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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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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东阳与右都御史刘大夏的师弟,也是文武双全的奇人。经由内阁推举,日后将由他来接任王越的三边总制之位。王越自知已经年老体衰; 也不吝提携指导后辈,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时常书信往来。
  王越和杨一清的目光何等长远; 自然知道茶马互市重要的不是翻倍的赚钱; 而是引入良马。虽国朝重视马政; 圈了许多草场作为养马地; 但毕竟最丰美的养马地眼下或在鞑靼的掌握之中或时常受鞑靼部落侵扰。再加上马政时有懈怠,良马越发稀少,每每看见马场里面的中等马与劣马; 都令人觉得忧虑。
  没有好坐骑,自是不可能有立国时威名赫赫的骑兵。以步兵抵挡骑兵的洪流,无异于以卵击石;便是敌人被赶走,也不可能继续追袭。这也使得国朝的边备只能普遍沦于守势,难以重现汉唐时期马踏匈奴与突厥的强悍身姿。
  可谁心里没有杀敌的热情呢?谁不希望驱逐鞑虏如赶牛赶羊,重现盛世威武?
  良马; 让王越和杨一清看到了希望,两人顿时对边境互市充满了热情。他们不仅严加约束互市区域的规则,不许出现任何欺骗与霸市的行为; 还悄悄派人去打听最受诸部落与胡商欢迎的商品是甚么。更难得的是,他们主动与御马监合作,打算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隐瞒实际身份换得良马。鞑靼部落毕竟不傻,若直接以官商的名义换马,他们定然不会答应。但要是以民间商人的名义私下换马,他们便放心多了。
  有这两位在边境坐镇,张清皎自然乐得组成更多商队前去互市。换来的马直接交给马场,至于其他商品以及金银珠宝等,自然该顺利入内库或者进入皇铺。户部尚书周经虽有些眼热,但也知道一匹良马抵得上千金,足够覆盖“关税”,于是忍痛定下了“以马抵税”的规则。不仅仅是御马监的商队,便是其他民间商队也可用马来抵关税。
  为了鼓励民间商队参与,张清皎也让御马监私底下放出风声:如果交换的良马足够多,不仅不需要缴纳关税,还有机会与御马监合作做生意。毕竟普洱茶饼生意目前由御马监垄断,但垄断不意味着他们能直接吞下广阔的市场。眼下人手不足,对普洱茶的宣传也不够,自然需要寻找合作伙伴进一步扩大市场。不少敏锐的民间商人暗中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对换马格外踊跃。由他们来零散地与鞑靼等部落换马,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于是,在绝大多数人一无所知的时候,边境附近的马场补足了上千匹良马。伴随着互市中各种商品交易的热潮,将所有马场都补充上良马也是迟早的事。其中固然有鞑靼部落刻意拿来互市的骟马,却也有体质极好的母马以及来自中亚商队、乌斯藏与女真部落的良马。一代一代繁育选种,边境兵士必将不再缺战马。
  九月末,寿宁侯府终于传来好消息,王筠顺利地生下一子,张家终于有了第二个孙辈。张清皎自然格外欢喜,连连派人送去了许多上等燕窝等补身之物,还亲自给小外甥挑选了乳母。张峦高兴极了,亲自给依然在广州府的张鹤龄写了报喜信。因着他的注意力都分给了大胖孙子,张延龄终于得以松口气。
  十月初,纷纷扬扬的大雪洒遍北疆。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格外寒冷。然而,内心热血涌动的王守仁却不顾父亲王华的反对,上折子请外调任职。
  折子递到内阁,五位阁老的想法不一。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一直任京官,在各种清贵机要的衙门里迁转,唯有王恕有抚政一方的经历。在他们看来,对于足够敏锐的人而言,即使没有外任的经历也足可知天下事。但王守仁毕竟年轻,他若想外任闯上一闯,有这种胆气亦值得鼓励。
  朱祐樘见到这张折子,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朱厚照曾经提过的“成全”一事。他爱惜王守仁的才华,见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坚定,不由得轻叹一声:“让尹爱卿过来,看看边镇附近的州府可有合适的职缺。”王守仁这三年的考计为上上,从正七品的翰林编修转为从六品的修撰。若是调任外官,自然可更上一层再升半阶甚至一阶。
  尹旻过来后,思索片刻道:“眼下隆庆州的知州不过权任,这次考计不过中下,倒是符合他所请。”隆庆州虽只下辖两县,亦是下等州,却是直属北直隶管辖。毕竟它是边境州,地处要冲,自然非比寻常。其知州比知府品阶稍低,乃是正五品。
  “虽是外放,他的能力亦不错,但由从六品直接升任正五品有些不妥。他尚且年轻,初次抚政一方便任主官,难免有些难以服众,亦有经验不足之嫌。”这种品阶的官员调任升迁原本并不需要朱祐樘关注,可谁让王守仁是他家大胖儿子心心念念的先生,也是他一直都很看好的年轻人呢?
