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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渊看了他一眼。
　　虽然深白说的是事实；　可是林渊知道这并不是深白冲过来的理由。
　　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男人的房间。
　　门外；　天色尚未大亮，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六点；　大概是两人平时起床的房间；　可是对于昨天四点才睡下的两人来说；　这个时间起床显然太早了。
　　起因是深白忽然大叫了一声，然后撒丫子就往外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渊只好跟着他跑了出来，一起绕过弯弯绕绕的好几个院子，深白最终跑进了他们昨天晚上来过的、深白爷爷的院子，然后就是开头那一幕。
　　“阿渊，我刚才梦到爷爷一脸苍白，不再是现在这样的脸，而是变成了以前那样满脸皱纹的样子，身后有一头可怕的黑色魔物架着他的身体。”
　　“爷爷睁着眼睛看着我，可是，我就是觉得他已经……已经死了……”
　　“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站在湖面的长廊上，深白对林渊说了实话。
　　林渊看了一眼：“因为昨天的遗嘱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渊停顿了片刻，纠正道：“虽然遗嘱其实是今天凌晨的事情。”
　　“回去再睡一会儿吧，你爷爷应该还要一会儿才行，老人家的觉向来珍贵，能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点点头，深白跟在林渊身后，重新返回院子，两个人又躺下重新睡觉，这一觉，深白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林渊当然不会像他那么能睡，深白起床的时候，林渊早就醒了，在院子里进行了简单的晨练，正在屋子的风廊上看报纸←应该是管家拿给他的。
　　“醒了？洗洗脸，管家说，你爷爷要你醒了之后就过去。”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林渊对深白道。
　　***
　　“呵呵~好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一看到进门的林渊和深白，男人便对两人笑道。
　　圆桌上摆着各种食物，现在是午饭时间了。
　　林渊带来的山海镇小鱼干儿赫然躺在一个异常精美的盘子内，看位置居然还是主菜。除此之外，深白昨天拿出来的三个大茶缸也仍然摆在三人面前，里面放着林渊带来的茶，水满满的，已经泡好了。
　　“我感觉是阿渊这茶的功劳，昨天梦里我依稀还闻到了这茶叶的味道呢~”男人看向林渊的目光很温和。
　　八成是今天早上跑过来的时候，爷爷闻到了阿渊身上的黑云树味儿——深白心里偷偷想。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生长在山海镇的缘故，吃喝穿用全都浸泡在黑云木的气息中，林渊的身上一直有种类似黑云木的味道。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可完全没有想让爷爷知道他做得噩梦的意思，深白笑嘻嘻对男人道：“既然这茶这么好，爷爷你可别拿出去送人，阿渊老家的茶叶不好弄呢，都是手工自己晒的~”
　　男人便摇摇头：“现在的我和以前可不同了，以前或许还想钻营一下，现在……”
　　他看了看面前的茶缸：“这样的好茶，还是孙子好友送我的，自然要独自享用。”
　　深白满意的点点头，从中间的盘中夹起一条小鱼干放进爷爷面前的碟中：“如果爷爷你喜欢阿渊他们那儿的茶，那绝对别错过这条小鱼干儿，这也是阿渊他们那儿的特产来着，比那茶叶还受镇上人的欢迎，几乎人人都爱吃！”
　　“哦？是吗？”男人挑挑眉，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起来和深白更像了，然后，他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味道极好！只是……怎么有种茶香？”
　　深白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他这才把山海镇上晾晒茶叶和鱼干儿的方式说了出来。
　　“……阿渊他们那儿啊，茶叶是和鱼干儿一起晾晒的，阿渊送给爷爷的茶还是特别挑拣过的，如果不挑的话，很有可能茶叶里还会夹带一两条小鱼干儿，我过去的时候就喝到过，一开始吓了一跳，不过在吓一跳之前心里可是一直感慨超好喝呢~”深白笑嘻嘻的说着去山海镇的趣闻。
　　昨天他对山海镇上的事情只是一语带过的，今天借着小鱼干儿的功夫，倒是多说了几句。
