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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碎一张白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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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他怎么敢!
  袁华像一头刚刚被投进斗兽场的斗牛,他耸拱着双肩,松动筋骨,点着脚尖试探地面的摩擦力,鹰眸紧紧锁定韩斐,他斜拉嘴角邪邪一笑。
  班里立刻安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华发怒的征兆,而他发起疯来,没什么人能受得了,所以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见袁华绕道走,千万不要惹疯牛。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向讲台上那名清秀如烟雾的美术老师。
  新来的美术老师很特别,清淡得像是不存在,他能够和空中的风融为一体,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舒服,如沐春风,让人精神百倍,他是校园里一道新奇的风景。
  背地里讨论他的人可多了!
  然而太可惜,难得学校来了这么个与众不同的老师,却要在这里被辣手摧残,就此凋零了!
  毫无征兆,袁华如同一头见到红布的公牛,抵着犄角箭冲了过来。
  韩斐倒抽了一口凉气,抓紧讲桌边缘,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牛。心里隐隐躁动:
  曾经,似乎也有一头牛,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向他冲过来,撞了他……

  第 8 章

  第八章
  教室里一阵惊呼,眼看着两人就要撞到一起,韩斐脸色瞬间惨白,他闭上眼睛,一手依旧紧紧抓着讲桌。他胆颤,却没有退让,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袁华呛呛停住,一脚踏在讲台上,探身停在韩斐眼前,他的鼻尖几乎碰到韩斐的额头。他高大魁梧,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韩斐。
  他居然没有被吓散!
  幸好没有被撞飞!
  韩斐缓缓睁开眼,睫毛都在颤抖,他胸口起伏不定,他不得不目光向上,用那对浅色眼眸仰视他的对手,这样的倾轧让被压迫的人极度不舒服,他微微颤栗,却依旧固执道:“道歉。”
  好倔强的人!
  战火一触即发,诺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呵……”袁华轻轻一息,韩斐的刘海随之飘荡,扫着他的鼻尖,痒痒的。
  “……”
  袁华忍不住抬手,拂过在鼻尖作恶的碎发,捏在指尖轻轻揉碾,深深嗅了一息,狭促的笑着,他失语戏道:“……老师……你的头发好软、好香啊……你的眼睛真好看……”
  “啪”的一声闷响,韩斐扬手,一巴掌打在袁华的脸上。声音不大,那一巴掌甚至并不沉重,显然打人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打人,连甩耳光他都甩不好,轻飘飘的只比抚摸用力猛一点。
  “……”袁华懵了,他侧着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挨打了,自己居然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师,打了!
  “……”韩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能不怕吗?!他心里很清楚当真动手,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可他不能放任他的侮辱!
  毕竟年长些许,韩斐不显露半分怯意,只瞪着“飞机头”,像一只倒提颈羽的斗鸡。他准备好了,全副武装,理智而沉稳,丝毫没有被激怒的凌乱。
  尽管害怕,他仍然保持理智,不先走第一步,也不多走半步,只机械的还他应该还的手,这让他看起来有点轴。
  那一天,在一个月一节的美术课堂上,高三七班的讲台上出现了一场奇观,学校最有名的混子和学校最出名的新老师针锋麦芒一般冷冷对视着,只要混子抬手,老师就甩耳光,以至于混子再也没能碰老师一根头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动嘴。然而,无论混子开口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对不起”,老师就仍旧赏他大耳光,甩到最后,老师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手臂越抡越圆,手掌击打脸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啪——”
  “啪——”
  “啪——”
  ……
  老师只管打。
  混子似乎突然也轴住了,只管招惹他。
  打的人用尽力气,挨的人脸颊发红生疼,在一旁听的人们的心跟着一颤一颤。他们只顾得看这奇观,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没有人敢劝混子,更没有人敢劝弱不禁风的美术老师。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他们以为像风一样柔弱可欺的老师,动气怒来,比混子还要可怕。
  谁都没想到看上去温润的人,却很有主见,有自己的原则,他简直不可侵犯,不容亵渎。
  这事闹得有点大,如果说韩斐是个投币招财猫,袁华则像个投币找打的傻子,两个人机械的投币、挥手、投币、挥手……闹了一节美术课,耽误到下一节数学课,惹得全校老师学生都来围观。当学校的领导班子听到消息赶过来时,袁华的脸肿成砖头,韩斐的手掌并不比块砖头薄,两败俱伤。
  两个混账!
