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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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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给孩子取名字。果然蠢笨得可爱……
  ************
  翌日,文华殿。
  太子殿下沉吟片刻,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仔细看了看后,他似是觉得不满意,又从角落的书柜里取下了《说文解字》,仔细翻阅参考起来。当值的讲官李东阳进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未曾察觉,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中。
  李东阳随意地瞄了一眼,发现太子殿下正沉浸在给孩子取名的乐趣中,略有些惊讶:“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难不成太子妃娘娘……”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速度啊。太子刚新婚两个月有余,太子妃娘娘就有了好消息?若是此事传到前朝,谁还会担心东宫的位置不稳?便是皇帝陛下最近总犯奇奇怪怪的疑心病,有了皇太孙,那便是彻底尘埃落定了啊。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看看罢了。”朱祐樘赶紧将宣纸合上,拿《说文解字》压住,“李先生今日到得略有些晚了。而且,本该过来的万首辅也告了假。这是怎么了?莫非万首辅也病倒了?”万安都已经是古稀老人了,其实病倒也并不稀奇,告老致仕更不稀奇。无奈他似乎立志要在首辅的位置上落地生根了,连佯装告老的架势都不曾做出过。
  “万首辅精神奕奕,好得很。”李东阳道,“倒是彭阁老,听说今天凌晨刚去世。”
  朱祐樘一怔,垂下眼:“我记得,前些时日,他刚以疾病求致仕罢。只是父皇不许,反倒是嘉奖了他一番。”彭华自去年六月以来,就不断重复生病与治愈的循环。虽是如此,疾病并没有耽误他排除异己拉拢李孜省,更没有耽误他爬上了阁老的位置。前一段时日他病了,众人也都以为过些时日他就会痊愈,谁能料到这一次他竟是一病不复起了呢?
  “如今内阁正因着彭阁老去世所留出的空缺而忙碌。朝廷中亦是人声鼎沸,各派皆有推举入阁者。太子殿下觉得,哪一位会有胜算?”李东阳又问。
  “……”朱祐樘皱紧眉,“若按我的想法,吏部左侍郎徐溥可入阁。但他并非尚书,手无实权,很难越过上头的吏部尚书李裕。李裕此人,确实是能人。可惜他之所以成为吏部尚书,是因为尹旻被构陷,李孜省推举同乡之故。若是我所料不错,新阁老必定也是一位李孜省的同党。”
  “太子殿下高见。这两年,眼看着李侍郎真是越发出息了。既然能推举尚书,又为何不能推举阁老?眼见着整个朝堂都要被他掌控了,内阁那两位却丝毫不着急。”李东阳哂笑,“都说他们是纸糊阁老,果真不欺我。”
  “原本便是沆瀣一气的同党,为何会着急呢?”朱祐樘淡淡地道,“唯有一心为国为民者,才会因此事而痛心疾首。那些为权为利者,只会想到多了一条更便宜的晋身之途。这种眼界小、心无格局之辈,也不可能忧国忧民。”
  李东阳难掩赞赏之态,颔首道:“罢,罢,此事与微臣这等翰林院小官毫无干系。太子殿下也不方便向陛下谏言,就不必再提了。昨日谢木斋(谢迁)给太子殿下讲了甚么?微臣便接着讲罢。”
  “先生稍候片刻。”朱祐樘注意到门外忽然出现了何鼎的身影,且他脸上略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便缓步走了过去。
  何鼎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平静地点了点头,等回到书案边后,方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了几句话:“适才接到消息,说是父皇召见了万首辅与刘阁老,商议为五位皇弟行冠礼一事。初步定在六月初六。”
  皇三子朱祐杬,邵宸妃所出,今年虚岁不过十二岁;皇四子朱祐棆,同样是邵宸妃所出,虚岁十岁;皇五子朱祐槟,张德妃所出,亦是虚岁十岁;皇六子朱祐楎虚岁九岁,同样是张德妃所出;皇七子朱祐枟,邵宸妃所出幼子,虚岁只有七岁。
  从年纪来看,他这几个弟弟怎么也够不着行冠礼。而且,冠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行冠礼只会是为了一个目的——封王。
  太子殿下颇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父皇的病已经接近痊愈了,怎么忽然又想到了这么一出,迫不及待地给几位皇弟行冠礼封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我希望,儿子像殿下,女儿像我。
  太子殿下:^_^,说不定是儿子像你,女儿像我。
  朱厚照:喵喵喵?
