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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顾爸爸把纸巾放到顾妈妈手里，“唉，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人生。你也别太生气。”
　　“我不是生气……”顾妈妈顿了顿，“小恒这孩子从小学习也好工作也好，算得上顺风顺水。你说他这个样子，社会能接受么？人家要是看不起他，我怕他心理受不住。”
　　顾爸爸倒是看问题清醒，“他这个性取向是天生的，他要是自己都接受不了，那今天也不必回家跟你我说了。既然已经决定跟咱俩说，那就是他已经有准备的意思。”
　　顾妈妈挺顾爸爸这话说的有道理，但到底还是别扭着，自己儿子舍不得撒气，老伴儿却是舍得的。
　　她瞪了顾爸爸一眼，“就你心最大。照我看，儿子和小远这事儿都怪你。”
　　顾爸爸觉得冤枉，“怎么就怪我了呢？”
　　顾妈妈有理有据，“儿子的名字不是你起的？”
　　“是我起的。”顾爸爸莫名其妙，“那又怎么了？”
　　“你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外甥叫常远，这长远长远，可不就是一个恒字。你还姓个顾，顾恒顾恒，还不就是想着长远的意思？”
　　“……”顾爸爸被自己老婆的神逻辑征服，“好吧……都是我的错。”


第156章　出柜（下）
　　我们经常这样，对稍微预知的结局充满惶恐和抵制，但当真相真的摊开摆在面前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和难以接受。
　　此时的顾妈妈就是如此，从a市回来之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在顾恒坦白之后就隐隐的放松了。
　　顾恒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起床出门正好对上刚洗漱完的顾妈妈。
　　顾妈妈本来还有点别扭，但看着自己高大又一向沉稳成熟的儿子，此时眼里竟然有着那么一点害怕的情绪，她突然就心软了。
　　算了……顾妈妈在心底长叹一声。到底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儿子是她给从小养到大的，如今什么样子，也还是她儿子。
　　顾妈妈看着顾恒的眼神又带着和以往一般的关爱，“起得这么早？没什么事你再回去眯一会儿。妈给你做你爱吃的馅饼。”
　　顾恒一颗心终于落地。忍不住上前，弯腰抱住了顾妈妈。他的手下是顾妈妈单薄的脊背，顾恒心里一酸，“妈，谢谢你。”
　　顾妈妈此时到是忍得住泪意，笑着安慰他，“你是我儿子，我和你爸不理解你，还有谁能理解了。你以后，以后和小远好好过日子，你们过得好，我们做父母的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顾恒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幸运的遇到顾家爸妈，被他们收养和教育长大。幸运的在这里遇到常远。
　　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顾恒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听着厨房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困意上涌。
　　一夜没合眼，顾恒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十点多了。顾爸爸出门和老朋友们约了麻将，顾妈妈在客厅用手机看剧。见他起来了，也站起来向厨房走去，“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起床。快去洗把脸，我给你现烙几张馅饼，马上就好。”
　　顾恒在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想着他爸妈已经接受他们了。现在就差常远爸妈。至于他小姨和姥姥姥爷，顾恒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说的。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不必顾爸妈每天从手机上接受新鲜事物。对同性恋估计都没什么认知。他和常远也不必闹上一场，气坏老人。至于他小姨……他对他小姨没什么意见，但也知道她那一张嘴能从村东头说到村西头。小姨要是知道了他和常远的事，估计第二天村里人都能知道。
　　顾恒没打算遮掩自己和常远的关系，但也没兴趣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恒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过了今天吧，明天就去大姨家说这件事。
　　然而……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快的。
　　a市。
　　常远昨天在家傻傻的刷了一天手机，等到晚上和顾恒聊完天后本来是打算睡觉的。结果可能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的缘故，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没有睡着。只好又摸出手机开始刷微博刷知乎。
