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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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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问道:“你干吗要把画像毁掉?”
“我没有毁。”
“这是一位名画家的作品。”
“我不管是谁画的,”格莱说,“我不愿看见他手上钉着钉子,淌着血。我不允许这样做。”
里昂奈利·格莱从这一答话中看出儿子很像自己,撅撅胡髭掩饰着微笑,没有给予孩子惩罚。
小格莱孜孜不倦地研究着城堡,不时有一些惊人的发现。譬如,在一个阁楼上,他找到一堆骑士的破烂盔甲、用铁叶和皮革装订的书籍、腐烂的衣物和一大群一大群的鸽子,他还在藏酒的地下室里得到不少有关“拉菲特”、“马杰拉”、“赫列斯”等各类名酒的有趣的知识。地窖的窗子上尖下方,窗顶上架着三角形石拱,室内光线若明若暗,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酒桶,其中一个最大的滚圆的酒桶横在那里整整占据了一面墙壁,这个上百年的黑油油的橡木桶亮得像打磨过的一样。木桶之间的篮子里还放着一些蓝色和绿色玻璃做的大肚子酒瓶。地窖的土地上和石缝里长着细长茎的灰色菌子;到处都湿得发霉,长满了青苔,一股股酸溜溜的气味令人窒息。黄昏时分,在夕阳照射下,结在远远角落里的一面巨大的蛛网亮闪闪地泛着金光。有块空地下面埋着两桶克伦威尔②时代的上等‘亚里康特”③酒。掌管酒窖的仆人向格莱指着这个空荡荡的角落趁机讲起那个有名的坟墓的故事来了。故事说,这个角落里埋的死人比一群狐狗还活蹦乱跳。仆人讲着故事并没忘记检查那个大酒桶的龙头是否好使。他离开酒桶时显然放了心,因为他眉开眼笑,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烁着头高采烈的泪花。
“喏,是这么回事,”仆人波尔季绍克坐在一个空木匣上,一面往尖鼻子里塞着鼻烟,一面对格莱说,“你看见那个地方了吗?为了来上一杯那儿埋的酒,无论哪个酒鬼都情愿把舌头割掉。每个桶里都装着一百升的酒,这种酒喝下去能把心炸开,把人变成一堆烂泥。酒的颜色比樱桃还深,浓得像奶油一样,从瓶子里倒都倒不出来。装酒的木桶像铁那样结实,桶上打的是双料的红铜箍。铜箍上用拉丁文刻着:‘供格莱天堂里享用’。这些字的意思有各种各样、一套一套的说法其中一种说法是:你那位尊贵的曾祖父西米昂·格莱盖了一幢别墅,取名叫‘天堂’,为的是要弄这样一个小聪明,来应验桶上那行让人纳闷儿的字。可你猜怎么着?刚要打开桶箍,你另位曾祖父就得心力衰竭病死了——贪嘴的老头子太心急啦。从那时起,再没人动过这桶酒,都肯定说,这桶好酒喝了就要倒霉。说真的,连埃及的狮身人面兽都没有让人猜过这样的谜。不错,它问过一个圣人:‘我能不能像吃所有的人一样把你吃掉,你说实话就让你活着。’可就连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龙头好像又往下滴答了。”波尔季绍克自己打断自己的话头,侧身跑过去,紧了紧龙头,满面春风地返了回来,继续说,“是啊,那个圣人只要好好想想,主要是沉住气,就可以对狮身人面兽说:‘走,兄弟,咱们去喝上一杯,你就会把这些傻话忘掉啦。’‘供格莱在天堂里享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到死的时候才能喝它呢?奇怪,这么说,写这行字的想必是位圣徒楼,葡萄酒、伏特加统统都不喝。‘天堂’若指的是幸福,那么既然这么说,只要让有福的人扪心自问:幸福是不是天堂?这幸福就会丢掉一半儿光彩。问题就在这儿。要想放心把这桶酒喝个够,乐上一乐,我的孩子,好好乐一乐,那就得一只脚站在地下,一只脚站在天上。还有一个第三种说法:说是有那么一天,格莱要喝得像上天堂那样美,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把整桶酒都喝光。可孩子,这不是在猜那句话,只不过是在酒馆里瞎斗嘴罢了。”
波尔季绍克又看看大酒桶的龙头,确信它没出毛病,便沉着脸专心致志地把故事讲完了:“这两桶酒是你的始祖卓恩·格莱1793年用‘比格利号’海船从里斯本运来的,买酒花了两千个金皮亚斯特④。桶上的字是庞迪契里⑤地方的一名造枪炮的能手维尼亚明·艾里扬刻的。酒桶埋在六英尺厚的土里,还撒了一层葡萄藤烧成的灰。这酒谁也没喝过,没尝过,也不会有人去尝它。”
“我一定要喝。”一次,小格莱除了跺脚说。
“小伙子胆真大!”波尔季绍克说,“是要在天堂里喝吗?”
