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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错觉。”季华同样十分直白的说道。

“不。这不是我的错觉。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霍顿部长一边输入这段信息，一边默默思考了起来。片刻之后，霍顿部长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再次输入道：“我忽然想到，你所谓的理性人理论之中存在漏洞。”

季华说道：“有什么漏洞？”

“如果我们和宝瓶座文明双方都是理性人的话，那么我们的底牌威慑确实不会成功。因为宝瓶座文明不相信我们会掀开底牌，不相信我们会选择以自身消亡为代价来换取重创他们。换句话说，只要我们有办法让宝瓶座文明相信我们会掀开底牌，那么威慑就会成功，是不是这样？”

季华沉默一下，回答道：“是的。”

“那么……我们真的无法做到让宝瓶座文明相信我们会掀开底牌么？”

“一个文明一定是理性的，而只要是有理智的文明，就一定不会将底牌掀开。因为这所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收益。没有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文明会这样做。”

霍顿部长说道：“一个文明确实是理智的，但是个体不一定会是理智的。而在此次我们和宝瓶座文明的对抗之中，是否掀开底牌的决定权其实是掌握在你一个人手中的。一个文明在做出决定之前一定会经过重重讨论，所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最符合理智，最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的，但是……你是一个个体，你代表不了一个文明。身为一个个体的你，一定有办法让宝瓶座文明相信你有掀开底牌的决心。”

季华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做出回答。

霍顿部长却已经想到了什么。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季华的回信，便继续输入道：“我想，以你的智慧，你一定早就想到了让宝瓶座文明相信你决心的办法。但是你却并没有采用这种方法来对宝瓶座文明进行威慑——你宁愿看着我们的同胞在饥饿和寒冷之中死去，你也没有采取措施。那么，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季华仍旧木然的坐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于是过了片刻，霍顿部长的又一条信息再次来到了这里：“季华，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以及……为什么要瞒着我？”

霍顿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稍微把握到了一点季华的心中所想。

季华叹了口气，回复道：“部长，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通过威慑方式拯救那些即将死去的同胞么？”

霍顿说道：“威慑成功的关键在于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会掀开底牌。而你身为一个个人，你一定有办法让宝瓶座文明相信。”

季华说道：“不，最关键的并不是让对方相信，而是自己的底牌是否真的可以威胁到对方。坦白说，“我们的底牌可以威胁到对方”这一点仅仅是我们的推测，目前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支持这一点。以及……就算这底牌真的对宝瓶座文明有所威胁，而我们的威慑也成功了，那又如何呢？”

霍顿部长立刻说道：“威慑成功，意味着宝瓶座文明将不敢随意对付我们，意味着无数人将从濒死绝境之中解脱出来……”

这意味着许多许多的东西。但霍顿部长说着说着却忽然间停下了。他在这刹那之间隐隐想到了什么。于是他便将已经输入到对话框之中的文字又删除掉了，然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之中。那隐藏在暗中的脉络便一条条清晰了起来。

如果威慑成功，宝瓶座文明也因为顾忌季华手中所掌握的底牌的存在，而收回了黑域，且不再对人类文明造成困扰，那就意味着季华之前所做的，那四条基础设定的推测是正确的。因为如果连这个根基都是错误的话，威慑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如果季华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岂不意味着，就算宝瓶座文明不再对人类文明加以凌、辱，人类文明也会步入到绝境之中？如此一来……威慑成功与否，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没有意义，何必多此一举？

季华等了片刻，见霍顿部长没有再回复自己，便大概知道霍顿部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季华便继续说道：“我在这段时间之中想了许多事情，我发现，我们人类文明的命运一片黑暗，我们前方固然有无数条道路，但那些道路统统通向灭亡。我知道，一定有一条道路是通向希望，通向光明的。但将这条道路找出来却并不容易。我目前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想法，但这想法却并不完善。”

霍顿部长条件反射一般想问一问那想法是什么，但刚伸出手想输入些什么，片刻之后就又停住了。因为霍顿部长忽然想到，自己和季华的通话同样有可能正在被监听。而季华一定也知道这一点。那么，可以告诉自己的，他会直接告诉自己，不可以告诉自己的，问了也没有用处。

“不掀开底牌，不去尝试着对宝瓶座文明进行威慑，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这个想法。我所追求的，并不是拯救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生命，我想要的，是让我们的文明继续延续下去。”季华慢慢的输入着，那些寻常的话语之中，竟也慢慢透露着一种残酷肃杀的意味：“我并不担心会有人死去，我只担心我们的文明没有未来。”

霍顿部长沉默片刻，终于回复道：“如果威慑有可能根本无法成立，那么，你的安全是否也无法保证？”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底牌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威胁宝瓶座文明，而在于灭绝我们人类文明。而只要宝瓶座文明还有用得着我们人类文明的地方，对我们人类文明还有所求，那我便是安全的。”

