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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还指责月洛宁自负呢，他若是那么说了，他就是个更自负的人了。

　　　　最终，还是月洛宁打破了平静。

　　　　“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么？你虽身在朝堂，却根本还是江湖人的心性。你眼里并没有什么国法不是么？你的实力太强了，律法对你本就没有束缚力，何来的敬畏？你遵从的，不是律法，而是道义。你觉得道义上说得过去，就能问心无愧了。”

　　　　林四愣了片刻，旋即长叹了一声：“你说得没，原来我对自己的了解，竟然还没有你深。是的，我遵从的只是道义。”

　　　　“其实，你已经比世间绝大部分修行者要好了。至少，你还能主动用道义来约束自己。道义在某些地方比律法宽松，但也有许多地方，律法虽然没有要求，道义却更严苛。”

　　　　林四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根本无心标榜自己：“那你呢？难道双泽集那些百姓的死，在道义上就说得过去吗？”

　　　　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无法对那件惨案释怀。

　　　　到现在，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和月洛宁今天这番有关理念的争论，或许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但无论如何，他无法接受那么多无辜百姓被害，却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在他看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月洛宁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说不过去。”月洛宁一脸平静的接口答道。

　　　　“可你还是做了，而且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了。”

　　　　“因为我并不遵道义。”

　　　　“哈，你还真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人啊！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一直都这么理直气壮呢？”

　　　　“我们的父王对于百姓来说，算是个好国王，他遵从道义了吗？他害死了自己的四弟，你觉得那符合道义吗？”

　　　　林四面色一变：“难道你要效仿他不成？我现在开始担心叶二哥和小英冰云他们了！”

　　　　“我并没有那么想过，那段友情，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林四幽幽看了她一眼：“希望你这句话，是真心话。”

　　　　“呵，那我想问你，假如有一天，尹漓带着天河人出兵月国，杀戮月国百姓，你会杀她么？那时候，你是为了月国子民的利益着想，还是成全和她之间的道义，袖手旁观？”

　　　　“她不会那么做的。”

　　　　“我只是说假如。”

　　　　“我会劝她放弃。”

　　　　“如果劝说不了呢？”

　　　　“我会将她逼走。”

　　　　“呵，是约定同时退出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林四惊讶不已，他简直怀疑月洛宁是不是会‘读心术’了。

　　　　“果然，那时候你只会逃避，想着成全你自己的道义。换做我是你，那时候就一定会努力置她于死地！”

　　　　“你不明白我和她之间的友情，我和她其实根本就不会为敌，她不会出现在对面。你的假设，根本就不会出现。”

　　　　“因为她也是一个讲道义的人是吗？为了你，她可以暂时抛却天河和心宫的利益？一旦面临两难选择，她便会逃避，避开和你的交锋？”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她？你和她，应该根本就不熟吧？”

　　　　“尹漓这样一个强大而又和你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去探究？更何况，我根本不需要多么了解她，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是她，你就会那么做。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忍心杀她。”

　　　　“是么……”林四很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但我是月王，如果我连自己的国家都不去守护，不去为自己的子民报仇，反而只想着什么朋友间的道义，那我还算什么月王？一个国王如果执着于道义，那他根本就不会是一个好国王。”

　　　　“你的假设不会出现，所以毫无意义。我的朋友，不会对付月国，所以你所谓的道义和月国两难全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是吗？那你告诉我，当初父王在世时，你为什么不愿意攻打南齐青川？因为道义吧？当时你觉得侵略不合道义，不是么？可最终，得来的是什么？你强大时不打别人，当你虚弱下来时，别人早已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不是么？即便现在你打他们了，也只是因为他们打过你，你在报仇，所以你觉得道义上说得过去了，对不对？”

　　　　“是……”

　　　　“那我问你，当你守着你那份道义的时候，你将身后的国家和子民放在何处了？你只想着自己一个人问心无愧，可你想过没有，你所在的位置代表着多少人的决定？一个国王用道义束缚自己时，其实也变相用道义束缚了整个月国不是么？成全你一个人的道义，却牺牲了无数月国人的利益，哈，这是何等任性？”