  校长气得险些跳脚,这事要是爆出去,学校就等着整改,他就等着背责吧!
  校长?
  到那时候,他还是个屁的校长!
  可他不能说那个混账袁华,他跟他个混子计较什么!
  校长没有扭头,也没有避开人群,雷公下凡一般劈头盖脸,先将韩斐狠狠训斥了一通。
  “你跟个学生计较什么?他小,你难道也小?你当学校是家,当我是你妈,会宠着让着你吗?”
  “你脑子抽了吗?他还是个孩子!你呢?你呢?你呢?”
  “你怎么可以打学生?美院的骄傲?傲个棒槌,连教美术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你还会什么?!”
  ……
  校长叫王彬,四十多岁,年纪不小了,然而相比同级别同职位的那些校长,他却年轻的让人嫉妒,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他年轻时当过兵,又一直很注重保养,所以身体倍儿好,肺活量也好的惊人,他不带歇气儿的骂了半个小时,依旧中气十足,骂人的话还变幻多端,跟校门口包子铺里的新品一样,花样儿十足。然而无论包出什么花儿,内里没变,难吃的包子依旧让人难以下咽。
  王彬发了火,自己却险些被怄出内伤,他窝火得狠,那感觉就像打人打在棉花上,他骂得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心潮澎湃,可被骂的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馈与反应,连看客们都不鼓掌,打赏。
  他简直是对牛弹琴!
  其实这不怪众人,旁人惧于他一贯强势,不敢有任何动作,而韩斐……王彬说的这许多话韩斐听都没听过,他压根没听出来那是在骂他!
  又因为很多话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听得他目瞪口呆,头昏脑涨,蹙着眉头,他半天跟不上校长的思路。
  围观的教师、学生们则都安安静静的旁观这一出大戏,看着讲台上的三个人,他们齐齐呆若木鸡,各自的脑海里却翻滚各式各样的浪花,可笑至极!
  “我问你话呢,韩斐,韩老师,韩大师——”
  “哈?校长请讲。”
  “……”
  “……”
  “……”那一瞬间,王彬愣住了,张口结舌,他想骂娘了!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韩斐,确定对方真的是在说“请讲”,而不是讽刺或者讥笑后,深深有种浪费口水的感觉。
  很无趣,韩斐的反应显得他很无知,是个无聊至极的白痴!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斐道:“他不告而行,口出狂言,目无尊长。”
  “……”王彬翻着眼睛瞅袁华,这种事确实是这混子常做的,可韩斐应该被提醒过,这个特例吧?他又问韩斐:“那你为什么打他?”
  韩斐道:“他轻薄我。”
  “?”王彬不解,目光在袁华和韩斐脸上来回转,又问:“你说什么?”
  “他轻薄我,摸我的头发,出言轻佻,他调戏我!”韩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安静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清亮如山涧的泉水打在岩石上,却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捧着课本在念一篇枯燥的说明文一般,枯燥而乏味的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人群当中立即传来阵阵低呼,和轻佻谩笑。
  被……调戏了?!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女人遭受了这种事都知道掖着藏着,否则自己没脸,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为什么哗然?韩斐古怪的瞟向古怪的人群,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万千蚂蚁过境,声音不大,却嘈杂得让人不安。
  “!”王彬瞠目结舌!转而跳起来在讲桌上猛的一击,木制讲桌的桌面被他砸出了一个洞,吓得所有人都闭嘴,登时静若寒蝉,四周静悄悄的。
  韩斐也被他吓了一跳,不由退了半步,疑惑的看着校长,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什么,为什么校长的反应是这样的?
