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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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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皇太后看着激烈的竞渡场景,听着不远处朱厚照稚嫩的呼声,不由得绽开了笑容:“看来,咱们大哥儿就喜欢这样的热闹。咱们看着,也只图个喜庆,在他眼里却满是趣味。这么小小的人儿,能看懂这个也不容易。”
众人都纷纷附和,称赞太子殿下冰雪聪明。张清皎借此机会,低声问嘉善大长公主对于张鹤龄与王筠的婚期有何打算。嘉善大长公主眉飞色舞地笑道:“虽说我还想多留筠姐儿一些时日,但怎么也不能错过‘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啊。所以,我便与亲家公说了,等鹤哥儿中了秀才回来,便选最近的吉日成婚。”
“看来,嘉善姑母是笃定了鹤哥儿必中秀才,连‘双喜临门’这样的话都说了。恐怕,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有嘉善姑母那般信心十足呢。”张清皎笑道,“院试张榜应当在五月中旬,那时候可有好日子?”
“正巧,院试张榜后几日,就有个极好的日子。定在那天迎亲,简直是再好不过。皇后,到时候你可得给他们俩好好地撑撑面子啊。一个是嫡亲的弟弟,一个是嫡亲的表妹,怎么也不能比重庆姐姐嫁女的阵势弱。”嘉善大长公主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道。
重庆大长公主听了,禁不住笑了:“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呢!尽管安心就是,别说皇帝和皇后了,只要有我们这些姑母在,也必定会让筠姐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嘉善大长公主好不容易从丧夫的阴影中走出来,难免有些担心独女的婚事因父亲不在会受到些影响。她们这些姊妹也知道她的心病,自是会尽全力让她如愿。
“是啊,嘉善姑母放心罢,我们怎么说也能给筠姐儿添些热闹劲儿。”仁和长公主也劝道。周真成婚的时候,她亲自领着妹妹们去送嫁;这回王筠出嫁,她们当然也会欢欢喜喜地亲自将她送出门。王筠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又有何干系,不是还有一群表兄弟姊妹么?大家相处亲密无间,早便将彼此视作了毫无隔阂的亲人,与嫡亲的兄弟姊妹也没有甚么分别。
嘉善大长公主听得,眼圈微微一红:是啊,拥有这样的亲眷,她还有甚么可担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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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各地院试陆续张榜,榜上有名的童生便都已经是身负功名的秀才了。京城甫张榜,张家、沈家便赶紧派人去看,果然见着了沈崱拿帧:问嫌胝攀厦Σ坏卣怕奁鹆松驆‘的婚事,每日都催着他去各处寺观悄悄地与各家的姑娘们远远见上一面。沈崱蛩阕ㄐ挠胪谛滦悴琶鞘某湍兀思蛑笔墙锌嗖坏
随后伴随着河间府院试喜报而归的张鹤龄,同样带回了得中秀才的喜讯。何氏与张峦更是大喜,不仅赶紧派了人入宫报喜,还广发贺贴,邀请亲朋好友参加第二日自家准备的庆贺宴。虽说宴席帖子上说的时间有些紧,但亲戚朋友们依旧很是捧场,庆贺宴办得又热闹又喜庆。
嘉善大长公主也得了帖子,独自来到寿宁伯府,好好地勉励了一番未来女婿。何氏与她敲定了婚期,双方便紧赶慢赶地准备起来了。此时离婚期只有五六日了,虽说前期已经准备了许多,但依旧有许多事需要忙碌。
宫里的张清皎也早便亲自列好了几张单子,让肖尚宫准备妥当。其一是她给张鹤龄的体己,她一向不认为长辈在便没有私产是件好事,成家立业之时怎么都该有些自己名下的产业。更不必说,张鹤龄未来可是要去户部的,怎么能没有能让他练练手的产业呢?皇家的产业都是有数的,她不会擅自动用,只能让张鹤龄自己买产业,自然便该给他足够的体己银子。
其二,是她给王筠的添妆。这张单子上的所有物品,都与她前两个月给周真的添妆没有任何差异。两个姑娘都是表妹,也都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些时间,情分自是一样的。无论她们日后是甚么身份,出嫁的时刻于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分别。
其三,是两人成婚的时候,她作为皇后的赐礼。这份单子比之周真成婚时更重三分,毕竟张鹤龄是她嫡亲的弟弟,有所偏重亦是正常的。至于朱祐樘给的赐礼,在她的坚持下,与周真婚礼时没有甚么差异。据她所知,周太皇太后给的赐礼会简薄两分,毕竟周真是她嫡亲的外孙女,而王太后给的赐礼倒是不变。
就在众人都忙忙碌碌地等待着吉日来临的时候,忽然有个御史跳了出来,竟然空口白牙地指责张鹤龄中秀才恐怕内有隐情。他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仅仅只是因为张鹤龄是外戚,也从不曾才名在外,便断定他中秀才必定是兴济县、河间府的官员徇私之举。
他的弹劾,引得群臣大哗。毕竟,这事儿说轻了,是官员为了讨好皇后娘娘而徇私;而若是说重了,恐有科场舞弊的嫌疑——而科场舞弊,从来都是大案要案,任何人沾染上这种事,都很难再翻身了。
朱祐樘并未当场动怒,而是不辨喜怒地反问:“你可有任何证据,证明张鹤龄不足以中秀才?或者,你有任何证据和证人,证明兴济县县令、河间府知府与北直隶按察副使兼督学徇私?”