  太子妃:……
  太子殿下:……
  太子妃:能把他重新塞回肚子里再生一次嘛?
  太子殿下:恐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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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到史实里,我就得查资料,然后就……
  好吧,所以今天没有二更啦,明天我会加油哒
  保守估计,大概三四章内,宪宗就会领便当拜拜了
  _(:3∠)_,所以大家可以为宪宗陛下倒计时了~~
  另外:有位亲提到那时候应该是宫内苑不是御花园,确实是这样。但因为前面写错了,所以我就……将错就错啦,见谅。还有,其实张德妃不该现在有封号,但是我一开始写错了,所以索性就将错就错啦。平行世界嘛,肯定会有一点不同的(别辩解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考据党们见谅啦~


第103章 未雨绸缪
  事实上; 朱祐樘并不知晓; 朱见深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尤其在他喝了无数名贵药材熬制的珍品秘方汤药,却只能短时间内补益元气的时候。皇帝陛下终于察觉,他的躯壳已经是千疮百孔,就像一艘腐朽破旧的宝船航行在风浪滔天的海洋上;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散架沉入海底。
  若是太医敢说实话,一定会告诉他; 常年服食丹药与那些来路不明的小药丸; 不知不觉间早已摧毁了他的身体。可太医不敢; 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喝完汤药之后; 还不忘服食李孜省李侍郎进献上来的丹药。因为只有丹药才能在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恢复了气力; 脸上的气色也恢复红润,让他彻底遗忘身体内部的隐痛。
  病情不断反复,每一天都是煎熬; 每一天都仿佛距离死亡更近一些。
  朱见深并不是不曾恐惧过死亡的降临,也并不是不曾嫉妒过青春年少的太子。可仅仅只是恐惧与嫉妒,依然无法挽回他的生命力。他也曾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害怕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刻转眼就会到来。可不好好休息,只会让他的神智更混沌; 浑身更加虚弱无力。
  许是察觉了皇帝陛下的诸般念头,萧敬悄悄地去了安喜宫一趟,带回了万贵妃常把玩的物件。睹物思人之下; 只要想到死了便能去地下陪伴爱妃,朱见深竟然渐渐地忘却了恐惧。没几天,乾清宫内就几乎处处留下了万贵妃的痕迹——她把玩的物件,她常穿戴的首饰与衣物,她供奉的佛菩萨像,以及她的牌位。
  侍疾的后妃们刚开始还有些惊讶,甚至觉得恐惧,后来便已是渐渐麻木了。她们本以为,万贵妃薨逝后,怎么也该轮到她们彼此争宠,胜利者便可肆意享受一番宠妃过的日子了。却没想到,万贵妃就算是死了,也依旧是阴魂不散,牢牢地霸占着皇帝陛下不肯放手。
  她们还能怎么样呢?没有“宠”可争,皇帝陛下的身体看着也像是很难彻底好转了,那便无须再争了。好歹寻着合适的时机给自己留下一个孩儿,也算是为日后漫长孤寂的生活留下些念想罢。
  王皇后对这一切视如不见,依旧是定时定点地领着张清皎过来侍疾,到了时候便毫不留恋地离开。察觉张清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些万贵妃之物,她轻轻一笑,低声道:“好孩子,记住,她已经死了,这些都是虚的。唯有活着的人所掌握的,才是最实在的。”
  张清皎微微颔首:“母后放心,儿臣明白。”是啊,帝皇的宠爱与思念,对于已经死去的万贵妃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在活着的时候,她没有成为皇后,诞育的皇子没能活下来,死后便是得到再多的尊荣,亦是毫无价值。