　　　　“我……根本没想那么多，那不是我所想要的。”

　　　　“可实际却是如此，你还认为，一个讲道义的国王，对他身后的国家和无数子民而言是好事么？他真不会误国？一个讲道义的国王，真能让子民过得更好？”

　　　　“你说得，没。那在你看来，怎样才是一个好国王？”

　　　　“很简单，遵从利益。符合月国利益，符合月国大部分百姓利益的，就要去做。无论是当强盗还是屠夫，无论抢掠还是出尔反尔，无论手段是否光彩，只要能为这个国度带来好处，我就会去做！不受任何束缚，哪管他身后骂名和外界评说？惟有这样，月国才能因此得到更多，才能让大部分百姓过得更好。”

　　　　林四的内心已经是一片波澜起伏，他终于发现，至少在当国王这方面，月洛宁确实要比自己合适无数倍。

　　　　她的存在，会让月国不受任何束缚的肆意发展下去。而自己，则会用许多东西去约束月国。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可是，再怎么追求利益，也需要有底线啊。无论如何，双泽集那件事我永远无法接受。牺牲小部分无辜的人，成全所谓大局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至少，我不想再看到你再对本国百姓出手。”

　　　　月洛宁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算是林四的底线了，如果连这个都不答应他……

　　　　那他即便不杀自己，不反自己，也会背离自己吧？

　　　　她的语气终于不再那般激烈，而是变得软化下来：“如果没有必要，我怎么可能会杀害自己国度的百姓？那件事，如果不是贺羽等人去做，我或许也不会想着杀死他们。”

　　　　“双泽集那件事谈不上有必要，即便你真要设局，也可以在双泽集之事发生之前就知会我。我会在保住他们性命的前提下，让贺羽等人身败名裂。更何况，杀戮无辜百姓这种事情，永远都谈不上什么有必要！”

　　　　“我知道了。”月洛宁点了点头。

　　　　林四不清楚月洛宁这是在敷衍自己，还是真的做出了承诺。然而他同样也清楚，这算是月洛宁能表达的让步极限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唯一安慰

　　　　发生在姐弟之间的这场激烈争论，除去应飞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以至于次日早朝之时，群臣在看到月王陛下之时，对于林四曾经来过弦城这件事，根本就是一无所觉。

　　　　倒是有几位眼尖的臣子注意到了一个算是异常的细节，月王陛下的右手，始终都藏在了长袖之内未曾露出。

　　　　然而，任他们再会想象，也无法凭空猜出发生什么了。

　　　　是啊，林四来的时候是怒火滔天的，离开的时候也仍然是无法释怀的。毕竟那场争论，他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只是，他没办法多做点什么了。

　　　　月洛宁是他的姐姐，他难道还能杀死她为双泽集百姓报仇么？又或者，将月洛宁的所作所为公诸天下？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何尝不知怎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他甚至要帮着月洛宁将此事彻底掩盖下去，除非他想看到乾蓝大乱，否则他不能让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他很清楚，当双泽集那场凶案发生之后，自己在这件事上就已经沦为了月洛宁的棋子。最终会怎么做，完全就不会超出她的预想。

　　　　他只能庆幸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经过乾蓝国王，而除去应飞和三名暗卫头目之外，便只有祥元商会那边的接头人得知真相。

　　　　他只能庆幸，这件事的真相将来就算被抖出来，恐怕也没多少人相信。

　　　　因为没有证据……

　　　　他只能庆幸，至少叶弘真的是无辜的，扬昱等大臣也是不知情的。

　　　　离开弦城之前，他去‘看了’一次华素素。

　　　　她并没有在宫中，而是在尚书右丞卓林荫的府上作客。林四在高空遥遥看着她时，她正在卓府后花园的水池旁和一名青年并肩而坐。

　　　　林四想起自己也曾在某次宴会上见过这名青年，他应该是卓林荫的二儿子卓智渊，现年十九岁。

　　　　对于卓智渊，林四并没有多大了解，毕竟此人太年轻了，比他还要小三岁。不过对于他的父亲卓林荫，林四还是知道的，毕竟那也曾是他封地内的一位得力助手。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关于卓林荫的印象，发现这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无论在封地还是弦城朝中，都算是一名能臣干吏。而且，也没什么作风不检点之类的传闻。

