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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给他倒了一杯水，“都是孝顺的孩子，我让他们走，他们能走吗？”半扶起老头儿，把水喂了。
　　“怪我。”老头儿喝了点水，说道。
　　老太太杯子放在桌子上，没收力气，砰的一声响。“不怪你怪谁？自己身体不好还不知道养着，抽烟喝酒，不让你喝你偷着喝。现在还不是连累孩子们？”
　　老头儿的脾气又上来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尿毒症也不是肺癌！”
　　“就你明白，你明白你得病。还说什么说。”
　　老头儿不说话了，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说道，“你把收音机给我打开吧。”
　　老太太气到，“不开，你就会使唤人。”
　　老头儿继续沉默。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怎么办？”他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让我不要连累儿女跳楼吗’
　　老太太也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你这个年纪，咱不然就别治了。’
　　夏天。病房外闷热闷热，空气不流通一般压抑着人的呼吸。病房里吹着风扇，沁凉的风好像吹到人心底一般。
　　透骨生凉。


第93章　求生
　　顾恒的运气还算不错，今天难得医院里人不是太多，他在医生办公室外稍微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老头儿的这种情况，其实医生看的也多了。顾恒提了一句是122病房的家属，医生也不遮掩。
　　老头儿这种情况，病情还没有到最凶险不换肾不可的地步，且换肾麻烦重重基本可以排除。目前摆在眼前的也就是两种选择，要么透析，要么回家吃吃药，保守一点，减少病人痛苦而已。
　　坐班的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缓得稍显薄凉。
　　说完了专业的话，许是医生见顾恒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多，想了想多问了一句，“家属还是尽快做选择吧，不管什么结果，我们医生能早点给病人着手治疗。就算是保守方案，也能让病人不至于这么痛苦。”
　　顾恒平静的点点头。外人面前，他很少表露出什么情绪。
　　“透析，能坚持多久？”
　　医生看惯了生死，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大悲大喜的都有，反而像顾恒这样能保持冷静清醒，还相信医生的不多。
　　年轻的医生放下手里的笔，开口回道，“理想化一点说，这个病靠透析维持生命的，长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有。不过透析毕竟不是根治的方法。所以具体，还要看患者身体情况，治疗过程中是不是会引发其他并发症，肾脏衰竭速度等等，都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你家老人这个年纪和身体状况，我不说你也清楚。到底不比年轻人。透析对这个病有用，但不能保证，患者不会出现其他的病状。”
　　顾恒的手攥紧了一些，“若是保守治疗呢？”
　　医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病人的病状不是初期了，药物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病人因病而有的不良反应，也可以减缓病情恶化速度，但不可能起到治疗的作用。就看病人本身的情况，病情发展快慢了。”
　　顾恒起身，对医生点点头，“多谢。”
　　医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你们家属好好商量，也听听病人的意见，然后早点做出决定早点告诉我。”
　　再回到病房，正好在门口遇见了吃完饭回来的常远等人。常远见了他就快走两步站到他身边，顾恒克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妈妈见状，勉强笑道，“本来怕常远给小恒添麻烦，没想到你们哥俩相处的挺好。”
　　顾恒跟常远对视了一眼，常远眼里有点隐约的紧张和担忧。他便接话道，“我跟我哥挺好的。他现在工作也做得很好，要是不出意外可能就在那边长留了。”
　　常妈妈胡乱的点点头。她对这个儿子本来就没办法，如今能有个好工作，就是远一点也不担心。何况她现在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管儿子了。