  她确实曾经弄过权,可那是因为受宠从皇帝那里借来的权势,并非她所拥有。这样的权势,极有可能因为失宠而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其实是极为不稳定的,也无法遗泽家族后辈。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她那样的经历与运道,千百年来也只出过一位万贵妃而已。
  前来乾清宫探望皇帝的周太后目睹了这些后,除了愤怒之外只剩下叹息。事到如今,她还能与一个死人过不去么?尽管她认为,皇帝的人生几乎全都被那个宫婢所控制,过得实在是有些窝囊。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那个宫婢,皇帝能不能安安生生活到如今还很难说。所以,她沉默了。
  ************
  六月初六,五位皇子同时行冠礼。
  张清皎在冠礼庆贺宴上,终于又见到了邵宸妃。其实她前些日子就已经结束了思过期,能够出宫自由走动了。只是她以为皇帝祈福为由,又斋戒了半个月,这才走出了永宁宫。此时的她,看起来清瘦得宛如一阵风便能吹起来,带着些许道门仙师的脱俗气质,浅浅微笑的时候更是我见犹怜。
  妃嫔们皆围拢起来,给她与张德妃道喜。原本她们二人并没有高低之分,可因着这一次关闭宫门思过,两人的地位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从众人的贺词中便能听得出来,大家显然对张德妃更尊重些:“恭贺德妃娘娘,恭喜宸妃娘娘。”
  张德妃笑容晏晏:“不过是提前给他们几个举行冠礼罢了,其他皇子亦是迟早的事。”
  “可不是么?便是要道喜,姊妹们也该给几位皇子道喜才是。”邵宸妃抿唇一笑。
  “既该给德妃娘娘与宸妃娘娘道喜,也该给几位皇弟道喜。”缓步行来的张清皎笑道。
  张德妃热情地把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边带:“既是来给我道喜的,我可不能怠慢了太子妃这位贵客。来,陪我坐会儿罢。”
  “天气这般炎热,德妃娘娘若是不嫌弃我体热,自当奉陪。”张清皎道。
  邵宸妃望着她们俩亲亲热热的模样,目光仿佛有些远,眼底的情绪就像微风吹起湖面的涟漪,似动非动,似静非静。其实她早就料到了,在她那日刻意提起吴废后之后,她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便注定了不可能再有深交。
  眼前的太子妃很是陌生,上一刻似是寻常,下一刻又仿佛规矩不差毫厘的偶人。哪一位才是真正的太子妃,她无法分辨,也觉得不需要分辨。
  当然,若太子妃当真已经被女官教成了木头人,太子就算再温柔再体贴,想必也持续不了太久。毕竟,谁会长久地喜爱一座泥雕木塑呢?说不得,以后的宫廷应该会比想象中更热闹。她未必寻不着机会——只要她愿意耐心地等待,足足等上数十年。
  “太子妃,有件事,我真是不吐不快。”张德妃倏然压低声音,在张清皎耳畔道。
  张清皎挑了挑眉,便听她轻轻哼了一声:“最近五哥儿与六哥儿不知怎地,也私下说起了想去各处偏僻的宫殿里瞧瞧,安乐堂与冷宫都是他们的目标。我知道后,唬了一跳,连敲带打,总算是暂时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可若是还有人从中煽动,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便会瞒着我,悄悄地去闯祸了。”
  “德妃娘娘可知道,五弟与六弟是怎么起的心思么?”
  “我仔细问了他们好几遍,他们都说是自己的主意,别的什么也不肯说。但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突然想去安乐堂与冷宫?他们二人一向乖巧,我可一点也不信,这是他们自个儿想出来的主意。”
  每一位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很乖巧,事实上,孩子们总有不那么乖巧的时候。张清皎略作思索,脑海里的线索渐渐清晰起来,对于邵宸妃当初莫名的行为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也许,她是害怕她拿着皇七子想去安乐堂一事做文章,或者太子插手调查出什么,所以才“先发制人”?
