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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警惕得就像是一只野猫，总是竖着耳朵，监视着周围的一切情况。但她又比野猫强韧得多，苦痛对她来说习以为常，比起那些凶残的审判军，安妮其实更像是一只沉默的猎食者——如果她有武器的话。
　　“血牙会……真的存在么？”
　　寻找血牙会的女巫并不是只有她们两人，然而离开灰石要塞后一行人便遭遇了教会的截击，五名女巫不得不分开行动，她向东边走了三天三夜后才遇到安妮，而其他人则完全没了音讯。
　　“当然，”安妮搓揉着脚趾道，“听说她们就在海对岸的狼牙岛上。”
　　“可我们要怎样越过大海？”
　　“只要走到海边，找到一艘渡船就行了，”安妮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嗯。”伊菲低声应道。
　　她从包裹里掏出一块晒干的肉皮，用双手捂住，很快肉皮腾起了白烟，变得滚烫而柔软，“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接着赶路。”
　　这便是安妮的能力，手掌可以点燃树枝和木棍，也可以烤熟食物。伊菲狼吞虎咽地将肉皮嚼烂吞下，口水巴巴地望着对方手里的肉皮，安妮笑了笑，咬断半截丢给她，“你多吃点好了，我还不是太饿。”
　　把这一截也吃完，连手指也挨个吮吸一遍，就到了再次上路的时刻。
　　伊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未钻出岩石，树枝上的枯叶忽然颤抖起来。
　　那不是秋风吹过时的摆动，而是轻微又快速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
　　安妮的瞳孔瞬间放大，“是马！他们骑着马过来了！快跑！”
　　伊菲感到自己被拽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跑出几步，脚下的疼痛瞬间又回到了全身——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过来，光是站着都十分勉强，更何况是奔跑？
　　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石滩尽头出现了十来匹奔马，大概是怕坐骑折蹄，追兵的速度并不快，但对于赤脚逃命的两人来说已是足够。
　　她们跑不掉了。
　　或者说，她跑不掉了。
　　伊菲挣脱安妮的手，“你先走吧。”
　　“我背你。”
　　“那样跑不快！”
　　“听话，快上来。”
　　犹豫间，骑着高头大马的审判军越来越近，伊菲已经看到有人举起了手弩和投矛。
　　就在这时，坑坑洼洼的砾石地面突然塌陷下去，骑在前面的敌人惨叫着跌入深坑。队伍慌忙向两侧散开，却不料马匹纷纷跪倒在地，一群身穿血红色长袍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教会追兵面前，仿佛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近距离的强弩攒射让审判军猝不及防，侥幸躲过弩矢的敌人也没能逃过伏击者的追杀，不一会儿，十余名教会追兵便悉数死在了石滩上。
　　接着他们快速剥光了这些人的盔甲、干粮和包裹，就连神罚之石都没有放过。
　　其中一人走到她们前面。
　　“你们在寻找血牙会？”
　　“你怎么知道？”伊菲惊讶道。
　　“是的，大人，”安妮急切地掐了掐她的手，“我们都是女巫，另外还有三个人在路上走散了，您能帮帮她们吗？”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顾及其他女巫，”来者褪下兜帽，露出一头火红色的短发，“如果你的伙伴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这里，就没有资格加入血牙会。”她停顿片刻，“当然，也不是抵达此处的人就一定能够加入血牙会。”
　　伊菲感到安妮的手一紧。
　　“你们的能力是什么，演示一遍给我看看。”
　　两人施展完能力之后，那名红发女子朝伊菲点点头，“你可以前往大公岛，”接着对安妮说道，“而你不行。”
　　“为什么？”
　　“大人，我——”
　　“我会派人把你送往其他女巫组织，但不是血牙会，”对方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无法成为一名战斗女巫，而血牙会也不需要一位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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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好哭的？”红发女子不耐烦地呵斥道，“待会见到主人时还是这副模样，她一定会叫你好看。”
　　“我……想和安妮在一起……”
　　“没出息的小鬼，她只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她不是，她救了我！”伊菲将鼻涕吞进肚里，“安妮才是你们需要的战斗女巫……”
