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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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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女子眨了眨眼。
就这么撤了?
这个男人什么来头,来自北魏的年轻权贵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憋了一肚子问题,接着那个男人回头冲自己露了个歉意的微笑。
“噗通”一声,整个人软弱无力地前倾,如果不是自己扶住,差点砸在雪地上。
沈莫面色苍白看着这个病怏怏男人已经昏了过去,自己扶住他的双臂,双手全是血,换了去托他的肋下,依旧是血。
这个男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血人。
除了那张脸,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渗血。
明明是一副极为凄惨的模样。
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是第一次了。。。。。。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帮我找个安静地方,不要有人,更不要有妖。。。。。。”
沈莫拼命点头,仔细记着这个男人的话。
“还有。。。。。。”
他声音沙哑说道:“酒,我要酒。”
。。。。。。
。。。。。。
八尺山上风云变幻,穹顶火烧云般赤红。
那个男人下山第二天。
五位大棋公跪在仙吕宫宫前。
整整一天,五位大棋公试了无数手段,丝毫奈何不了那九柄浑然天成钉死在朱雀胎上的妖剑,被那位大圣骂了无数声废物之后,索性乖乖退到宫外跪着等候。
空出仙吕宫大殿之后。
被九柄妖剑困在朱雀妖胎之中的女子破天荒没有再度出声,沉寂了一夜。
天明之时,那片云幕被拉得极低。
仙吕宫大殿上空,密密麻麻被剑气戳穿的孔洞,是那个男人剑骨操纵大阵落下造成的痕迹,此刻终于有一缕云气渗透下来。
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密密麻麻的火红云气落入大殿,萦绕在那尊巨大朱雀妖像周身。
惟妙惟肖的朱雀妖像愈发妖艳,愈发腥红,妖胎上绽放的瑕疵痕迹愈发迸裂,如同泥胎出胚。
大红色覆盖九成之时——
插在朱雀妖像周身的九柄妖剑开始松动。
一寸一寸向外挪动。
五位大棋公跪在仙吕宫前,不敢抬首。
倏忽一声炸响。
一柄妖剑瞬间从朱雀妖像之中被拔出,冲开数里地,平直切割空气,钉在仙吕宫对座的黄钟宫大殿外壁之上。
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一共八柄同时拔出。
整座黄钟宫大殿外壁土崩瓦解。
同时瓦解的还有那一座巨大朱雀妖像!
一口气拔出九柄仙剑的女子依旧不解气,从朱雀妖像之中跨步而出,狭长凤眸眯起,微微抬掌,玉白手掌攥住五指。
拉扯天幕。
轻阖朱唇。
天顶火烧云尽数流下,如世间瀑布垂落壶口。
朱雀,主天下火焰。
朱红之色尽入一人之口。
吞了半边苍穹的女子勉强抑制住了怒气,望向跪在仙吕宫前的几位大棋公。
她沉住气问道:“你们自己说,棋宫要你们有何用?”
