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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早晚要问我，然而，他的语气并不是想象中的严厉，更多的还是疲倦和无奈。这几日，为了他的几个儿子，他一定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吧。
　　不过，既然我早知会有此问，那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肯定烂熟于心：“皇上，说句实话，当初情形危急，奴婢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皇上您一定是怒极攻心，才会对着十四爷动刀子。皇上是个慈父，疼爱自己的孩子，事后冷静下来，一定会觉得伤心后悔。于是奴婢头脑一热，就冲了过去。不瞒皇上您说，真要是让奴婢好好想想，奴婢怕死又怕疼，还真不一定愿意挨这一刀。”
　　听了我这般回答，康熙倒是笑了：“你这丫头，说话还真是实诚。”
　　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奴婢不敢，就是实话实说，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笑了，这就说明我的话说对了。跟皇帝说话一直那么累，思前想后的，不能显得太假，也不能说得太没良心。还好我在二十一世纪多活了几年，这次也算是早有准备。
　　但康熙没笑多久，就又叹了口气：“朕的几个儿子，要是也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我无言以对。在这个皇家，父子亲情，兄弟之情，早就不再纯粹了，不是吗？
　　“这几日好好养伤，朕会派最好的太医过去。等伤势好转，就来书房吧。”末了，康熙也只是这么交代着，便让我回去了。
　　我走在回屋的路上，心下却唏嘘不已。康熙做皇帝很成功，但是做父亲，做丈夫，却可以说是失败的。他在悲伤失落的时候，竟希望从我这样一个“卑贱的”“外人”身上，寻找安慰。
　　而我能做的，其实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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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就安心窝在屋里养伤，不去理会外面的狂风暴雨。有时我也会觉得，我这样一受伤，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很明显，康熙对我的态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转变，而我也可以在这当口，暂时地从风暴中心退出来。
　　不过说实话，这几日皇宫里也没太大动静。康熙似乎不再管废太子的事了，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政务要处理。
　　可我知道，这只是，又一场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三阿哥上奏，大阿哥做法诅咒废太子。
　　转天康熙就叫人过来，让我继续去书房当值了。
　　我真的很想拒绝，但是康熙派来的太医和送来的药实在是太好了，我手上的伤早都结了痂，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他。更况且，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吧，康熙他或许需要我。安慰也好，出谋划策也好，最近的事情，实在是让他伤心透了。
　　说到底，康熙也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罢了。
　　怀着对康熙的无限同情，还有自己又一次踏入了漩涡中心的无奈，我又开始了我的上班生活。
　　康熙只是问了问我手上的伤势，并没说别的什么。他不提，我也绝对没胆子主动问起。我仍是干些端茶送水，铺纸磨墨的轻省活儿，又过了两天，康熙终于忍不住了：“凝若，你觉得，朕是否应该再叫老八和……废太子过来谈谈？”
　　我正端着茶水呢，他这一问，真是吓了我一跳，茶水差点洒了。我觉得我跟康熙的关系，或者说，是康熙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古怪了。理论上，上级是不会这么征求下属意见的吧？我是该觉得受宠若惊呢，还是心惊胆战呢？
　　我稳了稳心神，先把茶水放在桌子上，心里默念着，康熙应该不是为了找借口办了我，所以我没什么可怕的，他最近也不容易，我也要有点儿同情心……
　　做了一番自我暗示，我也不能让康熙久等，想了想，就回答道：“皇上，请恕奴婢无礼，其实这个问题，皇上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听了我的回答，康熙又一次沉默了。我也沉默地站立在旁边，静静等着康熙的反应。屋子里就这样，又变得一片寂静，令人觉得压抑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凝若，真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我没有接话。如果我是男儿身，又会怎么样？他是想让我去当官？还是当某个皇子的幕僚？甚至是，废太子的幕僚？——那，我还真要幸亏自己不是男的了。
　　“罢了，朕知道了。”康熙似乎没有对我反应感到愤怒，他也不再提及召见两位阿哥的事，自己看起奏折来。
　　我默默地后退了几步，回到我应该在的位子上。他要见谁，我都不关心，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十三阿哥怎么样了。已经过去了好久，为什么还是没有他被放出来了的消息？他还好吗？他也在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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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康熙说的话，可能多少起到了推动作用，很快，康熙就先后召见了八阿哥和废太子。他们进行的都是秘密谈话，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而屋子外只有作为监视者的我。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明白康熙是信任我，才会只让我一个人守在门口。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得到康熙的信任，到了如此之地步。我心下有些感慨，并不想辜负他的信任，所以也没有去偷听他们的对话。
　　不过，每次谈话结束，屋子里只剩康熙一人的时候，他都会紧紧皱着眉头，陷入长久的沉思。
　　我知道他的心早已经动摇了。康熙四十七年已经就要结束，离废太子的复立，也就不远了。
　　可是，康熙刚刚接见完两位阿哥，我的屋子就热闹了起来。