“当然啦。这不是天堂嘛!……看见了吗,它就在我这儿?”格莱说着把小手一张,轻声地笑将起来。在阳光底下手掌显得那样娇嫩,但是它的轮廓十分刚劲,随之孩子又将手指收拢,攥起拳头:“天堂就在这儿!……一会儿在,一会儿又不在了……”
他边说边把手一张一合,最后,他对自己的玩笑非常得意,抢在波尔季绍克前头,顺着昏暗的扶梯跑上了一层楼的楼道。
厨房是严禁小格莱去的地方,可有一回,当他发现了这个雾气腾腾、墙上挂满烟炱、油锅吱吱叫、汤水哗啦啦开、厨刀剁得山响、香味扑鼻、被熊熊炉火照得通红的奇异世界以后,便成了这间大屋子里的常客。厨师们活像一群祭司,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威严、静默,他们的白圆帽在熏得发黑的墙壁衬托下,更给这里的活动增添了一种如同做礼拜似的庄严肃穆的气氛。几个快活而肥胖的洗碗女工丁丁当当地在水桶里洗涤着瓷器和银器。几个男孩子被压得低低地弯着腰往厨房里背着盛满鱼虾、牡螨和水果的筐子。一张长案上放着五颜六色的家禽、野味。长案的一边放着一头宰好的猪,短短的尾巴,像婴儿似的闭着眼睛;另一边堆着萝卜、白菜、胡桃、蓝色的葡萄干和红扑扑的桃子。
小格莱在厨房里感到有些发怵:他觉得,仿佛有一种邪恶的力量在支配着这里的一切,这种力量也正是这座城堡的生活动力。这里的哈喝声听起来都像是号令和咒语;在这儿干活儿的人由于训练有素,动作起来干净利落,又稳又准,似乎颇具激情。格莱的个子还不够高,所以看不见那口最大的、像维苏威火山那样沸腾着的锅里煮的是什么,但是他对这口锅怀有特别大的敬意。他提心吊胆地看着两个女仆在搬动它,突然,从锅里溅出些冒着烟的沫子,从噬噬响的炉口上顿时升起一团团蒸汽,像波浪似的翻滚着填满了厨房。一次,从锅里溅出了好多汤,把一个姑娘的手烫坏了。手上的皮肤顿时红了起来,指甲也因为淤血变成了红的。贝茜(这是那位女仆的名字)边哭边用油脂擦拭着烫伤处。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她那惊惶的圆脸蛋儿扑籁籁地滚落下来。
格莱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另外几个女佣正在贝茜身边忙活着。他自己虽未被烫伤,但是深为别人的剧烈痛苦感到难过。
“你疼得很吗?”他问。
“你试试就知道了。”贝茜用围裙捂着手答道。
小格莱皱起眉头爬到一张凳子上,用一把长柄勺舀些热汤(顺便提一下,这是羊肉汤),往手腕子上一泼,所得的印象着实深刻,不过剧烈的疼痛却迫使他摇晃了一下。格莱的小脸煞白,把那只疼得火烧火燎的手往裤兜里一插,走到了贝茜跟前。
“我觉得你非常非常疼,”他说,但是没提他自己的试验,“走,贝茜,找医生去,走呀!”
