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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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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也想起了当年的“经济制裁”,颇有些苦恼:“难不成,除了鞑靼之外,就没有我能够练手的对象了?我都已经打算给自己准备新身份了——从将军府出来的小将军朱寿甚么的。朱寿可不能只是个名字而已,我还打算用这个身份军功封侯呢!”
  “……呵,你想得真多啊。”朱祐樘温和道。
  “嗯,你可真会顽啊。”张清皎微笑道。
  “……”出于对兄长的尊重,朱秀荣和朱厚炜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看。朱厚照顿时有些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嘴快,把自己最隐秘的计划都透露出来了呢?!朱寿啊朱寿,你凭着军功封侯的壮举至少得推迟四五年才能实现了!!
  ************
  朱宸濠三人谋逆证据确凿,按照律例判罚,都被废为庶人,赐自尽。宁国封除,宜春国与瑞昌国均国除。他们的孩子都年幼,并未参与谋逆,与内眷一并废为庶人,迁往京外高墙庄子中居住。
  在朱宸濠伏诛之前,朱祐樘召见了他。
  戴着镣铐身着囚衣的朱宸濠打量着金碧辉煌的乾清宫,对着端坐在御座上脸色红润的皇帝嘿然冷笑:“真可惜,这次你居然没有病死。”被押送回京城的一路上,他都在反复地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便将所有的意外都归结在了朱祐樘身上。如果朱祐樘真的病死了,他的谋划就极有可能成功。只可惜,他没有病死!
  朱祐樘注视着这个昂着头满脸阴郁的年轻人,淡淡地道:“你不知道,朕只是将计就计,佯装重病?”
  朱宸濠顿时神色大变,咬牙切齿道:“刘文泰竟然敢骗我!!”都怪刘文泰,都是刘文泰这混账玩意儿的错!要不是他给他递了错误的消息,他怎么可能失败?!
  “他没有骗你,他是真打算害我父皇。”朱厚照歪着脑袋,端详着这位被废为庶人的最后一任宁王,“只可惜,父皇和母后慧眼如炬,早就查出他与你来往密切,从来没有信任过他。而且,你想得有点太多了,父皇装病不是为了骗你,而是为了骗鞑靼人。你知道这次死了多少鞑靼人吗?差不多将近三千来人,这些人比你属下那群鸡鸣狗盗之辈可厉害多啦!”
  朱宸濠脸色铁青,瞪着父子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口舌伶俐的混账小子的意思是,皇帝装病骗他只是为了利用他去蒙骗鞑靼人?他们父子俩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气得简直要青筋暴跳了!可他属下人少是事实,比不上鞑靼人也是事实,他还能如何反驳?
  “朕其实有些不明白。朕年少时,与宁靖王以书画会友,不像是长辈与晚辈,更像是忘年之交。他虽醉心书画,却也在朕遇到难事时对朕颇为维护。可为何在他去世之前,你们宁藩的势力就闹出了郑旺一案?”朱祐樘道,“这应该不是他的意思罢,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病重了。”
  朱宸濠嘿然笑了:“是啊,那不是祖父的意思,是我父王与叔叔们觉得不忿,私底下做的。但他们也都是为了祖父出气。你莫不是忘了,就因为祖父在庆贺你婚礼的折子里错写了‘大婚’二字,你父亲就借题发挥撤下了宁王府所有属官,将宁王府的脸面往地上踩!祖父因此病倒,父王与叔叔们不该生气么?!可没等他们报复你父亲,他就死了,父债子偿,不应该让你来受教训么?!”
  “……”朱祐樘默然不语。
  “原本宁王一脉也没想过要做些甚么。”朱宸濠森然道,“但你们燕王一脉步步紧逼,逼得我们不仅没了颜面,连活路都快要没了,我当然要造反!当初朱棣那老贼诓骗我高祖父跟着他起兵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好的这天下兄弟俩共享,结果他却卸了高祖父的兵权,将他一辈子困在了南昌城里!!”
  “本来这天下就有一半是我们的!我拿回来又有甚么错!!我只想要江南,将江北都留给你们!随你们与鞑靼人怎么抢!!哈哈哈哈!江南!江南是我们宁王一脉的!!是我们的!是我的!!”