那御史梗着脖子道:“臣此时此刻确实没有证据,可如果深入调查此事,说不得就能寻出证据来!”
闻言,朱祐樘挑起眉,似笑非笑道:“你既然没有证据,连‘风闻奏事’的‘风闻’都说不清楚,那朕为何要让大理寺、督察院、刑部放着那些大案与要案不管,来查这个‘莫须有’的案子?”
那御史还待再言,身为翰林院侍讲学士的程敏政便出列冷笑道:“周御史说得可真是奇怪,素来没有才名,便中不得秀才么?那敢问京中这次院试张榜的秀才,你知道几个?有几个是素有才名的?你不知道,便当他们都不可能中秀才了?全国各地的秀才不知凡几,你若没听说过,他们中了秀才便是另有隐情?!”
他是与李东阳齐名的神童,生性耿直,最是见不得胡言乱语。更何况,他也曾去文华殿给亲王与伴读们上过课,多少知道张鹤龄的能力。这御史无缘无故地污蔑张鹤龄,又何尝不是污蔑他们这些翰林院的先生?难不成,张鹤龄能不能中秀才,他们这群翰林院里的人会不知道么?!
“可不是么?随意拿出个破绽百出的理由便想弹劾他人,连证据都没有,便想掀起一场科举大案,言官也不是这么当的!”李东阳、谢迁等翰林院先生们也冷哼道,瞥了一眼那个御史,“怎么?你还不服气?言官邀名,也不是这么邀的!”呵呵,他们这群状元、榜眼、探花难道是假的么?!谁于科举上有些能力,他们还能看走眼?!
那言官眼底略有几分瑟意,但依旧不肯退让:“陛下何不下令查清楚?如果张鹤龄果真清白,臣自然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第二更
时间关系没来得及捉虫,明天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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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捉虫~
第343章 弹劾之事
朱祐樘注视着那名言官;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心底却满是恼怒之意。这绝非他首次遇见“无事生非”的言官; 说是风闻奏事,却往往只是罗织罪名不清不楚地构陷同僚而已。以往他尚且能冷静宽容地对待他们,说服自己这些人固然愚蠢,一直浪费着督察院、大理寺与刑部的时间与精力——可言官若是没有这份胆量; 又如何敢弹劾高官呢?
然而,一旦这些言官不清不楚地弹劾到了他的亲眷; 他便禁不住想护短了。譬如; 有人弹劾过皇后; 亦有人弹劾过岳父; 如今居然又瞄上了妻弟。张家一向行得正坐得端; 这些人放着惹是生非的外戚不管,偏偏与张家过不去,究竟是何道理?!难道他护着张家还护得不够?!难道是他太温和了; 所以这些人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捋他的龙须?!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皇帝陛下已经濒临龙颜大怒的边缘。毕竟,从他平静的脸色中,根本瞧不出他的情绪起伏来。就在这时,内阁的四位阁老陆续出列,打算干脆利落地处理了这出闹剧。谁都不希望这样的闹剧闹得人尽皆知; 更不希望闹出甚么冤假错案来。
因为,从这名御史的应对便能瞧出来,他确实是毫无根据; 只凭臆测。也不知此人是受了谁的鼓动,满以为无论结果如何,一张折子递上来便能让自己扬名。可是能在朝堂中立足的无不是聪明人,比起此人无根无据的指责,众人显然更信任翰林院那群未来重臣的判断。他们都算得上是张鹤龄的半个先生,但凡张鹤龄的才能不足以让他过童生试,他们又如何愿意放他出去祸害自己的名声呢?