　　我虽然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那天在现场的，除了两位当事人，可不就只有我了？他们肯定不敢直接去问康熙，不来找我，难道要去找八阿哥废太子吗？
　　最先来的，竟是四阿哥。
　　破天荒的，他这回不是在我回屋的路上站着，而是在我的院子里等我。看见他，我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他的脸上还是冰山一样的神色，却掩盖不住故作从容下面的疲倦。
　　我微微笑了笑，走上前问他：“四阿哥，许久不见了，今日你怎么会来？”
　　其实在这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就猜到了，他会在今天出现，八成是为了皇上召见两个阿哥的事。他这样的人，为了他想得到的皇位，难道会放弃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吗？
　　他看了我半晌：“你手上的伤都好了吗？”
　　我微微有些惊讶，他最先问起的竟然是我的伤，多少还是令我有些感动。我摊开手给他看：“还有些许痕迹，不过已经可以算是没事了。”
　　“那就好。”四阿哥还是这么地惜字如金。
　　我们俩之间一时没了话，四阿哥是想不好怎么开口，还是另有打算？但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愿意在这寒风里等着，刀伤刚好，再冻感冒了，可是不值得。
　　于是我说：“四阿哥，您要是还有事，要不去屋里再说？您身体好，我可要被冻死了。”
　　四阿哥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转身向屋里走去，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好。”
　　我跟在他后面，冲他做了几个鬼脸。说真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位四爷做得更好的人了！他简直就是脸部神经缺失啊！
　　进了屋，四阿哥就坐在了椅子上，我去生了炉子，端了茶水和点心，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才开口问我：“你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吗？”
　　这个四阿哥，还真是直奔主题。他就这么相信我的智商，觉得我肯定听得懂，他在问什么？
　　不过他既然问了，我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我收回正抓着葡萄干的手：“四阿哥，你知道，皇上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才会把我留在那里。我虽然跟你有些交情，但也不能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情，你说是不？”
　　四阿哥皱了皱眉，却不说话，似是知道我还没说完。
　　我顿了顿：“更况且，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在外面候着，他们在里面，说话声音又不大，我听不见啊。”
　　说完我看着他，本以为四阿哥的脸色会阴沉下来，谁知他听完了，反倒是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早猜到会是这样了。”
　　他这么说完，我倒是怔了怔。他早猜到了，那他还过来干嘛？
　　不过，既然好不容易能见到四阿哥，我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问他：“四阿哥，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么问，是不是合适，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十三，他现在怎么样了？”
　　四阿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仍是静静看着我，却沉默了很久。
　　我也不说话，与他对视着，等着他的回答。
　　终于，还是四阿哥先转开了头，叹道：“十三弟从塞外回来，就被皇阿玛禁足了。现在，就连我也见不到他。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我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那时没有来见我，他是根本无法来见我。我当然知道十三阿哥不会出事，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如何。然而，既然连四阿哥都见不到他，那我也只能继续等着了吧。
　　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四阿哥大概也没有什么话说。我和他之间，一直以来就没有共同语言，说的话能到两位数，那就是奇迹了。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四阿哥便起身告辞。
　　我也没有挽留他的想法，跟冰山在一起待久了，绝对会被冻成一具僵尸，但考虑到礼节上的需要，我还是送他出了院子。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到了院外，他回身冲我点点头，就要走了。我却不知脑子哪里短了路，竟脱口叫住了他：“四阿哥！”
　　他脚步顿住了，回身看着我，眼中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忽然觉得他的表情，比刚才多了一些温度。
　　我不知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怎么又进了水，我究竟是不忍心，还是觉得愧疚？
　　我望进他的眼中，轻轻开口：“四阿哥，皇上还是很疼太子的。”
　　或者，我只是怕他也会按捺不住，也去明目张胆地争抢皇位？
　　四阿哥的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即使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难解。终于，他轻轻说了句：“多谢。”便再无停顿，转身离开了。
　　我也就转身回了屋，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突发奇想想修改后半本书的大纲然后重写=　=。。。）
　　跟皇帝说话总是很累，幸好我的设定里康熙大大是仁慈的~
　　四阿哥是在一废太子后对皇位有了觊觎之心的。他一开始是太/子/党，直到一废太子，他才猛然惊醒，发觉太子的地位也并不是固若金汤。即使后来他又被复立，但是，可以一废，就可以二废不是？我会在番外里写四阿哥的阴谋策划，这里就算了，女主看不见，四爷也不是男主哈╮（╯▽╰）╭
　　至于女主会说那句话……其实女主就是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_→

　　☆、第五十三章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二）

