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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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跤酰弧∈萑醯闹斓v樘亦是脸色愈发苍白了些。
歇息片刻后; 朱见深领着朱祐樘跪在/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画像前; 在心中默默道:昨天那些话,是朕一时昏了头说了胡话,望列祖列宗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朕已经明白祖宗们的意思了; 必定会让祐樘好好继位,绝不再提起废太子……
自以为应该已经抚平了先祖们的愤怒后,朱见深再看向太子的时候,目光不由得略有些复杂。他本便笃信佛道,此时觉得儿子许是受到列祖列宗保佑,松了口气的同时; 也难免有些愧疚之意,以及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微末酸楚——当年他受委屈时,祖宗们怎么不显灵呢?
“父皇?”少年太子目光温柔; 一如当初父子俩首次相见那般,眼底唯有全然的信任。
朱见深打量着他,轻咳一声:“瞧瞧你最近都瘦成甚么样了?你祖母除夕那一晚还念着你呢,可别让她老人家忧心,年节里可得好好补回来。不然,便是休沐日结束,朕也不会让你去文华殿进学。”
“儿臣省得,父皇放心。”朱祐樘微笑应道,“其实太医每日都会来看脉,说是儿臣已经大好了。许是最近又长高了些,祖母和父皇才觉得儿臣看着更瘦弱了罢。看来,儿臣确实应该多进些吃食,身上多长些肉才好。”
“你若能像几个弟弟那样壮实,朕就放心了!”朱见深道。
父子俩难得说了些家常话,朱见深又带着朱祐樘回乾清宫用了午膳,这才放他回清宁宫。父子俩共享天伦之乐,令他兴致颇为不错,与昨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时候,司礼监呈上了一堆言官的折子,他随意翻了翻,果然每一封奏折都与昨日星变有关。
只是,因着无人知晓他有废太子的心思,这群言官便一门心思地认定是他身边有奸佞小人,所以才引来了上天示警。有人慷慨激昂地弹劾梁芳、李孜省、继晓等人,称这些人妖言惑众、蒙蔽天听,必须处死;也有人专注于攻击御马监和梁芳,提起传奉官一事绝不可再继续,卖官鬻爵绝不可成风等等。
朱见深已经习惯言官们揪住梁芳等人不肯放,也习惯了处置这些出头鸟来维护身边的亲信。他正寻思着是不是得再拿住两个人流放出去以儆效尤,免得他们继续说三道四的时候,有宫人来报,说是万贵妃过来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让贵妃进来!”
不多时,就见万贵妃满脸憔悴地快步行来,眼底透着些许惊惧之意。还未等靠近呢,她便嘤嘤哭了起来:“陛下,臣妾昨天真是吓坏了……好好的大年初一,天空竟然出现异象,吓得臣妾晚上便做了噩梦……”
朱见深听了,心疼极了,宽慰道:“星变异象之事,朕已经处置了,贵妃不必担忧。”
“是么?怎么处置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万贵妃抹着泪,“不瞒陛下,臣妾做的噩梦才可怕呢。先是梦见安喜宫里供奉的那座观音菩萨像面朝东流泪,紧接着臣妾就浑身发冷地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里,安喜宫成了一堆瓦砾……陛下,不如将李仙师和继晓大师唤到安喜宫,替臣妾做个法事收收惊罢?”