无人应声。
朱雀自嘲笑了笑:“不如自己投了朱雀池,为他人留些造化。”
五位大棋公愕然抬起头,互相对望一眼。
玄武口中提到的那个疯女人,这一世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胚体,只等孕育出世,一但出世,便可与世间任何一位妖孽争锋。
来自风雪银城的大弟子杀上了八尺山,一路杀上山,身后留了数之不清的血迹。
而最后出乎意料没有动手去杀这名距离出世只差一步之隔的朱雀转世女子。
所以她如今出世了。
“若不是棋宫如今势微,本座早就杀了你们。”这个女子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冷笑说道:“说你们废物,都糟践了废物二字。”
五位大棋公面色青白交加。
转世而出的朱雀女子懒得计较下去,接过递来的朱红色大麾,独自一个人登顶八尺山巅。
西域日出,北原万里风光,尽收眼底。
“李长歌。。。。。。”
朱雀细声老气重复这个名字,想着这个杀上八尺山的男人现在应该回到了风雪银城,再见面分出生死之时,恐怕不知是何年何月。
如今的棋宫,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接着她余光瞥见了什么。
不远处的少棋公楼阁,一片坍塌之处。
那头玄武的尸体压塌了数座建筑。
一位女子浑身浴血,月白色长袍染满血污,摇摇欲坠。
朱雀眉头微皱,望向那个杀了一地雪妖的人类女子。
这些年寄身在仙吕宫妖胎之中,亦不能影响她眼观棋宫,耳听八尺山,故而山上山下一切事物,尽数历历在心头。
她记得这个女子名叫秋水,修为不高不低,算是人类九品中的好手,真个厮杀起来,棋宫能排入前十之列。
而即便棋宫优胜劣汰,养神养身,以战止战,也没有杀得这么凄惨的时候。
那个名叫秋水的女子,身上不知道多少道雪妖撕咬的痕迹,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死了。
即便沐浴鲜血,不肯后退一步。
朱雀女子饶有兴致坐在山巅,托腮远望,就这么看着这个女子大杀四方,摇摇欲坠。
“有点意思。。。。。。”
铺天盖地涌来的雪妖,只求那头玄武身体里的造化。
那个名叫秋水的女子不求造化。
只求他能得这份造化。
朱雀目光透过玄武的尸骸,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喃喃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已经吞了造化的男人,名字应该叫顾胜城?”
她笑了笑:“这份造化强行得了又如何,不还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千百年岁月的朱雀,转世成了一个年轻女子,此刻居然起了一份玩心,兀自自嘲笑了笑:“是个蛮有意思的人,这份造化给你们好了。”
这一日,八尺山少棋公杀得一片昏暗。
吞了玄武传承出世的顾胜城大杀四方,杀到少棋公楼阁崩塌一半,杀到无数雪妖噤声颤抖,杀到自己从玄武口中凭空得来的小金刚体魄支离破碎,最终才抱着早已力竭昏死过去的秋水,缓缓登上八尺山巅。
顾胜城抱着秋水登上八尺山巅,去找那个看日出的女子。
本是抱着必死心境。
乖乖等日出日落,等到那个阖眼休息的女子张开眸子。
那个分明不喜欢人类的棋宫新主人,居然给得了天大便宜的年轻男人赐下了第二份造化。
得了棋宫的大棋公,再得南宫般若的南吕宫。
一步登天。
造化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姓顾的男人,有朝一日会以这么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平步青云。
。。。。。。
。。。。。。
李长歌睁不开眼。
耳边是呜咽声音。
准确的说,是风雪的呜咽声音。
头痛欲裂,是那个“病”的后遗症。
就如师父所说,即便自己有能力,也不该轻易去开剑骨相第五层,天缺的后遗症太大,如果不是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呢?
猛然清醒。
他有些吃力起身,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分辨出来自己是在一个极为简陋的居室,或者说是洞穴?
什么人都没有。
听外面风雪如此之大,应该是深夜了。
那个姑娘呢,难不成就这么走了?
李长歌有些哭笑不得,望向自己身上搭着的厚衣,想不通这么一个姑娘家,把厚衣留给了自己,能走到哪里去?
他站起身子,走出洞穴。
李长歌沉默望着脚边蜷缩起来面色冻得青白的那个女子。
她冻得嘴唇发青发紫,拼命揉搓双手,依旧无济于事,早就四肢发麻,面无血色,只能蜷缩在洞穴旁边。
。。。。。。
。。。。。。
“不想活了?”李长歌认真问道:“为什么不进来,想把自己冻死?”
嘴唇依旧发青发乌的女子委屈没有说话。
“说话啊。”
李长歌直视着她,声音微带怒气,“真不想活,我当时就不该救你。”
那个女子嗫嚅揉搓双手,低垂眉眼。
李长歌有些微怒,听到了那个女子低声的那一句。
“还不都是你说的。。。。。。”
脑海之中一个片段闪过。
“帮我找个安静地方,不要有人,也不要有妖。。。。。。”
所以就自己乖乖躲到洞穴外面过夜了?