他一个劲儿扯着她的裙子。那些笃信土法子的仆人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向女仆推荐他们的偏方,可疼痛难忍的贝茜随着格莱走了。医生给她敷了药,消了痛。只是在贝茜走后,小格莱才把手伸出来给医生看。
这桩小事使二十岁的贝茜和十岁的格莱结下了真挚的友谊。她经常把他的衣袋塞满甜糕和苹果,他也常给她讲一些故事和从书本上读到的东西。有一回,格莱听说贝茜不能嫁给喂马的季姆是因为他们没钱成家,便用石钳把自己的瓷扑满⑥打碎,将里面约有一百英镑的钱币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第二天一早起来,等到没有妆奁的姑娘下了厨房,他便偷偷跑进她的卧室,把礼物塞进姑娘的箱子里,还在礼物上放了一个简短的字条:“贝茜,这是你的,绿林好汉头目罗宾汉⑦。”这件事在厨房里引起的一场轩然大波闹得如此厉害,以至格莱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冒名干的。事后他没有把钱收回,也再不愿提起这件事了。
格莱的母亲是一位被生活依照它的现成模式塑造出来的那类妇女。她懵懵懂懂地过着凡属一个平庸之辈所希望的一切均可得到满足的富裕日子,除去同裁缝、医生和管家打打交道以外她便无事可做了。不过她对怪僻的儿子怀有的炽烈得近乎宗教狂热的眷恋之情,应当说,是惟一能调节她那已被教养和命运麻醉了的向往的阀门,这些向往虽已失去活力,但还隐隐约约地存在。这位显贵的夫人恰似一只为天鹅孵卵的雌孔雀,她痛苦地意识到,她的儿子竟能那样自由自在地独立于她的庇护之外。当她把孩子搂在怀里的时候,心头充满忧伤、钟爱与局促不安,她此时心中想的同她惯于用来待人接物、诉说其情怀的语言俗套并不一致。正如多姿多彩的云影霞光透进刻板、匀称的建筑结构一样,一扫其平庸之气,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光线的神秘色调在陋室中显现出一种格外炫目的韵致。
这位贵夫人的面容和身姿似乎只能以冷冷的缄默来回答生活的热烈呼唤,她的秀美与其说是诱人,倒不如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在她的美貌之中蕴藏着一种傲慢的自我克制,从而使她丧失了女性的魁力——然而同儿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这位莉丽安·格莱就变成一个普通的妈妈了。她以温存爱抚的声调和最亲切热烈的语气讲着一些琐事。这些琐事绝难用文字加以表达,因为它们的力量并不在它们本身,而在于它们所包含的感情。她不忍拒绝儿子的任何要求,而且宽恕他的一切,例如在厨房逗留、对课业的厌恶、不服管教以及大量荒唐古怪的行径。
他若不愿让人修剪树木,树木就会原封不动;他若请求原谅或奖励某人,此人即可确有把握地认为,结果定会如此;他可以骑家里的任何一匹马,把一条随便什么样的狗带进城堡;可以在藏书室里乱翻一气,打着赤脚到处乱跑,以及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对此,他的父亲曾经有一段时期反对过他。但是后来作了让步——不是对原则,而是对妻子的愿望。为使孩子的一时任性不至在“下等社会”影响下变为难以根除的恶习,他只做到了把佣人们的孩子统统赶出城堡。一般说来,他早已陷入世代相传的无数桩诉讼纠纷中去了,这些纠纷可以一直溯源到最初出现造纸工厂的时代,而要结束它们,除非造谣中伤者全部死绝。此外还有种种公务、领地上的田产事宜、口述回忆录、围猎、读报、处理繁杂的来往信件等等,因而使他在一定程度上处于同家庭实质上的隔绝状态。父子之间很少接触,以至有时他连孩子的年龄都记不起来了。
这样一来,小格莱便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他一向都是独自玩耍——通常是在那些旧日里曾具有作战价值的城堡后院。这些青苔斑斑的地下石室和带有壕堑残迹的宽阔庭院一片荒芜,长满了杂草、荨麻、牛蒡,以及形状朴实、色彩绚丽的野花。格莱常在这里流连忘返,或寻找鼹鼠的洞穴,或砍伐荒草,或捕捉彩蝶,或用残砖碎瓦筑成堡垒,然后再用木棒和卵石把它“炸”毁。
当他心灵的所有暗示和零星的气质特点以及种种潜在的情怀统统汇合成一个鲜明的整体,形成一种不可遏止的、系统而又完整的志向时,他已年满十二周岁。在这以前,他似乎只是在其他众多的花园之间看到自己这一隅园地的个别部分——光线、阴影、花蕾、葱郁茂密的树木——而现在他却猛然清晰地看到了它那浑然一体、美妙动人的全貌。
