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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还是凡人，所有人都会在瞬间死去。为了保护遗产，无数人浴血奋战，死在了抵御魔鬼的战场上。但神明从来没有给过她们任何指示，仿佛只是默默地欣赏着这一切，一直到最终的胜利者诞生。
　　这种把戏简直让人作呕。
　　“准备好了吗？”佐伊问道，“搬运遗物时千万不要放空精神，也不要试图和神明连接，还记得帕莎是怎么叮嘱我们的么？”
　　“放心，我记得。”爱莲娜点点头，“我数三下，怎么样？”
　　对方比了个“成”的手势。
　　“三、二、一……”两人同时捧住遗物，缓缓向外走去。它明明能自行飘浮在空中，却并非轻如鹅毛。当爱莲娜碰到它时，没由来地感到手臂一沉，即使是神罚军的身体，也觉得极为吃力。
　　如果不是帕莎叮嘱过，她简直要以为自己失去数百年的知觉又回来了。
　　这种“费力感”是精神上的。
　　遗物正在尝试与她们连接。
　　爱莲娜摇摇头，本打算将杂念甩出脑海，忽然又想到不能放空精神——既然如此，就必须胡思乱想。
　　可想什么比较好？男人……还是美食……又或者柔软的床铺？
　　“你想要的是感觉。”一个声音冷不丁钻进了她的脑海，“舒服、欢愉、痛苦、冰冷、灼热，而我可以给你这些。放松思绪，好好看着我……”
　　看什么？不，不对！爱莲娜瞪大了眼睛，谁在说话？难道是遗物本身？
　　她转头望向佐伊，却发现对方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帕莎可没说过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啊！
　　“不用担心，她只是遵循心底的想法，融入了我。”
　　快放她出来！
　　“我做不到，或者你可以进来，把她带出去……”声音渐渐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沙哑嗓音变为了柔和的女声，爱莲娜甚至有点分不清到底是遗物在和她对话，还是她自己在和自己对话。
　　把她带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帕莎的叮嘱。
　　“千万不要和神明连接。”
　　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佐伊消散，完全失去灵魂的躯体维持不了多久的活性，她必须把佐伊拉回来！
　　只要看着遗物就行吗？
　　爱莲娜深吸一口气，直盯盯地凝视深红色的晶体。
　　后者的轮廓扭曲起来，接着一道黑暗笼罩了她，等到视线恢复正常时，她发现身边的世界已完全变了个样。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空旷大殿，无穷高也无穷远，穹顶是深邃的星空和硕大的红月，红月表面的魔力如同沸腾的熔岩。四幅巨画悄然垂落，前后左右将她围在正中。
　　无论是大殿、红月还是画卷，都给人一种宏伟至极之感。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象虽然听帕莎提起过，但爱莲娜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佐伊！你在哪？”她大喊道。
　　但没人回答她。
　　除了画卷外，大殿里什么也没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目光投到画卷上。
　　然而只看了一眼，爱莲娜便感到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画中同样有人在注视着她！
　　其中一幅是身披精美盔甲的魔鬼，它的瞳孔处闪着骇人的红光，并且从王座上站起身，朝她一步步走来。
　　而另一幅画则是巨大的眼球，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眼球中并不只有一个瞳孔，而是数个瞳孔同时绽放，呈三角形排列，每一个都恍如择人而噬的大嘴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心里给自己打气道，这只是会动的画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
　　只见两幅画卷中忽然伸出了六七根黑色的触须，直向她扑来——每一根触须的前端，都长有一只细小的手掌！
　　爱莲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抓了个正着！
　　触须拖着她来回拉扯，互不相让，似乎把她当作了难得的战利品，而悬在两幅画中间的爱莲娜感到身体快要被撕裂了一般，无法忍受的剧痛让她惨叫出声。
　　等等……痛觉？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已恢复成了女巫的模样。
