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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嚎之声犹如海浪一样，一声一声冲击着身处皇宫之中的人的神经，悉数融入了那人的心中。
　　　　那高高在上的王者，那身负罪孽的王者，那满腔悲愤无助的王者……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站在被火光照耀得鲜红的大殿之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热浪蒸腾而起，化作血泪，默默淌入了心底。
　　　　当一袭黑衣的佑江进入大殿后，立刻禀报道：“王，那些探子们行动了！”
　　　　燕拓双眸怔怔看向远处跳跃的火焰，沉声道：“有没有被人发现？”
　　　　“并没有，对方已经完全相信了，这群人就是他们当年设下的暗桩。”
　　　　“很好……其他人死伤如何？”
　　　　一说到这个，佑江脸都僵硬了。
　　　　“这……王……”
　　　　他难以启齿，他们后燕的燕皇骑、守城卫等等，在燕拓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面，已经被人掌控了……
　　　　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他们甚至没抵抗便撤退了，让最无辜的百姓们面临那恐怖的后临铁骑。
　　　　而唯一作战在一线的，除了他们的亲信外，再也没有他人。
　　　　每一个人性命的陨落，都让燕拓心如刀绞。
　　　　然而他无法改变这些，只能任由见到一寸寸将他的心凌迟。
　　　　耳边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势如破竹般寸寸向他毕竟，见燕拓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佑江急了：“王……如果您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燕拓身躯紧绷目视着这一切，仿佛要用将今日后燕皇都落败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血液和灵魂中。
　　　　越是痛，越是怒，越是无助，越是无措，越是能将他的骄傲碾入尘埃，越是能将他跋扈的棱角磨平，越是能让他从涅槃的火焰中重生。
　　　　他要谨记这一刻，紧紧记住，哪怕魂归天命的那一刻，也不能遗忘。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愚蠢和可笑，对这个国家照成了多么不可莫名的伤害……
　　　　所以，在他真正应该死去之前，他不能忘记这一点。
　　　　“轰隆轰隆——”
　　　　攻击皇宫城墙的大门的撞击之声传来，佑江急得恨不得将燕拓敲晕了带走。
　　　　“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燕拓笑笑道：“如果没有亲眼看着我死去，你认为李建雄会甘心么？”
　　　　“王！”佑江咬了咬牙，最终只能道，“你忘记了么，云城主跟你说过的计划！您非常重要，在这个时候，您不能受伤，更加不能寻死！而且您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必须多家注意！”
　　　　燕拓的表情在对方提及“云城主”的时候就猛得一滞，如若雷击了一般。
　　　　半晌，燕拓僵硬回头看向佑江，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那双本来已经死气纵横的眼，迸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看得佑江眼瞳一缩，连忙移开了视线。