　　几个长辈坐下，旁边还有其他病人家属，正好少一个位置。顾恒示意常远陪长辈们坐，常远见他在旁边站着，自己也不坐了。两个人并着肩半靠着墙壁，常远趁着大家不注意，手背到后边捏了捏顾恒的手指。
　　顾恒低头看他，见他满眼担忧，便对他露出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顾妈妈先开口问道，“小恒，医生跟你怎么说？”
　　“和之前一个意思。医院采取什么样子的治疗方案，还是看我们家属怎么选择。”
　　他这话一说完，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常爸爸摸了摸兜，掏出一根烟，要递给顾爸爸，顾爸爸摆摆手，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图标。常爸爸于是再把烟收起来，叹了一口气。
　　顾恒站直身体，手搭到常远的肩上。“我跟我哥先进去看看姥爷。”
　　要进病房了，常远有点紧张。他之前因为潜意识不听家人们念叨他，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跟着常父常母回姥姥家。因此已经有三四年没有看见两位老人了。没想到这次见面，就是在病房。
　　顾恒搭着他的肩的手顺便就摸了摸他的头发，自己推开门，把人带了进去。
　　姥爷这会儿已经醒了。床头放着半旧的收音机，此时正发出女主播轻缓的说话声，没多久又变成了音乐。姥姥在一旁坐着。见门口有动静，两个人都抬头看过来。
　　老太太又一次迅速的站起来，颠颠的快速走两步迎上他们。眼睛盯着常远的脸，她这个外孙不像小恒那么亲近，会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因此老太太嘴上说着，“小远来了啊。”却克制的没有伸出手，生怕外孙不喜欢。
　　顾恒推了常远一下，常远向前走了两步，拉住姥姥的手，“恩，姥姥。我回来看你们了。”
　　顾恒就走到病床边坐下，老头儿伸出一只干瘦的手，顾恒连忙握住。“姥爷。”
　　老头儿看到最喜欢的外孙，似乎想说点什么话，但嘴动了几次，都没能出声。
　　“我和我哥都回来了。”
　　老头儿看着常远，轻轻说道，“好几年没见着了啊。”
　　常远此时又羞又愧，跟姥姥来到病床边，“姥爷，我……”
　　老头儿看了他一会，笑了，顾恒松开他的手，他就颤颤的向常远伸过去，“我听你妈说了，现在找着好工作……有出息了。”
　　常远眼眶酸酸涩涩，忍了又忍才没有立刻哭出来。
　　老头儿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跟他们说了两句话，就闭了闭眼缓缓。半晌又说道，“我没什么事，你俩早点回去工作吧。能看看你们，我也就放心了。”
　　常远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顾恒。顾恒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姥爷，您自己就是学医的。您自己怎么想？”
　　老头儿想说话，刚开个头被一旁的老太太瞪了一眼。顾恒拉住姥姥的手，“姥姥，病该怎么治，咱们说的都不算。”
　　老头儿看着顾恒缓缓说道，“我老了，没啥用了，但是，姥爷还放不下你们兄妹三个，总得，总得看着你们几个成家。”
　　老头儿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姥爷也不想拖累你们。”
　　常远红着眼睛，“不是拖累，怎么能是拖累呢。”
　　祖孙四人又说了几句话，顾恒看姥爷面露困色，便静了一会儿，等姥爷睡着了，拉着常远和姥姥出了门。
　　顾恒出了门，面对的就是四位长辈，他想了想，“透析吧。”


第94章　解决
　　常家父母和顾家父母本就是左右纠结的时候，顾恒这干干脆脆的做了决定，反倒让他们定下心来。
　　本来这样的大事，不应该小一辈插嘴。像常远，从头到尾说了一句话，还被他爸训斥了一句。但顾恒长大之后家里的事没少管，此时顾妈妈和常妈妈也下意识听他的。
　　常妈妈长舒一口气，“爸透析的费用你们不用……”
　　她话没说完，顾恒先接口道，“大姨，我跟常远在这不能留太久，也不能陪着我姥爷带他看病照顾他。这看病的一切费用，都我和常远出。也算是咱们两家分担。我表妹还上着高中，小姨一个人带着她不容易，就算了吧。”
　　他这话说完，周围这些人都看向他。差不多每个人眼里都带着不同意的意思。
　　常妈妈先说话，“小恒，你和小远都小。你姥爷的事本来也就是我们当女儿的责任，你小姨家里那个情况，也没什么好攀的，就不算她。你妈身体也不好，她工资不高，自己够吃药就行。这钱还是我出吧。”
　　常爸爸也点头，“你才工作几年，在a市那个地方，用钱的事多了。
　　常远毕竟今年才开始正经工作，如今他自己清楚自己工资不多，其实家长们也都心里清楚。顾恒说着是和常远一起拿钱，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他一个人想把这事儿揽下来。
