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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不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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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心拉开窗帘,捏着窗框极富耐心地一点一点推开睡前特地没有锁的窗户,爬上窗台,踩着柔软的毯子,翻身到了窗户外面。
  门口有保镖守着,根本不能走,只能从窗户离开。
  他压抑着胸膛中跳的有些不听话的心脏,低头看了眼脚下。
  为了这次的离开,他耐心等了一个月的机会,也策划了一个月。
  好在这间VIP病房在二楼,窗户底下就是一楼病房的空调外装机箱,再往下就是柔软的草坪。他蹲下身,一只脚先往下放,然后再放下另一只脚。
  哥哥的这具身体不如他的,又有心脏病,他无法就这样贸然跳下去,只能慢慢来。
  够到机箱之后,估算了一下脚尖和机箱的距离大概在一米五左右,弘灵玉咬咬牙跳了下去。好在他的球鞋足够柔软轻便,本身体重又足够轻,除了仿佛雨水滴在铁皮上的声音之外,一点其余声响也没有发出。
  机箱距离草坪两米。
  他仍旧耐心一只脚一只脚放下去,在手臂脱力的边缘再次落地。
  落地的那一刻,弘灵玉顺势在草坪上打了个滚,蹭到了花坛的边缘,然后一个迈腿,躲进了灌木和树木的阴影里。他就这样沿着灌木一路摸索到花坛边缘,然后走到一处时踩上花坛,脚下一个用力,翻过了医院的墙。
  翻过墙之后落脚的地方,正好是医院背后的一条小巷。
  这里仍然在医院的监控范围。
  弘灵玉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围墙,盯着某一处闪烁的红点看了几秒,然后回头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穿过巷子,一路挑着人迹罕至没有监控的地方走,路过几个晒着衣服的巷子时,顺手扯了几件衣服,把身上原本的衣服扔到了垃圾箱和绿化缝隙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另一条路上,路过便利店买了几个不同颜色款式的口罩,戴上之后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接下来,他在火车站北站的A口和一个同样带着口罩的人碰了面,对方递给他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他拿上之后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却是推着一个完全不一样款式的行李箱、背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书包,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带着夸张的骷髅头口罩,过了火车站的安检,奔着一辆开往西边的绿皮火车去了。
  他已经走到检票的列车员面前,低头想要先把箱子放上去。
  火车站里尽是人来人往的离别故事,有人在这里相拥哭泣,也有人带着小孩奔赴新的生活。
  就在弘灵玉把行李箱放上去,低头找票的时候,背后小孩嬉闹的声音忽然靠近,只听一声“小心!!”,他的后背被猛推一把,他侧身不及,整个人往前一扑。此时他一只手还在荷包里,另一只手正扶着行李箱,荷包里的手拿出来已经来不及,扶着行李箱的手却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面朝前,磕到了绿皮火车的台阶上,胸膛碰撞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面色当场就铁青起来。
  列车员发现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扶他,发现他脸色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抽搐,立刻大喊起来:“车上有没有医生?!快打急救电话!”

  ☆、第十二诊

  弘卓从弘氏大楼匆匆赶到急救室,当初没有感受过的失去弘灵玉的紧张感在这一次如影随形,仿佛扼住他咽喉一般让他无法自由呼吸。
  他站在急救室外,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坐立不安地走了好几个来回。
  走廊里无人说话,这种沉默令人窒息。
  于是他让保镖再向他解释一遍弘灵玉跑走的过程。
  保镖于是结合后来查到却没来得及给弘卓看的监控说:“章先生大概是半夜三点钟左右,趁着医院花园灯熄了之后……”
  弘卓听得既后怕又怒火中烧。
  他一个心脏病人,怎么敢跳窗逃跑,怎么敢?!他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接着弘卓就突然想到,对方那天在自己离开之前,放软了语气请他撤走一个保镖。
  原来竟是为了方便逃跑。
  真是好心机。那么这样的话,对方的害怕自己,又有几分是真的?
  还是其中也存了些想要跑走的算计?
  弘卓沉着脸想了许多,末了侧头再问保镖:“推章代秋的那个人呢?”