  “以州同知的品阶,权知州之责如何?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继任隆庆州知州,之前的权任知州亦是从隆庆州同知升任。”尹旻道。
  朱祐樘沉吟片刻:“可。再调任一个经验丰富的州同知辅佐他。若是他确实能做实事,三年后便让他直接升任知州。”
  尹旻领命而去,朱祐樘便又唤来了王守仁,告诉他即将外放为隆庆州同知并权知州。王守仁已经做好了担任辅官的准备,也思索过该如何辅助主官行事才能一展所长且得到对方的信任。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为了实现理想,即便再不喜欢他都愿意尝试。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初次外放便能成为实质上的一州主官。
  这样的恩典与信任,令这位年轻人禁不住有些心潮涌动,眼眶微红:“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朱祐樘微微一笑:“朕只是觉得,像你一样的年轻人实在很难得。明明眼前有一条平坦大道,几乎可直通内阁,可你却偏偏选了别人都不选的崎岖小道。常人向往翰林院而不能入,你身在翰林院中却立志抚政边疆,如此心志,朕自当成全。”
  王守仁沉声道:“平坦大道固然好,却并非微臣所愿;崎岖小道看似不好,但亦有无数人愿意为之尽心竭力。微臣觉得,这两种道都能替陛下分忧,却没有优劣之分,只看个人的选择罢了。”
  朱祐樘颔首:“你说得是,原便没有孰优孰劣之分,只是选择不同罢了。翰林院需要大才,督抚一方又何尝不需要大才?若非才华品性皆出众,一直待在京城,待在朕的身边,反倒不容易了解民生为何多艰。”
  恍然间,他想起了自家卿卿说过,拔擢要员本便该从最了解民生实务的人当中择取。否则,所做出的种种举措,难免都有纸上谈兵之嫌。即使有改革的意愿,也不懂该如何因地制宜才能真正落实那些举措。卿卿所言确实有道理,阁臣与六部尚书尤其需要这样的经验,行事才能更符合实际。
  “你且回去做些准备罢。朕给你委派了经验丰富的辅官,必能助你一臂之力。朕也希望,你能将隆庆州治理得有些起色。”也许眼前这位年轻人将会是儿子未来的阁臣,历练一番亦是好事。
  “微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亦不负良心。”
  这边厢王守仁顺顺利利地得到了理想的职缺,另一厢他爹王华却是生生地被他的自作主张气得寝食难安。其实他并不反对儿子外任,可却怎么都觉得他去边境州府任职并不是冲着抚政一方去的。若是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去哪里不好?偏偏非得去边境?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儿子口出要将鞑靼都驱逐出去的狂言。只看过些兵书,竟满脑子都想着打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威宁伯王越不成?!
  王华本觉得以儿子的资历,就算如愿去了边境州府,也不过是同知这等辅官。便是他雄心壮志想做点甚么事,上头还有主官压制着,必定不可能太出格。却没想到,吏部的调令下来,直接让他以州同知来权知州。他气得险些想写折子去弹劾吏部尚书尹旻了,好不容易才被劝下来——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尹旻何其无辜?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王华还能怎么办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虽说大王先生和小王先生都是自家先生,但朱厚照显然更偏心小王先生。知道大王先生正天天心塞后,他一点也不避讳地都说给了爹娘和好友杨慎听。朱祐樘和张清皎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慎却是若有所思道:“每人的道都不同,即便父子之间也会有差异。”
  朱厚照道:“你说得对。但只要我坚信的‘道’是有道理的,我爹娘就会支持我、相信我。不像大王先生,总是觉得用兵是小道,不让小王先生去试试。小王先生要是不试试,他怎么知道他不会像威宁伯那样天赋出众呢?”