　　顾爸爸此时也开口了，“我跟你妈近些年工资也涨了，我俩花绰绰有余，大钱拿不了，小钱也能拿。不能让你个孩子负担，但也不能大姐一个人，咱们两家对半吧。”
　　顾恒摆摆手，“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但是我跟常远不在你们身边，到底你们年纪也大了。手里总得有点闲钱应对万一。放心，我工作这几年存款还是有的。我和常远不能在老人身边照顾已经很过意不去，总得让我们做点什么。”
　　常远也帮着顾恒说话，“对啊，我和顾恒平时也没什么花销，我们拿出这个钱还是没问题的。”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常妈妈拍了一巴掌。“你这刚有工作，那点工资够不够你自己花都两说。你是想让小恒一个人负担？”
　　常远“哎呦”一声，捂着被他妈拍的后腰，“我跟顾恒本来也没什么彼此，谁的还不都一样。”
　　常妈妈看了顾妈妈一眼，无奈道，“还跟孩子一样。”
　　常远颇为委屈的看向顾恒，顾恒把人拉到身边，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从钱包里找出一张本地银行卡，交给姥姥。
　　“这卡里现在有点钱，等会儿我在转过来一些。姥姥，以后我姥爷看病就用这个。”
　　老太太有点不想接，顾恒硬是塞到他手里。
　　顾恒为家里解决事情的时候，一向这样利落。顾常两位妈妈也只好听他的。
　　常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又想掏烟，这次自己掏到一半又忍住了。他想了想，对常妈妈也是对大家说道，“家里的超市本来也不想再干了，咱俩年纪也大了，忙的时候累成那样，也不值得。改天收拾收拾就盘出去吧。咱们搬回市里这儿来，楼上楼下两套房，爸妈住楼下，咱们来回接送医院也方便。”
　　这话本就是常妈妈心里想的，但她不好不经商量就说出来，如今常爸爸反而先说了，她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事在人为，看着困难的事，不过是两家商量商量退让退让就办成了。
　　顾恒拍拍姥姥的背，“这几天我守夜吧，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
　　顾妈妈不赞同，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才回来，让你爸在这守着。”
　　顾恒摇头道，“没事，我也就三天假，能多陪陪姥爷就多陪陪吧。”
　　常远拉住他的胳膊，“那我跟你一起。”
　　顾恒倒是想让常远好好休息，但想也知道，他肯定更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理智上心疼常远，情感上却也想和他待在一块。顾恒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顾恒对顾妈妈说，“你跟我爸回家吧，这几天我在这就行。”
　　顾家和常家不是一个方向，常妈妈对老太太道，“妈，你也先跟我回家。咱明天再过来。”
　　“大姨，明天也不用了，后天上午来吧。我和我哥下午的飞机。”
　　常爸爸过来想拍拍顾恒的肩膀，顾恒个子高，他如今年纪大身高反而不如年轻的时候，半道改了方向，拍了拍顾恒的手臂。
　　“交给你们了。”
　　常远和顾恒把几人送到车上。顾爸爸的车还是顾恒工作第一年的时候给买的。顾恒如今一看，才发觉已经开了五年了。得想着给他爸换辆新车。
　　看着几位长辈开车离开，顾恒这颗心才放心。不得不说，这样的解决办法其实是最好的。但他作为小辈，肯定不会开口要求大姨他们照顾老人。
　　大姨夫能这么快就做出决定，顾恒心里很感激他。
　　大姨夫人好，他大姨给家里花钱他顶多念叨两句，却从来不会手软。
　　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两辆车的影子，常远放松下来，又因为暂时解决了家里的事，一时间心情轻松很多。左右人不多，他便靠着顾恒的肩膀。
　　长舒一口气，“这样最好不过了。”
　　顾恒低头，动作迅速的亲了亲他的头发。
　　晚上常远特意开车绕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好吃的粥铺，给老头儿打包了一罐粥。顺带给他和顾恒打包了饭菜。
　　爷三个凑在一起吃了饭，虽然不算热闹，但也算是温馨。老头儿虽然不说话，但是眼里带着实实在在的笑意。
　　老头儿吃过饭精神不错，顾恒便扶着他出去转了转。老头儿个子本就不高，如今更是瘦小，站在顾恒和常远中间，让人平白感慨时间和疾病对人的折磨。
　　顾恒跟老头儿说过了他们商量好的结果，老头儿如今心里也放下一块石头。走了两圈，一直沉默的他看着前边不远处有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子被母亲带着玩耍。
