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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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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武氏、何氏与茆氏的马车便几乎同时到达了诸王馆。下马车时,三人打了照面,因着彼此不认识,都只是颔首致意罢了。陪伴在她们身边的唯有儿媳与女儿,朱奇隐、朱祐橺与朱祐烏三个被管事带到了前殿中。
刘氏倚重的亲信管事娘子前来迎接武氏三人,替主子致歉:“因有贵客驾临,王妃未能前来相迎,还望见谅。”三人本以为这不过是托辞,纷纷表示理解。可等她们来到花厅时,见到守候在外头的女官与内官,甚至不远处还有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怎么像是宫里出来的贵人?
想想当今圣上空空如也的后宫,三人都不由得心中震动。单从女官与内官的品阶以及团团围绕的锦衣卫来看,恐怕里面那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备受皇帝陛下宠爱、因诞下太子殿下而位置无比牢固的皇后娘娘!难不成,今日想见她们的其实并不是兴王妃,而是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又为何会特地召见她们呢?
“请。”年轻的女官与内官见了她们,果然并不意外,神色恭敬地将她们引入了花厅。
在花厅里端坐的,唯有两位年轻貌美的贵妇。坐于正中的贵妇衣饰华贵,腹部高耸,神态却格外温和从容,旁边的贵妇体态纤瘦些,面上含笑,显得更活泼几分。两人神情皆很自然,仿佛见到的并不是名声尽毁的宗室“罪妇”,而是三位寻常的郡王妃似的。
武氏等三人赶紧行礼,却听皇后温声道:“不必多礼,三位都坐罢。”
另一边,来到前殿的朱奇隐、朱祐橺与朱祐烏见到了朱祐杬,以及他手里牵着的朱厚照。他们都知道,朱祐杬刚成婚一载有余,膝下并没有孩子,那这孩子究竟是何人?没待三人细想,就听朱厚照奶声奶气地问:“二叔,他们是谁呀!”
能称呼兴王朱祐杬为“二叔”的孩子,还能是谁?!三位郡王以及未来的郡王无不愣住了,半晌才想起来给太子殿下与兴王殿下行礼。朱厚照很是大方地挥了挥小爪子让他们免礼,坐在朱祐杬身边似模似样地听他们寒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朱奇隐:朱奇氵隐(yin)
朱祐烏:朱祐木烏(wu)
第356章 心怀感激
这边厢武氏等人正忐忑不安地应答着皇后娘娘的问话; 言辞举动都极其谨慎; 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察言观色的功夫。她们都是苦命之人; 在恶鬼手底下讨了这么多年生活,好不容易才熬了过来,自是各有过人之处——
若非性情坚毅隐忍,她们也不可能在屈辱与绝望中熬了这么些年; 即使明知自己日后会面对怎样的境地,也依然坚定地活了下来。若非敏锐小心; 对旁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她们亦不可能应对各种可怕而又恶毒的为难与屈辱; 最终从恶鬼手中逃出生天。
她们心中早已很清楚; 经历过那些事之后; 等待她们的究竟会是甚么样的生活。纵然再也不会受恶鬼的磋磨,流言蜚语、嘲弄讽刺、偏见讥笑以及旁人的异样眼光亦会伴随她们终身,即使是死后也不可能平息。可她们明知这些; 却不愿如那些人所愿,为保护自己的“名节”与“名声”一死了之。
是的,她们不想死。好不容易逃出恶鬼的手心,好不容易与儿女重聚,她们如何能舍下孩子求死?更何况,凭什么她们必须死呢?难不成被恶鬼看上; 被恶鬼为难,都是她们的错么?她们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重?竟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填补?