　　越玩越精神，不知不觉就凌晨四点了。常远手机都快没电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第二天刚醒过来就觉得头晕脑胀。常远在床上磨叽了一会儿，下了床洗漱之后把手机充上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中午十一点半了，他终于想起来要吃东西。勉强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吃完了面又觉得没事情干了。正好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常远看都没看就接起来，还以为是顾恒打过来的。结果他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他妈妈的声音，“小崽子，我猜你是不是才从床上起来？”
　　常远笑了，“妈，我在你心里怎么就这么个形象呢。我一大早上就起来啦。刚刚吃完中午饭呢。”完美的忽略了自己吃的那是早午饭的事实。
　　“你这几天是不是放假啊，有什么安排不？”常妈妈问道。
　　常远顿时就蔫了，“放假啊。什么安排都没有。顾恒出差去了。”
　　常妈妈却兴奋起来，“那你回家一趟呗？”
　　常远懒懒问道，“回去干吗，想我了？不是才见过不久么。我不想来回折腾了，过两天顾恒就回来了。我还想着跟他出去玩呢。”
　　“你这孩子。”常妈妈有点不高兴，“别一天总粘着你弟弟。小恒这个年纪，长得好，工作也好，正是该好好找女朋友的时候。你总跟着他，不得耽误小恒和小姑娘约会啊。”
　　常远更加不高兴了，“他哪有女朋友啊。他没有，也别想有。”
　　事实上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常远此时虽然醒着，但头脑还不是那么清醒，跟他妈妈说话就更加不经思考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常妈妈就想骂他，“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知道你以前跟你弟弟关系不好，那不是都是以前么。这回你这工作，小恒帮了你大忙。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感谢呢？”
　　常远嘟囔着，“我都以身相许了，还不感谢么……”
　　他声音小，常妈妈没听清，“你别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你听我的，明天先回家，妈前几天认识一个姐妹，她家姑娘比你小两岁，我瞧过了，长得特好看……”
　　常远一听这话不太对啊。打断常妈妈的话，“妈，您让我回家干什么？”
　　“相亲啊！”常妈妈理直气壮，“我看你现在也往好道上走了，也是时候找个人再定定性子了。你别怕，也不是让你马上就结婚，这不是有合适的么，先处着，你们培养培养感情，几年之后咱们再研究结婚的事。”
　　常远脑子一迷糊，加上被他妈这么一激，顿时就不开心了。“我不回去，也不相亲。我跟顾恒好上了，不会再和别的人培养感情。妈，你不用给我找相亲对象了。”
　　他声音不小，话刚说完，这时候常远也隐隐觉得自己冲动了。不过他再一想，反正早说晚说都是说，干脆直接出柜算了。
　　于是他眼睛一闭，继续说道，“妈我不是骗你。我喜欢顾恒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话说完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都没动静。常远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妈？”
　　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声大喊，“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胡话！”
　　“我不是……”常远想解释，话说了一半，那边就挂断了。
　　常远这时候才觉得慌张，犹犹豫豫地想给顾恒打个电话说说情况。电话刚拿起来，他妈妈又给他来电了。
　　常远接起，这次那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中气十足，常妈妈哑着嗓子，“常远，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157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上）
　　长巷市，顾恒家。
　　顾恒坐在餐厅，把顾妈妈给他烙的几张馅饼吃完，顺便刷了碗筷。便坐回沙发上，准备再和他妈妈聊聊天。