“既然毫无根据,便无须大张旗鼓地调查此事。”丘濬邱阁老道,“老臣以为,想知道张鹤龄有没有能力中秀才,只需将他唤到殿上,咱们临时给他出一道题,看看他作得如何,便可判定他的水准了。”
“此外,还可临时将张鹤龄县试、府试、院试的卷子都调出来,咱们这些人来任考官,当堂评断,看看他究竟能不能中秀才。”王恕王阁老接道,“将名次在他前后的卷子也可一并调过来细看,看看兴济县县令、河间府知府与督学的判卷是否公正。”
“臣以为,既然没有任何证据,便暂且无须让张鹤龄来自证清白。”刘健刘阁老道,“不如先查试卷,如有疑问再让他自证。如没有任何疑问,此案便可就此了结。”其实他们都很忙,就算出童生试题、判卷都不费多少功夫,也难免占用了他们处理公务的时间。尽管他对外戚没甚么好印象,但也仅限于胡作非为的外戚。循规蹈矩的张家在他看来,没有甚么值得太过关注的。
“如此处理,陛下以为如何?”最后,首辅徐溥问。他已经察觉皇帝陛下此时此刻的情绪并不似往常,措辞也比平时更谨慎几分。
朱祐樘微微颔首,沉声道:“先将此事办了罢。朕相信,张鹤龄有足够的才能中得秀才,因为他平日里作的文朕也看过几篇,绝非不学无术之辈。所以,朕听得如此毫无根据的弹劾,难免会对御史言官感到失望。”
“虽说,朕希望所有言官都能性情耿介、直抒胸臆,一旦发现朝中上下有任何问题,无须顾忌任何高官权贵的地位,便可上折子指明症结所在。但是,朕也认为,言官的弹劾之权亦不能滥用,不能成为党争与攻击异己的工具!若是无凭无证地弹劾攻击,长此以往,朝中必定会变得乌烟瘴气。如此一再制造谎言,言官的弹劾又怎么可能值得朕信任?!朕一看到你们的折子,首先便是怀疑真假!”
“尔等言官须得谨记,你们的弹劾之权该在何时用,才能真正匡扶朕,让朕虚怀纳谏,成为一位明君!若是滥用弹劾,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朕必定会追究你们的责任!朕想听的,从来都是事实与问题,而不是谎言!”
皇帝陛下难得说了这么些重话,科道言官与御史们不由得皱起眉,齐齐地望向那名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的同僚——他们是战斗力极强没错,可战斗力往往是建立在自己有理的基础之上。如果自己没有理,又何来甚么战斗力?掐架岂不是分分钟就落在了下风?造假弹劾、无据弹劾的口子可万万不能开!
退朝后,朱祐樘回到乾清宫,愈想愈是觉得自己依然说得太轻了些。他性情和善,素来待下宽容,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帝皇的威严。他想成为一位明君,而非任臣子欺压的软弱之君,该使雷霆手段匡正朝廷风气的时候也必须杀伐果断。
思及此,朱祐樘难免觉得自己护张家依然护得不够,有愧于卿卿与妻弟。郁闷之下,他索性便暂时不再处理政务,而是回到了坤宁宫。坤宁宫中,张清皎正听肖尚宫禀报宫务,见他锁着眉头进来了,便示意众人暂且退下。
朱祐樘遂将方才朝堂上发生的事与她说了:“眼看鹤哥儿成婚在即,却闹出这一桩事来,这名御史为了谋名可真是不择手段。不过,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影响鹤哥儿的婚事,卿卿尽管放心就是。”
他已经命锦衣卫八百里加急,去往河间府调取张鹤龄以及同期秀才的卷子。随行的还有督察院、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互相监督,力保公正。想来,今夜这些卷子便能送回京城,明天就能还张鹤龄一个公道了。
张清皎微微蹙起眉:“万岁爷,虽说爹爹与鹤哥儿都在筹备迎亲之事,但我依然觉得,这事儿怎么也该告诉他们。毕竟,朝堂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说不得很快便会传开。事关鹤哥儿的名声,他们必须有相应的应对之策才能化解此次的无妄之灾。若是他们并不知情,日后若有人拿此事来说嘴,处理时难免会有疏漏。”
“……唉,我本想着,不惊扰他们才是最妥当的……卿卿说得也对,这事儿就算悄无声息地处置干净了,也须得让他们知晓。朝堂上从来不缺为了邀名便四处攻击的愚蠢之辈,知道此事后,他们日后也可稍作防备。”朱祐樘摇摇首,“我会借此机会整顿言官无据弹劾的风气,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连累卿卿、岳父和鹤哥儿、延哥儿。”
“身为后族,本便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张清皎宽慰他道,“只要张家行得正坐得端,便是他们再怎么捏造证据弹劾,也只会成就张家的名声罢了。万岁爷很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泰然处之即可。”
朱祐樘瞥着她,不由得失笑道:“原本该我宽慰卿卿,想不到反倒让卿卿来宽慰我,可真是……”他家皇后淡定从容的养气功夫,他可真有些自愧不如了。“卿卿心里不会觉得生气么?不会觉得委屈么?”