难道,她们便不能安静而沉默地与孩子相守度日?难道; 她们的存在比恶鬼还更可怕?这个世道便如此容不下她们这几名弱女子?她们不相信,她们不愿相信,因此在恶鬼陆续伏诛之后,只心里略松了松,便依然坚毅而隐忍地默默生活着。
如今没想到,她们等来的并不是遗忘,而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何悄悄召见她们?难不成……想起朱钟鈵、朱见潚这两头恶鬼都是皇帝陛下赐死的,武氏等人心中格外紧张,唯恐眼前这位温和秀丽的皇后娘娘忽然冷漠起来,说她们不配为人母,不配生活在这世间,为了孩子考虑必须死等等。
然而,她们迟迟未能等来皇后娘娘变脸。相反,皇后娘娘始终态度随和地与她们说着家常,丝毫不提以前的往事,只说往后的打算。譬如,她会问武氏,可已有孙儿绕膝,能尽享天伦之乐;她会问何氏,女儿生得极好,打算为她说一门甚么样的婚事;她亦会问茆氏,是否打算为儿子延请先生,不过甚么样的先生都比不上文华殿的那群翰林。
不知不觉间,武氏等三人便放松下来,挑挑拣拣地与她说了些家常话。武氏说,她喜静,平日里只会念经数佛豆,孙儿孙女来了便难得松快一会儿;何氏有些发愁,说女儿年纪大了些,有些耽误了,也不知要给她说甚么样的人家;茆氏仔细想了想皇后娘娘的暗示,为难地道,儿子的课业早就荒废了,恐须得先生多费些心。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或接着她们的话说了几句,或宽慰她们不必担忧。总归她们若遇到甚么难事,只需写了折子递上来,她自会为她们做主。“若按族中的辈分,我算是诸位的晚辈,本便该为诸位分忧解难。更不必说,我亦是宗妇,这些零碎的族中事务,本便该仔细过问才是。”
“先前咱们离得远些,万岁爷与我难免忽略了许多事。可如今不同了,咱们同在京城之中,递个折子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因此,诸位若遇到甚么难解之事,可千万不必有任何顾虑,直接递折子告诉我就是了。”
听了她的话,武氏等三人皆怔愣住了,迟迟都反应不过来——皇后娘娘的来意,似乎与她们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她们……能相信她么?
另一厢,朱祐杬也与朱奇隐、朱祐橺及朱祐乌说着话。不提其他,只说京中风物,告诉他们既然来到京城,可以去何处游览、去何处增长见识、去何处购置物品等等。当然,身为藩王,即使在京城中也须得守规矩,不能随意进出京城。不过,京城繁华,单就城内便已经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了。
朱厚照听得半懂不懂,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他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前殿内的摆设,很快便看上了某些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那都是朱祐杬亲自淘换回来的,不算贵重,却胜在有趣。没想到这些都入了大胖侄子的眼,令他着实心头一颤。可是,见侄子转头看过来,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朱祐杬便不忍心拒绝了。
于是朱祐橺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兴王殿下认命地唤了人拿了个檀木箱子来,搂着大胖侄子将小玩意儿收进檀木箱子里。幸而朱厚照被爹娘教得极好,懂得凡事都不能太过分的道理。就算他每个小玩意儿都喜欢,也仍然只是挑了几样就说已经够了。
朱祐杬见他依然眼巴巴地望着剩下的,禁不住想逗他:“真觉得够了?”
小家伙歪了歪小脑袋,满脸恋恋不舍地点点头:“……这次够了……”他在坤宁宫的时候便是这样,遇到喜欢的,娘一次只让他选取几样,下次再选取几样。刚开始他觉得不高兴,总是闹着都想要。可是无论他怎么闹腾也不能如愿,娘还会讲很多大道理。若是他愿意听话,反而会得到奖励。后来,他发现不仅奖励很划算,其实选几回之后就能得到所有喜欢之物,慢慢地便学会克制了。
小家伙当然不懂得甚么叫做“延迟满足”,他只是渐渐地学会了克制与忍耐而已。对于未来的皇帝陛下而言,他原本的性情中最缺的便是隐忍。而后来,这种品性也令他一生都受益颇多。
无论是朱祐杬或是朱祐橺等人此时都意识到,太子殿下被教养得极好。如他这样的年纪,能这样懂事实在是太难得了。换了是寻常宗室家的孩子,甚至是官吏富户家的孩子,恐怕都被宠溺得仍然只按天性行事,有甚么好东西都只想着自己必须得到,根本不会顾虑其他。
不久之后,这场“赏雪小宴”便结束了。说是赏雪,刘氏也确实安排了赏雪中红梅的环节,亦准备了简单的筵席。可对武氏等人而言,令她们印象深刻的却并不是筵席,并不是白雪红梅,而是皇后娘娘那番话。
等到皇后娘娘的凤驾离开,她们也辞别了兴王妃刘氏的时候,三人都依旧有些恍惚。想起来之前皇后娘娘的言辞举动,她们都觉得如坠梦中,虚幻得如此不真实。直到马车徐徐驶离了诸王馆,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她们各自暂居的宅邸里,她们才回过神来。