李长歌只能哑口无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子?
“你叫什么?”李长歌叹了口气。
谁料那个女子展颜一笑,鼻子冒泡:“你怎么知道的?”
望着那人愕然表情,沈莫姑娘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叫沈莫,什么的沈,什么的莫。”
李长歌看着裹着大衣的女子咿呀比划,然后恍然大悟,最后笨拙发音,默念好几遍这个名字。
沈莫。。。。。。
记住了。
她的名字叫。。。。。。
叫沈莫。
什么的沈,什么的莫。
第十一章 故事
沈莫的伤势并不轻松。
诛妖弩是北魏森罗道专门猎杀妖族的利器,箭弩之上涂抹满了针对妖族的毒素,妖族体魄天生优势,很难有毒素能令其毙命,但中了诛妖弩箭之后毒素扩散,会迅速全身麻痹。
李长歌面色凝重开口:“待会拔箭的时候,会很疼。”
沈莫可怜兮兮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因为毒素的麻痹原因,沈莫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那一箭到底有多疼。
李长歌的元力很柔和在她身体内游走,将那些毒素排出去的时候,因为妖族体魄凝结的箭镞伤口重新大出血。
很疼。
诛妖弩的险恶用心之处,就在于你伤势渐重却不自知,等到毒素消散,剧痛攻心,便再无二力挣扎。
寻常的小妖哪里抵挡得住这种手段?
剧痛潮水一般袭来。
沈莫的面色瞬间惨白,却死死叩紧牙关。
李长歌的剑骨相可以轻易逼出那一只穿骨箭镞,不留下后遗症,而出乎他意料的,这个女子居然全程没有喊一声疼。
他抬起头,看见那张脸庞。
苍白没有血色,死死咬住嘴唇。
倔强不出声。
李长歌微微怔住。
他知道这是一只妖。
可原本他以为人妖殊途,妖与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任凭八尺山上的无数妖怪撞死在自己剑域之上,粉身碎骨,心神不摇。
剑骨相里剑心安宁,所以他御剑杀上八尺山时面色平静,面前身后三尺之地一片清净,不留丝毫破绽。
但现在看来,那双眸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与人类又有何异?
这个化形的小妖,似乎与人类女子并无二样。
不,这就是一只从未涉世的妖,不知道人心险恶,便与自己交心交肺,傻乎乎捱着重伤冒着风雪守在洞口。
沈莫腿上的箭镞被拔去,苍白的面色上涌上一抹红,虚弱刚想说一声谢谢,那个人类年轻男子就轻声开口对自己说:“没必要道谢。”
“你也救了我一命。”
李长歌神情复杂,不愿回想自己天缺来袭时候的那种无力感,再开口时,声音便略显沙哑:“沈莫。。。。。。森罗道从此以后不会再追杀你,你大可以安心,无须再提心吊胆了。”
方才自己对上森罗道时,举起的令牌,乃是小师妹曾经寄信时候一同赠给自己的侯令,笑言若一日南下或许可以用上。
这枚侯令象征着北魏洛阳最顶级的一批权贵。
李长歌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森罗道素有诛妖猎神捕魔计划,撒网整个北原西域,所以这些最低级的探子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他们只看命令,这枚令牌今日亮出,便无虞后事。
沈莫怔怔看着李长歌,脑海之中,剧痛依旧一阵阵低空盘旋。
她的确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妖。
不过却是心思玲珑,眼神微微黯淡,似乎明白了李长歌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撇清关系,分开界限了吧?
