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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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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能当你爹。”冬林无措地捏了捏拳,“……你爹呢。”
  “没见过。”草雨抱起灯,送进水里,“只有我娘见过。你也有孩子,你孩子的娘呢?”
  “死了。”冬林说。
  草雨看着灯漂远,揪着衣角,突然怯生生地说:“你找回女儿,你就要和她走吗?”
  冬林沉默半晌,忽地抬手揉了草雨的脑袋。他也盯着河灯,颓唐地应一声:“……啊。也许。”
  草雨点点头,一大一小皆安静下去。
  冬林几次张口,都没作声。他听见草雨细小的哭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地回答。他觉得这一刻心如刀绞,连带着眼睛发涩,可是他只是拍着草雨的后脑,算作一点安抚。
  人与人就是这点不好,只要朝夕相处,便会生出挂念。这挂念既暖回愁肠,也危险至极。冬林觉察到这样的情绪正在蔓延,于是他决意和草雨告别。
  他永远无法代替别人成为陈草雨的爹,陈草雨也不能抹去他的过往成为他的女儿。他或许可以继续望着她,但这其中不再需要情感,这是他一个人留下的责任。草雨只需要好好长大,不再受苦受难,他便在这场短暂的忘年交中尽了心意。
  “过了年我就走了。”冬林收回手,对草雨说,“我要继续去找女儿。”
  草雨望着他,哭得鼻尖红通。她诺诺地说:“你不可以带上我吗?”
  “……我不可以。”冬林说,“我不可以。”
  草雨怔怔地掉眼泪,她说:“我吃的很少,不要新衣裳,不会欺负她……你真的不可以带上我吗?”
  冬林喉间堵塞,他残忍地说:“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女儿。”
  草雨说:“我也想做你的女儿。”
  冬林险些哽咽出声,他埋头说:“啊。”
  我也想做你的女儿。
  冬林胸腔中的沉郁仿佛在这一句话中顿时消散,它带给他的温暖超乎寻常。他用了许多年奔跑在漫无目的的旅途中,就是为了寻找回这句话。此刻他得到了,却不是他最初想到的任何一种。
  他红着眼说:“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喊我。我能飞天遁地,我会赶回来打他。你听见了吗?我不是你爹,但我不能让人欺负你。”
  冬林背她回家,一路上草雨都很乖。她不哭闹也不再乞求,在落地时,她牵着冬林的衣角。
  “我喊你。”草雨求证地问,“你就会来吗?”
  “你喊我。”冬林碰了她小指,说,“我就来。”
  草雨松开手,在雪中轻轻地喊:“冬叔。”
  冬林蹲下身,承诺道:“我说话算话。”


第22章 冬林(下)
  冬林本意隐身,却没料得自己真的要走一趟。他从花娣的梳妆匣中找到了账簿,上边细细地勾着赎身价。
  他决意跑最后一趟。
  东海之滨时现蛟龙,据闻是山间含宝的征兆。这世间珍宝,没有冬林不敢盗的,但这最后一次,他不想用偷。于是他打点行囊,赶往东海。在临走之前,他又一次堵住了陈仁。
  “钱不到手我便不会走。”冬林压声说,“我还在盯着你,你要小心。”
  陈仁慌不迭地点头,冬林又踹他一脚。
  “叫你女人也留心。”冬林说,“她若是行为举止惹我不快,我随时会扒了她的皮。”
  陈仁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自己同周氏的私房夜话他也知晓,平日自己只要对人打骂,便会被他拖在巷角一顿毒打。次数多了,陈仁也不敢再造次,如今归家与人说话都是低声细语。
  冬林翻墙遁影,消失不见。陈仁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后腰嘶声低骂了几句。他跌跌撞撞地入了家门,周氏一见他伤,便惊声说:“他又来了?”
  “闭嘴!”陈仁搡她一把,“给老子上些药来。这龟孙子……他妈的不要让我弄清楚他是谁。”
  周氏拿药的空隙东张西望,小声说:“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不能就让人这么盯着吧!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他神出鬼没……”陈仁按着伤,又不敢继续说,疑神疑鬼地到处瞟,“钱钱钱,你倒是给我钱!拿钱趁早打发走不就完了!”
  “公爹的棺材本都叫你掏空了,上哪儿弄钱!你若是不赌,便没这回事!如今倒拉着一家老小受罪,我嫁与你吃苦受难,难道还要给你垫命不成!”周氏掷了药瓶,“没的钱!想要?除非卖了草雨!”
  她话音未落,陈仁便将她一脚跺去桌边,喝道:“你嚷什么?怕人不知道吗!”