武氏年长些,经历过生死折磨,性情也更加沉郁。儿子朱奇隐带着儿媳随在她身后回了院子,她手中转着佛珠,双目微合,久久不曾言语。朱奇隐等候了许久,才听得她道:“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都是难得的和善人。他们对咱们恩同再造,咱们能报答他们的,总归便是好好听话。”
“圣上让你留在京城,你便安心留在京城。照我说,封地也没有甚么值得留恋的。”宁化王府对他们母子而言,犹如地狱。若是回到王府,她恐怕会连年做噩梦,只恨不得能将在府邸中发生的一切连同府邸都彻底抹去得好。“你就好好地跟着礼部与宗人府的官员学习罢。不拘学甚么,认真些就是了。”
何氏与茆氏相携回府,仔细想了想,对儿子朱祐橺道:“我的儿,皇后娘娘说,我不必着急你妹妹的婚事。说是如今急着说亲,反而寻不上甚么好人家。倒不如先等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得身份亦能提高些。娘娘的意思,莫非是——”
朱祐橺对荆王府一家子的下场亦早有耳闻,低声道:“正如母亲所想,荆王一脉如今都成了罪宗,荆王的爵位按照宗法该由父亲继承。父亲不幸被害,继承爵位的便应该是儿子了。如果儿子成为荆王,妹妹的身份自然能更高些,许是不日便能封为郡主。”他在成化十九年时便袭封了都梁王爵位,是为郡王;而今能继承荆王爵位,便是亲王。如此,也算是为九泉之下的父亲出了口气罢。
何氏听了,泪盈于睫,喃喃道:“我万万没想到,咱们家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终于能苦尽甘来。我的儿,你若成了亲王,你妹妹成了郡主,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终于有些脸面去地下见你们的父亲了……”
“母亲万万不可这样想。儿子还想着须得仔细奉养母亲,日后让母亲好好享清福呢。”朱祐橺劝道,他的妹妹也低声劝慰起来。茆氏亦是拭起了泪:“嫂嫂怎么说这样的话?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日子,更该高兴才是。”
何氏哭了一会儿才止住了泪,握着儿女的手道:“幸而圣上与娘娘心善,替咱们家主持公道,你们可千万别忘了两位的恩情。过一段时日,祐橺你便上折子,请皇后娘娘为你们定下亲事。对了,娘娘提起文华殿来……那是甚么所在?祐橺你年纪虽大些,能不能去里头跟着先生读书?”
茆氏这会儿也想起来,赶紧对儿子朱祐乌道:“你哥哥便是不去读书,也能将家业给立起来了。像你这样的年纪,总归该去进学的。只不知文华殿究竟是甚么去处,先生究竟好不好,你能不能跟得上?”
朱祐乌茫然无知,看向从兄。朱祐橺思索片刻,道:“听说文华殿是宫里的一处殿堂,以前当今圣上尚是太子的时候便在里头出阁读书。后来见弟弟们年纪渐长该进学了,圣上便让他们都进了文华殿读书,由翰林院的翰林担任先生。母亲与叔母放心,我也觉得我们俩都该好好学学道理。光是跟着礼部与宗人府官员学着自是不够,或可上折子请圣上让我们进入文华殿读书。”
数日后,朱祐橺果然上了折子,请求与从弟朱祐乌一起入文华殿读书进学。朱祐樘思索片刻,索性将他们与朱奇隐都放进了文华殿。朱祐乌年幼,学习的内容与朱祐槟等人无异;朱祐橺和朱奇隐年长些,先生们教他们的则是各种藩王处事与休闲之道。三人心中都很是感念皇帝陛下的恩情,暗暗发誓必定以皇帝陛下的旨意马首是瞻。
又不久,朱祐橺正式继承了荆王的爵位,他的父亲被追封为荆王,妹妹也被封为了郡主。朱见潚那一支听说后,自是心怀不甘。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罪宗,还能翻出甚么浪花来呢?都已经被关在京城“高墙”中生活了,若认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难熬的日子恐怕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文了
今天准备用三更来抚慰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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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一章有亲问,为什么太子要给叔父行礼
么么,因为孩子年纪尚幼,所以现在皇室叙家礼为主,也是因着关系亲近(皇后娘娘的教子理念)
等孩子年纪到出阁了,那就是国礼家礼一起叙。
第357章 新小伙伴
文华殿新来的三位都颇为低调; 然而他们的身份很快便引来了一群熊孩子的注意。虽说朱祐樘早已吩咐过弟弟们; 须得团结友爱宗亲; 不可失礼冒犯,但教养良好的熊孩子们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三位与最近那几桩案子有关,所以并未冒失地去戳人家的伤疤; 问人家的身世与案情甚么的。尽管他们比谁都感慨,为何宗室里还能出那种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那几只禽兽究竟还干过甚么恶事。可这种事毕竟不能向受害人打听; 他们便只能将疑问埋在心底; 打算过几日悄悄地去问自家皇兄。