  在疯狂的笑声中,手舞足蹈的朱宸濠被锦衣卫押了下去。听着渐远的笑声,朱厚照皱紧眉,道:“爹,您可别被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影响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年太宗做出的选择是人之常情,虽说……手段确实有些不光彩。但咱们也没有对宁王一系多苛刻啊……祖父……祖父那时候不是都病糊涂了嘛。”
  朱祐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放心罢,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话心生动摇。太宗固然对宁献王有亏欠,但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与我们这些后辈无关。长辈的事,本该由他们自己解决。咱们能解决的,唯有眼前之事。大哥儿,你觉得,宁王叛乱对咱们而言,有甚么好处?”
  “警告那些有歪心思的宗藩,让他们不敢造反。如果敢造反,宁王的下场就是他们将来的结局!另外,不愿投献王庄的几个藩王因为这件事,应该也会考虑赶紧把王庄拿出来表忠心。谁让宁王就是私留了田庄,把匪徒都养在里面呢?他们为了避免嫌疑,肯定会主动献出王庄以证清白。”朱厚照滔滔不绝地道。
  “还有呢?”
  “唔,树立爹的威信!让所有宗藩知道,爹是慈爱与威严并存的!”
  “呵呵,这一条与上一条有甚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这一条说的是爹的光辉形象啊。对了,爹,是不是也能用这件事说服朝臣,把藩王留在封地里很危险?天高皇帝远,藩王留在封地里不但会作威作福,还会蓄养匪徒、私交大臣。不如把他们放到眼皮子底下来才更安心!”
  “要是他们觉得,藩王留在京城,更容易私交大臣,勾连起来叛乱呢?”
  “那就得杜绝藩王与大臣私下来往,让锦衣卫督查清楚。而且,还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藩王真和某些大臣勾连,也不可能染指兵权,更不可能掌握禁军。一旦他们有不轨之举,立即废为庶人,封国除!”
  父子俩一面说着话,一面结伴离开乾清宫,回到了坤宁宫。在坤宁宫里等候着他们的,是他们最宝贵的家人:有唇角含笑的爱妻(娘亲),有乖巧可爱的女儿(妹妹),有一心钻研的儿子(弟弟)。
  同一时刻,诏狱里的朱宸濠狂笑着饮下了御赐的毒酒,伏诛。朱宸浍与朱拱栟哭着喊着不肯就范,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用白绫结果了他们。早已被关押的刘文泰则被斩首,他的家人虽免于连坐,却被罚没所有家产。与此次谋逆相关的所有人,或判死刑,或判流放,或判抄家,或判丢官去职,或判服役,也都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mua,这是正文的倒数第二章 
  今天之内,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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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岁月静好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 已是四月中旬了。因周太皇太后孝期已过; 宫中久违地举办了一场筵席。筵席设在宫后苑内的紫藤架附近; 近可观如瀑般落下的紫藤,远可看火红的石榴花,旁边还有盛放的牡丹、芍药与月季。
  张清皎扶着王太后在紫藤架下漫步,两人的目光穿过紫藤花枝; 望向外头的众生百相。朱祐杬兄弟等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讨论甚么; 很是热火朝天; 时不时便大笑起来;兴王妃刘氏这群妯娌也坐在一处; 或牵着牙牙学语的稚童; 或怀里抱着满脸懵懂的幼儿; 顾盼之间浅笑芬芳;仁和长公主姊妹几个陪着重庆大长公主等姑母们,正在观赏新品牡丹,宫人托着花剪侯在旁边。
  更远处; 英庙太妃与宪庙太妃坐在花荫里谈笑;朱厚照领着朱厚炜、朱厚熙等人眉飞色舞地比划着甚么,除了朱厚炜之外,所有小哥儿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朱秀荣带着一帮爱美的堂妹们折芍药花,帮她们插在双丫髻上,小姑娘们都乐得小脸儿红扑扑的。
  “难得人如此齐全。先前不是这个留在外头,就是那个出门办差; 总也凑不到一块儿。那时我总是想起来他们还没有长大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在一起乐呵呵的,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分离。”王太后悠然而笑; 只字不提糟心的邵氏与仍然未归的雍王。
  “母后放心,大家以后也都不会分离。就算小家伙们长大了,也绝不会各奔东西。”张清皎道,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外戚们身上。今日进宫的外戚不多,唯有周家、王家与张家以及数位驸马与公主子女而已。不过,昔日里扯高气扬的周家如今却格外安分,仿佛一个个大鹌鹑似的定在位置上,不敢多言更不敢多语。倒是王家与张家依旧与从前那般,亲近间依然礼数周到,丝毫不张扬。
  王太后的视线也自然地随了过来,淡淡地道:“外戚便是如此,荣华富贵因后宫女子而来,自然也因后宫女子而去。一家子人都没有个能立得住的,昔日的烈火烹油之势,指不定甚么时候就风流云散了。”
  “是啊,没有人能永远护得住一大家子人,终归还须得靠他们自己。”张清皎道。她对周家没有任何好感,但好歹他们也算是识相,自周太皇太后崩逝后便低调许多,再也不敢出来随意蹦跶了。
  “你家的弟弟都很不错,你将他们教得很好。”王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会儿鹤哥儿应该已经到广州府了罢?筠姐儿带着孩子跟着他一起去了,总算不必常年两地分离了。只是张府里的事儿怎么办?让仙游管着?”