　　老头儿站着看了一会儿，笑道，“当时你们哥俩儿也就那么一点大，一起来姥爷家，还互相不搭理，各玩各的。”
　　老头儿握着他们的手紧了紧，“我以前担心你们兄弟不够亲密，如今却比小时候好多了。你们长大了。”
　　顾恒常远对视一眼，顾恒浅浅的笑了，常远冲他挑挑眉，眉角眼梢尽是笑意。


第95章　陪夜
　　老头住的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张床铺还没有住人，晚上顾恒帮着老头简单洗漱了一下，看着人睡着了。
　　常远轻轻推门进来，抬头看见顾恒先笑了一下。“回来了。”
　　顾恒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告诉宋医生了吗？”
　　见老头已经睡了，常远也放轻手脚，然后低声说道，“嗯，正好今晚宋医生值班。”
　　顾恒点头，回身看他们正坐着的单人病床，“今晚一起睡？”
　　常远的眼神就飘向老头那边，声音更低了，“那你要规矩一点啊。”
　　“想什么呢？”顾恒淡笑着敲敲他的头。
　　洗手间在外面的走廊里，顾恒和常远轮流过去洗漱，顾恒让常远先去。他们来的匆忙，还好之前去燕龙山的行李箱，回到公司后忘记拿回家去，一直放在公司，如今倒是正好，里面装着他们的两三件衣服，还有洗漱用品。
　　常远洗完了脸也不爱擦，水珠都在脸上。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慢慢的滑下去，顾恒看了他一会儿，轻笑着把毛巾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这个动作和之前在a市家中，常远看顾恒在卧室跑步的时候何其相似，当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如今却可以一起共患难了。常远眼前黑漆漆的，心里却甜甜的，要不是姥爷还在旁边躺着，他估计早就扑过去抱住顾恒，要亲亲抱抱了。
　　可惜等常远从往昔的回忆里甜蜜蜜的醒过来，慢吞吞的把盖在脸上的毛巾拿下来，屋子里哪里还有顾恒的身影。
　　常远气急对着空无一人的门竖了一个中指，可做完了动作收回手，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古人说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常远回过身就发现他本以为在床上睡着的老头，居然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老头儿带了点笑意问道，“小远，你这是干嘛呢？”
　　尴尬……
　　常远胡乱擦了一把脸，干笑道，“那个，跟顾恒闹着玩呢……姥爷是不是把你吵醒了？老头儿笑着摇头，“是我睡觉轻。”
　　常远有点脸红，他不久之前还跟顾恒说悄悄话呢。
　　他上前两步走到床边，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顺手给老头儿盖好凉被，“姥爷您睡吧，这次我不吵了。”
　　老头儿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
　　常远爬到另一张床上，掏出手机先把手机静音，然后给顾客发微信。“顾恒刚刚我好蠢啊，被姥爷发现了。”
　　他刚点了发送，就听见旁边的桌子上的震动声。
　　常远哭笑不得看向隔壁的病床，老头这次眼皮动了动，但到底没睁开，常远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的把顾恒手机找出来，同样先改了静音，然后再用自己的又发了一条。
　　“你手机怎么不静音啊啊啊！”
　　常远靠着床头翻了一下qq微博朋友圈，顾恒还没有回来。常远打了一个哈欠，他今天听家里这边的消息，心里又惊又怕，后来又匆忙赶的飞机回家，今晚姥爷的治疗方案终于定下来了，他心里好似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如今躺在床上，困意上涌，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等顾恒回来，一边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顾恒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两张床上，一老一小两个人熟睡着，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么早常远就睡觉了，但下一秒脸上又露出笑意。
　　先去老头那边，看看一切是否妥当，然后转过身，看着睡着的常远，他眉目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