“可否告诉我，你下一步到底打算做什么？”

季华低下了头，怔怔的看着屏幕，片刻之后，才慢慢输入道：“我想和宝瓶座文明谈谈。”

　第八十一章　降临

季华的话语十分出乎霍顿部长的预料。什么叫“和宝瓶座文明谈谈？”

但是刹那间，霍顿部长明白了季华的意思。

那句话并没有什么其余的深刻含义。它有的仅仅是字面意思。仅仅是通常意义所理解下的，和宝瓶座文明谈谈。

于是霍顿部长便明白了季华为什么会找出另一套说辞来隐瞒自己。因为，不管是自己还是元首，又或者政府内的其余高层，都不可能同意季华的这个要求。

因为，这一去，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季华选择和宝瓶座文明谈谈的话，季华将有极大概率被宝瓶座文明软禁。而此刻的人类文明，无法承担失去季华的代价。

在这转眼之间，霍顿部长又想明白了其余的几件事情。

霍顿知晓季华和卫云卿的关系，但是当初季华却决然斩断了和卫云卿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情丝纠缠。原本季华是应该到一号基地来的，但季华却选择留在天文台基地庇护所之中，而不肯到一号基地来。在当初，季华的说辞是“不要将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面”，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季华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就已经在为今天的选择做出铺垫和布局。

但这并不意味着霍顿会同意季华的做法。霍顿刚想说服季华放弃这个打算，还没有将话语输入进去，季华的又一条信息便来到了。

“部长，你无须劝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布局进展到这一步，后续会如何发展，已经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无论你们是否同意，又或者，无论我自己是否愿意，这件事情都不会再有改变。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宝瓶座文明也一定会找到我的。”

霍顿部长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之中，良久，霍顿部长叹息了一声，略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

虚拟会议室之中，会议仍旧在进行着。但此刻，沉默已经成为了会议之中的主旋律。所有人都在沉默着，所以霍顿部长的失神并没有被其余人察觉。

确实，就像是季华所说的那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了。与其说是季华在主动找宝瓶座文明，不如说是季华做出布局，迫使宝瓶座文明来找自己。

季华和自己联手所布置的那个底牌，虽然存在诸多不确定性，譬如，它有可能对宝瓶座文明根本无效，譬如就算有效也可能根本没有意义，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掀开底牌，无论宝瓶座文明如何，人类文明却是必死的。

而宝瓶座文明对于人类文明必然有所需求。人类是有用的，宝瓶座文明并不想人类文明就此灭绝。

在这种情况之下，对于宝瓶座文明来说，季华就是最大的一个不确定性因素。而……面对不确定性因素的最优策略，就是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

同时，季华所制定的那个，宣称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可以破译的密码策略——如果这密码策略真的像是季华所说的那样无法破译的话，那么，想要掌握这不确定性因素，就必然要通过掌握季华来实现。

所有人都被季华骗了。自己原本想的是让人类文明多一张可以威慑宝瓶座文明的底牌，却没有想到季华另有目的。宝瓶座文明一定不想和季华发生什么交集，但现在却被迫一定要和季华谈谈。

是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无法更改了。便连季华自己都无法改变。

霍顿部长的手开始了轻微的颤抖。他实在无法想象，到底要多么坚韧的心智，多么超前的智慧，才可以在诸多事情纠缠的复杂局面之下，一步一步的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做出布局，最终达成现在这个目的。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宝瓶座文明应该快要来找我了。我留在地球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季华默默的输入着，“我这一走，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但请你放心，我会将那唯一的一条通向光明和希望的道路找出来。”

霍顿部长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化作文字的，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保重。”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通讯仪器便沉寂了下来。似乎季华已经停止了此次交流。但过了片刻，又有一条信息发送了过来。

“卫云卿现在过的怎么样？”

霍顿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安排你们见一次面吧。”

“不。”对于霍顿部长的提议，季华断然拒绝：“自古多情空余恨，算了。”

“她现在在一号基地之中，供职于中央科学院下属生物研究院微生物研究所，目前正在从事致病微生物防治方面的研究。科学家是很受尊重的一份职业，你无须担心她在一号基地的生活。”

“我知道了。”季华说道，“再见。”

此次交流到现在正式结束。但霍顿部长的思绪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虚拟会议室之中仍旧维持着沉默，压抑的气氛则在这里肆意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工作人员的声音打破了这持续已久的压抑。

“元首，有最新的观测情报。”那名工作人员说道。

元首将文件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即还给了那名工作人员，然后点了点头。工作人员便对整个虚拟会议室之中，所有与会者说道：“以十个天文观测基地的共同观测结果为依据，观测部门已确认，正有约一百余艘中型飞船离开宝瓶座文明母船，正在向地球方向出发，预计在一天时间之后到达地球附近。”