　　“那边老人家居多，之前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带爷爷过去，不过现在看来爷爷变得这么年轻，搞不好人家不带你玩啦~”深白还打趣起了自己的爷爷。
　　完全不以为意，男人扬扬眉毛：“人的年纪岂是单纯靠外貌决定的？照你说的，那里的老人家只是看着老，我看他们的心态可都年轻的紧，怕是人家嫌弃我老不和我玩呢！”
　　不过，说完这句，他摸了摸下巴：“如果真的有一天可以到那里的话，我倒是想去那里做个卖茶叶的，那边似乎没人卖茶叶，我过去刚好是独一份的生意……”
　　林渊认真地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没人卖茶叶。”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在我们那儿卖茶叶怕是会没生意，毕竟现成的茶叶满山都是，随便抓一把晒一晒就好。”
　　男人便笑了：“无妨无妨，我就收购他们自己晒的茶叶，也可以自己晒，卖东西什么的只是顺便，主要自己喝啊~”
　　“我看可以有。”深白挑了挑眉。
　　三个人吃了一顿饱饱的午饭，满满一桌菜，他们居然全吃光了！
　　深白和林渊也就算了，倒是深白爷爷的饭量把老管家吓坏了——
　　“老爷！您的健胃消食丸啊！”
　　跟在后面捧着一颗丸子一路小跑，老管家一脸担心。
　　“没事没事，我和阿白阿渊出去转转，靠运动消食更健康。”
　　男人说着，甩了甩手里的钓鱼竿。
　　昨天说要带深白钓鱼，他如今就真的拿好鱼竿了。
　　三个人穿着简朴的出门，乍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半孩子出门，呃……一个孩子指的是深白爷爷，半个指的是深白，大人则是林渊。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医院后门……深白几不可查的停了一下，半晌道：“爷爷，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昨天我爸的人送我过来的时候，提到过您住的地方太荒凉了，这周围都是空地，不安全，现在看看，确实有点太荒凉了……”
　　男人……现在看有点像男孩便抬起头瞪了深白一眼：“他懂个毛！”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注意到这句话说得太过直接，他咳了咳，半晌再开口便温和许多：“别理他，他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地意味着什么，到底多珍贵。”
　　伸出手指，他指了指对面的医院……呃……也可以说是指了指空地吧。
　　“还没对照起来吗？昨天曾律师念得文件里面有一份就是这块地的。”
　　他的手指，从前方路的尽头一直划拉到另一端的尽头：
　　“看到了没？从那里到这里，这一大片地，全都是我的，不，现在它是你的了。”
　　“哈？”深白目瞪口呆的看向男人。
　　他的这副模样不知哪里愉悦了男人，半晌后，男人笑了：“傻孩子，我早就把这一片地全买下来啦~谁都不给，专门留给你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有点别扭的说：“那个……空地什么的，你也不用担心，这块地我已经租出去了，租给谁你回头看文件就知道，那是个厉害的人，以后你遇到麻烦可以找他，生病什么的呢~也不用去你爸开的那家叫什么……黝金医院的，找他就行，那人也有开医院，比你爸的可厉害的多！”
　　深白歪了歪头，这下，他更不知道自己爷爷到底知不知道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愉快心情。
　　他们一起愉快的钓了一下午的鱼，虽然收获不多←当然，是正常的鱼不多，正常人看不到的、由暗物质构成的鱼他们倒是钓了一大堆。
　　由于不知道爷爷到底知不知道，所以深白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鱼放掉了。
　　因为这个，深白还被爷爷嘲笑钓鱼技术欠佳，钓了一下午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深白：……
　　不过深白的爷爷很快用他的方式安慰孙子了：“没事，这个湖爷爷也买下来了，何律师的文件里有地契，回头你愿意怎么钓就怎么钓，多钓钓，技术自然会变好。”
　　深白：……
　　钓完鱼，深白爷爷便将鱼竿和水桶递出去，不知道哪里藏着的保镖们便忽然冒出来，接过鱼竿水桶，紧接着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紧接着，深白的爷爷便带着两人去了下一个地方。
　　去夜市，吃小吃！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山泽市的夜市就在城市西南角，和深白爷爷的宅子距离并不算远，里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充满了各种食物的香气以及吆喝声。
