪着做什么?见我不必行如此大礼。你披星戴月疾赶而来,着实辛苦了。宗音是老友,何必拘着,一道上来坐。”


第114章 弟弟
  浮梨霎时起身,脸上已变了色,她失声道:“你说什么?!”
  苍霁笑而不答,后边一只手盖在了他的肩膀。浮梨顺着看去,见净霖拢衫而立,对她说:“坐下谈话。”
  浮梨的满腹牢骚皆化成有口难吐,只能俯首称是,随着宗音一道坐下在檐下。案边架了红泥小火炉,浮梨十指相缠,在炉前稍稍暖回些温。
  “九哥成亲。”浮梨萎靡不振地说,“口信也没有。虽说咱们如今不比当年,但也不能这么马虎的就过去了。我家里边还攒着些珍稀首饰,原先想着九哥大婚,奉给……”
  她瞟了一眼苍霁,那句“九嫂”硬是没吐出来。这下好了,首饰是用不着了,这鱼瞧着人高马大,必是用不着。浮梨这般一想,又觉得肝疼。
  “送过来我也不嫌弃。”苍霁抄了茶杯过水,笑说,“不过一家人,何必见外?来日大操大办的时候还要劳驾你搭把手,马虎是不会马虎,宴请天地三界这点底气我还是有的。”
  浮梨见净霖神色如常,倒也不好再垂头丧气。她虽待苍霁尚有不满,却不能不信净霖的眼光。于是她说:“来日用得着我,九……你知会一声,我必会赶来。眼下宗音的事情迫在眉睫,我已经在路上听他讲明白了。要我助人生产不是难事,难在此事必定瞒不过去,到时候风云再起,天地人物荟萃此地,九哥还活着的消息也瞒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没有此事,也瞒不了多久。”净霖饮了茶,说,“活着便是变数。”
  “若是宗音能在产日前渡劫化龙,便有了自保之能。”浮梨烤着火思索,“九天境中必会派遣醉山僧来,他如今正在莲池渡境,凭他的资质,产日之前定能出关。到时候宗音便要拦着他,可他出关后修为直逼杀戈君,我觉得难办。”
  “杀戈君当年枪杀苍帝。”宗音伸臂,露出肩臂纹痕,“我鳞片凡品,必定扛不住破狰枪。但醉山僧新渡境时修为难免不稳,只是降魔杖,我还可以试一试。”
  “一个醉山僧。”苍霁转着杯口,“他分明是我等助力,诸位无须担心。”
  “此话怎讲?”浮梨说,“你西途城一战吞了他尽半的修为,他为人最恨你这样不可捉摸的‘变数’。若非失心疯,怎么会帮我们。”
  苍霁笑答:“你派个人去请京都里的九尾华裳,只要华裳在此坐镇,她即便是磕瓜子,醉山僧也绝不会动手。醉山僧恨的不是我这种人,他恨的是混沌之人,便是善恶不明、有违他道义的人。他于这一千四百年里看似疯癫,修为却直涨不跌,他此生入不了大成境,但却有与某个人一战的决心。”
  “谁?”宗音询问。
  苍霁手指敲了敲杯口,说:“诸位都忘记的人。”
  “黎嵘。”净霖心神领会,“黎嵘一睡五百年,神思遁入中渡,身躯横卧血海。承天君云生本相为‘镜’,不是善战之人,他在紧要关头必定会唤醒黎嵘。”
  “可是醉山僧与黎嵘有什么仇怨?”浮梨仍然不解,“他自从得了封号后,便一直在追魂狱黎嵘手下办差,两人虽称不上兄弟,却也有点情谊在。醉山僧过去那么多年,也从来不曾提过有与黎嵘一战之心。”
  “你好歹是个姑娘。”苍霁说,“与华裳交个朋友,把你那些首饰送给她,与她讲讲体己话,不就明白了?”
  浮梨被顶得语塞,半晌后才说:“那首饰不仅是备给九嫂,还是备给九哥日后的闺女……”
  “你此刻瞧着。”苍霁大刺刺地靠在净霖身侧,“你九哥跟我谁像是能生出闺女的样子?”