朱见深只顾着心疼她,自然没有不许的:“朕陪着你回安喜宫,一起看着他们做法事。”
一个时辰后,李孜省和继晓领着一群僧僧道道来到安喜宫,似模似样地做了一番法事。李仙师在前头挥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一群道士在旁边护法;继晓大师就坐在后头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一群和尚跟着喃喃。场面极其嘈杂,却也很是和谐,仅仅只是瞧着,朱见深便觉得甚为安心。
法事做完,这两位大师便满脸高深莫测地来到朱见深与万贵妃跟前,给两位贵人行礼。朱见深满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正要赏赐两人的功劳,不料继晓大师却双手合十,摇了摇首:“贫僧以为,星变异象绝非寻常,唯有寻出根源方能解贵妃娘娘的厄运。”
朱见深看了一眼万贵妃,见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自是不忍心责怪她怀着私心提起废太子之事。于是,他便微微颔首,刚要含糊地暗示几句,就听继晓接着道:“星变的因果,以贫僧看来,今日应该已经水落石出。只是万岁爷尚未处置,所以还未彻底解开。”
朱见深怔了怔,寻思着今早祭祀奉先殿之事——星变应该已经解决了才是,莫非……
他心思微微一动,便见李孜省似模似样地掐指一算,拂尘甩了甩:“陛下,微臣算了算,这回星变,应在东方之人。此人离得不远,寻起来不难……”他刚要朝着东面走几步示意,就见梁芳匆匆忙忙地自东而来。
见是他,李孜省与继晓仿佛透过那具佝偻的皮囊瞧见了什么,竟是齐声一喝,将梁芳吓得愣在了原地。朱见深眯了眯眼睛,望向这个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监,梁芳立即惊惧难当地跪了下来。这种时候,这样的反应,两位大师究竟是何意,已经不言自明。
朱见深想起乾清宫里那堆弹劾梁芳的折子,目光不由得变深了些:“贵妃,进去歇息罢。朕与李仙师、继晓大师再议一议此事。”
万贵妃仿佛是不忍心见梁芳遭难,替他说话道:“陛下,‘东方之人’多了,总不能见这老货正好从东面过来,就当他是天象的因果。或许,天象异变另有征兆也未可知呢?此事还须得两位大师再好好瞧瞧才是。”
朱见深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眸愈发沉了些:“贵妃去歇息罢,朕自会着人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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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深夜,朱见深方脸色微沉地回到乾清宫。临睡前,他在今日那些折子的票拟上亲自批红道:撤诸传奉官。
怀恩等司礼监大太监们见了,无不惊讶。要知道,传奉官可是由这位万岁爷闹出来的。当年他刚继位不到一个月,就不经过吏部选官,自顾自地直接任命了一位官员。而后,传奉官的风潮愈演愈烈,如今已经成了御马监敛财的手段,亦是万贵妃梁芳得以结党谋私的关键。群臣屡屡弹劾,却因皇帝陛下不肯处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廷里越发乌烟瘴气。
今天万岁爷究竟是怎么了?不仅没有因言官们弹劾梁芳等人而大发脾气,反倒是虚怀纳谏,简直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躺在龙床上后,朱见深看了一眼正要躬身退下的怀恩,示意其他人先退下。怀恩静静地立在床边,就听皇帝陛下低声道:“朕最近觉得,祐樘身子骨弱,性情也有些过于温软,实在不宜承担重任。倒是祐杬强健活泼,反倒更适合……你以为如何?若是得空,不妨替朕想一想该如何措辞,方能劝服母后与群臣?”
怀恩怔了怔,瞬间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早上因星变之事刚刚与太子重新亲近起来的皇帝陛下,竟然转眼间便再次下定了决心,连一天两天都等不得,当真打算即刻废掉太子!无论促使他决定废太子的是万贵妃的谗言,是李孜省或者继晓的妖言,还是他所说的理由,作为臣子的他都绝不可能接受!
念头急转间,这位权宦满脸肃穆,立刻解下自己的发冠,跪下来重重地叩首道:“老奴万死不敢从命!宁可陛下杀了老奴,也不能让天下人口诛笔伐杀了老奴啊!!”而后,他便伏在地上哭泣起来。
朱见深的试探之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阴云密布,双目沉沉地望着怀恩:“呵,如此说来,连朕的话,你也不肯听了?”
“请陛下赐老奴一死!!”
朱见深怒极反笑:“朕不过是让你想想措辞,倒像是逼着你杀人放火似的!既然你连措辞也不愿想,索性就下去拟旨罢!明日一早,朕要见到圣旨!!”
“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几位健壮的太监从殿外鱼贯而入,将磕得满头是血的怀恩带了出去。朱见深躺在龙床上,回想着方才李孜省与继晓的言语片段——奉先殿一事或许确实是巧合,又或许反而是预兆。若是先祖们当真不愿他废太子,明日且看看是否还有异象出现。倘若风平浪静,那这便是天意了。
************
正月初三,乾清宫突然发生了一桩震动朝野内外的事件。
皇帝陛下忽然下诏,命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前往凤阳皇陵司香。消息传出,宫内宫外皆是一片动荡。去凤阳皇陵司香,对于本朝的权宦们来说,可谓是仅次于赐死的惩罚,几乎与流放数千里无异。便是东厂尚铭倒台、西厂汪直受贬,也都是去南京守陵,而不是偏僻的中都凤阳。由此亦可见,怀恩必定惹得皇帝陛下大为震怒,方如此不容情。
所有人都纷纷开始猜测,怀恩究竟因何触怒皇帝。难不成,是宫中发生了变故?