  “有管事娘子办事,仙游只需偶尔过问即可。她眼下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太过劳累。只是伯祖母年纪大了,不想待在京城,想回兴济去,我心里舍不得她老人家,可也不能不顺从老人家的愿望。”
  “故土难离,愈是年纪大了,便愈是容易念旧。你说是舍不得,其实也是担心她的身体罢。算起来,她都已经八十余岁了,长寿而又康健,底下的儿孙又争气又孝顺,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母后又何必羡慕我家伯祖母呢?难道母后不是越活越年轻,底下的儿孙又孝顺又能干?”张清皎挽着王太后的手臂,亲密得宛如母女。
  王太后笑了,半是感慨半是认真地道:“呵呵,你说得是。我啊,年轻时将该吃的苦都吃了,年纪越大,过的越像是神仙日子。当年我身边的人都宽慰我,我是有后福的人,那时候我不太相信,后来果然应验了。”
  婆媳俩绕出紫藤花架,朱秀荣带着小姑娘们拥过来,叽叽喳喳地脆声说着话。刘氏等也都立起来相迎,笑颜晏晏。朱祐杬等人注意到了,也放下了话头,过来给母后与皇嫂问安。朱祐樘从乾清宫过来时,所见的便是这般热闹的情景。他微微勾起唇角,对身边的怀恩等人道:“果然,还得一家团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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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期盼阖家团圆,朱祐樘很快便给兴王朱祐杬、崇王朱见泽赐下了府邸。正摩拳擦掌打算弹劾叔侄俩,催着他们赶紧回封地去的言官无不愣住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暂时没有封地不就藩的益王等人也就罢了,明明是有封地也已经就藩的亲王,皇帝陛下都要留住他们?!这与祖宗规矩不符啊!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激烈反对,朱祐樘都有充足的理由。兴王过些时日还得出京忙着去接管新投献的几家藩王田庄,崇王的孝期也没有守完,总不能让他们两家人一直寄居罢。堂堂藩王,在京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成何体统。
  这种搪塞言官的话,内阁四位阁老以及六部尚书当然不可能相信。朱祐樘便对他们道,横竖兴王与崇王的产业都交给皇庄打理了,他们回封国还能有甚么事需要忙?倒不如都留在京城,一家子团聚,倒是省了每年进京出京的耗费。
  “陛下可知,改动藩屏之制,日后会有甚么样的危险?”首辅刘健肃然问。
  “甚么制度规矩都不可能是万全之策。即使千防万防,宁王不是同样能掀起叛乱,不是动辄就能杀数十朝廷命官?不是照样能收买朕身边的太医?”朱祐樘淡淡地道,“倒不如都留在京城里,留在言官与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一旦他们有甚么出格之举,便可立时纠正,不至于让他们走歪了路。”
  “如果他们还是走歪了呢?”李东阳紧跟着问。
  朱祐樘微微一笑:“那便得烦劳诸位爱卿帮朕好好想想制约之策了。究竟如何做,才能既让藩王就算结交朝臣,也不可能染指兵权,掀起甚么风浪来?朕一人之力终归有限,须得众卿齐心协力,才能想出更好的应对之法。”
  “……宗藩之制确实该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封地遍布国朝。”王恕王老先生耿直地道,“实封藩王总是会闹出不少事来,虚封或许还好些。只是宗室对回京或许都会有疑虑,觉得陛下是在削藩。陛下可有对策?”