  周氏撞着桌子,掩面哭泣,不依不饶地跺脚,喊道:“那怎么办?连说也不叫人说了吗!我们自家的孩子,怎么打发难道不是自家的事情,何叫一个外人管着!你不卖她,你还卖我吗?陈二,你若敢打我的主意,我便跟你拼命!这日子还如何过!”
  陈仁内火中烧,被她散发跌足地泼妇样吵得心烦意乱,拽起人便想扇耳光。周氏哭天抢地地喊:“你打?你还敢打!”
  陈仁惺惺作态,松开手,拉了拉衣衫,说:“去,叫爹回来。”他走了几步,侧耳静听,没见动静,又走回去,一巴掌扇得周氏扶桌,却相安无事。
  陈仁眼珠子乱瞟,嘴里轻轻念着:“你再嚷,再嚷我打死你!”
  屋顶静静,没如往日一样飞下石头。陈仁猛地一拍腿,大骂道:“这混账竟然唬我!”
  周氏捂着脸,说:“人……人不在。”
  陈仁快步拽开门,推搡周氏,催道:“快快快!良机难得!快叫爹回来,省的日后他再来,便来不及了!”
  几日后草雨一骨碌爬起身,从柴房的缝隙中窥探,见陈家四人聚集内室,商讨着什么。她被关在柴房一夜,现下又冷又饿,察觉出一些不好。不多时,陈老头就掀帘出来。他搁了一盆汤水在柴房门口,草雨膝行到洞口,偷窥他的神情。
  “吃。”陈老头搓了几把雪,说,“下一顿还轮不到你。”
  草雨扒在缝隙,看着他。陈老头敲了敲木板,蹲近些身。
  “你是不是同外人讲过什么?”
  草雨摇头。
  陈老头勉强露了个笑,道:“讨打吗?你不开口,那钱为仕因何起疑?你那些伤药,难道不是他给擦的?乖孙儿。在家住着白吃白喝,我们没趁你娘落你的时候把你打死喂狗,你就该存点感激之心。” 他摸到草雨的胳膊,掂量着肉,说,“不知感恩的蠢东西。”
  草雨挣着胳膊,老头陡然收紧手指,拽着她细瘦的胳膊往缝隙中别,骂道:“你娘也是个不知感恩的东西!白费我这些年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她!该还债的时候给我闹那般不要脸的事!你如今也要有样学样,你敢!那钱为仕什么东西,他敢报官,我就告他收钱辱你!他是不是怕了,故而寻了个来历不明的人,以为能叫爷爷我怕?我告诉你,没门!”
  草雨惊恐地哭出声,只觉得在这缝隙之间往外看,世间尽是鬼魅。老头粗糙的皮耷拉在嘴边,唾液喷溅,透着股腐朽的臭味。
  “……冬叔……”草雨凝噎喊着,“……冬叔……”
  陈老头耳略背,听不大清。收了手,转身拍拍打打地摔帘入内,草雨还未及缓气,便见陈仁紧跟着出来了。此时天已将暗,陈仁鬼鬼祟祟地到了柴房边。他打开门,钻了进去。
  草雨细声尖叫一声,转身爬着跑。陈仁一把拽住她的脚,将小丫头撞着地拖回来,压倒在身下。他一边解着裤带,一边给她一巴掌。
  “叫谁?叫谁!都是你叫的!让老子受了多久的苦!不还一还,说不过去罢?”
  草雨被打得唇出血,她剧烈挣扎,呜声撕咬着陈仁的手臂。陈仁又一巴掌打得她两眼抹黑,险些昏过去。她尖声喊着:“冬叔!冬叔……”
  “这是做什么呀。”老寡妇踮脚从墙那头看,对上陈仁的目光又小了声,嘀咕道,“吵死人……”
  草雨仰头呜咽着喊:“婆婆……救命……”
  陈仁捂了草雨的嘴,气定神闲地对老寡妇仰仰头,“再看我掐死你家小王八蛋!上回借的粮还没还吧?管什么闲事。”
  老寡妇拐杖犹疑地点了点,哆哆嗦嗦地往屋里去,嘴里念着:“不管……我老眼昏花……鸿儿!别凑墙头……怪恶心的。”
  阿鸿踩着石头察看,陈仁对他怪笑几声。阿鸿见草雨看他,便吐着嘴里的瓜子皮,对草雨说:“呸!”
  陈仁继续动作,说:“过几日卖了,便没了!赶你下一个爹来之前,先叫我受一番,不枉我养你这么些年。”
  草雨失声哭喊:“冬叔……”
  陈仁掐着她脸颊,正欲俯身,便听背后一声暴喝。
  “你做什么!”钱为仕手脚并用地翻过墙头,夫子捡着一条柴,对陈仁挥舞道,“你做什么!你是畜生吗?滚开!我立刻去报官!”