“自然也有生气与委屈。”张清皎回道,“可是,别人无端指责又如何呢?只要万岁爷相信我,相信张家,我的心里便觉得再安定不过了。更何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此案查清楚了,声名受损的可不是我们。”
朱祐樘勾起唇角,心中所有的郁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卿卿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卿卿的信任。”说着,皇帝陛下便精神百倍地回到乾清宫去处理政务了。等到内阁众人见到皇帝陛下的时候,从他的神情举止中已然瞧不出任何早朝时的残余情绪。
另一头,张清皎命人去寿宁伯府,将张峦、张鹤龄召进了宫。连正在文华殿上学的张延龄也受到了来自坤宁宫的传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来到坤宁宫后,没过多久就见父亲与兄长也都匆匆地过来了。
张清皎将早朝时御史的弹劾告诉父子三人,道:“此事自有万岁爷替鹤哥儿做主,你们不必惊慌。照常准备婚事,热热闹闹地将筠姐儿迎进门,便是对这种无端弹劾最佳的回击。至于那位御史,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日后也别想有甚么好前程了。有他自断前程的案例在前,想必以后那些想借着踩咱们张家扬名的言官也须得好好掂量掂量。”
张峦点头道:“娘娘放心,我们都省得。咱们张家是家训严谨的人家,断然不会做出甚么徇私报复之举。”说着,他警示性地看了一眼张鹤龄与义愤填膺的张延龄——他都已经在娘娘跟前这么说了,这俩熊孩子到时候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当事人张鹤龄淡定得很,就像是被弹劾的人并不是他,险些被卷入科举舞弊案中的人也不是他似的:“姐姐安心罢。我问心无愧,自不会将这种小人放在眼里。日后咱们张家遇到的小人还多着呢,与他们一一计较反倒是白白耗费时间与精力。”
唯有张延龄张大嘴,一付难以置信的模样:“你……你们……就不觉得生气么?!咱们就这么平白被人冤枉了?!姐姐,就算姐夫给咱们出了气,难道自己心里憋的那口气便不能出了么?!”
“你想怎么出气?”张清皎挑起眉。
熊孩子一时间有些语塞,想了想后,试探着道:“最便捷的,当然是悄悄地套麻袋揍他一顿,让他受受皮肉之苦!”见姐姐、父亲与兄长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他赶紧又补充道:“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我当然不会选,不然谁都知道这或许就是咱们张家的报复!要不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就不相信,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是一个完人,就没有犯下半点错误?就算他没有犯错,他的家人呢?指不定能查出些许事来!到时候咱们悄悄地托人写个弹劾折子,让他彻底翻不过身来,指不定就得辞官回家甚至是落入牢狱!”
“区区一名御史,不值得费甚么功夫。”张清皎淡淡地道,“不过,若真能寻出此人的错处,也算是匡助万岁爷整顿吏治了。延哥儿,记住,单纯只是对这种小人物徇私报复没有意义,咱们家行事,须得看得更长远些。”她不是圣人,自家弟弟遇到了这种事,她当然也会愤怒,也会生气。
也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家人,必须护短;对敌人,必须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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