  “我从来不强求他们做出选择。”朱祐樘温和一笑,“究竟是待在繁华的京城中,大家热热闹闹地走动起来更有趣,还是孤零零地留在封地里,终身不能踏出封城一步更合意,都只看他们自己来选。”只是,一旦尝过繁华的滋味,一旦能够稍稍自由些,又有谁会愿意成为无形之中的囚徒呢?
  ************
  就在内阁与六部尚书正暗中商议改动宗藩之制的时候,朱祐樘偶感风寒,病倒了。经历过刘文泰一事,张清皎丝毫不敢轻视,忙请来了陆尚医、茹尚医与谈老先生进宫诊治。至于太医院,出了刘文泰等三个医德不佳之辈,她对他们已经失去了信任。就算院使也带着人来诊治,诊断的结果亦只能作为参考罢了。
  “这症候倒是与年前装病那回有些相像。”谈老先生捋着雪白的长须道,“是热症。”茹尚医和陆尚医也都认同,这确实是热症。不过症候尚轻,还没有完全发散出来,用药仍须得谨慎一些,以中平调和为主。
  等到他们都离开后,朱祐樘注视着给他喂药的爱妻,笑道:“卿卿,不过是小病罢了,别紧张。”
  “若是不重视,小病也能变成大病。”张清皎蹙着眉头,将空下的药碗放在旁边,给他掖了掖锦被,“说来也奇怪,这都已经是四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你怎么还会患上风寒?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正对着夜风吹啊。”
  朱祐樘清咳一声:“只是意外,卿卿无须放在心上。”
  若是后世,区区感冒而已,自然无须担心。无论是风寒感冒还是风热感冒,去一趟医院开了中药或者西药,熬一个星期就能好。可在如今,就算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保证,张清皎仍然无法放下心来。而且,她心底深处仍然悬着一根弦——真正的历史中,他的命运究竟如何?他是不是仍然注定有劫?甚么时候他的劫数会到来?她能不能帮他度过劫数?
  许是应了她的担忧,又许是这次病症确实来势汹汹,尽管有三位名医诊治看护,朱祐樘的病情依旧日渐加重。谈老先生三人也很意外,不断地调整药方,终于稳定住了他的病势。不过,即使病情有所好转,朱祐樘却无故陷入了昏迷中。
  迷迷糊糊地,他便觉得身体忽然一轻,浮上了天空。空中云雾弥漫,依稀出现了一些画面,那似乎是另外一个他——
  他熬过了万贵妃,顺利地娶了妻子,可爱妻的性情与如今截然不同,判若两人。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将弟弟宠坏,而自己爱屋及乌,给骄纵的他们双双封侯,纵容他们闯下各种祸端。因着太医无能,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甫出生的次子夭折,可爱的女儿夭折。最终他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与爱妻渐渐离心的痛苦,开始求仙问道,开始像父皇那样沉迷丹药……
  然后他同样偶感风寒,因刘文泰错诊而病势沉重,临终前将太子托付给了内阁。他死后,太子却因为性情跳脱受不得内阁约束,愈发叛逆。别人视为离经叛道之事,他偏要尝试;别人不许他做的事,他偏要去做。太过聪明,以至于视一切为游戏,被奸人所惑而不自知,最后落水得病,枉送了性命。
  接着他的妻子与首辅商议,竟然不给儿子过继血脉,直接给他过继了兴王之子。之后便是大礼仪之争,他们这一脉再也没有能传承下去。新帝欲杀妻子那双为非作歹的弟弟,妻子舍下颜面相求,对方不为所动,她只能看着张家彻底败落,郁郁度过余生。
  紧接着是数代荒唐,女真人兴起,攻入中原夺得了皇位。又是数代之后,洋人打破了国门,百年屈辱。最后这片饱受风霜的土地终于得到了安宁,数十年倏忽而过,无数人喜怒哀乐的面容在其中闪现。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陌生世界中,忽然出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她面容模糊,却仿佛穿过画面瞧见了他,扬起唇微笑起来。
  一切豁然开朗,朱祐樘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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