  保镖立刻恭敬回答:“在旁边走廊扣着了。家主觉得要怎么处理?”
  这些年弘卓虽然一直在洗白弘氏,却不代表他是个心慈手软的软柿子。相反,他一向奉行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件事情如果放在平时,只怕这个男人也要进医院急救室。
  可这一次,弘卓沉吟片刻,只说:“打个电话给宗丘,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章丘是弘家的法律顾问,这件事交给章丘就说明弘卓没什么对付对方的意思,让对方赔了该赔的钱就行。
  保镖闻言,果然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弘卓,然后侧身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急诊室的灯没过多久就灭了,医生先走出来,问了病人家属在哪里,然后对着主动站出来的弘卓简单说了几句,大意是人没什么问题,就是以后要多注意点,心脏病人要多小心些。然后护士才推着沉沉熟睡的弘灵玉出来。
  他的脸色比弘卓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苍白,太阳穴的地方甚至隐约可见薄薄的血管壁,随着心跳的节奏略微起伏。
  弘卓脚步一顿,不敢上前。若不是看得到他胸膛的起伏,这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章代秋,而是是那天灵枢里的弘灵玉。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身大步离开。
  在他身后,医生和护士看着这个突然一言不发离开的病人“家属”,心中脑补了各种家庭伦理狗血剧情,然后默默推着人送到病房去了。
  弘氏老宅的一层是客房和大厅,二层最里是弘卓的书房,两侧分部开的则依次是弘卓的房间、弘灵玉的房间,原本的女主人房间,以及弘夏轩的房间。
  二楼几间卧室的主人来来往往,历经十几年后却恢复成了弘卓刚来时候的样子,偌大的二楼只有他一人常住于此。
  只是如今却忽然又多了个人。
  弘灵玉是在午后醒来的,弘卓正批着文件,钱伯却突然敲开书房的门,放下茶杯的同时带来了消息:“章先生醒了。”他说。
  弘卓动作一顿,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钱伯说:
  “但是章先生不肯吃东西。”
  弘卓皱着眉头,一句“为什么”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强行咽下,视线在眼前文件的某个点上看了几秒,然后才低下头冷冷地说:“随他。”
  因他有张和弘灵玉一样的脸,自己才待他颇多宽容。
  可他毕竟不是弘灵玉,给他的宽容也是有底线的。
  钱伯闻言,默默转身去了弘灵玉的房间,看见床上的青年仍旧如同自己刚刚离开那样,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一阵恍惚。
  实在是太像了。
  他定了定心神,闻声说道:“章先生饿了吗?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弘灵玉瞥了眼钱伯,目光回到头顶,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厌恶,却是冲着自己去的。
  等了一个月才等来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火车上的一推给葬送了。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自由,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
  若自己还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傻子也就算了,如今也算继承了哥哥健康正常的大脑,居然仍旧这么蠢笨……就算是有一天又死了一次也不能赖别人。
  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蒙,便是投入房间的灿烂阳光也无法将之驱散,让钱伯看着心中无端升出一丝悲戚来。
  想到弘卓的态度,钱伯心中百感交集,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厨房做好的饭放在了一旁,轻轻掩门出去了。
  傍晚时候,钱伯吩咐厨房摆好晚饭,自己亲自上楼去喊弘卓。
  弘卓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仍旧空空如也只拉出来一把座椅的餐桌,问钱伯:“他人呢?”
  钱伯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心疼犹豫:“章先生还是不愿意吃饭。”
  弘卓沉下了脸,转身又走回楼梯,上了二楼。他走到弘灵玉房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声门,却无人应答,他于是直接推开门,在卧室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
  他继续往里走,浴室的门正开着,浴缸的水龙头正往外吐着温温的水,把整个浴室蒸腾的水汽弥漫,只见弘灵玉站在镜子跟前,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缓缓举起了右手握着的刀片——
  “你在做什么?!”弘卓怒不可遏地吼着,身形一瞬闪了过去,一只手握住对方手腕狠狠一捏,对方便吃痛地微微弯了弯背脊,松开了手。金属的刀片砸在洗手池里。
  弘卓手上一个用力,迫使对方正过身来面对自己,直视着那双同样是琥珀色的眸子,眼底有些翻滚着却被压抑下去的黑暗情绪。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想自杀?”
