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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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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都没有了。
万金侯倚靠在府邸门槛前,身子软绵绵靠在门侧,他仰着头,眸子里失去了最后一缕神采。
“呵。。。。。。”
府前有人轻轻笑了一声,甚是落寞。
“你说完了。。。。。。你宣泄了,你满足了。”曹之轩看着万金侯的尸体,轻轻说道:“朕再说什么,都是同死人说话了,这个亡国的罪,就扣在了朕的头上。。。。。。好一个治世之能人,亡国之愤青,大义凛然,不还是一死了之?”
他不再去看万金侯的尸体,而是一边走着,一边低声笑着,喃喃道:“若是死了。。。。。。就能救大魏,哪还轮得到你?”
他最后走到了一座并不算大的宫殿外。
宫殿外一共栽种了九棵紫竹。
并不是因为“九”这个数字的意义非凡,而是因为。。。。。。凤仙宫内,包括侍奉宫内日常生活起居的宫女,负责传令跑腿的宦官,加在一起,一共就只有九人。
这九棵紫竹,都是从南海送来的仙品紫竹,象征着长盛不衰,年年繁茂,在去年之时,凤仙宫刚刚栽下的一颗幼嫩紫竹竹苗,如今已经破土,开始茁壮成长。
男人蹲下身子,怀中抱着阎小七战死邀北关的那卷卷轴,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着那株最为稚嫩的紫竹竹苗。
他一言不发,保持着这个姿势。
轻轻的抚摸,一遍又一遍。
而此时此刻,站在凤仙宫门槛后的那个女人,就这么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幅度摇晃着上臂,保持着沉默,带着一丝心疼,看着自家那位蹲在凤仙宫外,带着微笑,一遍一遍抚摸紫竹舍不得松手的男人。
曹之轩闭上双眼,艰难的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站了起来,望向黎雨,两人对视,一片安静。
他声音极轻的沙哑说道:“阎小七。。。。。。死了。”
黎雨摇晃的姿势一下子怔住,不敢置信的望着曹之轩,嘴唇微启,不知该如何言语。
曹之轩笑了笑,指了指她怀中的襁褓,继续轻轻道:“声音小些,把孩子放下,他好不容易睡着了。”
黎雨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回身把襁褓里的婴儿交付给了身后低眉顺眼的老宦官,语速极快的嘱咐了几句。
“不用去别处了,就在这凤仙宫内。。。。。。陪我走一会?”
曹之轩抱着卷轴,走入了凤仙宫内,他一字一句,拿着平淡至极的语气,把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叙述了一遍。
凤仙宫的内饰远远算不上奢华,四四方方,壁炉里跳动着赤红的火焰,曹之轩蹲在壁炉前,隔着一段距离,直视着燃烧的红苗,自己的瞳孔当中,也有着血一样的颜色随之沸腾。
“北原的王骑撤了,洛阳城的战役,孤立无援,背水一战。”他伸出一只手,将卷轴缓慢塞入火焰当中,滚烫的火舌吞下这卷卷轴,迸发出的猩红气息,带着人血的寒冷意味。
那个孤注一掷,只身要挽救洛阳城于大厦将倾的女人,死在了邀北关,死在了易潇的手里。
曹之轩没有回头,看着卷轴一点一点被火焰吞没,微笑道:“我们赢不了的。我们输了。”
黎雨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自己身前的那道身影,那个从来不会认输的男人,刚刚说的话,自己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他承认自己败了。
蹲在壁炉前的男人,双手扶住膝盖,缓慢站了起来,忽如其来的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黎雨压抑怒气道:“这么重要的时刻。。。。。。紫袍在哪?”
曹之轩巍然不动,闭上双眼,身子一阵摇坠,极快的恢复过来,他笑了一声,道:“洛阳城危在旦夕。。。。。。朕有一些在乎的人,大魏亡了,他们总是要活下来的。无论怎么样,希望还是有的。”
“曹念青。。。。。。会被紫袍带去北原。”曹之轩吸气说道:“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大魏有了他,就有了下一位天生注定的君王,名正而言顺。紫袍如果有机会收服北原王庭,以北方为据点,说不定还有机。。。。。。”
“曹!之!轩!”