　　顾妈妈手边放着一只碗，正在剥石榴。眼神却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顾恒坐到她对面，便把装着剥好的石榴籽放到顾恒面前。犹豫了一会儿，顾妈妈还是开口说道，“你大姨大姨夫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儿子这次回来就是专门和家里说这件事的。其实直到现在，要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儿子喜欢男人还跟外甥在一起这件事，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自己养大的儿子，她心里清楚。顾恒从来不是胡闹的孩子，他从小就懂事。什么叫做懂事，就是很明白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顾恒肯为了常远回家对父母说这件事，即使知道困难重重，甚至家长可能会非常反对，也要这样做。顾妈妈心里知道，儿子这是铁了心了。顾妈妈心里非常清楚，儿子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家里的父母理解他，接受他。
　　身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幸福。可当她认为的幸福和顾恒认为的不同的时候，她还是艰难的告诉自己：你儿子已经是男人了，他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要相信他。
　　所以，一旦说服了自己，就自然而然的为儿子打算。要知道，出柜这件事，除了他们老两口之外，还有小远的父母那里呢。
　　顾恒沉吟一会儿，说道，“我打算明天就过去。”
　　顾妈妈皱眉，“要不，我跟你爸和你一起去吧。”
　　顾恒想了想，觉得如果他们一家人这么过去，怎么看都有点逼迫人答应的意思……便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回头您和我爸帮我劝劝我大姨他俩。”
　　顾妈妈有点不放心，但想想也觉得顾恒一个人过去说更好一点。她正琢磨着要不先给她姐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就听到自己手机在响。
　　顾妈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神情有点微妙。她刚想着要打电话过去，她姐就先把电话打过来了。不过这不年不节家里又没有事儿，她们也刚见面没几天，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做什么呢。
　　顾恒见状，问了一句，“妈，怎么了？”
　　顾妈妈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你大姨。”
　　顾恒挑挑眉，也想不到他大姨怎么突然打电话。
　　电话还在响，没有不接的道理。顾妈妈忍着心虚，划了接听的虚拟键。
　　电话刚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电话那边她姐一道哭声，“娟儿啊，姐对不起你。”
　　她们姐妹小时候就在乡野长大，说话都是一贯的大嗓门。此时常妈妈一嗓子从电话里传过来，还真吓了顾妈妈一跳。
　　“姐？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顾妈妈也挺无语，她还是很熟悉她姐的套路的，一贯是芝麻大的事都要说成西瓜。就上次她姐和小远吵架之后，打电话过来说小远那个不孝的儿子，居然还对她动手，说是一脚把她胸口都踢青了。
　　当时把顾妈妈也气的不轻，结果后来问她姐夫，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顾妈妈还以为这次又是类似上次的情况，哪想到常妈妈下一句就把她也惊到了，常妈妈哭道，“可不是怨我么，当初要是我不把小远送去小恒那里，哪能有今天这事。娟儿，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说相中你家小恒了。还说他俩好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常妈妈这一顿话顿时把顾妈妈也说的很懵，她这正跟儿子商量怎么和对方说呢，哪想到对方就先一步知道了。她回过神来，看了顾恒一眼。
　　常妈妈说话声音很大，顾恒距离顾妈妈做的也不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顾恒一开始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大姨这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远哥跟她说的。
　　顾恒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明明都没有互相商量，他甚至还瞒着常远回家出柜的事情。怎么还莫名其妙的都差不多同时跟家里说了呢。
　　顾恒拿出自己手机，跟顾妈妈示意了一下，便走出去几步给常远打电话。
　　那边沙发上接着电话的顾妈妈还有点不知所措——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呢，还是借此机会打探一下她姐的想法呢。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儿子的幸福比较重要。顾妈妈咳了几声，“姐……这事儿你咋看的？”
　　那边的常妈妈嗓子都哭哑了，“我能怎么看！这个混小子，我刚才让他今天就给我滚回来，他自己以前怎么混蛋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拉着小恒下水。你说他……娟儿，你姐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啊。”