　　　　他不禁自嘲起来，也是，此人能在月洛宁眼皮底下坐稳尚书右丞这样的重要位置，他的人品如何还用自己操心吗？

　　　　更何况有月洛宁看着，自己应该也不用担心华素素所交非人吧？

　　　　远远望着那对相互依偎在一起，仿佛忘却了周遭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年轻男女，他原本郁结的心绪忽然开朗了许多。

　　　　这两人的亲密程度，让他开始有了某种美好的遐想。

　　　　真好啊，素姐终于有了周子川之外的意中人了。这卓智渊看上去，倒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至少从表面看去，倒像是个青年才俊。

　　　　而最重要的是，这应该代表着素姐彻底从之前的阴霾之中走出来，变回正常人了吧？

　　　　虽然这个卓智渊足足比素姐小了五岁多，但素姐毕竟是自己的义姐嘛，还是月国公主，更何况她也不过二十多岁而已。

　　　　如果不是急着回乾蓝，他甚至想要下去和那两人打个招呼，给他的素姐壮壮声势。

　　　　他此行不能被太多人看到，毕竟乾蓝那件案子是他亲自主持的，现在时间还不到一天，他就出现在弦城，谁知道会让外界有怎样的猜测？

　　　　因此，他在远远看了几眼之后，便带着欣慰无比的心情飞离了弦城。

　　　　……

　　　　“素姐有喜欢的人了哟！”

　　　　回到常阳城的王宫内不久，他便迫不及待和唐小芷分享起这个‘喜讯’来。

　　　　虽然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两天，但她那并不算重的摔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而林四当然希望她能更加开心，他知道，小芷也很关心素姐。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唐小芷一脸惊喜的拍起了手，却冷不防触及了手掌的擦伤，于是林四顿时又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她显然是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毕竟那其实才她最喜欢谈论的事情啊。

　　　　“是谁是谁？哪家的人啊？我认识吗？他们关系如何啊？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离开弦城也没多久啊，竟然这么快啊……”

　　　　她满眼的兴致勃勃，而问题更是如狂风骤雨般袭向了林四。

　　　　林四不禁好笑道：“你好歹让我缓口气嘛，那个人你应该见过，卓林荫卓大人家里的二公子，卓智渊。”

　　　　“是他啊？我记得，他年纪不大啊。”唐小芷回想了一遍，确实印象中有这么个人。

　　　　毕竟当年卓林荫是北境封地的重要官员，唐小芷免不了经常和他打交道，而他的家人当时也住在了明城。

　　　　在她的印象中，卓智渊在明城呆的时间倒不算多，他更多时候都是在学园之城上学，每年只有假期才会回来。

　　　　她和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交集，谈不上什么了解。毕竟年龄相差了四岁，都已经快不算一个时期的了。

　　　　林四撇了撇嘴：“十九岁也不小了，你以为谁都像我们一样，成亲那么晚啊？”

　　　　他说得倒也不算，在苍罗大陆，十六岁成亲的都有。而大部分普通人，多半都是在十八岁左右成亲。

　　　　他和唐小芷成亲时，都已经二十二了，自然算是晚了不少。

　　　　不过，许多修行者比他们更晚，甚至根本不成亲的都有不少。毕竟江湖儿女嘛，往往有异于常人……

　　　　唐小芷满眼深意的斜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我们成亲晚怪我咯？”

　　　　林四哪能想到这样一句话也能‘引火烧身’，真要算起来，这当然要怪他自己。毕竟唐小芷一直都在‘原地’等着他，反倒是他常年在外，一次次的拖延了下去。

　　　　“咳，怪我怪我，行了吧。”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很干脆的将话题转移了回去：“我们讨论的，这不是素姐的事情嘛？那个卓智渊的品性如何，你有没有了解？”