猛虎咆哮一般的三个字,砸在凤仙宫的宫内。
壁炉火焰狠狠跳动三下。
殿内的紫屏风震颤不已,玉案上用来描字的白纸漫天飞卷,在大殿四处飘荡。
曹之轩没有回头,他无所谓的笑了笑。
一片死寂。
黎雨的安静忽然变得很可怕。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说:“你别想把曹念青从我身边带走。”
“你们俩不会分开的。”曹之轩微笑道:“有人在等着你们,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洛阳?”
“呵。。。。。。”
黎雨的声音冷得吓人:“大魏亡了,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死,苟且偷生的活着,有用吗?”
“哈,哈哈哈。。。。。。逃到北原,留下希望。。。。。。笑死人了。。。。。。”她倔强说道:“逃到北原。。。。。。就算是北原的王庭铁骑全都奉你为主,纳兰和漠北王俯首称臣,又能怎么样?那帮人为什么不敢来洛阳城,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他们要跟齐梁谈条件,他们要的不多,只要一块北关,齐梁完成大一统后,漠北王退位,双方已经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战力,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从今以后。。。。。。所有的南掠都将不复存在,因为北原王庭在洛阳城破之后,就会成为齐梁的附庸之地。”
再争下去,又能如何?
再抢下去,又能怎样?
曹之轩回过身子。
他看着黎雨,平静说道:“不争一争。。。。。。怎么知道,没有用呢?”
黎雨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但是心底压得最死的那口气,已经松了。
于是这句话,带着哭腔,字字颤抖。
“我们。。。。。。不争了,好吗?”
曹之轩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伸出一只手,想把黎雨揽进怀里,那个女人却忽然后退一步。
黎雨的浑身都在颤抖,她看着那个男人,摇了摇头,拿着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个眼神里,皇权的意味淡到了极点。
凤仙宫内一片寂静,之前离去的那位老宦官再度返回,只不过这次是空手而回,宫外一阵细碎而密麻的脚步再一次打破了宁静,老宦官双手拢袖,躬身来到曹之轩身旁,这位在凤仙宫服侍了二十年的老人,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心腹。
老宦官轻柔道了两个字。
“妥了。”
曹之轩点了点头,望向黎雨,认真说道:“洛阳北门,曹念青在那等着你。”
黎雨咬牙看着曹之轩,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软弱的男人。。。。。。洛阳城要亡了,你是第一个抛弃皇都的人,你要逃,就凭这一点,你凭什么能打赢齐梁,凭什么能做大魏的皇帝?”
门外涌进了一批黑袍麻衣的森罗道殿会成员,老宦官叹息一声,道:“娘娘。。。。。。咱家已经安顿好了殿下,还请您不要让陛下为难。”
黎雨一把推开了老宦官拉扯的手,死死盯着曹之轩道:“我哥若是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一定会瞧不起你。”
曹之轩笑着嗯了一声。
他眼神扫过一众森罗道,威严无比的说道:“带她去洛阳北门,这是皇令!”
这句话说完,他再也不去看黎雨眼神,猛地跨出门去,挥袖而行,一路决斩风云,走出凤仙宫。
身后有女人哭着说道:“曹之轩,我瞧不起你!”
曹之轩一路前行,没有回头。
是啊。
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
万金侯说自己不仁不义,善妒多疑,懒政愚昧,软弱无能。
黎雨说自己没有骨气。
可是他能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他在乎不下的,洛阳城内,就只有两个人。
原本有三个的,只是她已经死在了邀北关。
那辆马车,没有自己的位子。
黎雨说什么,自己都认了,她愤怒也好,鄙夷也罢。
自己是大魏的皇帝,看着大魏死了,做不了什么,但一定要做的,是让她活下去。
。。。。。。
。。。。。。
火海滔天。
一路前行,走到尽头。
那里有一个人,站在火海当中,莲衣随热风起伏。
易潇杵剑而立,如愿以偿,等到了自己要等的那个人。他缓慢将剑抬起,说道:“曹之轩,这场战,就要打完了。”
相距不过数丈距离的男人,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并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悔恨。
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踏破兰陵城,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景象,而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作为自己对手的萧望,亦或是萧望的后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后悔不迭。
所以他平淡至极的面对着世上最大的失败。
易潇说道:“借你一颗头颅,换洛阳城三十万人不死,你。。。。。。愿不愿意?”