  弘灵玉猝不及防被他制住,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惊的远走天外的神都回来了:“我为什么要自杀?”这是哥哥和老天给他的新生,便是再蠢,他也不会轻易糟蹋性命。
  他脸上迷茫神情不似作假,弘卓定定看了两秒,放开了手。鼻尖窜进来对方身上刚刚洗过澡的沐浴液香味,弘卓推开两步稍稍拉开距离:“为什么不吃饭?”
  弘灵玉一离开对方的掌控便低头把落在洗手池里的刀片捡起来,放回了剃须刀上,借此躲开和对方的目光交流。
  弘卓跟着他的动作把视线投过去,看见洗手池里散落几根头发。
  “没胃口。”弘灵玉冷冷回答,说着转身把浴缸中的水龙头关了。
  没有了水声的遮掩,浴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下去吃饭。”弘卓说。
  弘灵玉正用毛巾擦着手,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顿。
  这倒是有些新鲜。
  从前“弘灵玉”还活着的时候,他这养父就从没主动关心他吃不吃饭。
  那时的弘灵玉什么都不懂,每日里唯一的指望却只有一项:和养父、弟弟一起吃餐饭。他每天从睁眼开始期待,偶尔也能等来弘卓晚上没有应酬,回到宅子里吃饭。
  可大部分时候,期待最后只能落空。
  弘灵玉压下心中的闷气感,侧身避开弘卓,恨不得贴着沾满了水汽的墙走,只把两人中间拉开两米的距离,躲瘟神一样:“我不下去。”
  “随便你。只是别做些没分寸的事情,不然我就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弘卓没什么表情地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的声音一传来,弘灵玉脚下一软,坐在了床脚。
  餐桌边钱伯见弘卓下楼,迎上去说:“家主,章先生的父母来了,在院子门口。”
  “有什么事?”
  钱伯说:“他们听说章先生心脏病发作,有点担心,想看看章先生。”
  担心?
  弘卓冷笑。
  章代秋一声不吭跑到凉城大半年,这两个当父母也也没找到人,对他半年里的经历不闻不问,如今他把人接来弘氏了,对方就亲自上门来关心儿子来了?是嫌他给的条件和好处不到位吗?
  “让他们进来。”
  钱伯于是电话里说了一声,院子门口就放人了。
  章忠志阮亚杏二人从车上下来,看着偌大的弘氏宅子,震惊的同时眼里几乎在泛光,阮亚杏更是不平衡地想:那个病秧子现在就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买个这样的宅子得花多少钱?
  两人从院子门口走到宅子就花了一刻多钟,然后又由人领着到弘卓正在吃饭的餐厅去。
  桌子上就摆着三分菜,却各个色香味俱全,瞧的阮亚杏无声咽了口唾沫。
  “弘家主……”章忠志搓了搓手,眼里带着讨好,主动喊人。
  弘卓依旧安静地吃着饭,仿佛没有听到。
  站在他身侧的钱伯忽然冷了眼看了过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章忠志一怔,脸上青紫交杂,默默闭了嘴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弘卓吃完了饭,厨房把他面前的用过的碗筷剩菜拿走,章忠志以为自己能说话了,刚张开嘴,看见厨房又端上来一份汤,然后拿来一份干净的碗筷,于是再次闭上了嘴。

  ☆、第十三诊

  弘卓在吃上其实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欲望,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但今天他吃的慢条斯理,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把章忠志阮亚杏二人晾在那里。
  等他终于吃完,钱伯又上前问:“家主要甜点吗?”