这份情报立刻引起了与会者们的议论。

“一百余艘中型飞船！”一名政府高层满是震惊的说道，“它们想要做什么？黑域不是已经布置完成了么？！”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要知道，之前在木星系统之中，又或者前往地球方向布置黑域的飞船，其绝大多数都是小型飞船，中型飞船极为少见。而此刻，宝瓶座文明一次性便出动了足足一百艘，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惊。

霍顿部长默默思考了一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它们总归不是来灭绝我们人类文明的。稍安勿躁，我们等等看吧。”

“难道我们不应该做些什么吗？！”一名军方将领叫道，“就算它们不是来灭绝我们的，但也一定不会是对我们做什么好事，我们应该提前做出相应的防御措施！”

另一名军方将领也说道：“我们所储备的近大气层内高爆导弹有许多，我提议从此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对宝瓶座文明飞船发起进攻！”

与会者们随即分成了两派，就攻击与否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但元首并没有参与争论，而是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片刻之后，元首似乎下定了决心：“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发动进攻。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发动任何形式的攻击！观测部门要密切关注宝瓶座文明舰队，若有任何异动，一律马上汇报！”

霍顿部长默然无语，并没有对元首的决定提出异议。

时间便在这等待之中慢慢溜走。一天时间转眼而过。就像是观测部门提前预测的那样，那一百艘宝瓶座文明中型飞船如约来到了地球附近。但是此次，那些飞船并没有掠过地球，而是在地球上空停了下来。它们各自进入到了地球环绕轨道，在大气层之外静静的围绕着地球运转。

虚拟会议室之中，所有与会者全部齐备，随时准备就相关事件作出决策。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等待着。

就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其中一艘中型飞船的舱壁忽然间打开。数十艘小型飞船从其中蜂拥而出，迅速的进入到了地球大气层之中。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其余中型飞船纷纷做出了相同动作，于是，总计一千多艘小型飞船便出现在了地球附近。它们并没有在太控之中停留，而是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位置进入了地球大气层。

随着这些飞船的进入，天空之中便出现了一千多颗流星。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这黑暗的夜空之下散发着绚烂的光芒。

季华也在这个时候穿上了厚厚的衣裳，然后和王大鹏两人一同离开了基地庇护所，来到了一片漆黑，满是寒风呼啸的大地之上。

夜色所笼罩下的大地仍旧一如往常的安静。地上则仍旧是厚厚的积雪。远处则是早已枯萎死去的树木。除了这几样单调的景物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余的东西。

“听说那些杂种外星人的飞船来到地球了。”王大鹏满是牢骚的说道，“希望它们不会到我们这里来。”

季华哑然失笑，摇着头说道：“大鹏，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王大鹏问道。

“你看……”季华指着天空，慢慢说道：“那不是来了么？”

王大鹏抬起头，顺着季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颗硕大明亮的流星正从天边向自己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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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生存之门

虚拟会议室之中仍旧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这沉默已经保持了许久，并且似乎还要继续保持下去。

细细算来，宝瓶座文明似乎并没有做几件事情。其一是封锁核裂变科技，其二是布置黑域。仅此简简单单的两件而已，就已经将人类文明逼上了绝路。

似乎就在上一刻，人类文明还在繁荣发展，还在改天换地无所不能，人类改变了地貌，征服了高山，潜入了大海，甚至于在火星之上建立了基地，这一刻，就已经如同一只弱小的蚂蚁一样被人踩在了地下，就像是以前的所有一切都只是梦境一般。

这风云变幻如同如同小孩子的情绪一般让人无法琢磨。

又一名通讯员介入到了会议室之中。同样经过元首的同意之后，那名通讯员将手中情报讲述了出来：“此刻尚且与我们能联系上的简易庇护所之中，仅仅只有五千六百个仍旧保持着秩序，但物资已经严重不足，冻死、饿死之人的数量正在急速攀升。剩下两万余个庇护所已经陷入混乱，具体死伤人数无法统计。其余所有庇护所全部失去联系，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元首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其余与会人员仍旧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发言。

片刻之后，元首说道：“简易庇护所必须要被我们抛弃了。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救援他们。是生是死，叫他们听天由命吧。”

没有人对这条命令表示反对。无论换成是谁来当元首，都必须要做出这个残酷的决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好有编号、有等级的庇护所。”元首继续说道，“这些庇护所，以及庇护所之中的人，是我们人类文明的精英和种子。哪怕失去了所有普通民众，只要我们这些人还活着，人类文明便还有复兴的希望。”

放在以往，元首的言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必然会遭受到无数民众的抨击，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而下台。因为这段话语之中，十分直白明确的将人类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等级，高等级民众会得到优先照顾，拥有更大的生存权，低等级民众则只能听天由命，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这甚至会冲击到人类文明之中奉行已久的，人人平等，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价值观念。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将人类文明延续下去是当前最大的任务和使命，与这个使命相比，任何人的生命都可以牺牲。保存精英人员的生命有助于文明复兴，所以便优先给予他们生存权。如此简单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