齐梁行军,遇城屠城,生灵涂炭。
是为威慑,也是一种残忍。
男人盯着易潇的眼睛,他一字一句说道:“洛阳城里的人无所谓。。。。。我的妻、子,我要她们两个人,活下来。”
易潇沉默了很久,他站在火海当中,说道:“她们可以活,但是这辈子。。。。。。只能活在南海岛内,不得外出一步。”
曹之轩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了那个女人的音容。
风庭城的天光与大雨。
当年的那场大火,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可唯有最后的那一句话,戳到了自己的心底。
“曹之轩。。。。。。我们不争了,好吗?”
曹之轩鼻尖一酸,他看着易潇,笑着吐出了一个字。
“好。”
第二百零九章 天下,大赦
刺耳的剑器交错声音。
翻腾的火焰灼烧声音。
扭曲的头颅,狰狞的面容。
鼓点,血液,箭矢。。。。。。一道一道,从萧布衣耳旁,眼前,面颊划擦而过,眨眼即逝。
但他不眨眼,单手攥着一杆造型古怪的大枪,笔直而行,左手持剑,顺延身子两侧,劈砍已成麻木。
马蹄踩踏尸山血海而过,掠过倾开之后重若万钧的青铜巨门,穿过轰然倒塌的洛阳城头。
那杆大枪,枪头如同一座皇冠,枪身裹着一层染上腥红的黑布,像是裹枪布,但远远厚重的多,萧布衣攥着枪杆后半段,枪尖被厚重的黑布裹住,一根纤细的红绫缎捆缚而住,那根红绫用力很深的裹绕了两圈,凸出大枪枪尖,将黑布与枪身一同兜住。
大枪的枪身被他架在腋下,整个人势如破竹,九流之术当中,儒术虽是最顶尖的术法,却并非世间一等一的杀伐之术。
萧布衣冲阵艰难,却一往无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
城外的战况无比惨烈,后续的齐梁大军不断续上,大魏的最后一战,洛阳的禁军厮杀奋勇,奈何四面楚歌,齐梁的主力并不从南门轰击,而是左右两侧突发猛力。
正门撤力的那一刻,萧布衣便领着自己的五千精锐正式冲阵。
没有大雪,没有大雨,甚至没有大风。
战马奔跑起来,耳旁是胜利到来的怒嚎。
洛阳城的青铜巨门打开。
他率骑第一个冲入了洛阳城。
在西域与阎小七拼死一战,如今尚背负重伤的翼少然骑马紧随其后。
四周是冲天的喊杀声音,无数的咒骂,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马背上狂乱砍杀。
剑断了,换腰侧凉刀。
刀钝了,抢夺死者兵器。
战马被人砍去后蹄重重摔倒在地,萧布衣同样滚了出去,他咬牙嘶吼一声,将腋下的“大枪”插在地面之上,枪杆底部震出无数土石碎屑,他双足踩踏地面,身子停住,四周前后是数不清的黑袍修行者。
森罗道殿会成员。
从南线打来,每一场战争,他都打的无比谨慎,哪怕是急着快速推进,早日抵达洛阳,也没有丝毫的心急。
可为何今日,最后一战。。。。。。如此冒进?
萧布衣看着把自己层层围住的森罗道殿会成员,他重重抹了抹脸,轻轻笑了笑。
三丈之外,密密麻麻、
三丈之内,无人敢先进一步。
萧布衣缓缓卸下勒紧枪身的那截猩红绸缎,然后双手绕后,将红绸缎缠在了自己的额前。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哥,布衣。。。。。。带着‘烽燧’进洛阳了。”
下一刹那——
大布拉开。
血液崩出。
一名森罗道成员来不及后撤,瞳孔收缩,眼珠凸起,整个人被拉开枪布的大戟戳中,那杆大戟,通体如燃幽火,印刻有“烽燧”二字,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兵器。
枪身被素黑布衣的萧无羡攥住,他目光冷冽,盯住前方,面无表情,嘴唇轻轻颤抖,猛地扭腰提胯,大戟重新重重跺回大地。
半截身子在空中飞舞。
血液横飞。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三丈之内,森罗道殿会的成员拥了进来,面色狰狞,手持刀枪剑戟,奔赴一人而去。
裹枪的黑布尚在空中。
萧布衣一手抬起竖在胸前,中指食指并拢,儒道两抹青芒流转之后汇聚到指尖之处。
“煌煌天威。。。。。。如有雷霆!”
