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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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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大先知不耐烦的挥袖,道:“你只管修行这卷魔功。等到他超脱之时,尽管出手,届时即便你不出手,不知多少人要拿他磨刀。”
他突然抬起头,拿着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十四年,够么?”
阎小七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杀心居然不可思议的安稳下来。
那只白玉发簪多了一道柔和的气息。
漠北大先知的声音传来,道:“魔道,不仅仅只是杀人,天下万道,只为修行。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故而魔道盛行。若天下安稳,再行杀伐,血流成河,便是逆天之举,百年修行也要毁于一旦。”
“你若是能活过十四年,又何尝不能由魔成佛?”他的声音有些沧然,道:“修为再强,抵不上命这一字。”
阎小七有些茫然,看着这位语出玄机的老人。
她陡然醒悟,看着这位黑衣下的皮囊。
不是少年,而是老人。
再抬头,眼前居然不是邀北关峡口。
苍莽大雪,一片银白。
“斗转星移?”阎小七失神喃喃。
老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接着黑衣下再度变成了一位娃娃脸的少年。
呼延琢揉搓着双手,看着笼罩黑袍下的极美女子,开口说道:“女阎王,大先知说了,这些日子不能再造杀业,你不如留在北原。”
呼延琢皱起眉,看着这位面目比北原冰雪更冷的女人。
黑衣少年揉着自己的娃娃脸,低声咕哝道:“本来我最厌你们北魏森罗道中人,大先知为何还要给我安排这个苦差事。”
他不情愿点指远方,道:“喏。大先知指点你,要修行雪边仙功,不妨去北原龙脊走一遭。”
阎小七抬起头。
白茫茫连绵如同龙脊的大雪山,浩瀚大雪,蔚为壮观。
她放不下洛阳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
她缓缓回头,望了一眼南方。
四方皆是大雪。
她下意识要离开这片冰天雪地。
但她低下头,突然看到自己双手下的血丝游蛇缓缓褪去,在大雪下慢慢融化。
心灵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时她才恍然惊醒过来,原来这位黑衣少年对雪边魔功称之为仙功,究竟是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洋洋传来。
“安心在这里养神,杀业太重,不妨在这里静静心。”
阎小七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到那位紫衫微笑的大国师。
玄上宇带着怜惜伸出手,替她将两鬓发丝理好,轻声道:“北魏还需要你。你要多活几年。好不好?”
阎小七怔怔出神。
那个紫衫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一句快赶不上了,踏步离开这片雪地。
那道懒洋洋声音再度传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阎小七咬了咬嘴唇。
她突然捧起古卷,看到第一页上的几个字。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心有所悟。
磅礴大雪原本不落周身三尺,此刻纷纷扬扬落在这个女人身上。
黑衣落雪,青丝如瀑。
虽是面目依旧冰冷,漫天冰雪更衬出三分惊艳。
美。极美。
呼延琢揉了揉眼睛,生不能再多生两双眼。
他看着这位一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女人,喃喃道:“这个女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忒美得过分。。。。。。”
第九十七章 看啊,他来了
邀北关。
本是北魏初北雄关的峡口,如今山石龟裂,两端崩塌,已成一片残垣。
一场大战刚刚在这里落幕,斑斑血迹在这座雄关崩落的巨石上风化。
苏家两位准九品强者陨落在森罗道大殿下手中。
而此刻,黑夜欲破,巨大雪狼王匍匐在黑衣人的身前。
黑衣之下不再是少年的模样,反倒是一张苍老的面容,双眼中闪动浊光。
黑衣老人身上携带着一股北地独特的极寒,眼神虽然浑浊,却似乎有风雪涌动。
他背负双手,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的大地即将破晓,黑白交加,显得有些梦幻。
一道白莲墨袍身影从地平线缓缓漂浮而来。
鸩魔山主慕莲城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易潇身上,他看到易潇右臂处被玉面修罗所击碎的肩胛骨,皱眉道:“你断了他握剑的希望?”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虽是难得的剑胚不假,但这一世剑才太多,先有剑宗明独占鳌头,后有李长歌剑骨无双,匡论剑冢传人齐梁兵圣弟子等人,各个都是剑道上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若他用剑,这辈子难有出头之日。”
慕莲城缓缓眯起眼,道:“你要他如何。”
“很简单。”黑衣老人笑了笑,道:“修魔。”
“这不可能。”慕莲城直接拒绝,道:“修魔需杀生,修行到极致要做到太上忘情,若是心中放不下,要修成真魔,比成佛还要难。”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此生已不可能再用剑。我只需出手,杀了他身边的女娃娃,他岂能不坠魔道?”