  “你说得是。”杨慎仔细想了想,“也许我也该多看看兵书。”
  “看吧看吧。你那么聪明,肯定也会很厉害的!”朱厚照睁圆了眼睛,“对啦,小王先生得了调令,说不定甚么时候就要出京上任。咱们到时候去送一送他吧。”
  “好,咱们约好时间,一起去送他。”杨慎道,“再叫上李兄。”他所说的李兄自然是李兆先,眼下正在翰林院任编修。
  作者有话要说:  普通进士都从知县开始干,咱们阳明先生从权知州开始
  权,也就是代理的意思,不是正式的。所以咱们阳明先生是以副市长的身份代理市长╮(╯▽╰)╭
  虽然这个市有点小,下面只有两个县,但耐不住它位置重要啊,就是北京东北方向唯一的军事缓冲地带。
  大家猜猜,下一章会发生什么。
  照照好像忘了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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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识破身份
  吏部的调令已下; 王守仁自然不会在京中继续逗留。他婉拒了家人希望共度新年的想法; 准备早日离京就任。因隆庆州太过危险; 他没有带上妻子,而是孤身赴任。王华纵然心塞,到底仍是觉得不舍,便让剩下几个儿子前去相送。
  朱厚照、杨慎与李兆先三人也来到西直门外相送; 还带上了小尾巴朱厚熙。见漫漫风雪中,王守仁孑然一身立在清油马车边; 仿佛天地间独有他一人孤孤单单地追寻大道而去;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微微一动。再看他眼底的执着与坚定犹如火焰般温暖; 更令人禁不住升起钦佩之情。
  朱厚照只觉得胸臆忽然有些激荡; 拱手道:“小王先生; 此去可千万要珍重。我还等着你每月得空了给我写信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的礼如何能轻易受得?王守仁侧了侧身,作揖回礼道:“放心罢; 便是你不想看那些琐碎之事,我也会每个月都教人送信回来。”太子殿下对边境民生了解得太少了,他当然应该成为一双替他去观察的眼睛。有些大道理无须翻来覆去地教,而是须得从日常中潜移默化地引导太子殿下思考。这样的教授之法,是他从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那里学来的。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会去探望你。”朱厚照转了转眼珠子; “隆庆州就在京师西北,快马加鞭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了。就算是坐马车慢行,也不过一日左右的功夫。转一圈就回京; 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王守仁眉头微皱:“隆庆州毕竟危险,可别贸然行事。”
  “我知道啦,一定不会偷偷跑出京的。既然要出远门,肯定得让爹娘知道啊。”朱厚照道。旁边的朱厚熙听了,赶紧踮起脚尖:“我也去!我也去!”他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怎么也得跟着太子哥哥去见见世面啊。
  “行,你也一起去。”朱厚照满口答应了,浑然不觉杨慎正微微皱着眉打量着他们堂兄弟俩。杨慎并不傻,相反,他的脑袋绝对是难得一见的聪慧。只是从前他太相信自家朋友,所以从来不多想而已。可今日所见的种种细节,让他不由得对朋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为甚么王兄不受朱寿的礼,反倒给他还礼?明明朱寿叫他“小王先生”,本来就应该执弟子礼才是。就算平日里再亲近,师徒间规矩并不严整,这种场合也根本不需要回避啊。等等,他怎么会忽略,朱寿还叫王学士“大王先生”?仔细想想,这种称呼显然不单是敬称,而是王学士确实同样是他的先生。
  不仅如此,他依稀还想起来,朱寿曾提到李阁老与谢阁老,也是叫“西涯先生”与“木斋先生”。话里行间颇有些亲近之意,也并不仅仅是敬称。甚么样的人能拜好几位先生为师?而且个个都是翰林院的大才?