黑布被大风吹起,用来裹枪的内侧,一张又一张的大红符箓紧贴黑布,迎风而颤,符箓表面开始滚烫流淌一笔一划,于是轰然大作的风声,带上了一抹肃杀意味。
每一张符箓之上,都印刻着一个字。
“雷。”
数以百计的猩红之雷,密集炸响炸响在沙场之上。
一人一戟,穿梭在洛阳城内,戟尖所在,儒术道法引动雷霆,炸碎黑袍身躯,将拦在萧布衣面前的森罗道殿会成员直接劈砍成为两半,这道肃杀黑衣,就这么孤勇的前行。
当年书生。
今日烽燧侯。
那柄烽燧迎风而斩,怒吼连连。
有人临走之前,把它忘在了兰陵城中。
烽燧本以为,它很快就可以和主人再一次见面。
只是兰陵城一别,鹿珈镇大火之后,便是永无机会。
萧布衣那张俊气儒雅的面容,杀至此刻,已是狰狞。他忘了身处何处,不知前方何人,只知前行,递大戟,送雷符,胸膛盈沸火焰,不能止息。
临战之前画了共计一百七十三张雷符,张张滴血,字字诛心。
直到再一次催动儒术,道法,戟尖再无响应。
他才恍然发觉,雷符已经用至殆尽。
不仅仅是雷符。。。。。。自己体内的元气早就已经干涸,反复取用,不知疲倦的索求,已经透支了数回。
从洛阳城外,杀至城内,再到青石街面,森罗道的成员仍然不见尽头。
但整个世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洛阳城的城头半塌,碎石在地面震颤,大魏的一名军士,砍断了马匹的前蹄,一阵厮杀肉搏,到了此刻,手中的长刀已经抵在了齐梁骑兵的脖颈之上。
他面前的碎石开始跳跃,整个洛阳城的地面都开始波动。
一颗又一颗的碎石。
整个洛阳城。
所有人。
头顶之上,拥来了一片阴翳。
所有的碎石,在微微的停顿之后,开始向着那片阴翳涌去。
那是一柄。。。。。。巨大的黑剑。
洛阳城最高的是外城的剑阁,峥嵘而崔嵬,六棱角型节节攀升,到了顶楼,可以俯瞰整个洛阳。
那柄巨大的黑剑,由一缕又一缕的漆黑剑气所拼凑而成,倒悬在剑阁之前,剑尖向下对准大地,足足有半个剑阁之高。
那柄巨大无比的漆黑长剑成型之后,便开始缓慢向上腾空,一层一层的贴近剑阁上掠,直至升到了剑阁顶楼,速度开始放缓。。。。。。最终,剑尖悬停在剑阁最高之层。
于是所有人,目光都挪向了那里。
。。。。。。
。。。。。。
剑阁的楼顶,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莲衣猎猎。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他的声音通过元气,清楚的传递到如今尚在洛阳城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以武犯禁。。。。。。是江湖大忌。”
他站在剑阁最高处,洛阳最高处,低垂眉眼,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但我干预了天狼王城的战争。亲手杀死了宁风袖。那一场战争,从宁风袖死的那一刻起,准确的说。。。。。。从城门被我攻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悬念了。”
站在剑阁高处的小殿下,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但他站得实在太高,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拎着什么。
“我说这些,不是想羞辱宁风袖,也不是想羞辱大魏的任何一个人。”他平静说道:“战争就是这样,齐梁有我,北魏没有。只要你站得够高,你就可以把江湖,庙堂,全都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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