这位白莲墨袍山主的声音沉默片刻。
慕莲城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做到斗转星移。”
他直视着这位老人,冷冰冰开口道:“你以为,你放入齐梁书库里那些卷魔宗传记,源天罡会不知?”
黑衣老人微微眯眼。
慕莲城盯着易潇,缓缓开口道:“他修行了忘我尊经。这本经文,齐梁书库不可能有,一定是你放的。”
这位老人咧嘴一笑。
“你从始符大世苟活到了现在。不肯超脱,却又能抵挡住生死,既修魔,亦修佛。如今躲在漠北王庭,当了那些蛮子眼中奉若神灵的大先知,便真以为这世上就没人认得出你来?”慕莲城声音微冷。
他一字一顿问道。
“我是该喊你一声漠北大先知,或是在始符年间人人俯首的名号圣元子。。。。。。”
慕莲城看着这位黑衣凛然的老人,认真道:“还是说,我应该喊一声你的本名。。。。。。写出那虽是半部残篇便已经臻至最强级别功法的忘我尊经,始符大世悟道三十年不得出的——”
鸩魔山山主微微一顿。
“吴某?”
慕莲城神情复杂看着这位黑衣老人。
这位老人蛰伏北原长达百年,从始符大世隐居到如今,若不是剑主大人点出,谁也想不到,在一百年前将龙蛇相修行到巅峰的绝世猛人,会甘愿舍弃一身修为,苟且偷生至今。
据说他曾经与第一代风雪银城城主有过一战,这位绝代猛人的龙蛇天相能与第一代银城争锋,更是同时兼修佛魔二道,若是不斩修为,毫无疑问能抵达大宗师境界,坐上如今天下第一的位置。
黑衣老人面上微笑不减,轻声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注定都要离开的。剑主走了,我也不会例外。”
“忘我尊经是一部残缺经文。”黑衣老人笑道:“这部经文的路只走到宗师之境,当年的我入品之后,修行一日千里,最后更是走上歧路,妄图兼修佛魔二道,同时称圣,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位老人望向易潇,道:“他有龙蛇相,与我当年无二。他修行了忘我尊经,与我当年更是如出一辙。”
他突然顿了顿,眼神爆发出一道罕见的神采,道:“他还有株莲相,还身负剑胚资质,魂力够强,天赋够高,比我当年更要适合修行!”
慕莲城沉默望着这位老人。
“修行到最后,天相终究只是外力。唯独专精于一道,才能有所成就!”黑衣老人喃喃自语,道:“这样一个千百年罕见的资质,怎么能浪费在剑道上?怎么能浪费在天相修行上?”
“我要带走他。”黑衣老人抬起头,道:“谁来也拦不住我,我一百年来斩落修为,却保留了当年的境界。即便天下宗师皆至,也抵不过我燃烧大宗师境界的一击之力。”
“你是个疯子。”白莲墨袍鸩魔山主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开口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老人笑了笑。
他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做什么?”