  弘卓从来不吃那些甜腻的东西,这么问明显是想要再晾一晾那两个人。
  “不用,给楼上送点就行。”
  钱伯点点头,转身亲自去厨房取了几块蛋糕,用精致的盘子装着,小银叉和小银勺各哪一个,上楼去了。
  阮亚杏盯着那些精致的餐具,根本挪不开眼睛。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色丝绸质地的裙子,裙尾开了叉,刚好停在膝盖上头一点,肩膀处还绣着金纹,露出少许锁骨,加上她保养的不错,这么打扮正好能凸显出她超越年龄的妖娆的样貌。
  只是她从踏进弘氏宅子开始,眼里的贪婪就快要满出来,美丽有余却一点都不端庄,让人看了厌弃。
  “两位有事?”弘卓从餐桌前起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身姿颀长,步伐有力。
  章忠志弯着腰跟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嘴里连声道:“不敢不敢。只是我们听说小秋又发病了,心里担心,想来看看他。我们找到医院去,医院说您这边把人借走了,我们这才找过来。”
  这话没半句真的。
  自从章忠志亲自把儿子的消息递到弘卓手里,他就指望着“父凭子贵”,至于对方会对他儿子做什么,他是一点都没考虑,也根本就不在意。不仅如此,他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说过儿子心脏病发的消息,他是听说了弘卓居然把自己儿子接到了弘家主宅,心里想着一步登天,这才找上了门。而弘灵玉心脏病发的消息,还是路上他看到之前帮他递消息的人发过来的短信才知道。
  弘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还没醒。”
  那刚刚管家去楼上给谁送甜点?弘家二少不是在国外?
  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对着弘卓,章忠志丁点不敢放,点头哈腰地只有说好:“那弘家主早些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小秋。”
  弘卓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上楼了,餐厅两侧的保镖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把两个人请了出去。
  钱伯上楼的时候,弘灵玉正窝在床头,双臂抱着腿,怔怔地像是发呆。听见推门的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眼里带着惊慌抬头看过来,仿佛只要门口的人稍有不对,他就要立刻一跃而起,转身逃跑一样。
  钱伯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愈发放轻脚步,把手里的甜点放在身前端稳,表明了来意:“章先生想吃蛋糕吗?”
  弘灵玉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写着拒绝。
  看见他的沉默和抗拒,钱伯眼里滑过一丝遗憾。从前的大少爷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了,每次都是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窝在一楼沙发上等家主回来。
  钱伯没有勉强,准备把蛋糕放下来就走,却看见桌子上自己晚餐时候亲自端上来的东西一口都没有被动过。不止是晚饭,对方午饭也没有吃过一口。
  叹了一口气,钱伯劝他:“章先生,你还是吃一口吧,否则身体受不了。你才刚刚从医院出来,别又折腾回去了,你这身体,经不起几次折腾的。”说完他端起凉透的晚餐,下了楼。
  弘灵玉盯着那色泽令人垂涎的蛋糕,心中有些挣扎。他确实没什么吃东西的愿望,可自从他来到哥哥身体里,这两年来发病的次数几乎能赶上哥哥从前五年的。
  他确实不该这么糟蹋这副身体。
  弘灵玉就这么盯着那块蛋糕发着呆,下巴撑在曲起蜷到脑袋下的膝盖上,心中天人交战起来。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钱伯又来了一趟,换上了新的、温热的食物。
  大抵是觉得双生子口味一样,钱伯端上来的这三份食物,都是比照着从前知道的弘灵玉的口味来的。
  钱伯离开后不久,弘灵玉才慢慢从床上起来,抬着因为蜷久了有些酸的腿,慢慢挪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熟悉的纯白瓷盘、和瓷碗,熟悉的清炒小菜,就连里头那么半截的干辣椒都是比照着自己以前的口味来做的。
  奇怪的是,从前一闻就垂涎三尺、直言唾沫的菜香味,现在让他闻了,却莫名的厌恶甚至想吐。
  难道是晚上空腹吃药的后遗症?
  弘灵玉没想太多,拿起碗筷,扒了一小口米饭,然后在那两样菜里犹豫一下,伸出了筷子。
  清淡熟悉的菜香在口齿间弥漫开来,弘灵玉喉间一动,脸色忽然惨白,匆匆抛下碗筷,转身两步跑到马桶边,弯腰呕了起来。
  胃袋抽搐着仿佛搅在了一起,喉头一阵一阵的恶心感。
  他只吃了一口,吐无可吐,嘴里的吐完之后只能趴在那里干呕。
  几分钟之后,这股莫名的恶心感才过去。
  他脚步虚浮地拿起餐盘,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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