  能让一位母亲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唯有保护自己的孩子了。她想保护的,应该也不仅仅只是皇七子。毕竟,他年纪尚小,便是惹得皇帝陛下震怒,也受不着什么惩罚。她要保护的人……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满脑子都是叛逆与探险。其实,这件事说来说去,并不出格,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事关皇帝陛下的好恶,那便严重了。若是惹得皇帝厌弃,他们母子多年来受到的关注与宠爱都会付诸流水,她内心中隐秘的野心也将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了。
  宫里人的心思可真是九曲八弯。好心好意送一位迷路的孩子回母亲身边,得来的不是感激,而是祸水东引。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这样的事若是遇得多了,再善良的人也会渐渐磨灭真心,变得与这些人一样自私自利。
  “德妃娘娘不妨让信得过的女官或者太监,亲自领着他们去一些尚未修缮的废弃宫殿先探探险?这些天他们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甩开宫女太监,自己四处去寻偏僻宫殿了。倒不如先平息他们的好奇,等到他们对废弃宫殿不感兴趣之后,再仔细问问缘由也不迟。”
  张德妃沉吟片刻,颔首道:“还是太子妃有办法。他们如今都倔得很,若是一味压制他们,反倒是容易越发倔强,不肯听我的教导。”说着,她叹了口气,又笑道:“要是太子妃做了母亲,一定是游刃有余。不像我,成天对着这三只皮猴子,有时候简直是不知所措了。”
  两人相对而笑,不远处的邵宸妃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意乱,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远处的周太后和王皇后见了,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她们很乐见于太子妃与张德妃、邵宸妃交好,这意味着太子与弟弟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和谐。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没有比兄友弟恭更令人欣慰的场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第一更


第104章 预兆来临
  奉天殿御座上; 朱见深远远地望着奉天门前正在举行冠礼的场景; 满脸都是慈爱之态。尽管距离如此遥远; 他几乎什么也瞧不见,但他也依然能想象出五个年纪尚幼的儿子身着衮冕的精神劲儿。
  立在他下侧的朱祐樘不着痕迹地望着他,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他离得近,一眼便瞧出朱见深如今的模样并不正常。一双眼睛看似聚精会神; 实则眼神有些涣散,面部更涌出了异样的潮红之色; 鬓角处亦是汗如雨下。显然; 前来参加冠礼之前; 他磕了丹药; 而且药性十分强烈。
  明明病情时常反复; 久病迟迟不愈,父皇为何还进食丹药?难不成没有太医敢说,丹药乃金石之性; 时常与汤药的药性相冲么?罢了,他又有何颜面苛责太医呢?司礼监难道不知道么?他如今不也发现了么?可面对眼下疑心病奇重无比的父皇,无论是司礼监的伴伴们或是他,都不敢跪下来叩首进谏。
  “咳咳。”倏然,朱见深压制不住喉咙深处的痒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不想引起众人的注意; 握拳抵在口边,遮掩住了自己的异状。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落进了朱祐樘的眼中。他忧虑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一个声音道:纵然极有可能被斥责,甚至是引来难以承受的后果,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就算你心里只认他为君,他是父亲的事实依然无法改变。身为人子,怎么能眼睁睁地见着父亲胡乱服食丹药,损害自己的身体呢?即便只是臣子,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君父沉迷丹药之中呢?
  另一个声音道:别被心底的感情所迷惑。明明你很清楚,进谏绝不可能被采纳,反倒只会引发他的震怒,那为何要进谏?你并非不曾进谏,最终得来的不过是怒斥与罚跪罢了;你也并非不曾委婉地关怀他的身体,可得到的只有警惕与疑心。你曾经用过所有办法,试图打动他劝诫他,可从来都没有效果。即使你想阻止他在这种时候进食丹药,也必须另想办法。因为单凭你自己,不但没有能力劝他,还会将自己也折进去。
  量力而为,尽心则已——这是朱祐樘被封为东宫太子以来,自己摸索出的行事准则。没有人教他,也没有人点拨他,他从艰难而又狭窄的生存空间里领悟出了这两个词。若没有它们,他恐怕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一件事,也依旧必须按照这两条准则来办理。
  从心底来说,他希望劝谏父皇停止服食丹药,注重保养身体。因此,此事势在必行,他必须想法设法让他知晓这种时候服食丹药有害无益。可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出面毫无意义。必须是一位能够影响父皇的人出言,他或许才愿意听从。
  故而,唯一的劝诫人选,只有祖母周太后。
  等到冠礼结束,朱见深回了乾清宫等候五位皇子谒见,朱祐樘也转身向着清宁宫而去。只不过,他派出了何鼎去见竹楼先生戴义,烦劳戴义去西宫走一遭。戴义听了何鼎这番话后,银白的眉都皱成了一团。良久,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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