不过; 即使是问“你家封地里有甚么好顽的”这种最普通的问题; 得来的亦是三人的尴尬与沉默。朱奇隐年纪最长,性情却是最为软弱,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两句话便无言了;朱祐橺自幼担负起照顾妹妹的重任; 独立而又稳重,可饶是如此,他也答不出这样的问题;朱祐乌更不必说了,性格内向,常年走神,时常是一问三不知。
得不到答案的熊孩子们都很是失望; 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年长些的朱祐棆与朱祐槟含笑打了圆场,与三人说了好些话宽慰他们。待到课业结束三人离开文华殿后,他们又唤来熊弟弟们仔细叮嘱了一番; 让他们别将此事放在心上,平日也不能太过闹腾惊扰了宗亲,不然皇兄可是会问责的。
“本以为他们来了,会带来不少新鲜玩意儿呢。”朱祐梈私下向张延龄抱怨,“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京外的,却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他们在封地里平时都做些甚么,就算不能出城也罢,城里就没甚么有趣玩意儿么?”
张延龄想了想,认真地道:“他们被那几个畜生逼得都险些活不下去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寻思甚么有趣玩意儿?将心比心,咱们要是遇上那些个禽兽不如的,恐怕满脑子都只想着报仇,也没空出去顽耍。”
朱祐梈一愣,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唉,你说得是,都怪我,竟然没想到这些。你说,要是他们都以为,我带着弟弟们问这种问题,其实是看不起他们……我可怎么向皇兄交代啊!”他乃是堂堂亲王,当今皇帝陛下的弟弟,自然不会将得罪荆王以及两位尚未袭封的郡王长子放在心上。他唯独担心的是,这事儿会不会让皇兄觉得不悦,还以为是他带头欺负别人。
“放心罢,看他们三人的性子,也不像是那种会跟万岁爷告状的。咱们以后好好照拂他们一二,有甚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得他们就够了。”张延龄拍着胸膛道,“荆王与宁化王长子年纪比咱们大多了,必定与咱们顽不到一处,交给岐王、益王照料便够了。倒是那都昌王长子,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时常记着他些便是了。”
朱祐梈听了,禁不住望了望他,往他胸膛上捶了一拳:“延哥儿,你好像有些变了。”
“是么?我哪儿变了?”张延龄很是惊讶。
朱祐梈眯了眯眼睛:“变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小伙伴竟然变得成熟了,变得可以依靠了,依旧没心没肺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怅惘。延哥儿变了不见得是坏事,对他而言也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得,他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张延龄则想起了数月之前因兄长中秀才而起的风波。或许,汝王殿下所说的“变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罢。亲眼目睹周家对于张家的恶意,体会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格外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保护姐姐与兄长,保护寿宁伯府。
另一头,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朱祐橺也在教育从弟:“别只顾着进学听课,也该好好结交些朋友才是。岐王、益王与衡王年长些,你应付不来,便学着与雍王以下的几位亲王走得近些。我观他们的性情虽各有不同,却并非不辨是非之辈,与他们亲近之后,许是便能照拂你一二。”
朱祐乌愣了愣,闷声道:“我不需要他们照拂,不是有哥在么?”
“我比你年长几岁,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回封地去了。而你,说不得须得在京中多留些年头,才能袭封都昌王……”朱祐橺话音未落,就见从弟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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