　　无论是黝金市还是山海镇，都是没有夜市的，第一次看到夜市的林渊有点好奇。
　　只有一点点好奇而已，却被深白发现了。
　　手里拿着爷爷递过来的小丸子，深白塞了一颗给林渊，然后小声道：“这个夜市我小时候就有。”
　　“不过那个时候呢~无论我怎么央求，爷爷都不带我来，我闹得厉害，他还打了我一顿，那时候我就对他说最讨厌爷爷了。”
　　他停顿了一下：“爷爷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温和，那时候他脾气也倔，直到我回家，他也没哄我。”
　　“今天爷爷带我过来这里……应该是为那次的事儿吧？”
　　深白半晌道。
　　他想了想：“钓鱼应该也是，我小时候在爷爷家住的时候，爷爷每次和朋友钓鱼，我想跟去他从来不带我去，然后我俩又冷战。”
　　“今天的钓鱼应该也是针对我们之前冷战的和解。”
　　说到这里，深白皱了皱眉头：“怎么爷爷现在对我这么好啊？好的我都害怕了。”
　　不过他没时间想太久，没过多久，前面的少年再次招呼他们了：“过来这里，这里有烤肠！”
　　烤肠——也是深白小时候吵着闹着要吃，然而爷爷从来不给他吃的东西。
　　三个人在小摊子旁头碰头，膝盖碰膝盖，挤在一起吃烤肠。
　　烤肠很好吃，不过，真的让林渊有点意外的却不是这美味的烤肠，而是烤肠的制作者——怎么看……都是一头魔物。
　　不止他一人，再仔细看的时候，林渊就发现这个夜市里有很多魔物以及精通暗物质操作的异能者。
　　人类、魔物、高阶异能者混杂在一起，他们相安无事。
　　有点奇妙。
　　三个人在这奇妙的夜市里解决了晚餐还有夜宵，再次回到大宅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又一起泡了个温泉，时间就直逼十二点了。
　　“今天玩得高兴吗？”泡完温泉，深白的爷爷问深白。
　　“嗯，特高兴。”深白用力点点头。
　　“那……还记恨爷爷不？”男人迟疑道。
　　“……早就不记恨啦~那时候年纪小嘛，不懂事。”深白别别扭扭道。
　　抬起眼珠看了看爷爷，末了，他还在爷爷光滑的小脸蛋儿上“吧唧”了一口。
　　男人便笑开了花。
　　是的，深白的爷爷现在看起来像是男人了，不是白天的少年模样，林渊总觉得他看起来“变老”了一些，看起来……比深白的年龄……大了。
　　他张了张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然后，晚上的时候，他和深白忽然被叫醒了：
　　“少爷，您快去老爷的院子吧，老爷他……他不行了……”
　　管家带着哭腔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遗言
　　一切几乎是昨天凌晨时候的复演；　仓皇中胡乱穿了件衣服；　这一次；　深白连鞋子都没顾上穿，跟在管家身后飞快的向爷爷的院子跑去。
　　他的心跳声变得格外大；　“咚咚咚”的，一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还是当真就是他的心跳声。
　　管家的身影在他眼前变得模糊，时而融入黑暗，时而无比清晰；时而拉长；　时而几乎变成一个椭圆的点。
　　前方的院子不知何时亮了灯，风廊上挂满了红色的纸糊灯笼；　风很大；　灯笼们被吹得倾斜着几乎飞起来；　大屋内更是灯火通明，深白看到里面有自己认识的、爷爷宅子内的佣人；　还有两名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是医生的人。
　　无视于周围佣人们的焦急；　他们正在若无旁人的收拾着东西。
　　“怎么回事？我爷爷他——”深白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那人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也就是当那人转过头来的时候；　深白才发现那人的脸……根本不是普通人类的脸。
　　“你就是深先生的继承人吗？你现在进去；　可以和他说最后一句话了。”伸出一只手指；　他指了指内侧的房间。
　　那只手指，格外的长，指尖微微翘起来；　指肚比人类的指肚圆润许多。
　　然而此时的深白已经无暇顾及这些，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他一头撞进了隔壁的房间，然后——
　　惊呆了。
　　宽敞的卧房内有着淡淡的茶香，还有茶香也盖不住的腐臭味道。
　　房间内只有一人，就是躺在宽大床铺上的老人。
　　是的，老人。
　　深白一眼就认出了老人的身份。
　　“爷爷！”他叫了出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之前分开的时候，爷爷看起来还那么年轻，怎么一下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他之前熟知的、苍老的模样呢？
