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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是……大海上。”肖恩咳嗽两声，“最先拿到它的是一名峡湾探险家，然后则是海商、大庆港，最后才抵达浅滩港。如果不是看到署名，我也不会——”
　　不等他说完，提莉已经撕开了信封。
　　能从茫茫大海上送出信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人了。
　　果然，摊开信纸后，一行行熟悉的文字映入了她的眼中——经过多人经手和海上的风吹日晒后，纸张已显得有些斑驳，但那风格迥异的字迹和行文风格，就算化成了灰她都不会认错。
　　“见信好。”
　　“这是探险团寄出的第一封问候信。”
　　“按惯例，先由团长来写。”
　　“嗨，提莉殿下……不对，是陛下，我们现在正在前往天海界的路上。更准确一点地说，我们已经抵达了浮空大陆的边缘。”
　　“直到看到它，我才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浮空大陆，神造之神与之相比，就好像峡湾与曙光境一样。它上面有山川也有河流，数千股海水从岩壁中倾泻而下，这壮观景象根本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上你和索罗娅姐。”
　　“天海界的怪物虽然都已经飞灰烟灭，不过这块大陆依旧是一片未知之地，它上面会不会有新的遗迹？会不会存在支撑陆地的核心仪器？啊，简直全是疑问！我敢打赌，接下来的十年里，它都会是探险家最向往的目标。”
　　“不过我注定是第一个啦！”
　　“多的话等我之后再慢慢告诉你，父亲的船队正在后面追赶我呢，但这一次他休想抢在我前面。那么，我继续出发啰！”
　　“想念你的，闪电。”
　　接下来的字迹陡然一转。
　　“第二个轮到我麦茜了咕！”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咕，就觉得每天都很开心咕！虽然驮着狼很重，但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还有新的风景可以看，比一个人待在屋梁上实在好太多了咕！”
　　“对了对了，原来海里的鱼有这么多种，几乎吃不完咕！可缺少了香料，烧烤就没有了灵魂，如果可以的话，能送点香料到天海界来吗？”
　　提莉忍住笑意，翻到第二张信纸。
　　“尊敬的陛下，您好。我是狂焰氏族的洛嘉·焚火。另外由于琼一直泡在海水中，因此她的内容也就由我代笔了。”
　　“探险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让我见识到，除了陆地外，这世界上还有一片更为广沃的领域。之后我们的计划是登陆天海界，先建立一个落脚营地，接着再深入它的地心，寻找那个连接着幽影群岛海底的节点。毕竟这片大陆离曙光境极为遥远，如果想要开发它，一个能快速通行的捷径是绝对必要的。”
　　“因为暂时大家还没有发现太多成果，我也就不耽误您太多时间了。最后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帮我向父亲与族人传达一声，我一切都好？谢谢您了。”
　　“对了，请不用把麦茜的话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如今政务繁多，埃莉诺大人也不可能把浮岛开到海上来。不过……不过若您真的把香料送来了，那就顺便多带点伊芙琳小姐的酒吧。”
　　“愿三神与您同在。”
　　信纸最后，是一个用简笔画代替签名的落款，分别是人、鸟、狼、鱼。
　　提莉合上信纸，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朝肖恩示意道，“这封信并不需要回复，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后者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房间。
　　见房门关上，提莉沉默片刻，突然把头埋进了文件堆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羡慕的嘟囔声，同时左右旋转脑袋，弄得满桌文件哗啦啦作响。
　　驾驶凤凰号和伙伴飞遍世界，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都怪哥哥，说什么自己为了寻找灰烬已经回不去了，这个王位得由她来继承，直到女巫与普通人之间再无任何隔阂。结果这一找就是五年，安娜和夜莺也不见踪影，现在都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忽悠自己了！
　　看看现在她处理的都是些什么事。
　　沃土平原正在大开发，原本狼心和永冬的土地也要再利用起来，到处都是问她伸手要钱要人的呼声，拜托，这些资源又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还有莱恩之子试图“谋反”的消息——那些受他邀请的商人转手就把情报卖给了无冬，他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都摆在她的桌案上吗？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却一根筋地把自己再往监牢里送，这种幼稚又无谋的做法，提莉都不知道要不要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对手来看待。
　　当然，这都是小问题。
　　真正令她头痛的，是今后王国要走的方向。优先发展什么技术，私人公司与行政厅业务间的摩擦，以及如何平衡各派政权的势力，这些才是真正影响世界的大问题。
　　以前她总觉得，国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连罗兰那样马虎的人都能应付得来，更何况是她。但现在提莉才发现，这真不是一件普通人能干的活，更何况罗兰还是在兼顾政务的同时，带着书卷和一大帮神罚女巫在梦境世界里搜罗知识，回想起来着实让人感叹不已。
　　“吱呀。”
　　这时房门突然传来了开启声。
　　提莉猛地抬起头来，摆出一副正在认真处理公务的模样，略有些不悦地说道，“又怎么了，不是说了有什么事的话，要先通知我吗？”
　　毕竟除了亲卫外，温蒂、书卷、爱葛莎等人都是办公室的常客，特别是书卷，若被她看到自己偷懒的样子，少不了一顿说教。所以提前预警也是肖恩的职责之一……或者说，最重要的任务。
　　但回应并没有传来。
　　提莉讶异地望向门口——
　　“啪嗒。”
　　她手中的笔径直落下，掉在了地板上。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截然不同的风景
　　就在这午日阳光下，温和的暖风从窗户吹入室内，带起了几张零散的文件，也吹起了提莉的发梢。