　　　　此时的他，俨然像是华素素的父母一般，开始为她的未来‘把关’了。

　　　　不过他看重的也只是品性而已，至于什么家世实力乃至才华，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他只希望这个卓智渊别也像周子川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周子川够有才华吧，可他的才华有点过头了。

　　　　他现在觉得，只要华素素喜欢，而对方又对她好，即便是平民百姓又有何妨呢？

　　　　唐小芷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很遗憾，她也不了解这个人。

　　　　“我和他也就远远见过两次而已，不过他倒也没传出什么坏的评价。”

　　　　“他是修行者么？”

　　　　“好像不是吧，我记得他在学园之城念的也不是修行系。”

　　　　“不是修行者就好啊！”林四仿佛松了口气一般。

　　　　“为什么？”唐小芷讶然不已。

　　　　“实力越强，想要的往往越多嘛。我现在觉得，还是普通人更好，简简单单的。”

　　　　唐小芷先是皱眉，旋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普通人之中当然也有许多惊才艳绝之辈，但相对而言，普通人想要掀起太大的风浪还是不太容易，毕竟这是修者世界。

　　　　那个卓智渊如果真是个不简单的人，那以他的出身，十九岁也早该声名鹊起了，因为他的比别人高得多，路也比别人宽得多。

　　　　不过下一刻，她就不禁啼笑皆非起来。

　　　　“再说素姐好歹是转境修士嘛，他是普通人，以后两人成亲，他就只会被素姐欺负啊！哈哈哈！”

　　　　望着林四那乐不可支的模样，唐小芷满眼的无语。

　　　　这个笨蛋，有时候还真是把什么都想得很简单啊，他怎么不想想他自己？这种事情，和实力又有多大关系？

　　　　两人随后又讨论了许多许多，最后甚至一起幻想起了华素素将来的婚礼。

　　　　华素素虽然曾经和月洛宁有过一次闻名整个苍罗大陆的大婚，但现在谁都知道那只是一次假婚礼。

　　　　她现在是月国公主，当然还是能够再嫁人的。

　　　　林四和唐小芷都已经在计划着，等到她婚礼之时，一定要赶回去参加了。

　　　　一直到结束这场热烈的讨论，两人心满意足躺在床上之后，唐小芷才突然问出了一句让林四头疼无比的话。

　　　　“你刚从弦城回来，也就是说，昨天结束仁威州那件事之后，你就去了弦城？”

　　　　仰躺着的林四知道她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交待实情，然而这件事他原本是想瞒着唐小芷的。

　　　　双泽集凶案背后那些事情，他和月洛宁之间的争吵，他不想让唐小芷知道。

　　　　不是怕她泄密什么的，而是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她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那些沉重而肮脏的黑幕，她知道后反而会徒增烦忧吧？

　　　　“这次的事件那么大，我当然要急着回去向月王陛下禀报实情嘛。”他很轻易的给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解释。

　　　　“可这种事情，无论暗卫还是其他人都会禀报呀！你在乾蓝这么久了，发生的大事也不少了，我也没见你回去一次啊。就连攻下乾蓝那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回弦城哟，为什么偏偏就是这次呢？”

　　　　她看似轻松简单的问题，让林四不由得暗暗叫苦。唐小芷的直觉和观察力实在太可怕，这种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小异常和小细节，却总是瞒不过她。

　　　　这一点有时候是很好，但有时候实在是让他压力极大。

　　　　“我这不是怕我姐会太过担心乾蓝生乱，以至于派人派兵过来嘛，所以第一时间让她得知事件已经解决。你也知道，我会飞嘛，比暗卫什么的快得多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唐小芷揪住了。虽然林四的身体很强，但脑袋还是不受控制的随着她的小手动了起来。

　　　　“呵，你可以继续编下去，不过你该明白哦，说谎的后果。”

　　　　“哎呦，松手松手，我坦白就是了……”林四一边奋力救下自己的耳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