  “调戏你?他才多大,知道什么叫调戏?”
  “正常男子从十二岁开始生殖器官就已经会正常□□也会遗精,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是否知道什么叫调戏。”韩斐笃定道:“他一定知道!”
  “就算他知道,他怎么会调戏男人?韩斐你是个男人,你比他年长,怎么会被他调戏?”
  “调戏和男女无关,和年龄大小也没有关系。校长,他确实调戏了我,他摸我的头发——”
  “那又如何?”王彬暴怒,伸手在韩斐的头上推了一把,道:“现在我也摸了,难道我也调戏你了?”
  “你——”
  “你什么你,我们在部队的时候,两个人挤一个被窝都属于正常,何况摸个头发?你也太清高太矫情,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校长,你这么说是不对的——”韩斐反驳,这怎么可能和在部队里遇上特殊情况,不得不一个被窝睡觉相提并论?根本不是一回事!
  “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我说对就是对,谁都不能反驳!”王彬大吼,如同一口大钟在鸣唱,教室里回荡的全是他的咆哮声:“男人是不可能调戏男人的,男人根本不会被调戏!你是出来教书的男人,又不是出来干的女人,少给老子拿乔!”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谁说男人不会被调戏!韩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没有想到,身为一校之长,王彬居然这么粗鄙、低俗!他没有拿乔,更不是……
  不对!
  他虽然不是女人,可袁华确实调戏他了!
  “不可理喻个屁!滚回去给老子写检讨!”王彬吼着转过身,口水沫子溅了韩斐半脸,眼看着韩斐嫌恶的擦脸他也不管,又对着那学生,用和刚才推韩斐一样的动作,在袁华的飞机头上一阵狂风般猛推,给他搡了个稀巴烂,嚷道:“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念趁早给老子滚!老师的头也是你能碰的?”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整个学校,只有老子一个能碰老师们的头!高中教育并非义务教育,既然留你祸害整个学校,你还是滚出去,由社会和警局教育好了!”
  “我没有!”袁华似乎受了惊吓,含糊大喊,见韩斐瞟过来,他吓了个哆嗦,不由退了一步,争辩道:“我还没碰到——”
  “你还有理了?”
  “你……你欺负我,我跟我妈说——”袁华险些要哭,想起周围还有看客,愣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声音抖得不行。
  “我管你跟谁说?想留下你就道歉,否则你就拿着书包给老子滚蛋!”
  “……”袁华看看王彬,又看向韩斐,遇上那双什么都不放在内的浅薄眼眸,终究是被他打怕了,袁华躲闪不敢再看他,嘟囔道:“对不起……”
  “……”
  “……”王彬又看二人,冲韩斐道:“韩老师,孩子已经低头了,如果你不想让他继续念书,拿到这个高中毕业证的话,你也大可转身离开!”
  “……”韩斐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却不得不低首,他只能轻声道:“好好念书。”

  第 9 章

  第九章
  事情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韩斐交了一份检讨,在教职工大会上被点名批评,颜面尽扫。好在韩斐打小听惯了闲言碎语,他被言三语四了二十多年,倒是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袁华则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一周,二人各自养伤。
  韩斐有些奇怪,袁华并不是心甘情愿道歉的,那天还喊着要“告诉妈”,怎么就没有后续了?