圣元子疯癫大笑道:“一百年前,天极海莲花峰上论道,棋道败于三千胜,佛法败于青莲和尚,魔道败于齐鸩魔。我便问过我自己,我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老人突然收敛笑声。
他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寒声道:“我只想做天下第一。”
“你以为我甘愿自斩一刀,只为苟且偷生?”黑衣老人一把扯开自己的黑袍,露出自己的胸膛。
慕莲城瞳孔微缩。
那里皮肉翻飞,一道道伤疤绽放在胸口寸尺之间,一朵又一朵莲花在血肉间绽放。
佛道圣洁的气息与魔道至邪至恶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难分难舍。
心脏正中间有一道极为狭长的剑痕,佛魔不容,猩红妖异,夹杂极寒,触目惊心。
圣元子盯着这道剑痕缓缓开口,道:“风雪银城有一剑,敢叫仙人断长生。”
接着他抬起头,盯住那位出神的白莲墨袍山主,冷声问道:“这一剑,锋利不锋利?”
慕莲城面色苍白,他在鬼门关见过风雪银城当代城主使出过那一剑,能斩落八百年前剑胚张玄生的两尊宗师化身,不可谓不惊艳,可如今再见这一剑,以自己修为,视之亦刺眼。
那道伤口一百年崭新如昨,以圣元子修行至巅峰的佛门秘术,居然不能修复一丝一毫。
这一剑,的确能叫天上仙人断长生。
“这一剑斩去我修至巅峰的龙蛇天相,斩去我第九境的魂力,武道修为一日千里跌落,不得不像一条丧家之犬,藏在极寒的北地养一身旧伤。”
圣元子收起黑袍,淡然道:“这一剑,断了我做天下第一的念头。”
慕莲城这才有些惊疑不定的抬头,望着这位在癫狂与儒雅之间来回切换的老人。修行佛魔二道,如今这位老人的性情便极难琢磨,谁也不知道他体内的佛性和魔性究竟哪一个更胜一筹,会占据人格的主导地位。
“我的道,不疯魔不成活。”圣元子缓缓开口,道:“我这辈子做不了天下第一,但总要教出一位天下第一。”
慕莲城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要收他为徒?”
“收他为徒?”黑袍老人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道:“他凭什么做我的徒弟?我为什么会收一个死人为徒?”
慕莲城微怔。
“我这辈子只收了一位徒弟。”黑袍老人的声音渐冷,道:“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慕莲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真相。
“龙蛇相是一个有毒的礼物。但它代代相传。她死了,便轮到了他。”黑袍老人眼神微眯,道:“我教给她的,如今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是要取回来。”
白莲墨袍山主怒极反笑,说不出话来,背后一片莲花海沉浮而出,内蕴星河光彩。他实在捉摸不透这位老古董心中究竟在算计什么,如今摆出一战的姿态。慕莲城不信这位老家伙有百年前的大宗师境界,更不相信他还有所谓蛰伏至今的底牌。
“我今日来,只为了结一段因果。”黑袍老人看着如临大敌的白莲墨袍山主,哑然失笑道:“被那人斩了一剑之后,我立誓此生再不出手。”
“这位少年如今解开天缺,在命相之中,也是必死无疑的。”圣元子皮笑肉不笑道:“若是这道命相不改,便是他身上背负再多底牌,再是修剑修刀修佛修魔,修到何种地步,也难逃一死。”
“很不巧。我这辈子只收了一位徒弟。”黑袍圣元子看着昏迷不醒的易潇,道:“算我走了眼,收她为徒之时答应过她一件事。”
“只可惜我改不了这个少年的天相。”
慕莲城皱着眉头,看到黑袍圣元子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实你说错了一点。”
“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斗转星移。”这位黑衣老人笑道:“天地之大,井底之蛙岂能睹之?”