　　☆、3059。第3059章　战，北燕之殇十二

佑江的闪躲让一股诡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而开，一个目光灼灼不可错过分毫，一个脸色尴尬略带窘迫，最终还是佑江蹙眉道：“王，我们走吧！”
　　　　只是佑江没有等来燕拓的回答，而是等来了他用尽力量，似乎要将他手骨都碾碎的一握。
　　　　那种不住的颤抖通过两人紧握的双手传递而来，着说明了燕拓的紧张和忐忑。
　　　　“是你……是不是？！”
　　　　声音之中带着颤抖，那种超乎想象之外的纤细有如惊雷一样，击中了他的心。
　　　　佑江脸色微变，蹙了蹙眉道：“王，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现在我们真的要离开了。”
　　　　言罢，佑江要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禁锢中抽出来，只是那一只手却好似铁牢一样坚固，那深沉的眼中情绪开始从中浮出，渴望、卑微、痛苦、挣扎……悉数尽显于其中，浓烈又如漩涡。
　　　　他不准备走！
　　　　燕拓本来就不准备走！
　　　　现在在完全得到自己的答案之前，更加不可能离开！
　　　　看着燕拓那种视死如归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执着，佑江的心微微一痛，却死死经咬着牙关道：“王，现在不是探讨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这些事情比你的性命还要更加重要么？”
　　　　燕拓的脚下似乎已经生了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对！她比我的命重要多！如果没有她，在这破城之际，我就可以去死了……反正，百姓们的未来已经有了寄托，而我现在，是时候回到阴曹地府，向我的列祖列宗负荆请罪了。”
　　　　那种眼中透出的死灰的色泽，告诉了佑江，他绝对不是在说谎，而是他的人生已经没有期盼，没有了希望……
　　　　远处的叫嚣之声越来越接近过，越来越响亮，透出了浓浓的煞气。
　　　　血腥之味，被火焰灼烧着，化成了蒸腾的血雾热浪，向着两人的方向扑面而来，好像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潭，要将两人深深困在这样的昏暗之中。
　　　　佑江动了动自己的手，无法撼动他分毫，而他紧张的心跳似乎已经超过了外界的的嘈杂。
　　　　就在佑江以为燕拓永远都不会放手的时候，他忽然自嘲一笑，双眼好不容易燃起的光亮，又一次重归了死寂……
　　　　他不住低低的呢喃道：“对，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那他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她终究是不会原谅他了啊！
　　　　这样的轻缓的话语好似锋利的剑刃击中了佑江的心，随后燕拓松开了佑江的手，一丝凉意从佑江的手腕上划过，再无一丝温暖踪迹可续。
　　　　他眯了眯眼，看着他凄楚一笑，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不知道是在看他的锦绣江山，还是在留恋着人间美色，刹那花火。
　　　　他唇角轻轻翘着，喃喃道：“佑江，你走吧，寡人……想再看看……”
　　　　再看看……
　　　　黄泉路上不会再有这一次，她不愿意原谅他，他这一生似乎什么都有，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万人跪拜、美人无数……
　　　　但到头来，他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

　　☆、3060。第3060章　战，北燕之殇十三

“佑江”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她回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计划，而城主大人也早已经吩咐过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需要顾忌燕拓，她的性命最重要。
　　　　只是，她如果离开了，他留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身首分离？
　　　　四肢尽断？
　　　　宛若刍狗？
　　　　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
　　　　“佑江”一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就感觉心中有些刺痛。
　　　　如果让她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王者终究落得如此下场，她真的会开心吗？真的会愉悦吗？
　　　　狠狠闭上了眼睛，“佑江”将自己眼底的雾气敛去，猛然一个转身，一把捏住了燕拓的手。
　　　　“我们走吧。”
　　　　燕拓整个身躯都微颤起来，喉咙紧得发疼，眼眶也是一片酸涩。
　　　　任由手中的这一只手拉着他，将他从泥泞的深处中拽出，将他拖出那种绝望和无助……
　　　　下意识的，燕拓紧紧回握住了她，哑声道：“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离开！”
　　　　他祈求，像个孩子一样。
　　　　“佑江”没有理会，依旧保持继续前进，两人走出了大殿，看到层层包围的手执钢刀的人群，一看到两人，兵士们的脸上都出现了视死如归的神情，有人应声道：“王！佑大人！你们快点走吧，叛军很快就要杀进来了！”
　　　　“佑江”轻轻颔首，眯眼道：“皇都和皇城都已经破了，没有必要为了死物而白白浪费生命，这是王的意思，如果准备好了，大家一起撤离！”
　　　　众人一愣，他们已经做好了为了保卫皇宫而牺牲的准备了，现在让他们一起撤离，这并不是他们心中所期盼的。
　　　　“佑江”蹙了蹙眉，咬牙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卷土从来的，王，对么？”
　　　　“佑江”的眼转向了燕拓，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如果不是那双眼在看向“佑江”的时候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在其中，这就是平时那个高贵冷漠的王。
　　　　燕拓用低缓的嗓音冷冷道：“走吧，所有人一起撤退！”
　　　　“是！”
　　　　“遵命！”
　　　　……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撤退的时候，一团团的火球从天而降，原来是敌军用火箭开始了没有差别的屠杀。
　　　　“该死！这些狗养的家伙们！”
　　　　“后临好狠的心啊！他们要把我们全部都烧死在这里么？！”
　　　　“大家不要慌乱，先保护王和佑大人撤退！”
　　　　……
　　　　就在众人准备簇拥着离开的时候，后宫那处也是兵荒马乱，一个个身穿美丽霓裳的美人们再也不复以往的光辉形象，哭着喊着，又如批头散发的野鬼一样，在殿宇中四处传动着。
　　　　此时此刻，这些平日里备受宠爱的人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她们没有一人诞下王的子嗣，那就代表着不会有多余的兵力去保护她们。
　　　　当她们冲到了殿宇之中，遥遥看到被保护在中心的燕拓时，便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王！王！救救我们啊……王！”
　　　　“王！救救妾身啊……”
　　　　“王……救命啊……”
　　　　……