  阿鸿见了钱为仕,马上缩回头去。他吮着兜里唯剩的糖渣,想着待会儿要问夫子要糖吃。
  陈仁泄气地“啧”声,兴致索然。他重新提上裤子,钻出柴房,边系边对钱为仕笑:“做什么?夫子没长眼么。你来我家做什么?私闯民宅,我还要告你呢!”
  钱为仕喘息急促,他咬牙冲上来,棒打陈仁,说:“你做什么人?你不是人!”
  陈仁轻松将他推倒,截了棒,转而抽在钱为仕身上,说:“我是你爹,你还管到老子头上了?”
  陈仁下手狠重,打得钱为仕蜷身爬不起来。他踹翻钱为仕,绕了一圈,掂量着棒,一棒抽在钱为仕侧腰。
  “你又什么好人?我也要报官!我告你用糖哄骗我侄女,哄她做着不干不净的勾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子非得告得你身败名裂!所以你去啊,去啊!”
  陈仁拖着钱为仕几步跨到院门边,掀开盖住缸的盖,将钱为仕一头塞进水里。他敲着钱为仕的后背,说:“告啊!”
  钱为仕在水中呛声甩头,陈仁提起他,说:“给脸不要脸。”
  音落又将钱为仕掼了进去,钱为仕埋在冰水中,呛得无法呼吸。
  去死吧。
  钱为仕紧紧地抠着缸沿,不断地不断地重复诅咒。
  去死啊!
  几千里外的尸气鼓动,露出罗刹鸟的眼睛。
  钱为仕被扔在地上,他咳着水,双目无神。天已经彻底昏暗,风雪骤起,扑打在脸上,他念着:“死啊……”
  陈仁踹了几脚,周氏下阶看人,忧虑道:“人都半死不活了,赶明儿正报官了该怎么办!”
  “他敢!”陈老头坐内室觅烟枪,临窗说,“他敢报官,就说他玷污草雨。他平日不就爱和稚儿一块吗?那么多人看着呢,一口咬死了,看他怎么翻身。”
  “对!”陈老太在铺上合掌,“还能叫他赔着银钱,官府盯着,他敢不给!”
  “穷酸书生有几个钱。”陈仁轻蔑地吐了唾沫,对周氏说,“赶紧啊,把草雨弄屋里去。”
  周氏不情愿地扭身,她扯着草雨出了柴房,在新雪上踩了一溜脚印。周氏掀开帘,将草雨推上榻,
  “多添个人就多烧块炭,在外边办完再进来不就成了吗!合着最后还要给我气受。”她说着又拉扯草雨的头发,骂道:“贱Ⅰ胚!看你舅舅神魂颠倒的样子!”
  草雨跌在铺上,陈老太膝头的针线盆翻了一床。老太太“哎呦”一身爬起身,打着草雨的背,说:“快捡!快捡!针Ⅰ插Ⅰ被褥里咯!”
  草雨藏了把小剪,仓促地将针线收拾了。她抱着盆,缩去墙角。
  外边陈仁还在欺辱钱为仕,雪越下越大,他呵手哆嗦,提着钱为仕去开门。
  “快滚,明早别叫我……”
  院门“吱呀”一开,陈仁跟见鬼似的往后跌到,连滚带爬地向阶上蹿,口齿不清道:“怎、怎地……”
  院门在大雪中合上了。
  冬林跨了进来,铜铃若有似无的响动,他步子很轻,轻到还不如刀口摩擦的声音响亮。
  “英雄、英雄……”陈仁滑跌在地,慌忙退后,抬手欲阻挡冬林的靠近,“有、有话好说!”
  冬林疾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陈仁,提着他掼进门内。陈仁仰身跌倒,滚身痛呼。内室女人的惊叫乱作一团,陈老头持着烟枪斥道:“你要做什么!”
  然而老头话音未落,便听得陈仁惨叫。血迸溅而出,陈仁捂着腹爬躲。
  “救命、救命!”
  他话音不全,冬林从后将他腿脚拖住,只听骨骼碎声,陈仁竟然被生生压碎了双膝。他哀嚎变调,成了雪夜里的奇怪哭腔。周氏捂着嘴惊恐地大叫,推着陈老太自己往后躲。陈老太老眼昏花,摸不着东南,被这满室的惨叫声吓得六神无主,四处摸索。冬林已经站起身,他踢开陈仁,跨入室内。
  “要钱、要钱!好说!”陈老头情急中抓破了布兜,滚了一地铜珠。他慌张地跪倒在地,扒过珠子,捧给冬林,“啊,好说!孝敬给您,统统孝敬给您!”