这是在藏书室里发生的。藏书室那扇上端镶着毛玻璃的高大房门通常是锁着的。但是锁键吃槽很浅,须用手使劲一推,才能把门扇错开,一绷劲,立刻就可以打开。当格莱在探索精神的驱使下走进藏书室时,照在那多年封尘上的光线使他为之一惊,这光线之所以惊人和奇特,是因为它是从窗户上半部的彩色压花玻璃上投射进来的。室内沉寂而苍凉的景象犹如一潭死水。一排排黑压压的书橱,有的倚墙而立,遮住半扇窗户;书橱之间的过道也堆满了书籍,东边扔着一本打开来的脱了页的画册,西边躺着几捆扎着金色带子的稿卷。这里有一摞摞形状阴郁的书籍和一叠叠厚厚的手稿,还有一些袖珍本凌乱地堆在一起,书页一翻,就像树皮似的沙沙直响;此外还有图纸、图表、地图、新版书籍等等。装帧五花八门:简陋的、精美的,黑的、花的、蓝的、灰的,厚的、薄的,粗糙的、光滑的……色彩、形状各异。橱子里装得很满,没有一点空隙。它们就仿佛是把生活禁闭起来的一堵堵厚实的墙壁。在一些书橱的玻璃上可以照见另一些书橱,上面映出一块块无色的光影。在室内的一张圆桌上还放着一个装在铜制的球形十字网络里的地球仪,这个球形十字网络划分着地球的经纬。
格莱往门口一回身,看见门桶上方挂着一帧巨幅油画,画的内容把藏书室中的僵死气氛一扫而光。它描绘的是一艘高高耸立在汹涌怒涛上的海船。一溜溜白色泡沫从船身上斜挂下来,这表明船身正处在向上腾起的最后一刹那。海船行驶的方向正对观众。船头的斜桅高高仰起,遮住了桅槁的底部。被船底的龙骨劈开的波涛活像一只巨鸟展开的双翅,浪花腾空飞舞。越过斜桅和左舷可以隐约看见几面被海上狂规吹得向后倾斜的巨帆,它们似乎准备在穿越眼前的惊涛骇浪时打起满篷,然后再向着那万丈深谷俯冲下去,把船急驰向前,以迎接那随之而来的滚滚巨澜。片片碎云低低地、颤巍巍地掠过海面,稀薄微弱的亮光正同乍临的暮雹进行着徒劳的搏斗。然而,这幅巨画最精彩的部分却是那个背对观众巍然屹立在船头的身影。它表现了这—刹那间的全部意境甚至氛围。那人的姿态(叉着腿,高举双臂)并未特别表明他在做什么,但是可以使人揣测到,他是在高度紧张地注视着发生在甲板上的、观众所看不到的情况。他那随风飘扬的反卷着的长衣下摆,被狂风直直扯起而飞向半空的白色发辫和黑色佩剑,以及那豪华的装束都说明他是一位船长,他那舞动着的身姿表明风浪是何等地厉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无暇旁顾,肯定是在叫喊——但他喊的是什么?是否在下令改变扬帆的方向,或是正在大风中疾声高呼水手长?格莱看画时的想法并没有这样明确具体,但是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这些。突然,他恍惚觉得有一个无形的陌生人从左边走来停在他身边,他知道,只要一扭头,这怪异的幻觉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他不愿让他的想像熄灭,而是在凝神细听。一个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了几声,像马来亚语那样难懂,接着又响起好长一阵山崩地裂似的轰鸣,使藏书室里充满了隆隆的回响和阵阵阴风。这些都是格莱在自己的内心里听到的。他往四下看了看,猝然而至的沉寂把杂乱、喧嚣的幻觉统统驱散,同那海上风暴的联系也就此消失了。
格莱一次又一次地来观看这幅画。这幅画已经成为他在思索和探讨人生时不可缺少的语汇,没有它,他便难以理解自己。一片浩森的大海已逐渐在这个男孩子的心里扎下根。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大海,他埋头于藏书室,东寻西找,贪婪地阅读着有关海洋的书籍,一打开它们那金光闪闪的门扉,一片碧波粼粼的海洋便呈现在他的眼前。在那里有许多船舶在破浪前进。一些船失掉风帆,折断桅杆,被波涛吞没,沉入黑暗的深渊,渊中的鱼儿眼睛里闪着点点磷火似的绿光。另一些船只由于被卷进岸边的激浪而触礁;逐渐平静下来的海浪可怕地摇撼着船身;索具已断、寥无人迹的船壳仍久久弥留在世上,专待那新的风暴到来将它摔成碎片。还有一些海船顺利地将货物从一个港口运至另一个港口;全体船员围坐在酒馆的桌子旁开怀畅饮,对航海事业尽情沤歌。此外还有那扯着黑旗、载着一群挥舞着刀剑的强盗的海盗船,隐隐闪着蓝光的幽灵般的船只,载有士兵、大炮、乐队的战舰,考察火山和动植物的科学勘探船,酝酿着黑暗阴谋和叛乱的海船,以及寻求新发现和探险的船只。
在这个世界里,高于一切的人物自然是船长。他代表着舰船的命运、灵魂和智慧,他的性格也决定着全体船员如何工作和休息。全体船员都由他来选定,他们在很多方面都必须合乎他的心意。他熟悉每个船员的习惯和身世。他在他的下属心目中博学多才,深具魅力,譬如:凭借自己的知识,他可以满怀信心地航行在从里斯本到上海之间的一望无际的茫茫海域,也能通过一系列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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