这个年轻男人无疑是人类世界中的权势人物,人妖不两立,能救自己一命,已经是天大善人了。
况且。。。。。。她只不过是帮这个男子拖到山洞,算不了救他一命,也没什么互不相欠,说到底,自己还是亏欠这个人类居多。
“呼。。。。。。”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
“还是要谢谢你。。。。。。”
接着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捂住右腿,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外面是风雪呼啸。
沈莫背对李长歌,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李长歌怔怔看着这个姑娘,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沈莫很认真想了想,没来由想模仿那些闯江湖的侠客,想到了那些侠客萍水相逢又潇潇分别的模样,于是挺直腰板,中气不足大笑两声,努力豪气干云说道:“那我们后会有期!”
李长歌怔怔啊了一声,茫然看着这个姑娘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背影。
这个背影居然来自于一个每步踏出都疼得龇牙咧嘴,逞能走了好几步,最后站在洞穴 门口留一个义薄云天背影的受伤女子。
李长歌只觉得好玩又好笑。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尴尬的气氛。
一动不动。
刚刚说完江湖标准告别辞的某人,在自己想象中应该是一个风雪之中潇洒又自在的妖族大侠。
至少也是个女中豪杰。
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
沈莫:“喂。。。。。。”
李长歌:“。。。。。。啊?”
“你就不回一句山水有相逢?”沈莫怒了:“没读过书?还是读书把脑子读蠢了?到底走过江湖没?”
李长歌无奈道:“这是闹哪样,之前还在一起好好的,你想回八尺山了?”
沈莫背影僵硬住。
“在。。。。。。在一起?”她脑海之中来回闪了无数个画面,得益于从小看了妖族那些无聊人士写的无聊书籍,人妖相爱这种狗血又激情的老套故事一个接一个在她脑海里迸了出来。
人类世界里,“在一起”其实是一个很隐晦的词。
妖族世界里,“在一起”就是一个很直白的词语。
就是告白?或者表达喜欢?妖的一生很漫长,而只有恋人,才会在一起居住,共享领地。
这就是妖族世界里的“在一起”了。
很多故事的开始,都来自于某些误会。
内心戏十足的沈莫一瞬间脑海千回百转。
“等一等。。。。。。他说了‘这是闹哪样’。”
论阅读量可能是目前方圆十里最强大的沈莫,清晰而准确捕捉到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只有人类世界里的情侣,才会用这种词这么说话。
“等一等。。。。。。他还说了什么?”
疑问句,沈莫记得很清楚,书里说是人类男女之间表达关心的句式,而他又问自己是不是想回八尺山,应该是想挽留自己。
如此种种。
无数纠结涌上心头,约莫有面前浩瀚风雪之数量庞大。
李长歌微惘看着那个背影僵硬的妖族姑娘。
如果他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给了沈莫内心这么多精彩独白,大师兄应该会选择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保持沉默。
或许。。。。。。这个世上,无论是妖还是人,只要是个母的,就是这样?
沈莫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内心却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故事的开篇,这个人类年轻男子偏向木讷,像是个木头。
罢了罢了。
本姑娘已经看穿了啊。
给你留些面子好了!
沈莫背对李长歌:“我突然不想走了。”
那人只是哦了一声。
又陷入良久的沉寂。
沈莫抓狂道:“所以呢?”
李长歌微惘重复道:“。。。。。。所以呢?”
那个女子转身过来,气得面色煞白:“我受伤了。”
李长歌认真在听。
“你也受伤了。”
他点了点头。
沈莫深呼吸一口气。
“按照书里写的那样,因为我身份的特殊性,你应该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帮我把伤治好,也顺便把自己的伤治好。又因为你是男的,所以你理所当然要照顾我。”
李长歌没有听懂沈莫话里的全部意思。
“书里。。。。。。”他喃喃道:“什么书,是医书吗?”
接着他轻声笑了笑:“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你受伤了,我要治好你的伤。”
沈莫严肃补充道:“你也受伤了,所以你要跟我一起疗伤。”
李长歌低垂眉眼,心道:“我的伤。。。。。。治不好的。”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接着风雪银城大弟子站起身子,揉了揉眉心,柔声说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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