  浮梨无助地说:“……九哥……”
  “好眼力。”苍霁哈哈笑,“就冲你今日这句话,来日三界间你五彩鸟一脉横着走都无妨!”
  浮梨立刻惊慌地说:“我只是唤一声九哥!”
  净霖抬掌堵了苍霁的口,说:“去瞧瞧宗音的夫人吧。”
  浮梨两人一离院,苍霁就啄着净霖的掌心,说:“华裳一至,京都大妖便能齐聚于此。其中有些是北地老人了,只是我尚未渡劫,仍是鱼身,样貌又多有不同,想要号令群雄怕是不成。”
  “你招浮梨来此,不仅仅是望她助人生产。”净霖指腹滑到苍霁敞开的领口,“浮梨与宗音堪称世间唯二的神兽,好比一千四百年前的南凤北龙。如今他俩人一个叫你帝君,一个叫你九嫂,大妖来此,不服也得服。”
  苍霁揽了揽净霖的后腰,说:“这是沾了临松君的光。”
  净霖与他相近,说:“不要拉衣了吗?”
  “不要啊。”苍霁说,“拴了一圈不好么?”
  净霖抚在他脖颈上,说:“我从前……”
  苍霁垂首让他摸,笑道:“从前什么?”
  净霖怔怔地说:“我想摸一摸你。”
  苍霁说:“那我宽衣解带。”
  “……的鳞片。”净霖接完上一句话。
  苍霁低敛着眸捉了净霖的手,他似是有一瞬间的低沉,但转瞬便变得温柔十足。他带着净霖的手摸到自己脖颈,鳞片尖锐硌手。
  “这一圈不够硬。”苍霁带着他摸到喉下,“这里至关重要。苍龙生逆鳞,只有逆鳞是月白色,应是你的缘故。”
  乌暗的鳞片光泽奢华,摸起来触感滑腻,冰凉的像是刀刃。
  “这里能阻刀剑。”苍霁带着他摸到胸口,继续往下到腹间,“即便是破狰枪,也穿不过这里。我背部鳞片狰狞,天塌一角也能扛得住。”
  净霖一片片数下去,苍霁堵了他念的数,说:“是不是很硬?待化龙之后,每与你欢爱时,背部便会显鳞纹。这是我不能自控之事,若是让你觉得又大了,那也是情之所切。”
  净霖摩挲着苍霁的喉下。
  “……穿喉分毫不痛,譬如蚊咬罢了。他的破狰枪比之我龙身也不过细如牛毛。”苍霁明白过来,他压了净霖半身,贴耳哄道。
  净霖说:“我咬得痛吗?”
  “你那是咬么?”苍霁说,“我疑心你把我当糖舔。”
  苍霁本欲抚一抚净霖的发,岔开这个话题。岂料净霖先探出手臂,从他腋下环到他背部,顺着他的发抚摸着。
  净霖说:“我小时候混迹街头,见着有人跌倒哭泣,做件事便不痛了。”
  苍霁说:“你来。”
  净霖默了一会儿,轻声对苍霁肩背吹着气,他道:“吹一吹,便不痛了。”
  苍霁闭上眼,过了半晌,也轻声说:“日后我也给你吹一吹,要我们净霖无痛无灾,自由自在。”
  宗音出了院便觉得不妥,他与浮梨行路时忽地说:“适才不该提起杀戈君。”
  浮梨说:“怎么了?”
  宗音道:“……便是不该,你日后自会明白。”
  浮梨无察觉,只是诧异道:“动了情便是不同,多愁善感了。”
  宗音步下一缓,说:“你家阿乙近来如何?”
  “他哪儿拘得性,四处惹是生非。”浮梨说着轻“啧”一声,“我离去时走得急,忘了给他留个信,只望他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才好。”
  浮梨在那头正念着阿乙,阿乙便远在京都挑着食。他摔了筷,将一桌珍馐视为猪食。
  “一把金珠递出去,你们便是这么打发爷爷的。”阿乙锦衣束发,生气横眉时也映得满室光彩。他要笑不笑地踢了桌腿,“今日呈不上我满意的,我就砸了你的店!”