　　晚一些的时候，又有几个姑姑、宫女和太监，带着丰厚的银票，光临了我的寒舍。有太子派来的，有三阿哥派来的，有大阿哥派来的，甚至还有几个娘娘也派了人。
　　一开始，我还和颜悦色地拒绝他们，说我真的没听见，钱也不要，好脸好脾气地把他们请了出去。后来我简直是忍无可忍，要被烦死了，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康熙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他是不是为了图个清静，才把我安排过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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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九阿哥就偕同十阿哥来做客了。有了四阿哥的前车之鉴，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更况且，一上来，九阿哥就给我送了大礼。
　　虽然他以前没少给我送礼，也都不便宜，可这回的礼物实在是有点多，他和十阿哥拿不过来，竟还另外叫了几个人来搬。
　　礼物的种类，也算是五花八门了。金银首饰就先不说了，两个精致的花瓶放着插花，被他们摆在了门口，屋子里堆的，是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瓜果小吃，竟有四大包，除此以外，还有两双绣鞋和四捆锦缎，我这屋子本来就不大，这一下子显得更满了。
　　放完了东西，九阿哥叫那几个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了他和十阿哥。他也不当自己是外人，往椅子上一坐，直接吃起我桌上的点心来。十阿哥看看九阿哥，又看看我，也在一旁找把椅子坐了。
　　我却没坐下，我心里本来就因为昨天的事情不爽，此时知道他的目的，也不可能对他和颜悦色。我皱眉看着九阿哥：“九阿哥，你这是要搬家？我这屋子太小，还是麻烦你再原封不动地搬回去吧。”
　　九阿哥笑了：“小若，你也坐，你手上的伤没事了吧？你仔细瞅瞅，这些东西值不少银子呢，你这么贪财的人，居然不要？”
　　“早就没事了，用的都是好药。”我向他摊了摊手，但实在没心情跟他斗嘴，于是紧接着就直奔主题，“九阿哥，你今天来是为了给我送礼？还是，你有话要问我？”
　　九阿哥怔了怔，又笑道：“小若，你一直很聪明，那你也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了，是么？”
　　我叹气，这才在椅子上坐下：“九阿哥，我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信吗？”
　　“真的？当时可就你在啊。”九阿哥还没说话，十阿哥却先反问我。
　　我看了看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百炼成钢，没脾气了，转头仍是对九阿哥说：“九阿哥，你该知道，皇上信任我，才会让我去。且不说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就算真的一字不落的，全记在了心里，也是不能说的，不是吗？”
　　“是，这我当然知道，我信你。”九阿哥说完，倒是我有些吃惊。他居然没有翻脸！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说相信我，而且脸上竟还保持着微笑！
　　难道，是康熙跟八阿哥，说了什么会给他们带来希望的话了吗？
　　他转过头，又跟十阿哥说：“我说过什么？从小若这里，肯定问不出东西来的。”
　　十阿哥挠挠头没说话，我却直皱眉头：“你这是在讽刺我？还是在夸我？”
　　九阿哥还是笑，却没正面回应我的问题：“所以说，你今天不肯收我送的礼？”
　　我还是皱着眉头，心里越来越烦躁，忍不住对着他撒气：“九阿哥，如果你给我送礼，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那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还你好了。”顿了顿我又说，“有些还不了的，你记着账，算算有多少钱，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还给你！”
　　见我生气了，九阿哥就收了笑：“小若，你怎么又说要还我东西？这么多年了，你真的觉得我送礼，是为了那些事吗？东西我倒是都记着账，我怕我万一忘了，给你送重了。你要是不喜欢，送人也好，扔了也好，只是不要还给我。”
　　他这话一出口，我才自觉没控制好，说了伤人的话。我叹了口气，向他道歉：“九阿哥，对不起，那些话我收回。这些日子，好多人找我问这事，我实在是被问得烦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小若……来问你这种事，本就不该，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九阿哥看了看我，竟也神色认真地向我道歉。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我的惊讶，十阿哥就已经惊呼出来：“九哥，小若！你们俩今儿个是怎么了？不仅不拌嘴，竟然还相互道起歉来！是我精神错乱了，还是你们都吃错了药？”
　　十阿哥这一嚷嚷，我和九阿哥倒是都笑了。十阿哥见我们一起笑他，摸了摸脑袋，更是纳闷：“今儿还真是不正常，怎么你俩倒成了同一个阵营了？”
　　我和九阿哥笑了一会儿，刚才的不愉快也都消失了。笑够了，我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就一本正经地对十阿哥说：“十阿哥，虽然我跟九阿哥都在笑，但绝对不是一个阵营的，你可不要坏了我一世英名。”
　　九阿哥却不以为意，仍是笑道：“这才像是你说的话，这下我就放心了。”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贱的。”
　　十阿哥也笑了：“就是说嘛，这样才比较正常。”
　　九阿哥却抿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小若，今天这些东西，还真不是我送的。”
　　“啊？”我一怔，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他送的，难道还是十阿哥送的不成？
　　“几日不见，我看你脑子真是又笨了。”九阿哥仍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笑话我的机会，“你不记得前些日子的事了？这些是十四弟给你的东西。”
　　十四阿哥？是了，我才从康熙刀子底下救了他，我现在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了。不过，为什么他要让九阿哥来送礼？
　　“那十四人呢？”我问九阿哥，“难道他一直在院子里？”
　　九阿哥用鄙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当然不在了，你也不动动脑子。十四弟觉得他总是连累你，没脸来见你，就托我给你送来，当是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