“我那徒弟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圣元子摇头道:“也算是她有魄力,要行真正逆天之事。也算是她走运,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做到。”
黑袍老人点指天外。
慕莲城回头去看。
天地之外,一缕曙光被压回星河之中。
本是黎明破晓之际。
邀北关北方夜幕再度压下。
漫天星河盖压天地。
黑暗再度涌回,宛若时光逆流。
那里有一条星河从天外直下,垂落九天。
一只小舟被人以一根木桨撑起,在星河之中刹那划过九万里。
一头白发及地,一蓑衣,一木桨。
仙人手段。
风姿卓然。
黑袍老人叹息道:“看啊,他来了。”
第九十八章 送你去彼岸
星河霄汉,一只孤舟,漫天风雪,皆在桨下。
黑袍圣元子看着那只小舟带来漫天风雪星辉,在苍穹之中俯瞰众生,悬停在自己上方。
小舟上的白发人容颜不改,风华绝代。
他站在星河之中,天地似乎都在围绕一人旋转。
所有的身影全部凝固在时间长河之中。
慕莲城保持着回首的动作,思维全部凝固冻结。
黑袍圣元子微微仰首,看着那道仙人般朦胧不可触摸的身影,声音有些颤抖。
“我布局一百年。星罗棋布。”
“我修行三千世。功参造化。”
那个白发人静静等着黑袍圣元子开口。
“败给你之后,我立誓此生不出手。”圣元子看着那道站在天地之巅、风神英姿如昨的人物,笑了起来:“如今你来了,我便了无牵挂。”
“这个少年也算是继承了我圣元子的衣钵。老匹夫,你当年斩了我一剑,可还记得!”黑袍圣元子朗声大笑道:“你斩去我与天地间的因果,只可惜龙蛇相未曾断绝传承,留下的丝丝缕缕,如今印证在这个少年身上,算是你留下的业障!”
黑袍圣元子笑容收敛,道:“你渡人一百年,可知如何渡自己的业障?”
白发人负手站在舟上,神色复杂。
“我不肯离世,你便有这一份因果业障缠身。”黑袍圣元子笑道:“今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改了他的命,我还了你的业障。如何?”
白发人沉默片刻。
之后天地恍惚有一个声音。
“好。”
白发人在小舟上缓缓伸出一只手。
北地无数风雪从天边携卷而来,铺天盖地,蔚为壮观。
天地北方一线白。
如同大雪潮般席卷整个世界,最终尽入白发人手中。
他轻轻握拳,再点指。
漫天风雪降临,化为一只手,屈指点在邀北关断壁残垣之上。
那个身子羸弱的黑衣少年猛然咳嗽一声。
风雪点指之下,黑衣少年头顶浮现出众多异相。
一株璀璨青莲绽放出花苞。
一龙一蛇相拥在青莲台上。
铮铮剑鸣在龙蛇边响起,漫天剑意起舞。
株莲。龙蛇。剑骨。
皆是因果。
接着漫天经文翻飞。
齐梁书库三千典籍。
皆是福缘。
随后青紫之色升腾而出。
乃是大气运。
一个人,该是有多幸运,才能身负如此多的机遇?
白发人面色复杂,轻轻抬手。接着风雪手指拽出一根细到看不清的黑线,从眉心处被拉扯而出,丝丝缕缕,连接天地之间。
漆黑无比。
不可断绝。
束缚龙蛇,牵扯株莲,将剑骨洞穿,三千典籍被这一根线斩断。
青紫之色变为大黑。
这一根线,斩去了小殿下所有的因果、福缘、以及气运。
龙蛇无法睁眸,株莲永世难开,剑骨嶙峋终不得鸣,阅尽世间大道难修行。
人生每一步,尽是坎坷无比,比世上任何人都要难。
一个人,该是有多不幸,才要背负这般苦的厄运?
与这根黑线连接有交集的人,都不能善终。
舟上的白发人捏住这根黑线,面色多了些复杂意味。
他叹息一声。
双指揉搓。
黑线化为灰烬。
一刹那龙蛇睁眼!
青莲无比端庄盛大的绽放!
剑骨欢快鸣叫!
漫天经纶书页纷飞如大雪!
自此,这根代表着死亡与厄运的黑线,彻彻底底从易潇骨骼之中清除而出。
黑袍圣元子看着这根黑线消弭天地,怔怔出神道:“他的修行路,若有这道因果缠绕,十死而无一生。”
接着黑袍老人满意点了点头。
“前人栽荫,后人乘凉。我这辈子没有做什么好事,痴念太深,如今也算是因果得报。青莲秃驴说得有道理,种因果,得因果。”圣元子看着那只小舟上的白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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