  王兄的弟弟们一见着他们就格外拘束,还特意朝着他们行礼。他本以为是因为彼此有些生疏,王家又是礼仪周到的官宦世家的缘故。可除了李兄之外,他们俩的年纪都比王家人小,都算是晚辈。哪有年长者主动给年幼者行礼的道理?除非,除非……
  杨慎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熙身上。他见过朱寿的妹妹和弟弟好几次,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的堂弟。这孩子与朱寿如此亲近,怎么平时不见他带着堂弟出来顽耍?偏偏在宗室进京之后,这孩子就出现了。
  朱厚照自是不知杨慎已经心有疑虑,爽朗地笑着与王守仁告别,还给他送了一张好弓作为临别礼物。王守仁并没有推辞,转而又与李兆先提起了书法课之事。是的,李兆先将接替他成为太子殿下的书法老师。虽然他对兵法策略不感兴趣,但一位单纯的书法老师为甚么要懂兵法呢?
  杨慎忍下心中的疑惑,看似平心静气地和王守仁道别,也送了笔墨纸砚作为礼物。不多时,王守仁便向众人拱手告辞了。风雪太大,他若不快些启程,恐怕就很难赶在今晚进入隆庆州的州城。所有人都目送着那辆犹如独行于天地之间的清油马车,心底的思绪自是各不相同,难以言明。
  回城的时候,朱厚照特意唤上王家兄弟作伴,有心想与他们亲近些。只可惜王家兄弟知道他的身份,难免束手束脚的,彼此间说话都透着尴尬。朱厚照无法,只得借口带着朱厚熙去番邦铺子里瞧新鲜,先行离开了。
  他的马车刚往前行了数步,杨慎便依稀听见里头传来孩子的声音:“太子哥哥,快点儿,快点儿。我都答应爹娘和妹妹了,要给他们捎礼物!回头也给你挑几份带回去呀!”
  呵呵,该说果然如此吗?耳朵灵真是好啊。
  杨慎眯起眼,就见前头马车的窗帘微微一动,露出了朱厚照那张满是心虚的脸:“杨大哥,你也一起去嘛?听说那个铺子里最近刚到了些新鲜玩意儿。”
  “前些日子我已经去过了,就不陪你们凑热闹了。你出门一趟不容易,带着堂弟去罢。”说着,杨家小少年就放下了马车帘子。杨家的马车夫吆喝一声,赶着马就这么离开了。旁边的李兆先瞥了瞥心虚不已的太子殿下,佯装甚么都没发现,也找了个理由走了。王家的马车自然更不会在原地逗留,也赶忙告罪回家去了。
  朱厚照放下窗帘,在朱厚熙的肥脸蛋上捏了捏。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都怪熙哥儿,他不过是忘了叮嘱他在别人面前别唤他“太子哥哥”,他一时嘴快就这么叫出了声。幸好声音不大,希望杨大哥甚么也没有听见。
  ************
  “你是说,杨家的哥儿不理你了?”张清皎低头看着满脸郁闷地在榻上滚来滚去的朱厚照,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早就告诉过你,不应该欺瞒人家。就算一时欺瞒,也得早些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说的你偏不听,左找借口右找借口,拖了整整一年。结果可好,人家发现真相了,自然觉得你不是诚心与他交朋友。”
  “我……我是诚心诚意的!”朱厚照辩解道,焦躁中难免有几分心虚,“杨大哥可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是故意骗他的,就怕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哼,都怪熙哥儿,肯定是他叫我的时候声音太大,被杨大哥听见了。”
  “你可真是出息了。明明是你欺瞒人家在先,现在倒学会推卸责任了。”张清皎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熙哥儿有甚么错?他年纪小,你又不曾提过这些,他哪里知道在你的朋友面前不能随意叫你呢?”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是无故迁怒了,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榻尾,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正在拿着一片水晶镜片观察水仙花的弟弟,以及和德安郡主一起顽“跳房子”游戏的妹妹。“娘,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自己犯了错,你说该怎么办?”张清皎挑起眉,放下手中厚厚一叠仕女小像。
  “可我派人去送帖子,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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