清宁宫,早众人一步得知此事的朱祐樘静坐良久,苍白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细细思索后,他终是回过神来,轻轻一叹:“这已经是第二回 ,戴先生不顾性命之忧来保全我了。老伴可知那/群/奸/佞小人究竟给父皇进了甚么谗言,竟然短短一日内就让父皇下定决心,连戴先生的劝谏都听不进去了?”
“老奴不知。”覃吉低声道,“只知戴先生不肯拟废掉千岁爷的圣旨,万岁爷一怒之下便将他流放到凤阳去了。老奴等连见也不曾见他一面,东厂就已经将他带出了宫。不过,千岁爷放心,东厂提督陈准是戴先生的心腹,必定会着人一路上好好照料他。”
“若是父皇让老伴或者萧伴伴拟旨,只管遵从就是。”朱祐樘闭了闭眼,浑身笼罩着寂寥之色,“戴先生已经走了,我身边只剩下老伴和萧伴伴了。你们若在,我心里还能安稳些。倘若连你们都走了,我便只能孤单一人了。”
覃吉一怔,权衡片刻后,只能红着眼眶答应了。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将太子独自留在宫中才是不智之举。得不到乾清宫的消息,不知道事态的变化,孤立无援的太子便无从应对,命运只会被牢牢掌握在其他人手中。有他们在,悄悄四处斡旋,帮着群臣维护太子,反倒还有一线机会。
“老伴安心,既然昨夜你们已经发觉不对往宫外送了消息,先生们必定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封圣旨便是拟好了,也不会轻易成真。”
“老奴……老奴只是心疼千岁爷……”
朱祐樘闻言,苦笑道:“我心疼戴先生,也心疼老伴和萧伴伴。”尽管心中无比悲哀,尽管先前对父皇升起的微末希冀已经彻底熄灭,但他却不能就这样认命。或许,再等一等,再争一争,便会有转机呢?天时地利人和,便是只能占一样“人和”,他也必须努力将这局“死棋”盘活了!
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初四,新岁首次朝会。皇帝陛下倏然直言,欲废太子祐樘,立皇三子祐杬为太子。群臣顿时大哗,绝大部分人都立即站出来表示反对。朝会结束后,更有雪片般的奏折飞进了乾清宫,用词之激烈,情绪之高昂,简直前所未有。
作者有话要说: 宪宗:祖先们放心吧,朕不会废太子哒。
老朱家众:→ →
宪宗:星象不吉,还是得废啊。
老朱家众:(╯‵□′)╯︵┻━┻
宪宗:咦,大家都不同意,肿么破?
老朱家众:→ →
宪宗:没关系,朕是天子,想废就废
老朱家众:……
英宗:我错了,该把这熊孩子早点废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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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宗末,惑万贵妃言,欲易太子,恩固争。帝不怿,斥居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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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命所归
前朝的巨震很快便传到了后宫; 周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明明就在前两天; 她还听说父子俩一起用了午膳; 眼见着愈发亲近了。她正觉得老怀欣慰呢,冷不防一盆冰水就泼将过来,顿时寒冷彻骨——
儿子竟然闷不吭声地就要废掉太子!毫无预兆!毫无理由!
在她看来,这件事简直就是荒诞!简直就是一场阴谋诡计组成的闹剧!偏偏儿子竟然毫无怀疑地跳了进去; 由得万氏那个贱婢花言巧语地蒙骗他!
“二哥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这做父亲的竟然能如此狠心?!他是不好好读书了?还是性情不够温良了?他是不敬我这个祖母了?还是不敬你这个父亲了?他是对弟妹不够照顾了?还是不够洁身自好了?!好端端的!你倒是给我一个废黜太子的理由啊!!”