　　甚至比他之前见过的样子更加苍老！
　　原本乌黑的长发变成雪白的颜色，原本绸缎一般的质感也变成了枯草一般的质地，原本光滑年轻的肌肤长出了干燥的褶皱，一层一层垂下来，将鲜活的表情掩盖的同时，将那眼中的生命之光都遮掩住了……
　　深白的身后，林渊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和管家一起安静的站在了屋外。
　　于是，屋内就剩下深白和老人两个人了。
　　慢慢地，深白慢慢地向老人的方向走去。
　　和深白的卧室一样，老人的卧室也简单的很，面积很大然而家具不多，除了床铺，就只剩下一个床头柜了，此时此刻，那床头柜上亦除了一杯茶以外，什么也没有。
　　装茶的杯子深白熟悉的很，是他送得茶缸子；
　　里面的茶叶深白更熟悉，是林渊送得“黑云茶”。
　　房间里茶香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而腐臭味……
　　则是从床头柜旁、床铺中央……的老人身上发出来的。
　　近距离看到老人的瞬间，深白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胆大如深白，这一刻，他的脸上竟也露出了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的表情！
　　“把你……吓坏了……吧？”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他说着话，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他将这只干枯的手伸向深白。
　　颤抖着，深白伸出手握住了这只手。
　　几乎是在握住对方的瞬间，深白感到爷爷仿佛支撑不住似的、将手的重量压在了他的手上。
　　然而——
　　那只手轻的可怕！
　　强压下自己手上的颤抖，深白平稳的持着爷爷的手，然后坐在了他的床边上，这样一来，他就更能看清老人的脸，以及……
　　看清老人胸口的“那个东西”了。
　　那个黑色的、远看像蜘蛛、近看则像树根的可怕东西。
　　像树根，那玩意儿分出了无数条触须；又像章鱼，那些触须甚至还在缓慢的蠕动，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树根一般的触角是深深扎根在老人的皮肤下的，老人干枯的胸膛已经没有呼吸，仔细看，那之前被他误认为呼吸的动作竟是这玩意儿的蠕动！
　　靠近床铺的时候，深白就注意到了这个盘踞在爷爷胸膛上的东西了，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噩梦——
　　比他和林渊说起的还要恐怖上百倍，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邪恶的黑影出现在爷爷背后，那东西禁锢着爷爷，仿佛随时会将爷爷带走……
　　如今，他想，那个梦成真了。
　　“阿白，不要怕，爷爷之前就这么老，你见过的，不是吗？”干枯的手掌在深白手上轻轻捏了捏。
　　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深白轻轻回握了爷爷的力量，然而——
　　“我是见过爷爷之前的样子，可是……”
　　深白的左手握着爷爷的右手，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把抓上爷爷的胸前！确切的说是抓上爷爷胸前那个黑色的怪物！
　　“这是什么玩意儿？爷爷，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莫非就是因为这东西？”
　　再也顾不上了，深白一下子抓住了那个普通人眼中应该不存在的魔物！
　　老人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干瘦的双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闪电一样握住深白的右手，老人一改刚才行将就木的状态，他急迫地问深白：“阿白！你能看到这东西？你还摸得到？”
　　深白点了点头。
　　然后，老人被厚厚皱纹遮住的眼睛忽然冒出光来，用一种深白从来没有听过的欣喜语气，老人笑了。
　　只是他太虚弱了，笑也坚持不了多久，没多久就变成拉扯风箱一般的破碎声响。
　　深白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一直摸在那头魔物身上，他是个谨慎的人，在搞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他没有拉扯对方，只是用手掌感受着对方的纹理，以及蠕动频率。
　　经过爷爷刚才这一连番的大幅度动作，他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