　　这话若是顾妈妈今天和常妈妈不是这么多年亲姐妹的关系，没准她还多心以为常妈妈这是以退为进。但她们两个这么多年姐妹，家里大事小事从来没有瞒过彼此。顾妈妈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姐这次是真气着了。但是生气的点还有点奇怪。顾妈妈仔细琢磨，怎么她姐对自己家儿子喜欢男人这回事没啥想法呢？单纯是生气小远喜欢的是小恒这件事？
　　顾妈妈想了想，“姐，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小远是这种孩子呢，你别瞎说冤枉了孩子。”
　　常妈妈不假思索，“什么冤枉啊，我还能冤枉他？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就他说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个盘算。”
　　说到这里，常妈妈语气又有点低落，“这事儿我还真没跟你说。有一次我没跟常远打招呼就去他住的那个房子去。没想到一大早上他家里就有个男的。神情还慌慌张张的，常远当时说是他哥们儿，我就没多想。后来总是琢磨，你说常远看着是这么多年女朋友不断，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处长久的啊，也没有带哪个小姑娘回来给我看看，也没看他把哪个女孩子放在心里。我当时就寻思，会不会常远他就是喜欢男人……你看看，我真不是白琢磨。这混蛋，不仅喜欢男人，还敢把小恒带坏了。”
　　顾妈妈心里有点尴尬。这事常妈妈是真没跟她说过。但是她心里对顾恒和常远这两个孩子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不是她偏心自己儿子，就单独看这两个人，怎么看也都是顾恒比较精明啊。小远那点小九九也就能糊弄糊弄她姐。
　　所以顾妈妈是绝对相信自己儿子说的，是他喜欢男人，顺便把小远带偏了。至于她姐说的那件事——估计那人真就是小远他哥们儿。


第158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下）
　　顾妈妈听到这里，心里也就有点数了。她开始说话，语气略含愧疚，“姐，不瞒你说，这事其实我也知道了。小恒回家了，跟我们把这事说了。你说……我也没想到这俩孩子能搞在一起。”说到这里，顾妈妈倒真不是表演了，她可不就是有点不敢置信呢。
　　“什么！小恒也跟你说了？”
　　“可不是嘛。他特意飞回来，正儿八经的把这事跟我和他爸说了。”
　　常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就语气微妙，“小恒都这么个态度了，那这俩孩子是认真的了？”
　　顾妈妈叹口气，见顾恒不在客厅，跟她姐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姐，你说小恒这孩子，在我家这么多年。是跟我亲儿子没啥区别。但是要说我和他爸为他成长付出多少，那你也是看到的。小时候他从来不用我们操心，长大了尤其是大学之后，连学费生活费都没用我们拿一点儿半点儿。时不时还得给我们俩买点东西。这孩子……他太好了，就这事儿，搁在他身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对。”
　　顾妈妈这话说的常妈妈心里也发酸。顾恒是她眼看着长大的，顾恒长大之后，对家里这些亲戚是真没少操心。出钱出力。她们虽然是家长，对常远就这事儿还能摆出当妈的架子，但对顾恒……她们都不行。
　　不是没资格没底气。是他们从心里就把顾恒当做一个大人而不是需要管教的孩子。甚至，很多时候，顾恒的存在，是他们这些逐渐老去的长辈的依靠和希望。
　　常妈妈心里难受，但是一方面是早就对儿子的性取向有所猜测，也跟常爸爸私底下商量过，所以如今多少有点心里准备。另外一方面，如果今天常远说他男朋友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能找出十个八个的理由说不同意，但是常远找的是顾恒……
　　常妈妈竟然在心里觉得：要是儿子真得有个男朋友，那真是没有比顾恒更好的人了。
　　常妈妈再开口，语气就平静很多，“娟儿，这事，你和妹夫是啥想法。”
　　顾妈妈叹道，“姐，我也不瞒你。这事儿我还觉得挺对不起你和姐夫的……我跟他爸同意了。”
　　常妈妈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顾妈妈放下手机，知道她姐这是心里还难受别扭着，再加上还得跟姐夫商量。
　　要说难受，她现在也难受。但到底是自己儿子……这父母再犟，也是犟不过儿女的。顾妈妈看着阳台上自己儿子的背影，心里叹道：就希望这俩孩子真能好好过、过得好。
　　客厅里顾妈妈和常妈妈彼此安慰。阳台上顾恒给常远打过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那边常远还有点惊喜，“顾恒！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不是说你正开会呢么？”
　　顾恒直接说道，“远哥，你在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大事？”
　　常远顿时就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