　　☆、3061。第3061章　战，北燕之殇十四

燕拓近乎无情的看着那些向他奔涌而来的姬妾们，那一张张闭月羞花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乱，而这些面孔，曾经都是和他同床共枕，共赴云端的人们。
　　　　只是现在的燕拓再看着她们，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说他无情也好，绝情也罢。
　　　　只是经过了这一切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曾经追求过的那种单纯的身躯上的欢愉是多么的肤浅和可笑。
　　　　因为不曾拥有过最美丽的、纯粹的情感，他也会为了这一时的贪欢而迷失，甚至认为这样美人成群坐拥天下就是他最终的追求。
　　　　正是因为直视过自己的灵魂，直面过自己的卑微、愚昧和可笑，才会明白这样浅层次的快乐并不能让他得到救赎。
　　　　他只不过会在泥泞之中，越陷越深，然后将整个后燕的一切，都拖入修罗炼狱之中。
　　　　自嘲一笑，燕拓淡淡对四周已经举起了的刀的护卫们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多做些什么。
　　　　亡国之君的姬妾，为了免除让她们被羞辱而让王蒙羞，她们都应该被赐死，但正是因为已经明白了他这一生真正想要追求的事物，所以才会让大发慈悲饶她们一命，想要让她们跑出宫去，希望她们也能够收获自己的人生。
　　　　然而这些美人们好不容易看到了燕拓，又怎么会自己跑？
　　　　“王……救救我们！”
　　　　“王，王，救命啊！”
　　　　“王，您带妾身一起走吧！”
　　　　“王，妾身要跟随在您的身边！”
　　　　……
　　　　护卫们有些为难了，他们要保护着燕拓和“佑江”已经要花上不少的心思了，如果现在再加上这些姬妾们，他们明显就是力不从心啊！
　　　　“王……王！”
　　　　“王，您带妾身一起走吧！”
　　　　“王……”
　　　　……
　　　　听着那一声声泣血的请求，燕拓目光始终平静，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佑江”的身上，就仿佛这一切的决策权都在“佑江”的身上一般。
　　　　姬妾们也发现燕拓似乎在等待着“佑江”的意见，纷纷将矛头指向了“他”。
　　　　“佑大人……您请王救救我们！”
　　　　“佑大人！”
　　　　“佑大人，您如果不管我们，我们救死定了啊！”
　　　　……
　　　　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布满泪痕的脸，“佑江”心中最柔软的一根弦被波动了，不仅仅如此，这样的画面似乎还勾起了她人生中最想要遗忘、最可怕的那一段历史。
　　　　燕拓距离“佑江”最近，又无时无刻不留意着她的状况，所以一下子就发现了“佑江”的异常。
　　　　她的身躯在颤抖，她的神色虽然依旧如常，只是她的眼底却满满涌起了昏暗，这样的她，让燕拓想起了当初在地牢之中，那面对他的酷刑的她。
　　　　燕拓感受着她的紧张和惶恐，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挂满了倒刺的长鞭狠狠抽打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
　　　　他多么想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轻声的安抚她，但是他不能。
　　　　燕拓攥紧拳头，不敢吓到她，只能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佑江”忽然回头，死死盯着燕拓，就连声音也变得纤细脆弱。
　　　　“救救她们……”