  冬林摘了帽,被汗蒸湿的发塌下来。他握刀的手翻过来,用手背擦了汗珠。
  “我不要钱。”冬林对陈老头的惶恐视而不见,“我要命。”


第23章 漆夜
  陈老头倒地时,周氏被溅了一脸的血。她哭喊着躬腰蜷曲,指尖颤抖地抹着脸上的湿黏,嘴里叫着:“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你不要杀我!”
  周氏栗栗危惧,手脚并用地爬向草雨。
  “我是她的舅娘、舅娘!”周氏拼命地把草雨往怀里按,“我们相依为命!平日都是他……都是他!”她失声地指着陈仁,“都是他打骂差使!他还想对草雨下手,草雨、草雨这般的小,我是不从的……我是不从的!你不要杀我!”
  冬林虎口沾了血,他换手提刀,把血在衣袍上一下一下擦掉。他看着周氏,就像是街头随处遇见的那种目光。他把手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冲周氏招了招。
  周氏寒毛卓竖,她摁紧草雨,不肯靠近。草雨在她怀中挣扎起来,小丫头哭哑了嗓子,喊着“冬叔”。周氏恐慌万状,犹如抱着救命稻草,勒得草雨喘不上气。
  “我与她情同母女!”周氏嘶声力竭地哭道,“你饶了我……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孩子怎么办?草雨必会害怕的,所以你……你饶了我!”她边哭边转过草雨的头,推向冬林。催促着说,“你、你与他说,说舅娘待你好!草雨,啊,草雨,你说……你说!”
  草雨抗拒地摇头,周氏掐着她的胳臂,哀声说:“说……你说,你说啊!”
  冬林上前一步,周氏犹如惊弓之鸟,靠身在墙无处可逃,便将草雨拖在身前做以阻挡。妇人勒着草雨,蓬头散发双目通红,口中仍道:“好汉……饶我一饶!我从未短她吃穿!我待她好,我待她好!”
  可是纵使她浑身用力,哭喊嚎啕,都未曾使得冬林动容。冬林甚至一字都不出,他的身影遮挡了昏光,将周氏最后的期盼也压得干干净净。周氏濒临疯狂,她陡然勒紧草雨的脖颈。
  “你饶我、饶我!不然我便掐死她!大家一了百了!我活不成,她也别想活!”
  草雨受惊大哭,推搡着周氏,被勒得呛声窒息,只能用力地捶向周氏的胸口,喊道:“冬叔救我!”
  冬林猛地踹翻周氏,周氏滚地哀叫。冬林将草雨提抱起来,她掌间的小剪“哐当”落地,她抱住冬林的脖颈声泪俱下:“冬叔……冬叔……”
  周氏滑躺下去,她胸口血冒着股,浸湿衣襟。她还未断气,喉中“咕噜”响动,难以置信地捂着胸口。
  钱为仕脚下一滑,跌坐在门槛。他六神无主,被这一地的红激得两股战战:“杀……杀人了……”
  陈仁双臂爬动,喊道:“救命……夫子救命!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杀人了……”他扒住钱为仕的腿,涕泗横流地求道:“夫子、夫子救救我!”
  钱为仕抖着身向后挤,陈仁死死拽着他的腿。钱为仕胡乱摸寻着地面,拿起碎碗照陈仁的门面奋力地砸下去。
  “你去死……”钱为仕说:“畜生!”
  陈仁瘫倒在地,不知死活。钱为仕慌神扔掉碎碗,磕碰几下才爬起身。他畏惧地挪向冬林,脚踩过血泊时几欲再次跌到。他怕得几乎魂飞魄散,却仍要试探地抬起手臂。
  “草雨……”钱为仕泪流满面,“草雨……”
  草雨抬头望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钱为仕盖住她的眼睛,对冬林说:“你……你们快跑……”
  冬林说:“仵作会检查尸身,伤口不一,府衙就会察觉不对。我跑了,顾深也不会相信是你干的。”
  “那该如何是好!”钱为仕惊声,他看向周氏,见她已经临近咽气,不由怕道,“他们该拿草雨如何?我与他们说,说陈仁……”
  冬林却回过头,打断了他:“你是这丫头什么人。”
  钱为仕瑟缩道:“我……我是……”
  他倍加狼狈地说出个词,让冬林听后定定地望着他,臂间已经松开了。草雨拖着冬林的手,被钱为仕抱入怀中。她被遮着眼,只能牵着冬林的手,一遍遍地问:“冬叔……冬叔不与我一起吗……我要与冬叔一起!”
  冬林抬手揉了她的发,仅仅是一瞬而已。他转开头,说:“你带她先行,去东市五柳街的通明钱铺,我稍后便至。”
  钱为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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