面对情绪激动的母亲,朱见深依然平静如常。他将自己的理由陈述了一遍; 末了补充道:“母后; 儿臣顾虑的并不是祐樘的品性; 而是他的身子骨。再者; 初一那天的星变; 亦是预示着国祚不能由他来延续。否则,为何会出现两颗流星?后来的那颗星显然是为了取代前头那颗星而来的,这便是天意。”
周太后自是不信; 冷笑道:“你若真觉得二哥儿身体虚弱,便该让他好好歇息,仔细养一养才是!追根究底,这根本不是他的过错,是胎里带来的病弱!该怪的究竟是谁,你心里能不清楚么?!”
“再者; 提到初一的星变,钦天监何曾说过甚么‘取而代之’之类的话?莫不是你身边养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混账胡乱说的?!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改日若是他们说我这老妇妨碍了你; 你是不是连我也会幽禁起来?!”
朱见深的神色微微一变,立即跪在了地上。即便他是皇帝,也承受不住来自于亲生母亲的“不孝”指控。
“母后息怒,儿臣怎么可能行那等不孝之举呢?好教母后知晓,李仙师和继晓大师都是高人,他们所言确实有道理。贵妃也做了预知梦,还梦见了观世音菩萨,说明这也是菩萨的意思……说来,其实年前儿臣便在考虑此事了,他们的所言所梦,不过是促使儿臣下定了决心而已。”
周太后怒极而泣:“一派胡言!好端端的,你怎会想到要废太子?!是不是那个贱婢在你跟前嚼舌头?你还替她开脱!呵呵,当年你废吴氏,还能寻出借口说,是她性情暴烈鞭打了那贱婢,你要给那贱婢出气!如今你要废二哥儿,二哥儿与她又有甚么妨碍?!你替她出甚么头?!”
“我的二哥儿,我的心肝肉……他可是你膝下头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啊!!自他出生到长大,小小年纪经历了多少苦难?你满心只想着那贱婢,可曾心疼过他?可曾真正替他着想过?!他若是被废了,日后可还能活下去?!”
朱见深忙道:“母后只管放心,儿臣会好好安置他,也会教导祐杬好好待兄长。等到祐樘成婚,儿臣自会给他最富庶的封地,让他安心做富贵闲王。日后儿臣驾崩,也会留下一封圣旨给他,护他安然无恙。”
“你便只管拿这种话来哄我罢!”周太后哭道,“你我一旦蹬腿去了,便是有圣旨护身又有何用?!我的二哥儿啊……那个贱婢真是好狠的心,害死了纪氏尚且不够,还一直想着害死二哥儿……但凡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提起纪淑妃,朱见深颇有些不自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他自知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便说服周太后,只得草草宽慰几句就离开了西宫。
御驾行了一段路程便忽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女子温软的声音以及孩童参差不齐的问安声。朱见深示意太监掀起挡风的帘子,就见邵宸妃带着皇三子祐杬、皇四子祐棆、皇七子祐枟下了暖轿,立在了风雪里。
便是生养了三个儿子,邵宸妃亦依旧纤细婀娜,与丰腴高挑的万贵妃全然不同。朱见深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停了停,这才望向皇三子朱祐杬,温声道:“回暖轿里去罢,可别受寒着了凉。日后记得每天都带着祐杬他们前来给太后请安,费些心思,好好陪伴太后。”他的想法很简单——都是孙子,哪还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便是如今感情不深,多相处些时日,自然便亲近起来了。到时候,谁当上太子不都一样么?
“臣妾省得。”邵宸妃袅袅婷婷地行礼道。她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似乎完全不知前朝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她的儿子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朱祐杬眨了眨眼,笑道:“父皇放心,儿臣只恨不得每天都陪伴着祖母才好呢。”
朱见深呵呵一笑,俨然便是一位慈父:“可别只顾着顽耍,回头朕会给你请先生,让先生们好好考校你的功课。”
这一夜,皇帝陛下歇在了邵宸妃处。万贵妃听说后,大为恚恨,不知在安喜宫内砸了多少贵重之物。天色将亮的时候,又有两个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宫女被一床薄被裹着,悄悄地送出了安喜宫,随意地丢进了安乐堂里。
同样也是这一夜,锦衣卫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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