　　大概是因为恼人的头发碰到了眼睛，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忽然觉得眼眶中涌起了一阵酸涩感。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这景象再次消失不见。
　　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发愣的机会。
　　丢下行李包，来者大步上前，绕过红木桌后，张开双臂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
　　坚实而真切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这让提莉意识到，她看到的……或许并不是幻觉。
　　“灰……烬？”
　　“是我。”灰烬贴着她的脸颊道，“好久不见了。”
　　当对方的声音一开口，提莉的视野瞬间模糊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倾泻的机会一般。
　　尽管她知道这样并不怎么端庄，但却意外的不想阻止——在灰烬面前，她不需要太多遮掩，无论是高兴时还是难过时。
　　何况她现在并不难过。
　　一点都不。
　　灰烬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静静地为其提供倾泻的空间。两人就这么保持着站姿，任由阳光将彼此笼罩。
　　许久之后，提莉才安定下来。
　　她擦去脸上黏糊的泪水后瞪着灰烬道，“到底神意之战结束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现在才回来？哥哥这些年都在拖什么？”
　　后者笑着揉了揉她略有些涨红的脸，“放心，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老实说，我也很意外还能再次见到罗兰——在梦境世界中。”
　　接着灰烬将自己苏醒后的经历详细讲述了一遍。
　　用罗兰的话来说，就是虽然他已取得了摇篮的控制权，但在文明记忆库中搜索一个女巫的意识仍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何况她的身体已不复存在，考虑到要尽可能准确还原，因此灰烬在意识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过程里，她从一个个零散的片段，逐渐拼回原先的自己。不过考虑到适应过程中意识也在成长，因此灰烬也不确定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有多少区别。
　　至于身体，则完全是凭借印象培育而成，尽管罗兰希望能先进行几次实验后再实施连接，她却已不想继续等待下去。幸运的是，结合的过程十分顺利，等她重新睁开眼时，已站在了无底之境的海岛上。
　　“所以你脸上的疤痕没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提莉问道。
　　“呃……”这次轮到灰烬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我觉得它既能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戒，还能在战斗中增加威慑，所以便一直留了下来。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继续厮杀，我想你……可能会……”
　　望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提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否认。不过那并不会成为左右我喜好的因素。这身衣服也是你在梦境世界中长穿的？”
　　“嗯哼。不只衣服，还有钱和行李——罗兰说复刻这些东西比重塑意识要容易多了。”
　　两人对望片刻，灰烬才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在那段没有知觉的漂泊中，自己有没有丢失些什么。甚至比其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到底算不算你心目中的灰烬，我也无从知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想见你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没有减少过——”
　　提莉伸手打断了她，“我可以替你确定，你就是灰烬，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灰烬沉默了一会儿，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对了，安娜和夜莺呢，她们明明在大战结束后还回到过营地。而且我的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难道以后也没办法从意识界里出来了？”提莉从她怀中撑起，换了个话题。
　　“罗兰现在并非处于意识界中，而是这个世界本身。他的确无法离开摇篮中枢，但安娜和夜莺倒随时可以回来。只不过……”说到这里，灰烬清了清喉咙，“问题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想不想。总之，罗兰的日子过得比你想象的更好，你就别担心他了。”
　　“是……这样吗？”提莉懵懂道。
　　“没错，忘了那家伙吧，他根本不值得你挂虑。”灰烬耸耸肩，接着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从行李袋中拿出一沓文书，“另外罗兰还有一些东西让我转交你。”
　　提莉顿时面色一僵，“不会又是什么新的职责或托付吧？”
　　“倒无须你亲自处理。”灰烬解释道，“这些都是他捣鼓出来的玩意，其主要用途是重新打开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连接的通道。”
　　之前想要进入梦境世界，离不开罗兰的“光柱”，而由于他的失联，神罚女巫们也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得到放松，如果不是知道他只是暂时辞别，恐怕光塔其拉这一块就要出大问题。
　　现在总算有了解决方法，提莉不禁替古女巫们松了口气。
　　从文书上那些古怪的图例与纹路来看，这十有八九是一种新的魔力装置。
　　“我这就让爱葛莎过来。”提莉打完电话后忽然眉头微挑，“对了，当时还有几个古女巫和哥哥的意识一起中断的吧？她们的身体如今已没法再使用了。”
　　“这点罗兰也有过考虑，事实上他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给神罚女巫设计一个全新的载体，不仅能当灵魂容器使用，还能自动适应意识，使其恢复寻常的感知能力。”灰烬点头道，“不过这一步不能光靠摇篮来完成，无冬城也得参与其中，直到掌握这样的技术。”