　　“嗤，是不是战斗女巫取决于觉醒时的能力，而不是粗壮的四肢，”对方不屑道，“你觉得她厉害，不过是因为她比你大上五六岁罢了，事实上你的潜力要远大于她。”
　　“那你们……会把安妮送到哪里去？”
　　“这不关你的事。”
　　伊菲鼻子又酸了起来。
　　红发女皱起眉头，“听好了，主人不喜欢懦弱之人，如果你想在大公岛活下去，就不要再提及以前的事情。”


第五百三十七章　迷梦（下）
　　幽深的地洞中，众人向一位穿着华丽服饰的女子跪拜下去，无数根蜡烛静静地燃烧，像是铺满地面的星辰。
　　“这就是新来的孩子？抬起头让我看看。”
　　伊菲怯生生地扬起脑袋，却只能看到一副映射出冷光的面具，那一刻，她真想尖叫出声。
　　“我叫赫蒂·摩根，不用害怕，这副面具只是为了方便我出入自由，”对方的声音比她想象的要柔和，“从今天起，你就是血牙会的一员了。”
　　“为什么……您不能接受安妮？”伊菲鼓足勇气问道。
　　“放肆！”红发女大喝一声。
　　其他女巫们也响起了一阵轻笑，像是在讥讽她的愚蠢。
　　“无妨，”赫蒂摆了摆手，走下高台，来到她的身前，“因为我没有办法养活那么多女巫。”
　　“她……她能自己找吃的。”
　　“像老鼠那样，整天趴在阴沟里，奢求别人丢下的残羹剩饭？日复一日下来，这样的生活会磨去你所有的野性，”赫蒂摇头道，“血牙会需要的是野兽，而不是任人宰割的老鼠。”
　　“野……兽？”伊菲忍不住重复。
　　“没错，你见过岩狼吗？”
　　她摇了摇头。
　　“它们是狼心王国的象征，也是群山峭壁中的主宰，它们一窝可以生出三至四头幼崽，但不会每个都能活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赫蒂缓缓说道，“因为母狼会根据猎食情况杀掉不能喂饱的幼崽，以这种方式来保证剩下的小狼都能获得充足的给养，如此成长起来的后代才能在峭壁艰苦的环境中延续下去。”
　　伊菲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减少每只幼崽的喂食，的确它们都能活下来，但也仅仅是活着罢了——缺乏足够养分的幼狼长大后也无法独立进行捕猎，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它们走不出巢穴一步，更不会有繁衍后代的机会。长此以往的话，岩狼这个族群亦会彻底消失。你想到了什么？”
　　“我……”
　　赫蒂勾起她的下巴，“孩子，这便是神明给我们的启示，女巫必须像野兽一样，才能在残酷的压迫中不至绝断。而能力强大的战斗女巫，自然是整个族群的代表，例如……现在的你们！”
　　烛火摇晃起来，伊菲没有听到欢呼声，却感受到了身后如潮水般袭来的无形之力——它交杂着在场女巫们激动、振奋、雀跃的情感，仿如一座无言的火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问，“那……如果有足够多的食物供给每个狼崽呢？”
　　“那它们就不是狼了，”赫蒂笑了笑，“而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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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子抽打在她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蠢货，这点训练量都完成不了，真是白吃了这么多粮食！说，这是第几鞭？”
　　“二十四。”伊菲咬牙道。
　　回应她的是下一记鞭笞，血和汗水顺着背脊流下，沾湿了裤子。
　　“今天就到此为止，如果明天的训练还是这样，鞭刑翻倍。”红发女将一大块肉排丢在四名接受惩戒的女巫中间，“晚餐时间已经结束了，这是我问赫蒂大人额外要来的，你们几个人自己分，记住，不准使用魔力。”
　　肉排分量十足，足够她们四人填饱肚子。
　　但厮杀训练对体力的消耗极大，如果能多获得一份食物，作为正餐之间的补给，完成的可能性就会多上几分。
　　像野兽一样……
　　唯有强大的女巫才能活下去。
　　伊菲望了眼肉排，朝离自己最近的女巫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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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秘会被教会剿灭了，听说没人能逃出来。”
　　“女巫之手也是。”
　　“教会在东岸扎下了营地！”
　　“那群该死的贵族，”赫蒂的脸色十分难看，“我迟早都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狼心的女巫势力一个个覆灭，只有血牙会还在勉强支撑，尽管伊菲不明白这和岛上的贵族有什么关系，但也察觉到局势已十分危险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和沙姬去除掉他们吧。”
　　“晚了！教会已经注意到大公岛，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赫蒂咬牙道，“我们去沉睡岛。”