  然而以他有限的社会经验,不足以弄明白其中的关巧。他只觉得那孩子能压着性子当场道歉,还不算是没救。
  学校取消为了调节考生情绪而特别设置的高三美术课,在韩斐以为自己会被惩罚停课的时候,又被派去跟班。所谓跟班,就是像保姆一样,在美考前照顾考生们的衣食住行,美考后关注他们的文化课成绩。从那以后,他只管跟着美术班,成了美术班的班主任。
  课程少了,事情却没有少,相反,现在的工作责任更大。
  变化并不显著,却像夏日的风,时不时就刮来一阵,提醒着韩斐,事情变了。
  虽然他依旧不参与同事们的活动,同事们也不喊他,他依旧不合群,独来独往。
  他的学生们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冲他笑,课上课下也不敢再盯着他看,找他说话谈心的都没有了。
  他知道,因为那一场事,孩子们终究是害怕他了。
  可那又如何,他不后悔。
  就算丢了这份工作,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像那样欺辱他。
  一个月后,韩斐那只被包着养的手,终于被解放了,韩斐握拳,检视自己的右手,习惯性捏起一支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这次意外受伤,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他的手很思念画布画纸,思念画笔和色彩,思念画架,他很思念画室,思念作画的感觉,他想画画。
  可他根本没有作画的时间和空间。
  “韩老师——”
  “……”韩斐看向门口,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将宿舍的门打开,敷衍道:“校长。”
  那天之后,校长总是时不时来和他沟通,喊他“小斐”。
  韩斐不愿意校长喊他“小斐”,他凭什么这么称呼自己?只有父亲称呼自己作“小斐”。再三要求后,王彬才改口,只称他是“韩老师”。
  这称呼也很奇怪,尤其是由一个年长的上位者,称呼一个年轻的后辈的时候,感觉像是讥讽,更像是调侃。
  他们之间哪里是可以“调侃”的关系!
  韩斐对这称呼也很不舒服,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忍着。他的身边根本没有熟稔到可以这样“调侃”的朋友。
  王彬还一再对他解释,说当众说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那孩子的脸伤得那么严重,他没办法,不得不演那场苦肉计。他坚持自己依旧是偏颇韩斐的,总说若是换别的领导别的学校,肯定要报警,肯定会开除韩斐的,等等一大堆。
  韩斐不爱听这些没有意义的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再不情愿,也已经原谅那孩子了,校长再偏颇,也已经当众给他难堪,让他没脸了,孩子再怎么道歉,也已经对他做过该挨打的事了,当然,他也打过他了。
  所以韩斐认为这事已经过去,翻篇了。
  可按照校长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
  “年轻就是好,韩老师这里真干净啊!”王彬笑着进门,寻找食物的野狗一样吸着鼻子嗅,道:“还带点清香,我可先说清楚,无论男女、老师还是学生,学校里一律不许用香水!”
  教工宿舍和学生宿舍一样,是筒子楼单间,房间不大,只有15平方米,包含了小巧的独立洗手间和开放厨房。韩斐搬进来时,房间里面只有学校统一配置的一张成人用单人床。幸好韩斐的行李并不多,靠墙摆着一个简易的布衣柜,就收纳了他四季服装。除了自己带来的那些,他并没有添置其他物品,厨房也没有使用,流理台上靠墙放着一摞摞书。
  他整理得勤快,宿舍虽然小,却干净整齐得很,其实并没有所谓的香气,却依旧让到访的人觉得,他偷偷养了个万能居家的田螺姑娘。
  否则怎么能在这么有限的地方,摆下那么大一个画架!画架像半扇屏风挡在房间里,将狭小的宿舍分隔成两个世界。
  “我没有用香水。”韩斐无奈,哪里有香味!他把画架往旁边挪了一下,不让王彬看他的画。每次都是这一句,他不烦吗?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回事,独居男人的住处就一定得是汗臭味吗?
  “校长有事吗?”
  “私底下喊什么校长,喊大哥!”王彬冲他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韩斐错身倒水,假装没看到他尴尬伸着的手。他知道他这是又要“聊聊”,校长又要关怀员工了!韩斐拉开椅子,示意王彬坐。
  宿舍里只有一张桌子,确切的说,那是一套课桌椅,就是学生们在教室用的那种。王彬高且结实,坐在学生用的椅子上,他像是在教室里开家长会的家长,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校长就是校长,您跟我父亲年龄差不多呢!我哪儿能喊您大哥呀!”韩斐笑笑的,嘴里用着“您”,将一杯白开水推到王彬面前,自己却远远的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边上的高脚凳上,以绝对的优势居高临下,偶尔垂眸,用眼角瞟王彬。
  那是韩斐的凳子,有半人高矮,和他的画架是配套的,虽然他作画的时候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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