　　没想到临死前的最后体验，居然是被拉成两半，爱莲娜感到剧痛不断冲击她的脑海，意识模糊起来，这样也好……总算不用以神罚军的模样，空虚无凭的死去了。
　　不过另外一幅画中的景象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她看到自己挑中的神罚军躯壳倒在了地上，四肢不断抽搐，而佐伊正拖着她的双腿向暗门走去……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傻瓜根本没有融入遗物当中吗？
　　就在这刹那之间，大厅忽然分崩析离，红月、画卷和触须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久违的疼痛也中断了……爱莲娜眨了眨眼睛，才注意到自己又回到了藏书馆中。
　　“这是……梦？”
　　“梦什么梦？你真是气死我了。”佐伊咬牙切齿道，“帕莎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千万不要和神明连接！明明开始时我还向你强调过！”
　　“可我看到你失去了神志……”
　　“我还看到你被遗物吞没了呢！”她怒气冲冲地打断道，“那都是神明制造的幻想而已！如果不是我把你拖出房间，恐怕你就得永远困在里面了。”
　　爱莲娜不禁想起了巨幅画卷中的魔鬼和巨眼，以及那些形如实质的触手……它们都是神明制造的幻象？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帕莎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遗物，未曾提及这点也正常，但她却亲身感受到了遗物中所展现的一切。那根本不能算是幻象，也和神明无关。当她注意到画中人的一瞬间，画中人也注意到了她。
　　“接下来怎么办？”贝蒂插嘴道。
　　“换一个人跟我来。”佐伊最后扫了爱莲娜一眼，“神祷室已经被打破，我们得尽快把遗物转移进神石箱子中，不然那些无孔不入的邪兽就该到地洞里来找我们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步入西境
　　经过近半个月的航行，帆船终于驶入了西境地界。
　　越过柳叶镇后，拂过河面的北风顿时猛烈了许多，即使躺在船舱里，也能听到风帆被拉扯的猎猎声。
　　“外面下雪了！”
　　艾米兴冲冲地捧着一簇雪花跑进船舱，递到七十六号面前。不过还没来得及展示，雪花就已融化成了一团晶莹的水珠，“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七十六号费力地从软榻上坐起身，“真的吗？晨曦的辉光城很少下雪。”
　　但塔其拉从来不缺大雪……她想，邪魔之月总是如期而至，接连清理好几个月的积雪也是个麻烦功夫。好在这段时期魔鬼也会暂缓进攻的脚步，让白皑皑的世界显得稍微那么可爱了一点。
　　“我知道，辉光城四季如春嘛。”艾米的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你想不想去甲板看看？我可以背你。”
　　“别闹了。”在一旁熬煮草药的断剑制止道，“她的伤还没好呢，吹不了冷风。”
　　“啊……抱歉。”
　　“没事。”七十六号摇摇头，“等我痊愈了，再陪你一起赏雪，成么？国王陛下的城市比这里还要靠近西边，肯定会有很多漂亮的雪景。”
　　这话一出，床边的两人都露出了难过的神色，不过艾米很快恢复过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那就这样说定了！”
　　七十六号知道她们在难过什么……神罚军身体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不伤及内脏的皮外伤只须静养三四天就能自愈，为了不让底细暴露出来，她亲手将自己的大腿骨和手肘关节捏碎成了粉末。如此一来，即使是强悍如这副身体，也无法彻底恢复如初。不过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伤势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倘若西境没有治愈能力的女巫，她将永远失去行动能力，下半生都会在残疾与痛苦中度过。
　　对七十六号而言，这具身体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工具，只要能回到地底迷宫，她随时都能更换一具新的。事实证明，她编造的故事起到了绝佳的效果，安妮对她身负重伤充满了内疚，这一点从对方的眼神和举动就能看出来。而其他女巫则满怀信赖与感激，特别是同为“黑钱”出逃者的艾米，简直要和她粘在一起了。就连晚上睡觉时，艾米都会守在她身旁，小声讲着民间流传的故事哄她入睡。
　　尽管每次率先进入梦乡的总是这位活泼的小姑娘。
　　获取女巫的信任正是七十六号想要的结果，只有这样，她才能和更多的女巫打上交道，从而找出帕莎所说的天选者。