　　☆、3062。第3062章　战，北燕之殇十五

“佑江”猛得握住燕拓的手，向前一步接近低吼的道：“救救她们……你能救她们是不是？求求你……”
　　　　燕拓也看出了“佑江”的异常，连忙道：“好，你先别紧张，我救她们！我救……”
　　　　“王！”
　　　　其他的护卫们着急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管这些后宫的美人们，如果一定要带上她们的话，说不定还会得不偿失，所有人都走不掉。
　　　　他们本来就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活命，只是燕拓是后燕的君王，是整个北燕皇朝最后的希望，所以他们不希望他出现任何的意外。
　　　　见燕拓无动于衷，“佑江”放开了他的手，那眼神异常的陌生，带着某种决然，随后拔腿就想要向那群人冲过去。
　　　　燕拓的心猛然一沉，这样异常的“佑江”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痛？
　　　　是不是因为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过了以往无法抵抗的自己？
　　　　紧紧将“佑江”扣入了怀里，燕拓一遍遍解释道：“那不是的，那不是你！”
　　　　“佑江”如何能听得如他的话，她摇头怒喝：“你放开我，我要救她们，你放开我！”
　　　　“你听我说！那不是你！”
　　　　“放开我！”
　　　　“……该死！”无计可施的燕拓只能一手将“佑江”拉到了身后，而此时那些姬妾们已经跑到了几人的身边，只是燕拓根本没时间理会她们，“佑江”挣扎得太强烈了。
　　　　就在此时，燕拓忽然看到了一道寒芒向他刺来，凭借燕拓的武功完全可以躲闪，但是燕拓知道，如果自己躲开了，那受伤的人一定就是“佑江”。
　　　　燕拓将“佑江”死死保护在话中，任由那一柄尖刀刺入了他的背部，贯穿了他的肩胛骨，明晃晃的刀锋就这样沾染着血丝出现在“佑江”的面前，又如一捧冷水，将她从理智崩溃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王！”
　　　　“该死！”
　　　　“保护王！”
　　　　……
　　　　炙热的鲜血又如烙铁一样溅落在了“佑江”脸上，她呼吸一滞，就连思想都有些凝固，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有人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她这才慌忙抬头看去，那手持长剑的人不正是当初燕拓最喜爱的姬妾燕夫人么？
　　　　一个可以冠以国姓的夫人，由此可见她在燕拓心中的地位。
　　　　只是她看着燕拓的眼神是如此冰冷，甚至有着大仇终于得报的酣畅淋漓。
　　　　燕拓的眼神也很是平静，“佑江”只能伸出手捂着他的伤口，任由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潺潺流出，那热度让她的心不断收紧，仿佛有人正用力经握着她的心脏，要将她胸腔中的空气都挤出。
　　　　身体单薄燕夫人怎可能是这些护卫的对手，上一瞬她用尽浑身的力量狠狠刺了燕拓一刀，下一瞬她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然而燕夫人绝美的脸上似乎没有痛苦，只是一瞬不瞬看向燕拓，诅咒着：“哈哈哈哈……燕拓，你这样的昏君，你怎么不去死……燕拓……你残暴不仁，你会不得善终的……”

　　☆、3063。第3063章　战，北燕之殇十六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获得幸福……你就算活着，也只是背负着无数后燕子民的痛恨和诅咒，苟延残喘……”
　　　　“哈哈哈……哈哈哈……噗……”
　　　　……
　　　　燕夫人最后一点诅咒的话说完，似乎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一样缓缓倒了下去，她的血淌了一地，众人静静凝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待“佑江”想要上千去看一看的就时候，燕夫人早已经死透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恨，才能在身死之时，留下这样的诅咒？
　　　　思及此处，燕拓笑了，仰头笑着的他有些悲凉，也有些痛苦，随后他死死盯着“佑江”，问道：“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恨不得我也去死！只是我不能……我不能……我还要偿还我和大燕皇族以前欠下的罪恶，我还要好好的赎罪，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对么？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
　　　　“佑江”眉头紧紧蹙起，悠悠道：“我们城主大人曾经说过，世上没有人可以不犯错，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机会。”
　　　　“可是你说过，我罪不可赦……”燕拓喃喃道，那所以难过而又苦涩，就连站在燕拓身边的“佑江”都能够感受到。
　　　　在这个时候，她应该狠狠给他的心上补上一刀！
　　　　毕竟，她在他的手下承受过这么多的痛苦不是么？
　　　　只是看着这一双绯色的眼睛，“佑江”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痛，他的苦，他的悔，他的恨……她全部感受到了。
　　　　够了……
　　　　她也没有资格去惩罚他什么。
　　　　那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以他的状况来看，他也都一定会如此残暴的对待一个探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