　　“我相信赛琳她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提莉抿嘴一笑。
　　“而等到这些完成，才是最后一步。”灰烬接着说道，“这一回罗兰似乎想做得更彻底一点，除开让女巫都能接触到梦境世界外，他还想让那个世界的人也来到这边。那家伙甚至已经在方案中称其为新门计划了。”
　　提莉惊讶地张开了嘴。
　　她瞬间便领悟到了罗兰此番做法的目的——毫无疑问，一个技术优势群体与一个魔力优势群体一旦发生交流，必然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固然能快速推动文明的发展，但也会引发众多可以预见的麻烦，一想到要面对那些麻烦的是自己，提莉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就知道不该接过这顶王冠。”她撇嘴忿忿道。
　　“但我却觉得，即使再来一次，你依然会答应他的请求。”灰烬后退一步，接着单膝跪下，宛如般骑士般握拳在胸，“你表现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出色，我的陛下。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了。”
　　提莉凝视她片刻，随后缓缓伸出右手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当然。”灰烬的回答铿锵有力，“这是我的荣幸。”
　　没错，比起一个小时之前，堆在她桌面上的事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但她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番抵触。
　　因为这一次，身边的风景已截然不同。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崭新的道路
　　“这是首批要参加意识转移的人员名单。”斐语寒将一份报告递到罗兰手中，“虽然你交代过不用向你过问，但磐石先生还是坚持让你看一眼。”
　　“既然他这么不放心的话，那好吧。”罗兰无奈地翻开报告，快速扫过名单——几个熟悉的名字顿时映入眼中。斐语寒排在第一个并不让人意外，她早就表达了想要去另一个世界看看的意愿，新的门计划恰好满足了她的好奇。
　　而在下面一点的位置，他先后看到了嘉西亚和洁萝的名字。
　　原来如此……这大概便是镇守执意让他过目的原因了。
　　“老实说，我也有些担心。”斐语寒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之前曾说过，她们也是梦境世界得以成型的关键人物吧？若是转移意识时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她们找回了过去的自己，我们的世界还能维持现状吗？”
　　“当然。”罗兰微微笑了笑，“若是以前还真不好说，但现在梦境已是摇篮的一部分，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当他把赫尔梅斯与争王令的历史讲述给两人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她们虽然在意识界中获得了新生，但那并不代表要对过去守口如瓶。
　　他也很好奇，两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另一个世界，不过他能确定的是，她们已不会再变回过去的模样。
　　“那我就原话转告给磐石了。”斐语寒点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顺便帮我转告下。”罗兰叫住她，“新门计划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我将离开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你不会是想抛开责任，好好享受下当神明的快乐吧。”明星武道家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
　　“哪儿的话！”罗兰咳嗽两声，“只是接下来我能起到的作用也极为有限而已，常规技术的知识库已经向两界开放，但如何运用魔力还得靠你们去研究。”
　　这倒不是一句虚言。
　　尽管中枢系统有备份，可受到魔力影响的，仅仅是监护者所独有的那一份而已。毕竟魔力只会和意识发生相互作用，而没有启动的备份显然就只是普通的机器而已。这使得罗兰没法像监护者那样自发领悟魔力，能用的暂时只有对方已经掌握的规则——虽然光是理解这些，就足够他花上近千年的时光了。
　　“研究什么的，还是让更聪明的人去做好了。”斐语寒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臂膀，“但我相信，两个世界中总有人能站出来的，正如之前共同对抗神明一样。”
　　说完后她挥挥手，转身向镇守办公室走去。
　　她这是在表达，自己并不需要像监护者那般孤独么。
　　原来这家伙也会鼓励人啊。
　　罗兰好笑地摇摇头，伸手从袖子上取下了一块小小的录音器。
　　就是好奇心过于旺盛了点。
　　走出疗养院大楼，外面正人来人往——接管摇篮后，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意识界的运作，因此对于梦境而言，那场侵蚀之战带来的破坏依旧没有完全抹去，协会里到处都是百废待兴的景象。
　　这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真相——之前漫长的中断期未给众人留下任何记忆，更不用提认出他是谁了。即使有人停下脚步向他致意，那也是因为他胸口代表协会最高层的徽章，这种感觉对罗兰而言着实有些微妙。
　　而就在人群之中，罗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梦魇瓦基里丝。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她走到他面前。
　　“你也打算回去了吗？”
　　“回去？”她耸耸肩，“不，我会留在这里。”
　　罗兰愣了愣，“等等，那你的族群怎么办？”
　　“有天穹之主和沉默之灾看着，加上剩下的大君，倒也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在迁移前闹出什么问题。”瓦基里丝坦然道，“而且我留在梦境，才是最有利族群的做法。我的身躯会与灵魂之母结合，成为新的王——不过比起以前的王，这次它不会再有独立的意识，这也是大家达成的一致共识。”
　　“塞罗刹希能同意？”罗兰记得，对方可是在红雾随时有可能耗尽的情况下，一路跟随安娜与夜莺来到洞底的。
　　“又不是永别。何况海克佐德已获得了自己的领域，一旦信标装置试验成功，它随时都能再进入梦境。”
　　“好吧，”罗兰挑眉道，“那你为何说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