　　“该换药了。”断剑端着瓦罐走到床头，“可能会有点痛，闭上眼睛不看比较好。”
　　“我忍得住，你换吧。”七十六咬紧牙关，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实际上如果她不盯着看，根本无法知道断剑有没有开始换药，那样的话要如何配合对方的动作？
　　熬好后的草药犹如一团黏糊的软泥，从艾米和断剑的神色来看就知道，这软泥的味道一定不太好闻。
　　在狭小的密闭船舱里，坚持用这玩意涂遍她的伤口，也真是难为她们了。
　　一番折腾下来，七十六长出一口气，大汗淋漓地躺回到枕头上。
　　通过提高心跳，她能让身体的温度升高，血流加速，同时分泌出汗水。加上微微颤抖的四肢和表情配合，没有人能分辨得出她在作假。
　　至于凡人的配方有没有效，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谢你们。”过了好久，七十六号才轻声开口道。
　　“不，这是我们该做的。”艾米拿起毛巾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们才应该谢谢你。”
　　“艾米说得没错。”断剑安慰道，“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无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人离开后，七十六号按了按藏在胸口的多彩魔石戒指，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只有找到天选者，一切才能真正好起来。
　　抵挡不住魔鬼的话，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在决定命运的神意之战面前，没有人能逃过此劫。
　　然而天选者是否存在，始终都是个未知数。
　　按照迷宫遗迹里的残存文献所述，魔力是神明赐予不凡者的礼物，每一个能使用魔力的生灵，必然拥有一把能开启魔力源泉的钥匙。这恰好解释了为什么魔力无处不在，却只有少部分人能运用它。
　　但每个人的钥匙都是不同的。
　　有的女巫可以掀起风暴，能让生命起死回生，而有的只能煮热一两碗麦粥，或是缝补破损的衣物。
　　明明都是觉醒者，为何彼此间的差距犹如天渊之别？
　　该问题困扰了联合会数百年，直到对遗迹里的各项记录做进一步研究，幸存的女巫们才得到了一个模糊的解释。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钥匙本身。
　　它与魔力容量无关，而是涉及到魔力的本质——当女巫每一次施展能力时，都会将部分魔力转化为现实，这个过程极为复杂，不可能由女巫来承担，所以神明承担了相应的转化步骤。
　　可不是每一个女巫都能得到神明同等的喜爱，因此有些转化十分简单，有些则格外复杂。换句话说，钥匙的复杂程度决定了女巫能力的上限。
　　一开始七十六号很难理解这个说法，直到帕莎用简单的例子说明才明白过来——那就是魔石。即使自身的魔力气旋保持不变，女巫依然可以通过魔石施展出多种多样的效果，这说明魔力本身没有差别，超凡者也好，高阶女巫也罢，她们所使用的都是同一种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假设存在一种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魔石，是否就能轻易扭转女巫对魔鬼的劣势？
　　魔力核心就是这样一种机构——它试图模拟魔力气旋，直接向神明索取力量，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人造的终极魔石，仅仅涉及魔力大小的符印在它面前宛如简陋粗坯的玩具。然而试验表明，神明并不会将钥匙赋予没有生命的死物，想要启动它，就必须拥有相匹配钥匙的女巫。
　　也就是天选者。


第六百八十九章　首次接触
　　利用这枚多彩魔石戒指，七十六号能观察到女巫在施展魔力时与神明的“对话”。
　　它像是一道浅浅的橙光，连接着女巫与浩瀚苍穹。
　　事实上不只是女巫，如果文献记载没有错误的话，魔鬼和部分混合种邪兽身上，应该同样也能看到这样的橙光。
　　神明并不怜爱世人。
　　每每想到这点，便会让她感到无比揪心。
　　比起数量源源不绝的魔鬼，女巫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强大的族群，她们不能继承、也没法培养，完全依靠运气觉醒，而且魔力也远不及敌人。
　　还好钥匙并不是天生注定的东西。
　　她们可以通过高阶觉醒来改变钥匙本身，以此向神明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离开晨曦王国至今，七十六号已经观察过艾米、安妮和英雄的橙光，三人中以英雄最强，安妮最弱，但总体来说相差不大，差不多都为一根手指粗细，离启动天谴仪器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她有理由相信，天选者必然是一名高阶女巫。