　　“您是说……上次那个派鸽子来送信的女巫组织？”伊菲问。
　　“没错，我们可以从那里汲取人手，壮大血牙会的实力。另外这一切都只是暂时而为，我迟早会回到这里！狼心王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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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为什么这些人愿意听从一个小姑娘的命令？”赫蒂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伊菲默然。在她眼里，岛上大部分女巫都是羔羊而已，面对强敌时根本没有多少抵御能力。所谓的领袖提莉·温布顿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身边有一名超凡女巫，她根本坐不稳那个位子。
　　“大概是因为她大肆宣扬非战斗女巫同样重要？”沙姬插了一句，“大家都不想被排除在外。”
　　“荒谬！她也不想想打下峡湾教堂的都是谁！这种蠢话也有人相信？”
　　“提莉的哥哥——那名西境领主似乎同样这么认为。”
　　“那都是她们编造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名领主究竟喜欢什么！”赫蒂勃然大怒道，“你们以为我组建血牙会是为了——”她忽然打住，“不，我不能再让她这样胡说八道下去了，你们必须前往西境，去揭穿提莉的谎言！把我的话带给他，提莉·温布顿能给的，我能给得更多！”
　　不知为何，伊菲觉得此时的赫蒂大人一点也没有野兽的模样，倒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羔羊。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
　　安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为了这样的主人，为了这种可笑的生活，你就离我而去，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
　　“不，安妮……”
　　伊菲惊恐地注意到对方脸上一片空白。
　　“你……忘记了我吗？”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灰白色的房间顶板和垂下来的吊灯。
　　这是一场梦境？
　　她赶紧闭上眼睛，回想了一番安妮的模样，还好，对方的容貌并没有离她远去。
　　稍稍松了口气，伊菲翻身坐起，却看到床边一位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从对方毫无戒备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她肯定是一个没有经历过苦难与斗争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羔羊。
　　“你是谁？”
　　“娜娜瓦，”她歪头道，“你做噩梦了？”
　　这时伊菲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已被冷汗浸透，“我……有说什么吗？”
　　“有啊，不断念叨着我是野兽……我是野兽……”小姑娘摊手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才不是野兽呢。”
　　她咬咬嘴唇，“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啊，”娜娜瓦掩嘴笑道，“你和我一样，不都是人吗？”


第五百三十八章　时代的车轮
　　第一军完成了后续补给工作，很快就要再次启程。
　　这也是春季攻势的后半段任务——夺取柳叶镇和坠龙岭。前者将使得整个西境全部归于一体，而后者则是通往南境的最便捷之路。
　　考虑到两座城镇都不是什么易守难攻之地，罗兰便把指挥权全部交给了铁斧，自己不再随队出征。由于刚攻下王都，军队士气极为高昂，加上职业化的士兵已逐渐出现近代军队的雏形，无须领主亲自带队也能忠实执行作战命令，所以罗兰对战斗结果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要做好侦察工作，利用炮兵部队稳步推进，敌人就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战后秩序的重建才是他需要关注的重点。
　　好在柳叶镇规模不大，无须像长歌区那样设置功能完备的下级市政厅，只用安排相应的部门办公室即可。如今边陲区已能够提供一批基本的管理人员，将柳叶镇纳入无冬城的政治体系应该不难做到。
　　至于坠龙岭，则会交给斯佩尔伯爵代为管理——提费科倒台后，她已宣誓向罗兰效忠，并且同意全盘接受西境的管理模式。为了协助她接管全城，清理叛乱贵族，派遣第一军驻守是必须的。
　　更何况今后无论是进一步吞并南境，还是攻占铁砂城，坠龙岭都是关键的交通要道，所以驻军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以防意外。无论如何，这座城市一定要掌控在罗兰手中才放心。