  店家愁眉苦脸地捧着托盘,绕在阿乙左右,哄道:“贵主是见过世面的人!咱这小店供不住大佛,我给您把金珠还了,您另去别处成不成?啊!”
  阿乙说:“爷爷就不,上菜!”
  后边的伙计连忙上菜,阿乙拣一口,哼一声。他说:“丝儿切得像块,糊弄人的厨艺!叫你们师傅来,告诉他甭干这行了,厨子丢不起这个人。”
  那厨子胖身卡在楼梯口,虚汗直冒。人扶着把手,哆哆嗦嗦地往下走,泪都要给骂出来了。
  阿乙心里不舒坦,就找别人的晦气。他钱多得没处使,就狠着劲在这作弄人。店主打骂不得,捧着托盘接着阿乙的骂,回头用袖角拭着泪花,急得要给阿乙跪下了。
  后厨买菜回来的伙计正打帘进来,见着师傅扶着栏杆哆嗦,赶紧来扶人,汗也不及擦,问道:“师傅,怎么回事?遇着煞星了?”
  “岂止是煞星!”厨子苦着脸,“我这半生的名,也尽数丢了毁了!这哪是煞星?这、这分明是个……”
  伙计择着袍角擦净手,抬腿几步上了阶,“噔噔噔”地到了楼上。阿乙搁了筷,说:“叫人继续做!”
  这伙计近几步,说:“做什么菜?贵主给个名儿。”
  “没名字。”阿乙侧目打量他,见他面容英气,却身着粗布麻衣,便说,“你不是厨子吧。挨着你什么事?叫厨子来!”
  这伙计不慌不忙,说:“我给师傅打下手,学了五年,能掌勺。师傅不方便,我给您做。”
  他说完转身下了楼,进了后厨,也不要人帮忙。阿乙漱着口,还真要看他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约摸几柱香的时间,伙计便盛着托盘上来了。
  他将碗筷一搁,对阿乙说:“您请。”
  阿乙嗤声:“阳春面算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伙计说,“尝尝不就知道了?”
  阿乙叫他神色镇定,言辞笃定,便拿了筷,说:“爷爷赏你个面子。”
  阿乙低头尝面,那面一入口,咸味直冲而来,齁得阿乙掩口要吐。谁知这伙计一脚蹬了椅座,阿乙竟动不了椅子。
  “有话慢慢说。”这伙计说,“我名叫山田,就在这儿候着您!”
  阿乙管这人叫什么!他除了在苍霁手里吃过苦头,哪还让人欺负过?更别提这山田瞧着还是个凡人。
  阿乙一掌袭案,桌面“咣当”一声震,被阿乙推出几尺远。他脚下一翻,猛地从椅上跃起来。山田稍错身,将椅子陡然掀起,朝阿乙劈头砸下去。阿乙凌空一抽,椅子闻声两瓣,山田门面受袭,他竟连退几步。
  底下跑堂的喊:“山哥!你棍在堂沿上放着呢!”
  山田立刻疾步而去,脚尖挑起桌底下不惹眼的一根棍似的东西。阿乙没将他放在眼中,徒手接了一棍,怎想他竟撑不住这力。
  “好身手。”阿乙闪身踢翻椅子,冷声说,“这布里包的不是棍子吧?少说也重千斤,赶得上醉山僧的降魔杖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山田翻棍就打,说:“我名叫山田,东海之滨的穷渔家!什么人?普通人!”
  浮梨正扶着山月往外走,忽地心跳几下,听着山月问:“梨姐姐也有个弟弟啊?我家也有一个。打小就在外边混,练家子,天生异力。”
  浮梨说:“我弟弟……混账得很,娇纵惯了,最是目中无人。”
  “小子火气大。”山月下着阶,“小山生的时候正逢大雨,村都要给淹了。我爹娘都觉得他活不了,说来奇怪,那雨虽下得大,却像是给他留了几分情面。往后好几年,一遇着大雨天,小山都说那是他兄弟。你说可笑不可笑?家里分明只有他一个弟弟呢!”