　　忽然，船舱门被推开，灰堡大使约寇走了进来。他挑了挑眉头，走到病床边，“这草药的味道……简直比茅坑还难闻。他们是怎么把这么臭的东西当成药来用的？”
　　“大概那些船员觉得，邪疫也会在这种恶臭面前退散吧。”七十六号勉强笑了笑，“但我的身体确实好多了，至少划破的伤口都结了痂。”
　　当然，靠的不是药，而是神罚军超凡的身体。
　　“如果没效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的头按进茅坑里，好让这群家伙闻闻我制造的药水是什么味道。”约寇挑了张板凳坐下。
　　“那水手们也太可怜了。”她轻声道，“我听艾米说，当初可是你追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效药方的。”
　　“咳咳，欺骗贵族本身就是重罪，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大使摊手道，“实在回答不上来的话，可以说热水加蜂蜜口服嘛。这样就算治不了创伤，至少也能让患者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啊，我不是在说你。”
　　七十六号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漫长的航行中，这名大使每天都会过来探望她一次，时间不多，但确实相谈愉快。她发现，约寇或许是位毫无长处的凡人，可在与女性相处时，他比大多数贵族都要风趣幽默，即使在塔其拉，他应该也不会籍籍无名。自从失去了大部分感觉后，语言交流是她为数不多能感到愉悦的消遣方式了。
　　闲扯了一阵之后，对方一反常态的沉默下来。
　　七十六号想了想，用一只手撑起身体，试探性地问道，“大人，需要我伺候您吗？虽然我的身体有些不太灵活，但……”
　　“说了好多次，你已经不再是我的侍女了。不要逢人就提伺候什么的，你现在是灰堡的自由民，懂吗？”他扶额道，“更何况你还有伤在身，我可不是那些有着病态嗜好的上层贵族。”
　　“那您有话想对我说？”
　　听到这句话，约寇的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他清了清喉咙，“呃……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抵达新王都后，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唔……去酒馆当一名侍女？赌场也行。”七十六号歪头道，“如果女巫真能治好这副身体的话。”
　　只要能留在无冬城，做什么都无所谓。她已经搭上了晨曦女巫这条线，迟早会结识到女巫联盟的其他成员。
　　“你应该干点别的。”约寇劝阻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到以前的那条老路上去。”
　　“但‘黑钱’没有教过我服侍男人以外的其他东西。就算是想要当一名侍卫，接好的断肢应该也不如以前灵活了。”
　　“无冬城会教你的，我听陛下说过，他的城市可以给每个人都提供一份正式的工作。”约寇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下，“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只要我还没有离开西境的话。”
　　他犹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么？七十六号不由得有些感慨，在晨曦王国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这位大使有多么怕麻烦，大概对他来说，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了。
　　“嗯……我会试试的。”她低下头去，“谢谢您。”
　　……
　　四天后，水手带来了好消息，他们终于抵达了灰堡西境的新城市——无冬城。
　　女巫们全部聚集到了七十六号的房间中，有些不安地等待进一步指示。其中安妮最为焦虑，她时不时揭开窗户板向码头扫上两眼，估计只要一发现有不对劲之处，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大家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而七十六号最先感受到的是吵闹，高亢的鸣号声接连不断，河水冲击着船舷哗哗作响，仿佛有无数船只正在她们前后穿行一般。
　　现在可是邪魔之月，码头怎么可能热闹得跟盛夏一样？
　　只可惜她此刻难以动弹，看不到窗外的景象。
　　“安妮姐，那些船怎么都看不到风帆？”艾米惊讶道。
　　“大概是有水手在甲板下方划桨吧。”安妮的脚步忽然一顿，侧身靠近窗边，“安静，有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