　　“这样一来，第一军的人数可就吃紧了，”定下计划后，铁斧皱眉道，“王都目前留有五百人，柳叶镇和坠龙岭还要占去一千人，我们能自由调动的部队仅剩下一千五百人不到，其中大部分还是炮兵，无冬城恐怕会暂时失去主动出击的能力。”
　　“邪月时扩招的新兵训练得如何了？”
　　“离正规部队的水平还差得很远，”他摇头道，“至少还要训练两三个月才行。”
　　罗兰哑然失笑，想当初组建民兵队抵御邪兽时，也不过训练了一个半月便硬着头皮上了城墙，现在军队建设日益全面，连合格标准也增长了许多。事实上，能够听清指令列队前进，对准目标扣动扳机，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一支强军了——毕竟排队枪毙还需要顶着对方火力前进，而这里仅仅是对准敌人打靶而已。
　　“不用担心，届时驻守军队可以更换成这些新兵，让他们和贵族的侍卫队交手也算是种锻炼。”罗兰轻松说道，“等到招揽难民的使者团回归，无冬城又会迎来一个新的人口高峰，到时候便可以继续扩大军队规模了。”
　　攻破王都远不是结束，夺取坠龙岭也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希望今年在邪月到来之前，可以将整个极南境纳入领土之内。
　　若能获得稳定供应的黑水资源，他说不定能将无冬城的工业水平推上一个新台阶。
　　铁斧告退后不久，夜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罗兰身前。
　　“伊菲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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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量着缓缓走进办公室的血牙会女巫，罗兰感受到了一些变化。
　　她的步伐已不如初来时那般稳健，黑色的长发略显凌乱，显然没有顾得上打理。脸上警惕和傲然的神色都消退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茫然之感。
　　这种时候，她反而更像是一位符合这个年龄段该有神态的女孩了。
　　伊菲先是躬身行了个礼，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陛下，麦茜用的……是什么武器？”
　　罗兰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问，朝夜莺点点头，后者将腰间的转轮步枪抽出，放在桌子上。
　　“她用的是枪，利用火药推动弹丸杀伤敌人，”他熟练地拆下弹巢，倒出子弹，“对付你的那些弹丸经过特殊改造，不会击穿身体，否则你当时就已经死了。”
　　伊菲嘴唇嚅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罗兰捏起一颗子弹，举在面前，“看到这个东西了吗？它不比一根小指大上多少，生产它却需要一套非常复杂的步骤——这个过程中，需要数百名普通镇民和三位女巫参与其中，少了哪一方都不行。而那些女巫，便是你认为毫无用处的非战斗女巫，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
　　“我……”她面露犹豫之色，半天都没有接上话来。
　　罗兰没有给对方太多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或许她们无法直接用能力和你对抗，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一个普通人，同样难以凭借双拳双脚击倒一只凶猛的野兽，可最终占据这个世界的仍是人类，而不是那些野兽。”
　　“我更喜欢把非战斗女巫称为辅助型女巫，她们可以通过自身的能力，赋予绝大多数普通人崭新的力量，就像是挥舞长剑和坚盾作战的卫兵——借助这些，人类方能够轻松战胜野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辅助女巫比战斗女巫更加伟大。”
　　“可您的这些武器……在战斗女巫手中能发挥更强大的作用。”伊菲低声道。
　　“这个差距并不明显，至少不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罗兰摇了摇头，“你可以设想一下，当你面对十名和你使用同样武器的普通战士时，胜算有几分？这样的枪支，我的领地每天都能生产七八把，而战斗女巫又有多少？而且，光有武器还行不通，想要维持这些武器的运作，就必须配备一支庞大的生产后勤队伍，其中辅助女巫的作用无可取代。”
　　他将枪支重新组装起来，交还给夜莺，“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理解这个事实——人类之所以比野兽伟大，就在于他们能够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这个世界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