  浮梨也笑,说:“唤做小山吗?我家的名叫阿乙,小时候也爱信口胡诌,仿佛天下没有不是他朋友的人。”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浮梨便扶着她在院里绕了几圈。


第115章 说亲
  苍霁与净霖时常来探望山月,年关将至,山月的行动愈来愈不便。一日俩人与她稍话家常,她便有些神色恹恹,瞧着精神越渐不振。
  “眼下已有八个月。”浮梨对宗音说,“直到临盆,一刻都不能疏忽。她怀的是条蛟龙,到时不论如何,你都要阻住人。近一月我时常与她说话,宗音。”
  宗音将目光从窗口转过来。
  浮梨说:“我虽然不懂人间情爱,也晓得两情相悦。她全身心地信着你,你万不要辜负了她。”
  宗音说:“你待此次生产有把握吗?”
  浮梨犹疑片刻,说:“……若是无人打扰,便能全心专注。”
  “好。”宗音拂开面前碎雪,对浮梨说,“有一事我须对你说。”
  浮梨见他神色庄重,便道:“你说。”
  “若是母子平安,此后我便潜心修善,答谢天意。但若……”宗音说,“便是我福泽不够,请你保住我妻。”
  浮梨说:“还到不了那一步。”
  宗音又回看过去,屋内净霖与苍霁并椅而坐,山月倚着身含笑听着话。
  他道:“我只想替她求个福。”
  苍霁尝着热汤,山月温声说:“近来让兄弟们劳累了,又是为家里盖院子,又是为屋子添地龙。我眼瞧着快生了,到时候春暖花开,一定要来吃酒。”
  “大伙守着他出生,感情自然是不同别个。既然宗音唤我一声大哥,我便是这小家伙的大伯了。”苍霁说,“等他来了,谁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山月笑应,又缓缓皱起了眉。
  净霖察言观色,问:“要我唤浮梨来吗?”
  山月摇头,撑了撑肚子,说:“在动呢,不必唤姐姐过来。”
  净霖问:“他时常动吗?”
  山月笑道:“蛮得很,常动。”
  净霖目光便有些探究,他望着山月,又问:“是在翻身吗?”
  山月稍挪了下身,让腿舒服些,方说:“是在打拳。虽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个闺女,但这性格倒随了他的舅舅。”
  净霖颔首,苍霁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其实似懂非懂,心里边好奇着呢。苍霁遂是一笑,对山月说:“产日将近,你便只管放宽心就是了。门口那秋千加了麻绳宽了座,日后他便能和娘一起玩。这院子虽然不大,却是你们夫妇两人合心合力造的家,我看着没什么需要再改动的地方。”
  “住是够了。”山月说着酒窝微现,“宗哥不太爱往人群里去,若是在村里架上高墙,反倒惹人非议。我与他搬到此处时,便是想好了后半生也留在这里。院子小有小的好处,就是小山若是回来了,还要让宗哥再起一间舍。”
  “总听着这名字,不知人在何处?”
  “他几年前跟人走镖,去了趟京都,跟了师傅学厨。我与宗哥成亲时他没赶得及回来,这次生孩子,信里说定要回来。”山月抚着肚子,算着日子,说,“我算着时日,也就是过年前几日到,大伙正好可以凑一起热闹热闹了。”
  “我甚少过年。”苍霁看向净霖,“我们净霖也甚少过年,算一算,这还是我俩头一回共渡年关。”
  净霖“嗯”了一声,迟疑着说:“往年不大能记得日子。”
  “那不正好。”浮梨正进门来,说,“我跟九哥也多年没过过节了。我差人给阿乙也递个信,叫他过来候在跟前,也省得他出去招惹是非。”
  “这般最好。”苍霁说,“我跟阿乙投机,正想着他呢。往年各有原因,今年既然凑在了一起,不如一醉方休。”
  他话里的意思除了山月,其余几个人都明白。产日算在年后,这个年既是千载难逢的聚首,也是危机之前的休憩。
  宗音握了握山月的手,说:“依照你的意思,我今日就去镇上备年货。今年你身子不便,诸事不必多想,交给我就是了。”
  “你不便露面。”浮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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